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寄奴仰卧在葡萄架下凉榻上,闭目安神,腰腹隆起,人便更加白皙。
沙仁来的有些时候,悄悄立在远处,不敢惊动。
良久刘寄奴睁开眼道:“沙师弟请坐。”
沙仁笑着近前来:“师兄好功夫,隔的数丈远,这么轻的脚步声还能辨出人来。”
刘寄奴道:“心静则耳聪。”
沙仁四下一望,见婢仆皆不在前,便道:“师弟方从天台回来。”
刘寄奴叹口气:“内子有孕,如今送回汴梁去了。有话但讲,花金娘如何?”
沙仁道:“且大好些。师姐依旧是这样主意,只看李师兄与银娘师姐却有些不愿。”
刘寄奴无奈摇摇头,若金娘肯听李路与银娘的话却也好了。
沙仁道:“师弟这往来传话,晓得师兄的苦处,只是看情形再拖不得了。金娘师姐已几次三番要随师弟来杭州,皆被我借故推托,如今在她面前更难讲话也。至多也便两三个月光景了。”
刘寄奴大是犯难。
沙仁道:“以师弟愚见,如今夫人不在身边,师兄不若便纳了师姐,到时生米成了熟饭,大不过多哄哄夫人便是。”
刘寄奴依旧以手抚摩脸额,理不出头绪。
沙仁道:“只需夫人这关过得去,令岳估计便无多话了。”
刘寄奴叹一声气:“哪里这般容易。”
沙仁道:“莫非师兄便一直拖延下去?只怕是不成。”
刘寄奴道:“我也晓得不成,苦无良策。”
沙仁便道:“师弟却有一策,只不知可行否?”
刘寄奴一下子坐直身子:“快快讲来。”
沙仁道:“金娘师姐曾道便算作婢女也愿跟随师兄,师兄不若就此先使她进府,对夫人处只道金娘报恩为婢,明里是婢,暗里是妾,日子久了,再作长久打算。”
刘寄奴摇头道:“不妥,金娘究竟是好人家女子,怎能作婢。”
沙仁道:“又不会入贱籍,也未曾辱没了她。再道娶良人家女子是妾,收婢女做侍妾一般是妾,有多大不同?”
刘寄奴摇头道:“还是不同啊,我岂能如此相待金娘。”心道果真以婢女名义收金娘,李路莫谷还不拆了自己的骨头。
沙仁道:“师兄,成大事便须狠些心肠,再道如此也是为遂金娘师姐之愿,也是为对得起她对师兄的一片痴心。”叹口气道,“师兄啊,世间如师姐这般痴心的女子也不多,师兄你好福气。”
刘寄奴心道:“还福气呢,我躲也躲不开。”
沙仁道:“这样好女子,难道师兄肯让与旁人?”
刘寄奴一愣:“甚么旁人,有人提亲了?是甚么人!”想起金娘,又着实使人牵挂不下,如果她真嫁了旁人……刘寄奴心中一阵发酸,觉得十分难以忍受。
沙仁道:“无人提亲,师弟只是打个比方。”
刘寄奴心中七上八下,如今妻子怀孕待产,怎敢提及此事,万一泰山震怒,将自己扫地出门,前程家业尽毁了。若说放弃金娘,一者心中不愿,二者万一金娘想不开再犯了病,李路莫谷定会收拾自己,将长生药方之事抖将出来,自己就不仅仅是无家无业,只怕命也保不住了。
刘寄奴原想拖延一阵,偏偏金娘病来得快,好得也快,便是不肯与他时间。
正踌躇间,有奴仆乐颠颠跑来报告:“恭喜老爷,汴梁传来喜讯,夫人生下一位千金。”
刘寄奴登时喜气洋洋,沙仁赶忙祝贺。
奴仆道:“太老爷有意使老爷请假数日,赶回去庆贺小姐足月,然后便可与夫人同回杭州来。”
刘寄奴道:“如此也好。”取来家书看时,见小女生辰已过五日,计算路程,若走水路逆流北上,再过十几日便须动身上路。心中盘算,手头可有卷宗方便前往北方,如此便可公私两济。
沙仁道:“师兄要尽快准备行装,师弟不便打扰了。”正欲告辞,那奴仆又进来禀道:“门外有一女子要见老爷。”
刘寄奴道:“甚么样女子?若报案喊冤怎不到衙门去。”
奴仆迟疑不答。刘寄奴喝道:“怎不讲话。”
奴仆颤声道:“那女子讲是老爷的……小人不敢讲。”刘寄奴不耐烦道:“快讲。”
奴仆道:“那女子讲是老爷的二夫人。”
刘寄奴脸色白上加白:“胡说,我哪来什么二夫人?她可曾留下姓名。”
奴仆道:“小人打问了,她道姓花,打天台来。”
刘寄奴一下子跌坐在卧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