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这一夜,常啸天更加急于把自己和蒋清的事定下来,他打算直截了当向蒋家提出婚事。
这一次,蒋家出面迎接他的不是蒋方达,而是蒋清的长兄蒋湛。蒋湛和常啸天是第二次见面,他对这个常啸天感觉很复杂,有敬有怕还有些瞧不起。虽然从父亲、妹妹那里已经把他的情况了解了个大概。妹妹为他打官司又闹了个满城风雨、街知巷闻,但他和常啸天从未说过话,这次奉父命接待,一时间应对起来,倒不似平常般自如。
“常……先生请坐,家父不在。”他又对下人喊道:“给客人看茶!”
客人常啸天今天特意穿了长衫,显得儒雅斯文,他撩衣坐下,目送蒋清翩然上楼去,笑一笑道:“蒋兄还在银行做事?”
蒋湛也坐了下来,双手一摊:“家父的产业,做儿子的只能守业,别无选择呀。”
“听说你在英国是读剑桥的?”
“是啊,学文学。年轻时候,也romantic(罗曼蒂克)过,没想到回国一头钻进钱眼里,现在是一身铜臭。”
“我在北大也是学文学,当时五四运动方兴未艾,最热衷就是在新青年那些刊物上发表诗作。我们一中一西读大学,都没做成文人。尤其是我,和自己当年的理想越走越远,说起来真是惭愧!”
常啸天寥寥数语,已经抓住了蒋湛的心。这位蒋家大少爷不能承认,常啸天确实有他的一套。一个学文学的大学生,投笔从戎过,还是什么洪门大哥,不光会杀人,谈吐也优雅有度,一派大家风范,看样子是占尽男人的风流,难怪把小妹迷得神魂颠倒。他笑笑:“阿清总是向我提起你,早想一见,看来你我还算投缘,我想问一句,以你的才华资质,天天同那些个白相人打交道,总在危险中渡日,未免有点可惜。我说话了直率了些,常先生不会介意吧?”
“哪里哪里。还是叫我啸天吧!蒋兄所言甚是!只不过你生在世家,衣食无虞,对我们这些出身贫寒人民解得不多。就说我吧,我在大学搞过学生运动,就因为自己是个穷学生,没有根基,在北洋军阀的牢里蹲了一年多,受尽凌辱。后来我投进军队,固然是抱了武力救国的思想,实际上更是为了救自己。我当时就发誓,再也不让别人当我是个弱者。在军中呆了三年,仗没少打,伤没少负,可既没救成国也没救成自己,军队也还是那么黑暗。刚来到上海谋生时,我两手空空,一无所有,要不是阿清,我连保证人都找不到,只能去做一些低等的工作,还要受那些帮派势力的欺负。我为人心高气傲,从不愿低声下气委屈求全,所以做不来那些天天看人脸色行事的白领,一来二去就成了今天这个样子。一入江湖,真的身不由已,当几千人真的当你是他们主心骨,是他们的依靠时,你会突然发现,重任已经在肩,你已经卸不掉了。所以说,好多事情并不是自己选择的,是环境把你逼出来的!”
蒋湛听得入神,感叹着竟不由点起头来。
“不过,我加入洪门三年,虽然现在被人叫一声大哥,但对这些江湖之上打打杀杀早已厌倦。尤其是交了阿清这个朋友之后,我已经慢慢收敛弟兄们,逐渐让他们改做正道生意,我不想有负阿清。”
常啸天很巧妙地引出蒋清。
一提到蒋清,做哥哥的全身紧张起来,他听这常啸天的口气,似乎已把小妹当成未婚妻子一样看待,他想:我们蒋家可是怕死了你这号人物,不会认你当毛脚女婿。想到这里,蒋湛便按和父亲事先商量好的路子说起来:“常先生……啊,啸天,小妹自幼天性活泼,为人率真,尤其在国外呆久了,在我们眼里就有些不谙事故、不循礼法。她最爱交朋友,大概罗宾逊这样的故事看得多了,才会刻意结识你这样的道上朋友。当然,这是小妹的荣幸。但阿清毕竟是个女孩子,许多事情还要家里为她决定。她在英国只念到大学毕业,家母生前有个希望,就是我们家能出一位女博士,而她也完全有这个能力。她的导师史密斯先生是我父亲早年的朋友,多次来信催她回英国继续学业。实际上,她已经读了大半年的课程,就此荒废未免可惜。啸天,她当你做好朋友,这一次又为你的案子到处奔走,出庭辩护,她的才华你也都看见了,并不比我们这些个男人差。你也肯定希望她能够学有所成,成为一名中国最棒的女大律师吧?”
