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明亮坐在魏华对面的椅子上,脸色很苍白,右手夹根烟也不记得抽。
魏华跟李县长从水泥厂出来已经是下午六点了,在车上就接了金辉的电话,那婆娘捏着个嗓子说张云生请他到老地方吃饭,碜得他一身鸡痱子掉一地,有心拒绝,可手机里恶心的声音实在太大了,小马还很异样地望了望他,恐怕李县长也听到了点点声音吧。于是魏华赶紧答应马上就去,做贼一样把电话合起来了。小马似笑非笑地再次瞥了他一眼,让他居然有种坐不稳的感觉。还是李学之解了围,说“魏华,你要去那里?告诉小马,顺便送你去。”魏华急忙说:“在邮电大楼下吧,离我要去的地方就几步路了。”
到了邮电大楼,魏华告别了李学之下了车。其实离金满楼还远着呢,等小马的车前面转弯了,他才挥手叫了一部黄县俗称“摩的”的交通工具去金满楼。这“摩的”其实就是带包厢的三轮摩托,很方便的代步工具,两元钱几乎可以跑遍全县城,只是满大街都是这样的“摩的”,见人就问要不要车,而且开的很猛,让坐的魏华有点紧张,只喊慢点慢点。在一声刺耳的刹车声中,“摩的”停在金满楼门前,魏华丢下两元钱就往下跑,还真怕了这蛮司机!
一进门,金辉就满脸是笑地迎了上来,一把挽住魏华就往二楼拖,在楼梯拐角处瞅见没人,那大nǎi子狠狠挤魏华的手臂,一边悄声说:“魏哥,你现在是不请就不来了哟,叫我怪想你的呢。”魏华强忍住厌恶说:“金辉。莫玩火啊!老张看见了非收拾你!”金辉吃吃笑着说:“他才舍不得呢。过就天我去省城买衣服,陪我去一次好不好?”魏华一听这女人还顺杆爬,一用力甩开她,小声说:“金辉,这里人多,哪天没人在好好聊。”也不等她会话就急匆匆往“箫湘厅”而去。金辉一脸得意,心里暗暗说:“不怕你装,在老娘面前一样上钩。”满脸征服者地神情,扭着丰臀追了上去。
一进门,里面一桌已经坐了六个人,豁然魏华看见坐在张云生旁边的刘明亮。正巧刘明亮也抬头看进来的人,眼见是魏华心里一阵狂跳,只觉得血往头上直涌,赶忙低下了头。魏华心里明白刘明亮肯定是让那五百五十万给张云生一伙给套进去了,见他满脸羞愧,心里说知道脸红就还有一丝希望。
张云生笑呵呵地说:“魏老弟,你现在是忙人了啊。跟着李学之很辛苦吧?”魏华笑着说:“苦不苦,想想红军二万五,哈哈。”易立宏说:“这几天在水泥厂收获不少把?”他这样一问,其他人都不说话了,眼睛全盯住了魏华,好象很想知道审计局的调查结果。
其实魏华知道今天叫他来吃饭的目的,无非是想打听水泥厂的情况,其实审计情况李县长妈到手就汇报给吴书记了,估计在今天晚上的常委会上就会把报告公布,那迟早他们都会知道,何不做个顺水人情呢?魏华连忙从包里拿出个本子,翻了翻准备念,可又停下来望了望刚进门的金辉,有转眼看看张云生,一副是不是可以说的样子。
张云生很满意魏华现在的表现,知道自己想知道情况,还特意用笔记本记录了下来,还机警地明白这些情况并不是人人都可以知道的。于是张云生说:“小辉呀,你出去一下,我们谈点事情!”金辉一听老大不愿意,说:“哟,一帮爷们商量造反怎么的?还保密呢?”虽然不愿意可也不敢违抗张云生的意愿,嘟嘟囔囔地走了。
魏华照本宣科把调查组的重点报告部分念给他们听,看见他们并不惊奇的表情魏华知道他们是故意向他打听情况,也许早就有人把情况告诉他们了。但魏华还是说:“张老哥,情况还是蛮严重的,真要查里面肯定有经济问题!”张云生说:“有问题是要查清楚嘛!老弟你真有心啊,记录得很全面嘛。来来,吃火锅,这东西可不是经常能吃得到的哟。”
魏华夹了一筷子中间的火锅,只觉得是鱼类,居然从来没见过,楞了楞说:“奇怪,这是什么鱼?”潘守信得意地说:“哈哈~~这是长江里的白鳍豚呀!可遇不可求的好东西呀!昨天我湖北荆州一朋友打电话告诉我他们轮渡在江里发现了一群豚,派了四条船捕了几小时才捕了三条,问我尝不尝鲜,叫人开车送了条来。还是活的呢!”魏华心里一惊,这白鳍豚可是国家一类保护的濒临绝种动物,全世界估计也就中国长江中下游水域存有三百余头,属于国宝级的哺乳动物,可这些人却把国宝当作盘中肴!魏华问:“椐我所知,这白鳍豚大概有两三百斤一条,怎么才这么点呢?”张云生说:“好东西要大家分享嘛,你哥哥那里送了三十斤,还有市里其他领导、朋友都送了点,意思意思。”魏华默然了,也不知道是应该生气还是应该大口大口吃这鲜嫩可口的白鳍豚,对于热衷吃保护动物的家伙说什么都没用!
