一阵飒爽的风吹过,着了布巧衣跟戚天灔的道,受了重伤几快昏死过去的苏玄姬,勉强恢复了些许知觉,站在她眼前的,是她这一辈子不指望能再见到的男子……是田开疆?
刚才仿佛见到的开朗笑着的田开疆,难道是真的?
等意识再清楚一点,苏玄姬掩不住脸上的失望,但失望中其实还是有值得高兴的部分,她看见的,不是田开疆,而是仇天恨。
仇天恨死白着一张脸(刚才还黑得跟鬼没两样,不知道什么时候变白的,而且还比一般人的白法还要死白),一肩及腰的长发油垢纠结散乱,随着山风微微,款款飘抖着,手上那把乍看之下不明所以的兵器,正是「疯魔剑」……
是仇天恨!
他不是得永远挺直地躺在地上,几世纪都别想再站起来才对?
但……无庸置疑的,仇天恨真的又活过来了。
才稍稍移动身体,又一口鲜血自苏玄姬口中狠冒了出来,前胸连后背,不仅绷得死紧,还发着恶痛,连呼吸都叫人辛苦,不过,由此可以确定自己还活着没错。
瞧仇天恨精神奕奕地一条精钢淬炼的汉子顶天立地着,这像死人吗?要这是死人的话,这世间就没活人了。
当应该永远静静躺在地上的仇天恨突然狠狠咳了几声时,着实吓到还以为大势底定却为了过往的那段孽缘争论不休的布巧衣及戚天灔,不仅止此,这九命怪猫似的仇天恨还像大梦初醒一样,像一夜好梦之后,坐起身子,用手支着额头,等着回魂,一点也没有让剑毒所苦的痛苦模样,刚才布巧衣算是使上全力了,要一般人,怕十分之一的气力就非得一命呜呼,这怪卡是怎么活过来的?
当布巧衣想进一步看这个怪怪年轻人到底在搞什么鬼时,仇天恨突然弹跳了起来,就这一副苏玄姬看见的英挺模样。
这下子换布巧衣给吓破了胆,再怎么命大的人中他伤心剑毒的,就算不死,半身不遂算客气啦,但是看仇天恨现在这壮得可以捶扁一头牛的惊人体魄,这……这算是哪门子的奇迹?
不要说布巧衣或戚天灔想不透,仇天恨自己也是浑浑噩噩的。
其实说穿了不值三文钱,这原因跟「逍遥剑法」与「温养八法」有关,前者能泄、后者能生,所以当苏玄姬拼上布巧衣这段时间,给了仇天恨排除心毒(泄),恢复元气(生)的机会。
「逍遥剑法」是十分强健的人才能使的功夫,而「温养八法」则是让人使了会变得十分强健的功夫,偏偏这两种都跟十分强健有关的神功,却恰恰相冲相克,「逍遥剑法」做的是掏空的工作,而「温养八法」则相反地做不断的增生,这也之所以仇天恨在遇见到韩墨之前,武功会陷入这么长时间瓶颈阶段而无法突破的原因,但一旦通了,泄与生之间就像活水源泉一般,茍日新日日新,这种奇异的生理运作模式,让外邪无法依附,奇毒无地生根。
这跟只学了「逍遥剑法」皮毛的云岂拾不同,仇天恨像深深植了基桩的摩天大楼,而云岂拾却是凭空筑起的小草厝,两者之间的差距,不言可喻。
「连这么痛苦的功夫都学了,你何不甘脆死了算了,活着的人,不该学这种功夫!教你这功夫的,一定很恨你,他不想让你死,而要你活得比死更痛苦!」仇天恨虽然恢复了大概,但仍忍受不住方才剑毒余留的痛苦,揉着刚才全面停机的左胸,斜侧着身体,同样那双冷冷的眼,吊着黑仁欺着布巧衣问。
「你这山林野夫哪里会懂爱的奥义?在爱面前,痛苦根本算不了什么,我今天所受的苦是欢喜甘愿来的,我有幸能参透爱情的奥义,这妙境,岂是你这粗鄙低俗的人能够理解?」答话的是布巧衣。