常啸天哑口无言,他满心希望以为蒋清为他出庭打赢官司,蒋家见到大报小报大肆渲染,心中早对女儿的行为无奈何,正如生米已煮成熟饭一样,没想到,蒋家竟是如此态度,根本没把舆论当成一回子事儿!
蒋湛见常啸天脸色不对,生怕话说得太直,让他就此怀恨在心,毕竟家中对这位黑道大哥也要有所顾忌,又婉转道:“小妹出国再有三两年便会完成学业。介时,你们之间还是好朋友。即便是小妹不在家,我们也欢迎你常来家里作客。我和你这次一见如故,如蒙不弃,愿意交你这个朋友。”
这样一讲,倒是买卖不成情意在了!
常啸天很快缓过神来,抑住懊恼,不想同这位公子再讲下去,尽量不卑不亢:“那我先行告辞了。请你转告蒋清小姐,她的大恩,我常啸天一定会铭记在心,日后再图报答。”
蒋湛见他这样快起身,心知他不会善罢甘休,便笑道:“啸天,你还有所不知吧,家父将出任上海市副市长,他当然也不希望阿清初出茅庐,便弑羽而归,你真要感激,最该感激的倒是家父才对!”
又是一记闷雷!
常啸天何等聪明之人,心念一转,便明白了蒋方达暗中给他的案子做了手脚,才使他风光得以释放。
上海市副市长,蒋清的父亲!常啸天立刻觉出自己在蒋家地位的渺小和身份的不相称。他苦笑一下,抱拳而去。
蒋清一上楼,就发觉气氛不对,家中的几个男佣全跟了上来,站在她的门口。父亲端坐于她的闺房,一脸肃容。蒋清一跺脚,转身就往楼下跑,几个佣人已将门推死。蒋方达怒喝道:“越大越不成体统,居然一夜不归!真气死为父!”
蒋清把皮包往床上一扔,嘟了嘴坐下来:“你不见常啸天也就罢了,还叫大哥撒谎,羞不羞?”
“混账!常啸天什么东西?也配和我说话?阿清,你这次昏了头,太过分了!我费了多大劲才说服他们让你打赢这场官司,摆平这场风波。你风头也出完了,名声也扬了,明天给我乖乖坐船回英国读书!”
“爸爸,您这是怎么了?”
“阿清,我明天就要走马上任。我不能再允许你这样无法无天的胡闹下去,你都二十四岁了,在普通百姓的家里,这个年龄孩子都好几个了,可你不一样,你有才华,有前途。爸爸任由你自由发展,给你太多的空间,是希望你成为女中楚翘,不是现在这个疯疯颠颠的样子。我对你很失望,你太不懂得珍惜机会,太不省事体了。常啸天这个人,你决不能再见了!”
“爸爸!你不能为了你的面子就破坏我的幸福!我只要嫁给常啸天,哪也不去!”
“啪!”蒋方达一掌抡在女儿俏丽的脸上:“你居然还想嫁给他?你真以为他是什么英雄了?姓常的是个亡命徒!杀人犯!你知道不?”
“我懂了!你口口声声说开明,可实际上,你和那些封建的家长也没什么分别!”
蒋清挨了打,冷笑着倔立在父亲面前:“常啸天真情真性,为朋友两肋插刀,有什么不好?比起那些个虚情假义的所谓贵介公子,不知要真实多少倍!我只喜欢这样的人!”
“你对他了解多少,象他们这种人,朝不保夕,随时随地会横尸街头,他根本不会给你带来幸福!蒋方达断然说。”
“我爱他,爱得已经无法自拔!爸爸,你成全我!”蒋清流泪了,她开始发觉事情比她想象得要糟上太多,开始软下来乞求父亲。
“你现在已经鬼迷心窃,去英国冷静一下,半年、一年,到那时你再回来找常啸天,我决不拦你!”
“爸爸,我不走。你无权强迫我!”
“你这次没得选择。明天押也要把你押上船去。你哥哥陪你走!”
“常啸天还在楼下,我和他说清楚!”
“不用了,我叫你大哥和他已经把话说开了,如果他再来搔挠你,他就是个无赖,根本不值得爱,我要再送他回监狱!如果他就此走开,说明他还是个男人!那么你大可以就此死心喽!”
