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福堂后院,三分大的地方摆满器具。
掌柜的自在前台招呼,便使莫谷在后院制药。
莫谷切药,研磨,炮制,配伍,一人忙得团团转,也只将辛苦当作练功。
旁坐着一位白衣文士,边饮茶边闭目吟诗。
掌柜的得空来到后院,笑道:“孙先生,小店可是全仗你来运筹。”
那文士微微睁眼道:“只要掌柜这消痛散确有疗效,还怕卖不出去?俗话道酒好不怕巷子深。”
掌柜道:“这是我家几代相传的验方,百试不爽。”
文士道:“如此便好。”
掌柜自招呼前台去,那文士便合莫谷打话,问他年岁出身等。
莫谷边忙边道:“听闻孙先生本是举人出身、私塾教授,却为何屈身从商,这士农工商,商本末流。”
那孙先生道:“愚见,愚见。凡历朝开国,皆是初经战乱,生民凋零,此时要务便在生养休息,自然以重农抑商为国策。而今天下承平已久,国库充盈,百工发达,民间自然要互换有无,便要用得商人。再道范蠡连将相富贵皆弃得从商,这商人何卑之有?”
莫谷道:“我店偏小,果然能得成功?”
孙先生笑道:“这便是运筹之重要了。谋定而后动,事半而功倍。试举一二,金陵卢生家有琼崖产木棉花百担,当地人用以织布,卢生视为奇货,船载金陵,却无人识得,更无人会织得成布,便成死货,是不通地利也。”
莫谷道:“此物确也不识,自然便是死货。”
孙先生道:“不然,《尚书》便有所载,称作织贝,《后汉书》则称白叠,杜甫诗称“光明白叠布”,白居易的“木棉花冷得虚名”,便是此物,只是希物,人多不识。”
莫谷道:“既如此,又如何?”
孙先生得意道:“我便使卢生夹于衾被间,冬季货卖,便得大利。”
莫谷道:“百担之多,何得尽卖?”
孙先生道:“此物希贵,自然购者少。我便使他冬日储冰,木棉花包裹,至夏不化,夏日炎炎,货冰更得大利。”
莫谷不由得停手叹服道:“先生更能用天时,真乃通神。先生何以知此储冰之法。”
孙先生笑道:“四字真言:博闻广记。”
莫谷若有所悟。
孙先生道:“另有苏州胡某家有宝刀货卖,出价千两银子,无人问津。我使他献刀扬州节度使,便得千户之职,价值何啻千金。此乃求人和。”
莫谷道:“人和又如何求取?”
孙先生笑道:“通达世情。小郎欲将我胸中之物尽掏去乎?”
莫谷忙道:“不敢。”
孙先生大笑道:“孺子好学,当教诲之。”
十数日后,消痛散配就。
孙先生便书得旗幡,使莫谷至西湖边人多处,免费赠药。有游湖行路过急、进食生冷而至胃脘疼痛者,辄试之,无不灵效。
如此间隔不定,便到湖边赠药。
不久便有主顾到店中购买。掌柜更使莫谷以独活寄生汤方配制成丸,号为消痛丸,此方专为风寒腰痛,与消痛散名同实则大异。
一月过后,店中主顾见多,掌柜便使莫谷留在柜上,每至莫谷须外出湖边,掌柜皆拖延犹疑,孙先生略有不悦。
再过月余,掌柜道:“于今我店消痛散声名在外,已无需施赠。只主顾皆道远程而来,多有不便,不知孙先生有何善策?”
孙先生因掌柜惜钱,不肯再施赠,心中有些恼怒,闭目不语。
莫谷道:“不若将药置于众安堂诸店代卖。”
孙先生微微点头道:“孺子可教。”
掌柜却是不肯:“此一来主顾皆去也,利又去半,万万使不得。”
孙先生道:“江淮名医黄某专治诸般不明痛症,此人与我交厚,可着重金请来。”
掌柜更加摇头道:“此方是我所开,此病我便看不得?何须重金与了他人。”
莫谷道:“这消痛丸只对症风寒腰痛,便是腰痛,也有湿阻淤血肾虚诸因,效用不显。”
掌柜不悦道:“你只管制药,何来多语?风寒肋痛不可乎,腿痛不可乎?便是头痛也用得。便请孙先生书一‘医痛圣手’悬于堂内。”
孙先生摇头道:“既然掌柜想特显医治疼痛之术,便将店名改做‘镇痛堂’却好。”
掌柜欣然采纳。
改做镇痛堂后,果见诸般痛症前来求药者见多,掌柜便在原方中加得红花没药元胡索等活血行气镇痛诸药,凡痛者悉与此药。
莫谷却心中不安,萌生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