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加紧赶路,速度风驰电掣。段兴明偷偷的拉了宁可成,落到了队尾。宁可成从兜囊里掏出一根山鸡腿,边走边啃。小段想了想,道:“宁师,你喜欢喝酒么?”宁可成点头道:“喝一点。”小段眼睛发亮,道:“是嗜酒如命么?”宁可成稍稍醒觉,侧着脑袋问道:“为何问我这个?”小段支支吾吾的道:“那个……大凡男子汉都嗜酒。我看宁师是男人中的男人,故而……故而一问。”宁可成呵呵而笑,拍了拍小段肩膀道:“自然,看到酒,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段兴明陪着呵呵而笑,半响之后,似是自言自语,又似是发问的道:“华山令狐冲。”宁可成专心啃着鸡腿,心有所思,居然没有丝毫反应。段兴明着急,忽然在他耳边叫了一声:“令狐冲。”段兴明吓了一跳,瞪他道:“鬼叫甚么!”段兴明遗憾的后退,心想:“看来宁师不是令狐冲了。难道他是风清扬转世?算了吧,不清楚。华山会独孤九剑的还不知道会有几人呢。”
他准备直接点。张口便问道:“宁师,你怎么知道玄铁重剑和独孤剑冢的?”宁可成正要说听自杨过,便看到杨过正在前方,回头向他微微摇头。于是宁可成道:“我们华山最高深的剑法是什么剑法?独孤九剑。正是独孤前辈的独门剑法。连他的剑法都学到了,自然知道许多隐秘。你又是怎么知道的?”段兴明慌忙道:“小徒也是大理王族,自然从典籍里面看到了不少隐秘……”两人互相不信,继续前行。
段兴明小心肝砰砰的乱跳,有如初恋一般紧张。两度试探之下,这个看似粗鲁的宁师居然遮掩的滴水不漏,有如打太极推手一般。他认定了宁可成来自后世,被他若有若无的遮掩“戏弄”的满头虚汗。这让他想起来自己前世曾苦苦追求一个女孩子,万般殷勤献尽,对方却总对他若即若离,让他不知道自己距离目标到底多远。这宁可成比起拿女孩子还要腻味三分。他简直忍不住就想大喊一声:“宁可成,你是不是后世之人!”
他一回头,却见杨过看着他们二人,笑容若有若无,教他心惊胆颤。杨过朝他一笑,转头跟小龙女低声私语。真不知道他夫妇二人何时落到了后面,神出鬼没的。段兴明心中抱怨,眼珠子乱转,朝宁可成吟诗道:“枯藤老树……那个……鸦。古道西风瘦马。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这一曲【天净沙-秋思】,乃是他前世元代大戏曲家马致远的名作。故而他拿来试探宁可成。若是宁可成来自后世,多半对这“几十年之后之作”有所耳闻。可惜他忘了昏鸦之昏字,又漏了一句“小桥流水人家”。事实上所有的元曲他只记得这么一首。后世诗词记的也不多,且大多不全。不然早拿出来向陆无双等人显摆了。
倒是后世莎士比亚的经典爱情台词,席慕容的爱情妙句他记得不少。但他现在算是知道了,如果他对着郭芙喊上一句:“女人啊,你的名字叫脆弱!”,多半会被她一剑刺死。或是对程英来上一段改版的罗密欧与朱丽叶:“那边窗子里亮起来的是什么光?那就是东方,程英就是太阳!起来吧,美丽的太阳!那是我的意中人;啊!那是我的爱。”……他自己先打了个寒战。
他将残缺的【天净沙-秋思】念出来,诸人反应都是不同。杨过微不可查的吱吱乱笑。宁可成双目放光,盯着段兴明,念道:“好一句【断肠人在天涯】。这词是你所作?”同时听郭芙等人惊声低叹,都用前所未有的眼神盯着段兴明,万万想不到这个看似一无所知的纨绔公子居然写的这么一手好词。段兴明被众人眼光所聚,飘飘然起来。宁可成居然没听过这首曲子,他固然失望。但一眼看到郭芙欣羡的眼神,他顿时忘乎所以,正要点头应承,忽听陆无双冷笑道:“这哪是甚么词了。却是一首曲子。更不是这个花心大少所作。乃是一个写曲子的叫马致远的所作。”
宁可成问道:“当真?”段兴明点头。众人啧啧称奇。程英道:“想不到小曲之中,也有这么别致悠远的妙句,真是妙绝。”元曲乃是元朝才大行于世,此时却不为文人雅士垂顾。当下众人纷纷向段兴明打听这曲子作者马致远何人。段兴明有如挨了当头一棒,失魂落魄到了极点。他涣散的眼睛死命的盯着陆无双。陆无双毫无所觉,继续一边走,一边用一截树枝笔画着前几日杨过教她的一招“分花拂柳”。段兴明心中呻吟,想到:“乱套了乱套了。怎么是陆无双?不是宁师?怎么看……怎么看陆无双也不像啊!”