正当魏华索然无味地咀嚼着,张云生有说话了:“老弟呀,给你介绍一人。”指着刘明亮说:“财政局局长刘明亮,也是个前途无量的年轻干部呀!今天可是财政局刘局长请客哟!你们哥俩喝一个?”魏华说:“那还用得着老哥你介绍啊,我都上刘局长家吃过饭了的。爱兰嫂子没跟你提过吗?刘局长?”刘明亮有点不知所措,说:“是啊是啊,魏秘书是跟李县长一起去我家吃过饭,可当时我不在家。错过了!”易立宏阴阳不定地说:“今天刘明亮能跟我们一起吃饭,还多亏魏老弟的提议呢!看来两人是很有缘呀!是该碰一杯。”魏华心里暗暗骂易立宏不是东西,可不得不端杯说:“来,刘局长,我敬你一杯。”刘明亮咋一听易立宏的话还楞了下,转念就明白话里的意思了,不禁对魏华大恨,可又不敢表露出来,也只得端杯碰了下,闷头就干了。
饭局在众人说说闹闹中结束,几人吃了点水果拼盘,喝了几口浓茶,张云生等人便起身去县委参加常委会了,临走前易立宏有点神秘地对魏华说:“老弟,今天哥哥们为你搞点小福利去。”也不等魏华多问就嘻嘻哈哈出了门。只留下魏华和刘明亮在包厢。
魏华端着茶杯望着坐在对面心神不定的刘明亮,有点不忍,如果不是他出点子他刘明亮也不会这么快被张云生等人套住。自己肯定在刘明亮心里也没好印象,可怎么着也得点醒点醒他吧。于是对刘明亮说:“刘局长,以前跟张书记一起吃饭没见过你呀?今天什么喜事请客呀?”
刘明亮恨不得生吃了魏华,听易部长的意思好象自己的事情就是他搞出来的,没好气地说:“魏秘书,我那有喜事哟,要有喜事也只怕是你们的吧。”魏华说:“刘局长好象对我不感冒呀?不知道那里得罪了局长大人呢?”刘明亮眉毛一扬想要反击,可不知道有想到了什么,只是把手中的烟屁股塞到嘴巴里,狠狠吸了几口,却被烫得一弹,情急着下手一挥,烟屁股直飞魏华而去。魏华一侧身居然没躲开, 烟屁股射在衣服上火星四溅,唬得刘明亮和魏华一起用手使劲拍打。
刘明亮脸色更加难看,站在魏华身边呆住了,心里懊恼为什么要拿烟头丢他呢?虽然知道自己不是故意的,可这事怎么解释嘛。
魏华叹了口气,说:“看来刘局长今天心情不好啊,我们出去找个清静地聊聊?”刘明亮无力地摇摇头说:“对不起魏秘书,我失态了,我想回家休息了。”魏华可不会让他就这样走了,说:“有什么不愉快说出来嘛,实在不想说那咱们聊聊李县长总可以吧。”说着连拉带拽拖了他就走。刘明亮不好再推辞,挣拖了魏华的拉扯,拉开门走了出去。
两人夹着包到了一楼总台,刘明亮对服务台的小姐说:“结帐。”小姐显然得到了老板娘的指示结好了单子,拿出来对刘明亮说:“老板娘的意思是打七折,总共是二千三百元。请您过目。”刘明亮看也没看用笔在单子上签了名,魏华凑上去看了一眼,霍然那盆白鳍豚火锅算了一千八百元!!不禁想:这帮兔崽子敢吃饭店还敢黑起心收这么贵呢!