布巧衣话语充满轻鄙与不屑,因为他知道「伤心诀」与「宽心诀」这两种不同的功夫像水火一般不容,在他心灵巨大空间里侵蚀出广袤无际且落差奇大的峡谷,不要奢谈说平和与宁静了,他甚至连最基本的喜怒哀乐都不能自主,他镇日不是低潮忧郁得想死,要不就亢奋火燥得不想活,死对布巧衣来说才是解脱,但可悲的是,他不能死。
为了要跟他所深爱却不能爱的人永远在一起,布巧衣绝对不能死,所以他才会甘心接受这比死还痛苦的折磨,所以当他想死时,他会用伤害自己的方式,来阻止自己寻死,戚天灔所说,布巧衣自戕下体一事,就是因着这个原因发生的。
布巧衣连换气也没,继续说,但斗大的泪珠却从他突然又衰老许多的容颜上一颗接着一颗滚了下来……
「我如果没有同时爱上她们母子的话,就不会受到么多苦,你知道吗?爱情这东西,破坏的力量要比建设要大过许多,我迟早一天会让爱伤倒灵体俱灭,但这就是爱的奥义,像昙花一般,壮绝凄美……」说到这里布巧衣就再也没说了。
布巧衣之所以会学这对冲相克的「伤心诀」与「宽心诀」,其实还有一个他没说的原因,这跟布巧衣脚踏虽弱输烟母子两条船有关,虽弱输烟母子各自逼迫布巧衣学「伤心诀」跟「宽心诀」,因为他们自恃布巧衣学了其一,就不敢学另一种心法,然后用此来绑住布巧衣的心,让他专情于自己,不料明知不能同时学习「宽心诀」与「伤心诀」的步巧衣,却甘冒忌讳,把不该一起学的全学了,为了布巧衣,母子两反目成仇,一直到布巧衣自己卸了男性那根,才让他们母子接受事实,重修旧好。
话说到这里,布巧衣心毒又犯,瞧他全身发黑,七孔泌出些微的血水,戚天灔见状赶忙从腰际抽出像是专为布巧衣准备的一面小帕,塞进布巧衣口中,防止他自己咬断舌头,然后看了一下还聚精会神地在好不容易拆解开的铁扇里找错的隋时居,戚天灔眉头皱了皱,然后把头转向正眼观四方耳听八方,随时要用「溃散钢线」伺候对手的毒休菇说︰「把布老大看好,有个三长两短,不管你是男是女,都叫你吃不完兜着走!」像使唤下人似的,中土武林人人闻之丧胆的「亏阴元尊」毒休菇,让戚天灔这么一吼,竟然像媳妇听婆婆使唤似,乖乖地遵命行事,把在生死一线垂危中的布巧衣扶了下去。
「仇天恨!你知道吗?我是唯一在我母亲面前,要她网开一面,饶你不死的人!当然这跟温小斋一直游移不决有关,后来春东找了你,想跟我们天鹰盟攀交情,我们于是就拿你来对温小斋施压,这招果然有效,春西于是找到马夫人,也就是温小斋的老姘头,将马英奇推了出来,说他才是长生门仇雄的真正传人,我们的目的达成,那时候,你就该死啦,但我说,在温小斋还没迎长生灯之前,仇天恨就不能死,让温小斋以为天鹰盟有可能跟春东结盟,哈!幸好有我,否则成都那次,你早就让我母亲给毙啦!」戚天灔不经意地翻着老帐,但听得马英奇一肚子火,修养再好的他,也无法容忍人家说他的母亲是温小斋的老姘头,要不是眼前有虽弱输魂要对付,他可能已经杀到戚天灔这边来讨回公道啦。
「你是要我谢谢你?」仇天恨的回说,
「这倒不用,我只是想告诉你,我并不想杀你。」
「不是不想杀我,而是杀不了我吧!」
「嘿!多逞口舌无益,倒是你那个云岂弱,现在还活着你知道吗?」
「活着,连云岂拾都说……难道……」听见戚天灔提到岂弱的名字,原本冰冷的表情有了些许解冻。
「云岂拾的话你也信?」
「那……你的话又能信?」
「随便你信或不信,事实就是事实,不信的话你可以问姓马那个小子。」
姓马的小子?是马英奇?