他胡乱应付过众人的盘问——自然推托到了大理那“包罗万象”的藏书之中去了——然后找了个机会,看陆无双和程英说了一句什么,离开了队伍,便偷偷跟了去。两人来到一处深草。陆无双乃是过来小解。她正蹲下半截,忽然回头看到了段兴明,顿时满脸红透,大叫道:“你个登徒子,谁叫你跟来的,快滚!”段兴明连忙分辩道:“我只是有事请教无双妹子……”话未说完,一道大大的寒光飞了过来。
……
半盏茶之后,陆无双才从树林深处走了出来,眼看前方的队伍只看得见一个小黑影了,连忙加劲追赶。只是她脸上潮红未退,狠毒的眼光不时向一边的段兴明撇过。小段踉跄的跟着。他前次大腿之上钉了霍都的暗器,虽然剧毒无比,但体积甚小,旋即痊愈。这次被陆无双在大腿上钉了一枚长剑,却由不得他不一瘸一拐了。他偷看了一眼陆无双的脸色,悄悄的问道:“无双妹子,你从哪里听到这首词——”陆无双一挥手,段兴明连忙滚开了三步。陆无双狠狠的道:“我的名字,是你叫得的么!你这个……”段兴明嘟囔道:“都说过一万遍,我不是有意的了。”陆无双揪祝蝴耳朵,道:“此事绝对不许说出去,不然我剐了你。”段兴明任由她揪住,连忙道:“是是是。小生发誓,此生绝不透漏出去半点。那个……陆姑娘,你从何得知这首词的?”说完巴巴的看着陆无双脸色。陆无双脱口道:“那是我……”她眼睛转了转,羞臊和狡黠交织的眼波流转,道:“我为何要告诉你?”手下加劲,将段兴明的耳朵整个扭转了老大的一个角度,嘻笑着飞奔开了。段兴明一颗心苦的有如被浓茶反复浸泡过一般,大叫道:“姐姐,我求你了,你告诉我吧——”奋力追上。
两人远去之后,此地转过了杨过小龙女二人。他们却是暗地留下来照应方便的陆无双的。杨过见两人走远了,便捧腹狂笑。惹的小龙女也微笑了起来。原来当日杨过伴着陆无双程英二人,在终南山下的时候,一天晚上,对着风吹沙动的残破官道,杨过心有所思,顺口吟出了这曲天净沙。正好陆无双在侧,只当是杨过所作,敬仰无限。杨过怎会冒后人之名?便道出了天净沙的作者和曲牌,只是把马致远的出生年月提前了一百多年,成了民间隐士。故而陆无双听了段兴明吟出天净沙,并不吃惊,只当既然早有此曲,大哥能知道,旁人自然也能知道。
两人笑毕,运功追去。他们二人何等轻功,片刻之间便离众人不远了。远远还看到段兴明追着陆无双在队伍中打转,陆无双对他不理不睬。
杨龙二人都慢下步伐,不紧不慢的跟在众人后面,并不上前。杨过远远眺望着数里之外一条穿梭在群山之中的玉带一般的襄水,和那肉眼看不到的襄阳城。此时已经接近傍晚时分,天地之间满是一副红黄旷远的色调。他心有所感,道:“姑姑,我有一个秘密,一直没有跟你说。你想听么?”他虽说再不叫小龙女姑姑了,但叫了许多年,不经意之间还是叫了出来。小龙女也没有丝毫在意。她淡淡的道:“你说,我听着就是。”杨过道:“我跟旁人有太多不同。其实,我一生下来……”只听宁可成向这边叫道:“杨兄弟,龙姑娘,我们需得加劲了,不然太晚了,河边只怕没有渡船。”杨过应了一声。