“什么?”蒋清气愤地看着父亲,嘴唇在不停地颤抖:“话都叫你说绝了,你心中还有女儿吗?”
“二十四年,我就是太过在乎你的存在,才会把你宠成今天这个样子!”蒋方达也痛心疾首:“你也替蒋家想一想,若是我招个流氓当女婿,还怎么见人?!”
蒋清长到二十四岁,首次发现一向慈爱有加的父亲也有不讲情理的另一面,他不知从哪弄来这么多人,全天候地看守着她不许出房。在父亲的威风下,女儿几乎成了递解出境的犯人。
蒋清已经找不到自己的贴身丫头小慧,四周全是冷冰冰的陌生佣人,气愤之余也只能冷笑了对哥哥道:“这就是做了市长千金的待遇?爸爸这个官当得值得!”
蒋湛的妻子挺着大肚子一早过来送小姑,也被家中气氛压抑,大气不敢出一下,只道:“妹妹,一路平安,让你大哥早点回来。"
蒋湛从昨天起就阴沉着脸,这会儿指着妹妹道:“为了你,我这次连你大嫂生孩子都赶不回来,你一定要听爸爸的话,千万不要再惹什么乱子!”
蒋清见大嫂即将分娩,还要因为自己夫妻离别,心里很不是滋味,她早打定主意,一到码头,就寻机逃走,这样,大哥也免除这一趟舟车劳顿之苦。
蒋方达从昨天晚上起一直没有回家,因为这一天是他就职典礼的大日子。蒋清和哥哥坐进车里,蒋湛突然摇开车窗,父亲蒋方达长袍马褂穿戴一新赶了回来,眼睛布满血丝,口中急急吩咐:“阿湛,清儿交给你了。一路再劝劝她。”
车子已经启动,蒋方达又一次敲开了窗子,弯下了腰:“清儿,别怨爸爸,我是为你好!以后你就会明白了!”
蒋清看也不看父亲一眼,心中充满怨恨。
车启动了,蒋清突然觉得今天司机开车有些反常,象开在波浪汹涌的海面上一样,一起一伏令人昏昏欲睡。她越想打起精神,神智便越是恍惚,她迷糊之中想起早晨她不肯吃饭,大嫂给她喝过一杯果汁。
糟了,他们居然放了催眠药!
蒋清竭力抽打着自己的脸颊,左右都是父兄安排的佣人,她连开车门的机会都没有。蒋湛在反光镜中看见妹妹痛苦的样子,心下不安,伸过手来摸摸她的头发,温言道:“是爹的吩咐,他也是为了你好。听阿哥的话,只要上了船,就没事了。”
蒋清两行眼泪唰地流下来,她拼命摇着头欲赶走那些满眼飞舞的瞌睡虫,抽泣中还在断续地想:“不能睡不能睡,千万不能睡!”头却不由自主地靠在一个男佣肩上。
蒋清是被人扶下车的,她的模样甚至引起了海关人员的注意,验票的英国人对着护照看了大半天,蒋湛百般解释,才得以放行。
蒋湛搂着妹妹刚走上舷梯,码头上送行的人声嘈杂,更兼汽笛声声,蒋清略略清醒了些,但还是全身无力,倚在哥哥身上。
突然,几个声音盖过一切地响彻在码头上空。
“阿清!阿清!”
“蒋小姐!天哥在这里!”
蒋清精神随之振作,从哥哥肩头向后面望去,码头上,常啸天带着邵晓星和阿水正挤开人群拼命向这边跑过来。
“写信!信!”邵晓星不知喊了多少声,喉咙已经嘶哑,手也夸张地比划着:“写信给天哥,他说他等你!”
阿水手卷成喇叭状,声嘶力竭:“多长时间都等!蒋小姐!”
常啸天已来到距她最近的地方,两人相隔有四十几米,常啸天戴着墨镜,比任何人都高出一头,脸上似乎没有任何表情,象一座山一样威严定立。海风鼓起他黑色的风衣,刮乱了他的头发。开船的预备铃声响了,蒋湛在妹妹耳边轻声道:“和他再见吧,快,船要开了!”
