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堂如今好不红火,不单柜台主顾不绝,便从周边州县乡下来的药店采办一日也有五六起。虽只一家店,这生意却比众安堂十数家店相加还大。
前来希望供货的药商自然更多,莫谷一视同仁,看质论价。
这日一位药商拉住莫谷悄悄道:“我行今年所进元胡血参生地量大,老板特许在他人底价之外,提出一成由我自主,情愿与主事共享。”
莫谷道:“甚么话,我岂能私吞。既然便宜,便降一成价。”
那药商道:“不是这般讲。你平安堂所需量大,又是现银付账,所以我情愿让利。但帐上价格却不好变的,不然其他药房便也要我照此价供给。”
莫谷道:“此事容我秉明孙先生。”便入内与孙先生商议。
孙先生踌躇道:“此也有道理,既然人家情愿让你,你拿去便是。”
莫谷道:“我主管药库,便须清廉严明,不然此后如何做事?这让利我个人是坚不取的。”
孙先生道:“平安堂能至今日局面,大家辛苦,不若便作为与大家的奖赏。”
莫谷道:“如此我无异议,只我个人断不要一文。此事我还是避嫌的好。”
孙先生便道:“如此便使金三去。”
金三便去与那药商商议,共三十两银,药商自留十两,所余二十两怎生分派莫谷便不得而知了。
孙四与张十八却心中不满,原本北药皆从他二人手中采购,如今与莫谷交易的不下七八家。二人便在金三面前诋毁莫谷,讲莫谷压价索贿,金三便将情形讲与孙先生。
孙先生笑道:“怎会如此,莫谷若想中饱私囊,甚是方便,他上次不是主动避嫌么?”
金三道:“是不是他故意做作谁又晓得?孙四讲他的红花价便低过某某。”
孙先生道:“四弟果真如此讲?”
金三道:“先生明察秋毫,金三哪能哄你。”
孙先生心中便有些疑虑。又想莫谷负责药库,难免得罪些药商,金三与孙四同门,帮孙四讲话也是自然之事。那沙仁却是莫谷的师弟,倒看看他怎样讲。
地产药材莫谷同样择优而进,沙仁也不能没怨言。但他当年从国情寺逃难,是莫谷恳求掌门人和几位师叔才冒险收留了他,后又介绍他进德福堂。
沙仁却记得恩,便道:“师兄对我一向照顾。”
孙先生心中疑虑更大,唤来徐先生。
徐先生道:“帐务上自然是看不出甚么。其实莫谷人十分勤劳,身兼数职,皆是重要职责,孙先生不在时,他也帮得我许多,不过年轻,有时运筹难免自以为是,霸道些。”
孙先生道:“你是掌柜,怎能让他?”
徐先生委屈道:“我虽是掌柜,但他负责运筹,只受你约束,我管不得。”
孙先生心中便不安宁,安排宋九暗里调查莫谷。
各药店皆来进平安堂的成药,便新买一辆车马送货巡城,宋九便专为孙先生驾车往来徐州,如今只有宋九的话最可靠了。
过得数日,宋九得间便与莫谷闲谈,吹捧几句,请莫谷品评诸人如何。莫谷无心,便品评一番。
宋九来回孙先生的话道:“行里人背地里唤莫谷阴二阳四,唤徐先生阳二阴四,讲莫谷事事插手,才是真正的二当家。”
孙先生道:“这话乱讲了,敢是大家不晓得运筹的事,这运筹自然涉及方方面面。”
宋九道:“我今日与莫谷谈话,他将店众诸人点评一番。讲金三精明有余,才学不足,只是武将之材。”
孙先生点点头。宋九道:“莫谷讲徐先生不通生意,性格懦些。”
孙先生蹙眉道:“话虽不错,徐先生究竟是他上司。”
宋九道:“那莫谷觉得自己又有才学,又通药行生意,是文武全才。”
孙先生冷笑道:“他便无毛病?”
宋九道:“莫谷讲自己毛病在于不会逢迎上司,只认理不认人,不会使手段,自己身兼三职只得一份薪俸,也不会为自己争利益。你听这是讲自己毛病还是夸自己呢。”
孙先生不满:“不是一月加了他三钱银子吗,当面不讲,背后不满,这阳奉阴违便是大毛病。他如何讲你。”
宋九道:“他对着我自然照好的讲,讲我善与人交际,眼界要高,又关心朋友。”
孙先生道:“这却是他有眼光处,你虽说只有一辆车,大小也是做过老板的。”
宋九道:“那莫谷竟然还点评你。”
孙先生不悦:“太狂了,他有甚么资格敢点评我。”
宋九道:“他讲先生有才学,懂生意,只是终究文人脾气,想法总是单纯些,不是商人性情,对药行不熟,耳根又软,他想做什么先生一定照办。”
孙先生大怒:“小子狂妄。今后不许他再谈甚么运筹。”
宋九犹道:“莫谷还道同住店中,晚间值夜,两位先生的那点癖好清楚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