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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决心
    时间是一个躲在幽暗中调皮捣蛋的精灵,总是在不知不觉中流逝,可是一到某个时候,人们就会蓦然省起,异常惊讶的察觉到它的存在。都市人很骄傲,他们觉得生命很充实,生活的节奏如此之快,工作的强度如此之大,以至于他们往往把时间精确到秒,却忽视了“年”这个概念,有时候用另一种视角来看,不知道这是否算是一种悲哀?!
    海滨城市的新年都那么的与终不同,没有雪也不太冷,这样的气温,在别墅里燃起壁炉其实很没有必要,可是张明月和老佣人张妈依然不停的往里面添柴火,如同孩子一般,张明月在这个新年非常兴奋,在厨房与客厅奔波往返,仿佛异常忙碌。
    作为绅士,当然不能这么孩子气。铁笑天和张董事长摇晃着玫瑰色的葡萄酒,搁着一张放满食物的访水晶桌,安坐在柔软的阿拉伯沙发里。
    张董事长最近看上去不大舒心,额头上的皱纹仿佛比几个月前更加深刻了,脸上原本残留着的一丝润红也消逝得无影无踪,蜡黄蜡黄的看上去有气无力。按道理来说,作为一个老人,在这样的气氛下,应该是要表现得很高兴才对——即使他不高兴,可是他连这点做秀的心情也失去了,只是凝视着酒杯,默默不语。
    铁笑天在等待。通过这么久的观察,他开始有点了解这个老人,他判断董事长会有话说,而且是适合在这样的家庭气氛中说的话。
    “在公司还算习惯吧?!”张董事长若有所思,慢慢的拉开话题。
    “还行!”铁笑天扮演着晚辈的角色,口中应道。
    “我是没多少年干头了,往后还得看你的,”董事长眉心隐有忧色,“大禹能有今天,也算不大容易——你干得很好,我很欣慰!”
    铁笑天矜持一笑,谦虚中隐隐自傲。
    “都是自家人,公司的那些文件想必你也都看过——你一上任我就派人送过去了,”他目光游移,显得有些心神不定,“大禹的来历是有些不清白的……”
    铁笑天微微一笑,“没有很多东西是干净的,我明白,”他用安慰的眼神看着董事长,“只要我能洗干净——那就原本是纯洁的!”
    董事长仰起头来,看着天花板,眉心凝结成一个马蹄形,“‘洗干净’?”他苦笑一声,“谈何容易?!”他捏起一颗松仁,慢慢放进嘴里,“我一直都在洗,我一直都想把大禹洗干净——可惜到现在……”
    “黄副书记没多少年干头的,这么大岁数,难道还有什么想法?!”铁笑天故意把话拉偏方向。
    “他?呵呵,”董事长不屑一笑,“‘肉食者鄙!’不足为虑!”
    “丸婆和我们关系不错,按理来说,合则两利,想必还是能当朋友看的!”铁笑天不急不燥,胸有成竹。
    “呵呵,女人当家,一箪一壶足矣,还没资格让我心烦!”张董事长紧紧盯着铁笑天,脸上不知是喜是怒。
    “哦?!那不知董事长……”做人就得知分寸,即使你知道,作为晚辈和下属,也是万万不能随口道出别人的心事的。
    张董事长忽然长叹一声,“我们大禹看上去势大财雄、根深蒂固、威风八面,其实……”他往铁笑天这边凑了凑,压低了声音,“其实还是有个致命伤在别人手上……”
    铁笑天凝神敛目,沉着的盯着自己的酒杯,一言不发。
    “前不久公司秘密接待的那几位贵宾你还记得么?”张董事长提醒道,“那个东南亚人和HK特别行政区的客人?!”他带着淡淡的微笑,若有所思的看着铁笑天。
    “当然,我还兼任公司的公共关系部经理嘛。”铁笑天仿佛在回答一个极平常的问题,漫不经心的随口答道。
    “那你知道他们是什么人么?!”张董事长异常忧郁。
    “那又如何?!一个黑道的小喽罗,一个恐怖组织的小爬虫,难道真的能放在我们眼里去?!”铁笑天出其不意,脸上凝固着冰冷的笑意,惊得张董事长眼中异芒闪烁。
    张董事长错愕良久,方才回过神来,嘴角绽开一丝笑纹,“年轻人戒骄戒躁,不可轻敌。”
    到底是个人物,并没有把狐疑摆在面上问东问西,不过投桃报礼,铁笑天多少还得释他之疑。“呵呵,酒色这一关,不是什么人都能过得了的,”他傲然一笑,“难道我手下的公关小姐是吃干饭的么?”他迟疑了一下,“不过,他们所谓何来,嘴巴倒还算把得紧。”
    “天下熙熙,皆为名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张董事长摇摇头,“‘江山’船舶公司的王大富是我当年的合作伙伴——当年他弄私船,我接他的货,不过,现在倒成了那边的内线,一起来迫我就范!”
