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吱吱呀呀的从两人身边而过,一错身之际,郭芙不由呀的惊叫了起来,原来她眼神不错,居然无意中从那垂下的车帘中看到了两个熟悉的身影,是哥舒瀚和另外一个哥舒家的旁支公子,哥舒项。两人一个断了左臂,一个断了右臂,在车中有如泥雕般呆坐,形容凄惨。
郭芙大骂道:“杨过真不是东西,把旁人害的如此凄惨。”
段兴明啊的一声,他对今日之事丝毫不知,自然想不通个中的恩怨。对他而言,这驾马车带来的冲击,更是远超过车中两个半死不活的独臂人。他喃喃念道:“这……这明明是装了我的防震弹簧的高档马车啊!”
郭芙奇怪的道:“你的马车?”段兴明似受了极大的打击,正要说话,忽听蹄声滴答,一人清脆的叫声传来:“哥舒瀚,你给我停下,今日不说清楚,你就要走么?”
一个绿衫女子骑着一匹马,全速从两人身边超过,往远处的马车追去。
“澹台清儿!”郭芙念道。她眼前一亮,道:“快,我们赶上去看看!”
两人追上的时候,澹台清儿挡住了马车的去路,马车车帘大开,车中两个独臂人正和她相对。
澹台清儿看着哥舒瀚断臂之伤,满眼凄婉,道:“瀚哥哥,你一句话都不说就离开,莫不是……难道你……”
哥舒项不敢对她无礼,跳下马车,垂手侍立。哥舒瀚缓缓睁开眼睛,一平如水的道:“你还追来干什么?哥舒瀚已经是个废人了,已经配不上澹台大小姐了,你为何还要追在我后面?”
澹台清儿流泪道:“我以为我们那天指天相誓,永不分离的话,你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
哥舒瀚凄厉的大笑道:“誓言,誓言算个屁!”他虽然傲慢,但世家子弟的风度一向拿捏的极好,这般爆出粗口,却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澹台清儿吓了一跳,更是泪流不止。哥舒瀚发狠道:“只要你给我杀了杨过那个畜生,我就唯你之命是从,如何?”
澹台清儿大惊道:“我……我如何是他的对手!”哥舒瀚大笑,道:“不错,我们都——”他这一动怒,忽觉丹田之下真气乱窜,那条至关重要的经脉七扭八歪,差点折断,惊的他冷汗直流,急忙闭口运功。他家学渊博,自然知道杨过所说不假,那一条经脉若是断了,他从此不举。对一个男人而言,尤其是对他这种养尊处优,权势滔天的贵公子,只怕宁愿赔上四肢,也要保佑那处无事才好。
澹台清儿不知他情况,只当他在运功疗伤,不敢出言打扰。半响,哥舒瀚道:“你这般追来,怕是没有经过伯父大人许可吧?你我的亲事,只怕伯父大人也不会答应了。”
澹台清儿听他语气婉转了许多,只怕他被自己情感到打动,不由喜上眉梢,连忙道:“我们早已定亲,父亲便是不许,我也不睬他。”哥舒瀚睁眼微微看了一眼一旁恭敬如昔的哥舒项,心道:“我这次断臂而回,在族中定然威信大降,老二老三他们对家主继承人的位置馋涎已久,只怕会蠢蠢而动。关键时候,若是还失去了与澹台家的联姻,岂不是雪上加霜?何况不知几年之后,那个人……澹台候那老家伙虽没明说,但也摆明了要和我断绝关系。既然这个女人非要自动塞到我手上,便不能放过!”
于是微笑道:“清儿妹妹对我的心意,我何尝不知道,我对你也和以往一样。你既然追了过来,便上了马车,和我一起回哥舒堡吧!”
澹台清儿羞红脸犹豫道:“这……这不好吧?我还没有告诉爹爹呢。”
哥舒瀚叹道:“我也是怕万一澹台伯伯看不起我独臂,不愿将你嫁给我——也罢,你回去吧。只是恐怕从此,你我相见无期了!”吩咐车夫道:“走吧!”
澹台清儿大惊,连忙一步跨入车厢之中,贴着哥舒瀚坐下,道:“我随你去便是。等我们成亲了之后,再见过我爹爹!”