两人慢步走在大街上,晚上八点正是大街热闹的时候,街道两旁整齐的一溜路灯照得街面通亮,道上车流不息。人行道上人来人往,大小店铺内灯火辉煌。不时刘明亮会遇到熟人跟他打招呼,可他总是一幅闷闷不乐的样子。魏华说:“刘局长,你是老黄县人了,哪里有喝茶的地方你带个路,我可是找不到哟。”刘明亮也不吭声,只是加快了脚步,魏华跟着他走了怕有十来分钟,前面一个装饰漂亮的小门楼上霓虹灯一闪一闪地映出四个字“明月茶庄”。
服务员小姐领着他们俩进了一个清雅的小包间,大概十平米大小,里面简单却不失风雅,两人对面坐下,刘明亮对服务员小姐说:“来壶乌龙,请播放琵琶曲汉宫秋月。”说完又点燃一支烟,凝视着袅袅青烟出神。
魏华一听他要播放《汉宫秋月》,知道他心情沮丧,缓缓说:“此曲采用的原为“乙字调”(A宫),由孙裕德传谱。原来沉其昌《瀛州古调》丝竹文曲合奏用“正宫调(G宫)。琵琶仍用乙字调弦法,降低大二度定弦,既保持了旋律的抒情委婉,抒发了古代宫女细腻深远的哀怨苦闷之情。又在中段运用了配器之长,各声部互相发挥,相得益彰,给人以追求与向往之激动。最后所有乐器均以整段慢板演奏,表现出中天皓月渐渐西沉,大地归于寂静的情景。”
刘明亮只听得眼睛一亮,似乎忘记了心事,说:“魏秘书,看不出你还懂古典音乐啊?而且把这曲《汉宫秋月》理会得如此清澈透底,比我这强附风雅的俗人高出很多呀!”
魏华微微一笑,心想这点东西还得归功于女友婷婷呀,聪惠的婷婷多愁善感,戚戚切切的古典哀婉之曲是她心中最爱,两人一起的时候不但听着,而且婷婷还不厌其烦地说明曲目的来历及所含之意。而这曲《汉宫秋月》只不过是她喜爱的众多古曲之一罢了。说:“刘局长也莫夸我,我这点东西全是女朋友灌输的,但对博大精深的中国古典音乐却是无比崇敬,只可惜难得皮毛。”刘明亮点点头,很有同感地说:“魏秘书所言极是呀!我也只是喜欢听而已,也曾经引经据典地想研究研究,只可惜俗事缠身,难得有清静之心呀!终究是个爱好者而难窥门径啊!”
两人相视一笑,似乎有点知音的感觉。此时茶小姐奉上沏好的茶水,魏华举杯说:“君子之交淡如水,与尔之谊有如茶。请!”刘明亮似乎不解其意,但也喝了这杯茶。
魏华说:“我跟了李县长时间很短,但感触很深,我想说说,刘局长愿意听吗?”
刘明亮说:“洗耳恭听。”
魏华说:“说实在的,在来黄县前就听说过李学之很多传闻,让人听了有点不真实。如今的商品社会还有这样固执清白的人?有种不食人间烟火的感觉,也有高、大、全的嫌疑?为什么呢,古人云‘天下无不可杀之吏’,此话细想还是有点牵强,但要象人们说的那样,这李学之岂不是让古人之语成了笑话?于是我刻意安排,到黄县做了他的秘书。经过我对他是观察,我马上就知道李县长不是什么沽名钓誉之辈,他从来没在人们面前讲大话空话,他眼里除了群众再没其他,他情愿在偏僻的小店跟淳朴的农民喝酒也不在所谓交际场上跟人称兄道弟。窥一斑而知全豹,我从点滴细小的地方就能感触到他忧民为民的思想。知他者为他心忧,不知他者谓他有所求呀!我现在很崇敬李县长,当然我也知道刘局长也是很尊敬他的了。至于为什么跟张云生等人熟络那是因为我大哥曾经有恩于他老张家,我只不过是沾了我大哥的光呀!呵呵!!”
刘明亮默默听了魏华的话,说:“魏秘书,你真是有大智慧的人,在这么短时间里就把李现在了解得非常清楚了。我跟你一样崇敬李县长,撇开其他的不说,就拿我自己来说,把我从一个股长提拔成副局长、局长,要按其他人的做法我应该孝敬李县长十万二十万,应该唯他马首是瞻,要为他做牛做马!可我在他眼里跟其他人一样,只是一个应该为工作兢兢业业的党员干部而不是他私人的亲信,我也能严格约束自己,大方面不想让自己出问题,小方面也不想让人家说李县长提拔的干部不行!可我却总也做不到他那种境界,因为我还是有私心杂念呀我”说着很痛苦地把两只手插进头发抱住了头!