    他苦笑一声,“这次他们来,是要弄‘大买卖’,要我们大禹上他们的道,弄条出毒出枪的线出来……”
    铁笑天打断他的话,“看来是甩不脱了,”他有些无奈的点了点头,“生意嘛,天下人都做得——多大风险,就有多大的回报,不是么?”
    张董事长摇了摇头,“不是不敢,”老头忽然满脸豪气,“当年我走南闯北,赤手空拳打下大禹这片江山,怕过谁来?!”他苦笑一声,“只是这次为人钳制,当个过路的小角色,为他人做嫁衣,成则他人受惠,败则大禹万劫不复——唉……”他看着手里的酒杯,“也怪我当年顾虑不周,几十年来光在官面上下功夫,在道上说不起话……”
    铁笑天默然不语。
    “我们是商人,做生意讲究的是平等往来——这一单生意明摆着就是给人家冒着风险打下手,出大力拿小头……”他绷起满是皱纹的老脸,咬了咬牙,“就这样也还罢了,江湖义气——怕的就是万一出了个什么漏子,人家还把我们当马前卒给甩罗……”
    铁笑天沉思半晌,“董事长的意思是……”他若有所思的拍打着沙发扶手,“这单生意做倒是做得——只是得要咱们说了算数?!”
    张董事长冷冷一笑,“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江湖上的事,我早就看透了,贴上了就甩不掉,他娘的……”他忽然骂了句粗话,吓了铁笑天一跳,“既然甩不掉,那老子就干一场,”忧郁的脸上忽然泛出青光,班驳着老人斑的脸上筋肉一鼓一凹,异常难看,“咱们大禹资产亿万,难道甘为牛后?!”他铁青着脸,面孔异常阴森,咯咯笑道,“以为我做了这么多年的富家翁,就没胆没气了?——忒把我姓张的瞧得小了。”
    铁笑天看上去倒比这个失态的老人冷静多了,他注意到张董事长虽然一脸怒色,眼神却闪烁不定,暗暗的观察着自己,心中明白,“此事说难不难,说容易,也不大容易,倒是要好好筹划一下!”
    看着冷静如昔的铁笑天,张董事长心中暗暗点头,庆幸自己没选错人,怒色忽敛,一下子冷静下来,仿佛刚才暴怒失态的是另一个人,口中缓缓说道,“只要弄垮HK特别行政区的三合会,我就有把握重新洗牌,不管是猛虎组织还是病猫政府,管他黑手党还是白手帮,到了这里,进货出货都得看咱们的脸色!”
    铁笑天微笑道,“弄垮恐怕是不行的,人家怎么说也算百年老店了,招牌货——不过,换个掌柜的倒是平常得很。”
    张董事长哈哈一笑,毫不掩饰的带着欣赏的目光看着铁笑天,“这话不错,”他渐渐严肃起来,缓缓说道,“三合会到了今天,也就没什么义气不义气了,早已沦为地地道道的‘金钱黑社会’,什么辈分、义气、规矩什么的,通通没人理,有钱的就是老大,”他看了一眼铁笑天,嘿嘿笑道,“现在的三合会按组织来分,分为两派,一派为‘东兴’;一派为‘洪兴’——HK特别行政区地方不大,多年来,两派为了争地盘、抢生意、收人手互相倾轧,积怨很深,不过这些年来,被一个人压了下去,这个人姓蒋,道上尊称‘蒋先生’!”