他看着小龙女清澈如水波般的美眸,忽然丧失了说出真相的勇气。未毕说出来就会如何如何,他自然相信小龙女不会因为任何理由抛弃了他。但这般静静的留在她身边,他真的感觉很好,不舍得再将这个太过惊骇的事情说出,让姑姑不安。他俯身亲了亲小龙女的睫毛,道:“日后再说吧。”两人加速赶了过去。
河岸渡口处空无一人,只有一只无浆无橹的小舟系在岸边,随着水波荡漾。小舟残败的很,只怕行不到河中心就会沉掉。众人面面相觑,都大感棘手。杨过道:“看来今晚无法过河了。我们便夜宿河边,明天一早如果不见渡船,就砍伐树木,编一个木筏渡河吧。”众人正要应承,忽见河流上游飞速流下一只大船,隐隐看到上面有不少蒙古兵士。武敦儒惊叫道:“是蒙古战船。我们快躲!”杨过和宁可成却是一动不动,对视一眼,都笑道:“天助我也!”杨过朝段兴明道:“运气凝神,大声朝那蒙古战船骂一句。”段兴明哦的一声,提气就要开口,又问道:“骂什么?”杨过笑骂道:“随便。就骂一句‘蒙古狗罪该万死,忽必烈理应千刀万剐’便好。”他这一句用的是蒙古语,是他无意之中学的。幸好段兴明语言天赋不错,学了两遍,依样大喊起来。顿时大河上下尽是他那生涩的蒙古语叫骂之声。
这句话一出,效果立即显现。那蒙古战船早就发现了众人,但速度不减,显然对他们没有兴趣。但段兴明这般叫骂之下,却叫船上的蒙古勇士如何不怒发如狂?襄水北岸尽是蒙古范围,襄水之上也都是蒙古战船,所以这一船蒙古兵也不怕杨过等人乃是用的诱兵之计。见他们人少,便将战船靠了过来,数十弓箭手弯弓搭箭,瞄向岸边。等到了弓箭射程的时候,一个百夫长一声号令,长箭划空而去,只见岸边的几个宋人鸡飞狗跳,大多狼狈不堪的逃走了,只有一个大汉惨叫着倒在了襄水之中,没入水中不见了。蒙古军哈哈大笑,一个个眼中血光闪动。
那百夫长就要下令继续往下游而去。旁边几人劝道:“哥儿太大人,那几个宋人之中大多都是极为美貌的女人。我们擒住了献给大汗,肯定是大大的功劳。”那哥儿太犹豫半响,道:“大汗的命令,是让我们赶到下游。我们不应该多管闲事。”就要下令继续开船。却听岸上四处躲闪的男男女女都用生涩的蒙古语叫骂了起来。骂人的方式千奇百怪,许多他们蒙古人自己都没听过,但无一例外的让他们火冒三丈。在听到他们骂“蒙古人的胆量,就和躲在地洞里面的老鼠一般大小”之后,哥儿太忍无可忍,下令将战船靠岸,击杀宋人中的男人,抢了他们的女人。
离岸越近,诸女的美貌越是清楚的展现在了蒙古军面前。白来蒙古军越来越惊讶,越来越激动,一个个嗷嗷大叫,恨不能立即飞身到岸边,将这些美貌的异常的小娘们统统拿下。船刚靠岸,便有几十人抽出腰刀狂奔而下。船上留守的不到二十人,都是压阵的弓弩手。哥儿太眼睛紧紧的盯着四散奔逃的诸女,残忍的笑容挂在了嘴角。他忽听边上同僚骚乱,一转身,却只见黑光一闪。他已经脑袋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