蒋清不错眼珠地看着那个伟岸的男人,他看似冷峻平静外表下激烈跳动的心,她能感受到,邵晓星和阿水还在喊着,拼力把常啸天身边的人推开,忽然,常啸天举起一只戴着黑色皮手套的手,在身前迟疑地向这边左右挥了挥,象是在无奈地说再见。这个动作一出现,连蒋湛也隐约感觉到将要发生什么事情,因为那岸上的男子的深情表现得太压抑太扼制,反而充满了感召力。蒋清不顾一切地挣脱哥哥,歪歪斜斜地向回跑去,蒋湛惊叫着追上去,见自己那穿着一身洋服的妹妹从高高的梯子上一下跳进海水中,浮出水面后,艰难地向岸上游去。
接着,黑衣一闪,象只大鸟一般,常啸天也跃出高高的堤岸,落入水中,在齐腰深的海水中扑出一路水花。最后把游过来的蒋清在水里抱了起来,两人紧紧拥在一起。
蒋湛前后看看,岸上船上都有人鼓掌喝采,他摇摇头,拎起箱子,快步跑过就要升起收回的舷梯,心想:“唉,完了,爸爸的心思白费了!这下,谁也分不开他们了!”
邵晓星和阿水在岸上乐得不行,击掌庆贺。两个湿淋淋的璧人儿相拥着上了岸,那艘驶往大不列颠的客轮缓缓离开了泊位,汽笛声声,海鸥点点,一些热情的外国船员还在用外语大声向岸上喊话,在祝福这一对惊世骇俗的中国男女,码头上、客轮上所有人都在指指点点,视线几乎全落在他们身上了。
在蒋清的执意下,蒋湛把妹妹送到常啸天公馆。常啸天向这位文质彬彬的银行总经理郑重提出:“请转告伯父,我常啸天正式向蒋家提出,要娶阿清为妻。而且,不计任何代价,不怕任何威胁。”
三天后,蒋湛带来父亲的条件:“从此之后,必须严格约束手下,再不许从事非法生意,不许触犯政府法律。而且,常啸天本人要随蒋清加入基督教会受洗,在教堂举行婚礼。”
常啸天现在已经根本不把蒋家人放在眼里,女儿已经死心塌地住到自己家来了,而且声势已经提前造大,蒋家这些要求不过是找个台阶下罢了。常啸天全盘接受。并亲自把一份很象样的聘礼送上蒋府。
蒋方达还是不愿见这位准女婿。常啸天并不在意,他娶到蒋清已经足够了,并不在乎是否有位当市长的岳丈。何况,他的出身和经历,使他对权势有一种天生的反感。
沉浸在幸福之中的蒋清情绪亢奋。她在常公馆每天早晨最早起床,必要用钢琴声唤醒大家,然后拉上常啸天,两人穿上运动衣去打网球或跑步。她是个天生的乐天派,常府上下都能感受到这位未来女主人的活力与热情,在她的筹划下,常公馆的后花园已经破土动工,准备辟成游泳池。她教家里的年轻佣人们学简单的英语问候短句,叫着阿水也跟了一块学,吓得阿水一见她笑着就要逃,她总能捉他回来,逼着他说出好娃又和古得白。她请人教厨师多做清淡的西餐,少吃油腻;给司机老魏买了几打雪白的手套;她给吴妈灌输管家的统筹法;她还弄来一部留声机,开成了几次小型的家庭舞会,当然开始只有她和常啸天两个人在表演,慢慢地,在她强化教学下,邵晓星居然学会了华尔兹,阿水也能下得场了,只不过总要踩着她的脚,只有阿三说死不跳。
蒋清便从闫意身上下手,教她用外国化妆品,鼓励她把辫子绞短,把总是素面朝天的闫大小姐打扮得洋气异常。她把自己的好朋友找来常府开舞会,男士们都喜欢阿意,邀请她从头跳到尾,叫阿三看了直害怕,怕自己的未婚妻就此跟别人跑掉,赶紧学跳舞,不让别人专美。女孩子们对邵晓星十分友好,尤其是蒋清最好的朋友徐丽敏,又教了他好多舞步的花样儿。常啸天发现自己几乎是天天被蒋清感染着,她的聪明,她的精力,她的影响力。她实在是个不同寻常的女子,自己实在是三生有幸。
一个月后,蒋家同常啸天经过几次磋商,定下了婚期。蒋方达叫蒋湛把蒋清接回家去,她再和父亲呕气,还是要因循礼法,从娘家出嫁。这个当口,蒋湛的妻子生下了一个女孩儿,这样,蒋方达便有了长孙女。蒋家都被这种双喜临门的气氛笼罩了,日理万机的蒋方达也很高兴,已经顾不得生女儿的气来。
常府上下张灯结彩,一派喜气洋洋。
陈阿水穿了一套的格子西服,正站在院中迎来送往,指挥佣人,很是有些得意洋洋。邵晓星开车进来,见他衣服光鲜,却是整个人手脚都没地方放的样子,不由探出头来大笑:“阿水,你蛮象新郎官的吗!”