马车启动,继续前行。哥舒项没有了坐马车的资格,在一边步行相陪,看到段兴明和郭芙远远在一边驻足良久,连忙一礼。郭芙还了。
待马车不见了踪迹,郭芙道:“想不到这两人都是这等情深意重之人。”
段兴明叹道:“那澹台姑娘的确。不过那位马车上的公子,却是个口是心非之人。他在骗那清儿姑娘呢。”段兴明前世,这种口是心非,欺骗纯情少女感情的事情不知道做了多少,哥舒瀚的表情言语,自然被他一眼看破。
郭芙惊问其故,段兴明支支吾吾的,自然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他转移话题,道:“他们坐的马车,有防震弹簧的,那是我年幼时候设计的!”说完不尽自豪之意。
郭芙怀疑的盯着他,道:“是么?那种马车我们家也有一辆,我娘怀了身孕之后,便归她一人使用了。我娘还曾对那甚么防震的东西赞不绝口,说那东西看似简单,其实有很大的学问在其中。这么个好东西,是你个呆瓜作的?我可不信!”
段兴明大急,连忙分辩。这防震弹簧的确是段兴明用的后世的智慧。他那时候在大理是个乖巧伶俐的神通形象,曾设计了这种弹簧,做了驾极为平稳的马车献给了他的皇帝爷爷,乃至于大大的受宠。儿时拍马屁的举动,不想时隔多年,这种设计居然已经流传到了中原地带。他不由的想,这许多年的奋斗到底所为何事?他努力的活在世上,到底意义何在?一种改变历史的成就感,让段兴明一时间飘飘忽忽,不知身在何方。
虽然有点飘忽,他却详细的回答了郭芙的各式各样的问题。最后听郭芙叹道:“原来你真是个聪明人,不像我想的那般呆瓜。用我娘的说法,你这算是大智慧了吧?大智若愚嘛。至于杨过——”她不屑的冷哼一声,道:“他自小聪明,把我们都比下去了,现在看来,他又能有甚么成就?也只是小聪明而已。”
段兴明心中冷汗直流,羞惭之极。但是一接触到郭芙那有点崇拜状的眼神,他整个人便不由飘忽了起来,连忙风度翩翩的表示谦逊。
不知觉之间,两人居然在随着哥舒瀚等人的马车的方向而行。忽然看到地上两个人影纠缠,隐约看出来是哥舒瀚和澹台清儿二人。郭段二人大惊,连忙赶去,却见哥舒瀚泪流如泉,嚎啕悲哭,奋力将一柄染血的匕首往自己咽喉割去。一边叫道:“让我死吧,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让我死吧!”一边草窟窿里面,哥舒项的尸体静静的躺着,咽喉处一道小孩嘴一般的伤口。
澹台清儿拼命用双手拉着哥舒瀚的独臂,不让他动手。哥舒瀚面目狰狞,叫道:“你还不走?我只发这一会儿好心,你若还不走,会后悔一辈子的。”
澹台清儿哭道:“我若是丢了你,一个人走,才会后悔呢。”她也是武功有成之人,忽然用了个空手入白刃的手法,将哥舒瀚的匕首卸了下来。她也哭道:“瀚哥哥,你为何如此轻生?那妖女对你说了甚么,做了甚么,你如此自暴自弃!”
哥舒瀚只是流泪。他乃是狠诀之人,便是被杨过强断一臂,也从来没有丝毫怯懦之色,更何谈轻生?却不知此时受了甚么打击,居然连活下去的意念都没有了。
郭芙看的凄然,愤愤的道:“杨过害人,将好好的哥舒公子陷害到甚么地步了。”
澹台清儿看哥舒瀚有如行尸走肉般坐着不动,心中悲凄,抬眼看到郭芙和段兴明二人,不由更是哀恸。
郭芙问道:“是不是你们碰到了杨过,被他欺负了?马车呢?被他抢走了是么?我就知道,他最喜欢干这种伤人抢劫的事情。”
段兴明道:“芙妹,马车在那边!”他一指,郭芙顺着他的方向,正见马车从一出山腰的坡底爬上。郭芙大怒道:“我去找他评理!”展开轻功追了过去。段兴明连忙赶上。
澹台清儿叫道:“不是杨过,是——”忽然见哥舒瀚睁开泪眼看着她,满眼别样的光芒。澹台清儿有点怕,迟疑道:“瀚哥哥,你……那妖女对你说了甚么,你这般绝望?”