    “这倒不是这个姓蒋的辈分有多高,也不是什么做人‘义薄云天’——这个人很有手腕,交际广阔,和国际上的几个集团很是有一点往来,早年是在港的‘太平绅士’,后来又加入了英国国籍,被授予过‘勋爵’爵位,算是‘英国贵族’,现在和HK特别行政区的政府关系也很不错,以在港居民的‘民主人士’的身份参政议政——东兴做‘毒’‘赌’,洪兴做‘枪’‘嫖’,两派人马都得仰仗他帮忙出货进货,在地盘上也得靠他拉拢政府,关照安全,这么多年来,他也就靠着这一手,上下其手,拿着棒子洒着银子,又打又压,培养亲信,收服人心,成为两派人马共同的‘龙头’……”
    铁笑天微笑点头,口中应道,“不错不错,算是个人物!”
    “所以,只要此人一除,再制造点乱子挑拨‘东兴’和‘洪兴’的关系,引出积怨来,那我们就大有机会了……呵呵!!”张董事长说得兴奋,笑得和蔼。
    铁笑天微笑摆在脸上,心中凛然,这老头果然‘善良得很’,自己原来还真的有点走眼了。他摆了摆手,张董事长微微一怔。
    铁笑天微笑道,“恐怕这样还是不行——他们闹了多少年了?彼此同根同源,关系盘根错节,最后总是分了又和,动手了又和好,干掉姓蒋的,他们再闹一下,很快又会推出一个新的‘龙头’来的,对于外人,他们依然是铁板一块。再说,眼热这个‘龙头’位子的人恐怕不少,不可小窥天下英雄。”
    张董事长惊讶无比,疑惑的看着铁笑天。
    铁笑天的声音高亢起来,充满了说服力,“HK特别行政区哪个社团的势力最大?!”他嘿嘿一笑,看着一脸茫然的张董事长,“我想应该算是HK特别行政区政府——算来算去,不能把它算漏了。”
    “它手上有三万多警察,还有几万工作人员,有上百万市民的支持,还有数千驻港部队做后盾——哪一个社团能和它相抗衡?!”
    “以我们大禹现在的声势地位,要么就不做,要么就得大干一场——我们要入主HK特别行政区,这是一场风险多大的赌博啊?!但是回报呢?更丰厚——除了黑道上无法用商业利润比率来计算的生意外,对我们正当的商业竞争也是很有好处的——可以想象,我们的竞争对手经常处于种种‘意外’的灾祸中,或者我们的竞争产品总是发生大量的质量投诉?!或者谋个接近垄断的品牌会忽然遭受全岛范围的排斥、会发生公众‘集体自发组织’的游行抗议……嘿嘿!”铁笑天冷酷一笑,连张董事长这样的老江湖,心中都有点发毛。
    “所以,这个风险值得冒,所以,我们得把这个胜利拿到最彻底——不能做些暗杀挑拨的小事,那样于事无补,只是让那块‘小江湖’起点波澜而已——我们要做,就得让现在的三合会彻底失去元气,或者干脆彻底消灭它!!!”铁笑天斩钉截铁的说道。
    “我们也许会担心会有其他势力趁机而起,所以,这个问题得周密安排,”他笑了笑,“黑社会之所以叫黑社会,当然有其原因,一个势力要在一个地方崛起生存,建立起它的秩序,就必须要有它的生存之道,HK特别行政区的居民结构我不大了然,但我肯定,其中至少百份之九十五以上是华人——鉴于这个人文条件,外国的帮派势力是没有能力在短时间内和我们竞争的;”他端起酒杯,浅尝即止,看着目瞪口呆的董事长,微微一笑。
    “其次就算地域关系和历史渊源,潮州、福建、大圈等这几个社团就纳入视线了,多年下来,他们也算将近融入HK特别行政区社会,很是有些影响力的,也就是这个原因,他们和本土龙头三合会渊源极深,所以我们应该可以在洗牌中很容易打得他们一阙不振;”他凝视着张董事长,“那么现在,丸婆的社团就进入了替补梯队,从人文条件上讲,同文同种,同音同气,应该不会有什么排斥;从地域上讲,一衣带水,简直是一个锅里搅勺的,乡里乡亲;从渊源上讲,信奉一个关老爷,干同一行买卖,多年的合作伙伴,也具备了接受了条件——只要我们大禹给予充分的财力支持,让丸婆从现在开始整顿扩充,交际准备,就一定能抓住机会,比别人更早的入主登陆。”
    张董事长惟有摇头苦笑,这些好处他焉能不知,只是太过荒谬,仿佛离题万里。
    “当然,最关键的就是,怎样才能一举打垮三合会?!”铁笑天看穿了他的心思,双手不经意的拍打着沙发,“说来很简单,我的计划就是——利用政府的力量,剿灭三合会!”