魏华说:“你们财政局借款给杨宏的事情是不是被他们用来要挟你?”刘明亮点了点头,心里说这些事情那里能瞒过你们。魏华又说:“知不知道我刚来的时候还想把李县长拉下水呢?”刘明亮立即抬头望着魏华,仿佛眼前坐了个陌生人!魏华说:“我家有的是钱,而我哥哥在南林也算是个黑白两道吃得开的人物。我第一天去李县长那里报到,带了点高档烟酒做礼物,他没收,而且满眼的鄙夷。一但自己百发百中的手段在他面前无功而返,这让我很恼怒!我就暗下决心要拉他下水,恰巧张云生为我接风,席间谈及此事,他们那伙小人更是推波助澜,估计也是老早就看李县长不顺眼了,于是我出主意先打击跟他合得来的部下,他们一致认为你是李派的干将,而且财政局局长的位置人人垂涎,所以你就成了他们先拉后打的对象了。今天我看见你跟他们坐在一起吃饭买单,我知道一定是用杨宏欠款还不上的理由要挟你,而你也屈服了!后来我知道李县长的为人后就改变了主意,却没想到他们手脚还真快!是我的馊主意害了你啊!”
刘明亮哆嗦着嘴唇说:“魏秘书,那你叫我怎么办?我没有上层关系,没有大把银子,我这个人人垂涎的局长要撤还不是他们一句话一个文件#旱句心里话,魏老弟,我从普通干部到现在的局长虽然时间不长,可要就这样丢了这个官我真舍不得呀!几年来我从没利用权利为自己的亲戚朋友办过一件事,没有尝过声色犬马的日子,更没有用公家的钱为自己跑官买官。我也努力想为黄县人民做点应该做的事,不想跟张云生他们走得近若麻烦。可终究还是不容我呀!易立宏摆明了告诉我两条路,要么跟他们走,要么丢官滚蛋#轰然借款给杨宏是局党组集体研究决定的结果,可五百五十万真收不回,我撤职也是罪有应得。可我真的舍不得呀!我个人真的很清白啊,杨宏三次上我家给我送钱我一分也没拿!我才三十五岁,我还可以继续升的呀!”
望着刘明亮可怜又可恨的样子,魏华也是很同情,中国的官本位思想是深入了人心呀!只知道上却不想下,哪怕是犯错误也想保住官职!这就是官员特权造成的后果。政府官员拿着纳税人支付的工资,享受着各种特权带来的好处,却不思为纳税人做好事、办实事,反倒是想捞更多的好处,不但自己享用,还想让自己的儿子、孙子也不劳而获的继续过着寄生虫一般的生活!多么可耻、可怕!
魏华摔了摔头,想尽量把这些人力不可抗拒的事实摔掉,好让自己好不容易重新树立起的信心不再次坍塌。他考虑再三说:“刘明亮,你想不想继续做局长又不会因为跟着张云生一伙惹祸上身?”刘明亮不知道眼前这个帅气的小伙子有多少能量,可既然对方说得如此明白,何不听听他的说法呢?于是说:“我当然想了,可不知道魏秘书有什么高招呢?”魏华说:“我是铁了心跟李县长走,去做有利于人民有利于黄县的事,虽然我不一定都是象李县长一样用光明正大的手段。我敢跟你挑明了说也就不怕你跟张云生一伙告密,我未来的岳父就是现在的省长关浩然!其他一些关系也就不具体说了,我可以把现在黄县的实际情况直接汇报到省长等高级领导那里。只要事情属实,我想李县长应该会得到上级组织的支持的,毕竟我们的党还是共产党,我们的国家还是人民的国家嘛!”
刘明亮听的眼睛一亮,所有的顾虑全部都消失了,他握住魏华的手说:“那就好了,那就好了,李县长毕竟对我有知遇的大恩呀!有你岳父关省长的支持,那张云生怎么蹦哒都无济于事了!”魏华心里其实有更大的想法:如果张云生一伙真想搞走李书记,那就利用一切手段把他们彻底打跨!
担当生前事,何计身后评,千秋一股英雄气,在驰骋纵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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