哥舒瀚忽然扑过来,一把将她抱住,同时她的嘴唇粗暴而不失温柔的贴在了她唇上。
澹台清儿如中雷击,顿时浑身酥软,心里觉得不对,羞赧的道:“瀚哥哥,你不要,我们……我们还没有成亲……呜呜……”一张檀口已被哥舒瀚尽数堵上。
两人挣扎片刻,澹台清儿后仰玉首,喘息道:“哥……哥哥,这里,这里不好……”
哥舒瀚的动作在继续,澹台清儿的声音越发颤抖,她的袍带松开,微微露出了粉嫩晶莹的香肩,哥舒瀚的手,甚至透过那缝隙,伸到了……
……
忽然哥舒瀚身上一僵,停住了暴风雨般的侵袭,将清儿衣襟拉好,缓缓的抚着她的后背。澹台清儿羞到了极点,将脑袋埋在爱郎颈后,紧紧抱着他的身子,庆幸中夹着些许失望,她羞赧的道:“……瀚哥哥,你莫要……莫要急,等我们结婚了之后,我就……你怜我名声,悬崖勒马,我……我很欢喜……”
她自然看不到哥舒瀚的下体缓缓从和她紧贴处移开,也看不到哥舒瀚越来越苍白的脸色,更看不到哥舒瀚不停变换,最终转为阴沉的眼神。
哥舒瀚嘶哑声音道:“清儿妹子,你当真嫁给我,即使,即是我残废了?”他声音非但嘶哑,而且阴沉,残废二字,说的尤其之重。
澹台清儿甜甜的道:“你我都已经这样子……了,我不嫁给你,还能嫁给谁?你还不信我,难道要我发誓么?”
她万万想不到,哥舒瀚干脆的道:“是!”
澹台清儿一愕,旋即感觉到哥舒瀚那独手的温柔的抚慰,不由心中又酸又暖,想到:“他刚才断臂,心中多少有点自卑,我确实要安慰安慰他!”又觉得哥舒瀚逼她发誓,乃是对她爱到了极点。他这种霸气,也让澹台清儿心中沉迷,于是便在哥舒瀚怀中,发了个狠毒的誓言。
哥舒瀚独臂将她往怀中紧一紧,怨毒的眼神撇了一眼自己的下体,喃喃的道:“好清儿,好妹子,我只要你一个女人,从此再不寻花问柳了。我发誓。”
“我会对你好好的。”
晚风微拂,余晖布暖。澹台清儿只觉得一颗心儿都醉了。
那辆马车歪歪扭扭的在山间行驶。车夫是哥舒家培养了几十年的老把式,本来即使是在乱石之上,以他的水准加上这辆防震一流的先进马车,他也会行的一平如水。但此时车夫脸色桃红,不时的往身后车厢看去。隔着一层车帘,他只能隐约看到那正中端坐的一个婉约的身影。但是他还是忍不住一次次回望。回一次头,他的脸色就更加的红上一分。昔日稳健的双手今日竟似乎连缰绳都控制不住,几次差点将马车架的翻到。他心中惶惶,怕车中人失望生气,然而每每他最惊险的时候,却总能听到车内传来的一声声浅笑,让他不由自主的再次犯错。
郭芙扯着段兴明飞快的追上了那马车,挡在了前面,郭芙娇叱道:“停住!”张开双臂挡在了马车前方。车夫急急忙忙的收缰控马,但他刚刚才把头从后面挪开。事出突然,如何能够停住?郭芙眼见拉车骏马杨蹄向本方踏来,吓的脸色煞白,一时之间居然忘记了展开轻功跳开。
段兴明本落在马车之后,此时见状,运气沉声,双手扣住车尾横木,奋力一扯。全力发动的九阳神功何等威力,这般一拉,便是杨过也只有甘拜下风的份。马车陡然停住,还被生生拽回了半尺。骏马长声嘶鸣,上半身腾空,差点重心不稳,倒在了地上。郭芙连忙跳开,对段兴明报以感激的眼神。
而段兴明则目瞪口呆的看着车厢后打开的一扇小窗,一张脸露出来,看着他一笑,轻轻道:“好俊的功力啊,段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