    张董事长并没有嗤之以鼻,静静的等待着这个‘荒谬’的计划。
    “具体做起来,步骤就有些复杂,首先,我们先进行一个‘斩首行动’,以讯雷不及掩耳之势,干净利落的干掉‘蒋先生’,点燃导火索;然后,以小股精干的力量,有组织、有计划的进行暗杀重要头目、在娱乐常葫捣乱等手段,挑起纠纷,让两派在短时间内进行大规模火拼,在这个时候,注意渲染舆论,让所有市民人人侧目;时间——我们要选择台风频繁的时期,这个时候HK特别行政区内居民紧张、政府疲惫,在这个警力不敷使用、政府焦头烂额的时候进行纵火、抢劫、爆破、制造骚乱,然后嫁祸给三合会,极力营造出三合会分子趁乱做乱,趁火打劫的情势来,造成HK特别行政区在某种程度上的社会动荡;再次,政府一定会进行一定规模的镇压,旗帜鲜明的、目标明确的对三合会进行打击,我们趁机暗杀部分相关政府官员,小规模的袭击警察,制造仇恨,有步骤的引导双方盲目的报复;最后,制造高氵朝,以歼灭HK特别行政区政府脸面——‘飞虎队’某个分队为目的,打在痛处,打在脸上,同时引起公众对社会安全的不信任、引起政府对三合会力量的惊恐,全力以赴的、不遗余力的、斩草除根的追剿……”
    铁笑天悠悠的看着天花板,“据气象专家分析,今年会有一场大台风,天助我也……”
    一片沉默,张董事长亦久历风浪之人,也被这个疯狂的计划惊得呆了。
    良久,他才回过神来,嘴唇蠕动,含糊不清,“这样……这样是不是闹得太凶了点……”
    铁笑天笑道,“说是说得凶了点,其实,大乱过去后,我们会发现我们也没做什么——进行纵火、爆破等行动时,我们会小心的选择地点,提前通知居民,杜绝伤亡无辜;至于暗杀官员……呵呵,当然是拣某些民脂民膏吃得太多的家伙干——不伤天理,不干人和,盗亦有道。”
    张董事长皱着眉头,“这要动用多少人?!我们有这个能力么?”
    “借力打力,十两拨千斤。”铁笑天口中朗朗诵道,“精锐之士,以一挡百,我们是用的‘精兵政策’,绝不蛮干,七、八人足矣!!!只是……”铁笑天眼中闪烁,“丸婆那头,还望‘岳父’大人用些心思去‘关照、知会’了!”
    张董事长仍然有些迟疑,皱着眉头思索不已。
    铁笑天见状,心中冷笑,口中一哼,“大禹关系到我和小月将来的幸福,谁敢打她的主意、破坏我们未来的幸福生活,我铁润霖必定让它万劫不复!!!”
    张董事长全身一震,恍然抬头,目光渐渐坚定起来,他凝视着铁笑天,终于缓慢而坚定的点了点头。
    铁笑天笑了笑,“董事长不必操心,这件事我会慢慢计划周详,不出则已,一出则定会‘庙算无遗,雷霆万钧;’即算不成,亦会‘置身事外,笑看风云。’”
    张董事长呆呆的看着尚在厨房忙碌的女儿,那边的影镜映出自己的影子,白发萧然,神情呆滞,忽然感觉自己如此苍老不堪,身心疲惫,他苦笑一声,举起酒杯,“这么多年来,奉承我的赞我‘英明睿智’;讨厌我的骂我‘老奸巨滑’,平素亦以此自得,嘿嘿……”他摇了摇头,“‘江山代有才人出,’看到你,方才明白何谓‘井底之蛙’……”他摇头叹气,看上去有些颓丧,“年轻人就是年轻人,看来,快到交班的时候了……”
    铁笑天微微一笑,晃动着手里的葡萄酒,举杯回敬,“那是董事长抬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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