「你不敢问?我替你问去!」说完一道流星轻曳,这样火准的速度,地面上却沙尘或草叶丝毫纹风不动,光看这移动位置的身手,戚天灔的武功果然不凡,依戚天灔的实力,大可明着跟仇天恨来上一场,虽然不能说囊中取物,但胜卷在握却也有五成以上的把握,没有理由扯这个谎唬他才对。
「马英奇,你这人面兽心的伪君子,你以为你能够瞒天过海,坏事做尽,而逍遥法外?」戚天灔还没出手,光这么一句话,就让眼看就要将虽弱输魂手到擒来的马英奇,骤间煞了车。
「你说什么?瞒天过海、坏事做尽、逍遥法外?马某不明白你这么说的原因?」瞧马英奇刚才把雪白的「淳正剑」,随硬节奏作软处理,不只动感还感动,每一出剑无不震憾人心,每一收招全都高氵朝迭起,是真君子剑,更是奇靓美绝。
那律动像太鼓,把精气全押、却宇宙尽含,舞到极致,地动如天胎、天籁宛畅然,好个马英奇,雄浑不霸、刚直不猛,而陡然收招,却又丝纹不牵、脸不红气不喘,内力深厚的程度让在场许多流高手无不动容。
「天灔……」虽弱输魂想讲话,才刚起头就让戚天英喝止︰「我讲话没你插嘴的份。」
「但是……」还没开始讲话,一辐音波迅疾地由戚天灔往虽弱输魂身上轧了过去,豪乳乱腾,虽弱输魂身上像激昂的水床,万波千浪、艳姿恼人。
这音波震得虽弱输魂一时说不出话来,只能暗自叫苦。
「原来在云岂弱身上的那颗仇天恨的信物真光险红,现在不正为你所拥有?你到底对云岂弱怎么了?你可要说清楚讲明白来!」听见戚天艳提到「真光险红」,马英奇脸色陡变,问道……
「你怎么知道我有真光险红?」
「真光险红」?天恨暗自寻思,一下子就知道怎么回事,是那颗他冒着生命危险,自绝壁挖采下来的巴掌大的那颗红宝石,是他送岂弱的礼物,也是害田开疆送命的不祥之物,那颗红宝石什么时候有了个这么奇怪的名字?「真光险红」?它后来又回岂弱的手上?但现在怎么会由马英奇所拥有?
「你在云岂弱身上犯下的罪行,别以为神不知鬼不觉,我等揭穿你真面目的这一天,已经很久了,人面兽心的家伙!」听到戚天灔的指控,马英奇脸部一阵潮红,不知道什么原因竟然一时为之语塞,还没跟戚天灔算刚才侮辱马母的帐,还让他先发制人,你你你……你了半天,说不出个完整句子来,他狼狈不堪地看着正努力回复元气的苏玄姬。
「答不出话来了吧!你们知道他做了什么?仇天恨,你孩子之所以保不住,就是因为他,他……奸淫了你怀胎九月的妻子!」再也忍不住这样的诬控,马英奇愤怒地咆哮……
「不要血口喷人!」
「现在是你报仇雪恨的机会,仇天恨上吧,你的仇人正是马英奇,替你的孩子复仇吧!」戚天灔言语恺切,仿佛这事他已经看不惯很久了似。
听了戚天灔的话,仇天恨只静得吓人可以形容,他不发一语,甚至让人感觉,连身上的细胞都暂停了工作,「疯魔剑」不像剑锋的剑锋此刻无力的垂向地面,而眼神?那一对很难让人感觉友善的双眼,现在更加冷冽,朝马英奇狠狠地欺着寒光。
对仇天恨充满敌意的眼神,马英奇既愤怒又失望,以前所未有的口气冷冷地说:「你如果这么就轻易相信他的话,就尽管取我性命来吧!」说着同时,放手让「淳正剑」跌在地面。
「仇天恨!那狼毒的家伙没一句话能信,他想让你跟马英奇自相残杀,不要着了他的道啊!」苏玄姬看见奇迹似活过来的仇天恨,竟然跟自己同一阵营的马英奇卯上了,忧心如焚的大声提警。
「姓马的怎么对待你的女人,你知道吗?唉,真是人神共愤,一个挺着大肚子的女人……」戚天灔看仇、马两人对上了,想再给他个临们一脚,这种制造混乱,享受混乱,是戚天灔最独特也最最得意的兴趣与本事。
伐地一阵猛响,仇天恨一下子把内力催到极限,戚天灔看见心中为之一惊,近两年不见这小子,竟然精进到这样高强的境界,仇天恨如坍方巨石,又像轻飘絮羽,轧地一声怪响,朝马英奇攻来,马英奇则一脸无畏、从容就死,这时听见苏玄姬凄声呼喊……
「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