阿水满脸喜色:“是天哥和清姐非要我穿吗!喏,还有顶帽子呢!”
邵晓星一看他手中拿了一顶和衣服配套的鸭舌帽,心想阿水个子小小,圆头圆脑,戴上一定会很有趣儿,便把车交给手下去泊,自己跳下车来,抢过帽子给阿水戴上,果然,周围不少弟兄和佣人都笑出声来。邵晓星见阿水有些发窘,便道:“习惯了就好了,你看天哥穿什么象什么,多威风!”
“星哥你也行啊!这西服穿在你身上,就满象那么回事,我还是穿我原来那一身舒服!”阿水摘下帽子,塞进衣兜。
正说笑着,大门处吵嚷起来,邵晓星和阿水都走过去,见一个乡下口音小孩儿,约摸十二三岁的样子,衣裳脏兮兮的,却很大胆的样子,满口叫着常啸天的名字。
邵晓星拉开守门的兄弟,负手问道:“小鬼头儿,找天哥有什么事?”
“我要见到他本人,我有要紧事!”小孩儿说得极为肯定。
阿水推了小孩一下:“小赤佬,我们天哥办喜事,哪有时间见你这小要饭的,明天再来,有炮仗捡!现在快滚!”
“我不是要饭的,也不是小赤佬,我有名字,我叫白-冬-虎!”小孩儿见这里的人个个神气十足,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眼见达不到目的,已经有哭腔:“你们告诉常啸天,说钟月儿快死了,有急事要见他!如果他不肯去,我就回家了!”
邵晓星本来已抬步要离开,一听钟月儿的名字,当时就变了脸色,一下拎过那个小孩的胳膊:“什么?钟月儿?你说她快死了?”
阿水也跟上来,一把抓住小孩的前襟:“钟月儿不就是二嫂,她怎么了?”
小孩儿被他们架到双脚离地,弄得透不过气来,直叫:“放下我!我要见常啸天!”
“快,快去叫天哥!小家伙,你进来再说!”
常啸天穿着一套漂亮的白色西装,领结歪在领口,推开书房门匆匆走进来,在此之前正试穿婚礼的吉服。
邵晓星把小孩推到他跟前:“乡下来的,说二嫂住在那里,那离健哥被害的地方不远。”
常啸天蹲下来,拉住小孩的手:“我是常啸天,快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白冬虎一口气道:“月姑姑是我们的老师,也是我家的房客,她还能给人治病。可她现在得了病已经没救了,就叫我来上海找你,救小弟弟!”
常啸天得不着要领,拍拍他:“慢慢说,说得再详细些。她到底得了什么病?”
“我们那里好多村子的人都得了这种要命的病,月姑姑说是叫霍乱。一家一家死掉,尸体都来不及埋。镇上在我们那周围设了隔离区,把村子全包围起来,开始不许有病的人出去,后来,连好人都给封在里边。月姑姑本来没染上病,可我妈妈病了,她去镇上的天主堂给她找药,回来就病倒了,现在妈妈死了,她也快不行了,说不定现在已经死了,她叫我偷偷跑出来,到上海找你,我整整找了三天,才找到这的,快去救救她和小弟吧!”
常啸天猛地起身:“叫老魏备车!”
邵晓星箭一样蹿了出去,常啸天穿着吉服往外走,阿水拉了白冬虎紧紧跟上。
吴妈首先迎上来:“先生,可以让裁缝师傅走了吧?”
常啸天顿了一下步,急速吩咐:“我有紧急事情要办,明天早晨如果赶不回来,你告诉蒋清婚礼延期!”
吴妈吓了一跳,一个请过来张罗礼仪兼写请柬的老先生从书房里听到,追出来告诫:“常先生,日子都定下了,两家的客人请柬都发下去了,临时改期,要通知女方怕是来不及!也不合礼数! ”
常啸天头也不回,走出去,上了汽车,老魏已经发动了车子,常啸天等阿水和白冬虎上车,焦急道:“快,快开车!”
车急速驶出常公馆。
╱◥██◣ C E Q Q . C O M 千
︱田︱田田|╬╬╬╬╬╬╬╬╬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