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大北药奇货,沙仁便走动得勤些。偏巧狄大好佛,沙仁自然从小便为强灌了不少经文,此刻正可与狄大讲经,二人便愈加投缘。
沙仁道:“沙洲张义潮如今以河湟归唐,天下一统,怕是大唐又要兴盛。太平岁月,正好做生意,师弟却想到西域走上一遭,互通两处药材,怕不有大利。”
狄大点头道:“果然好机会,只是彼处不太平,莫为回鹘吐蕃人抢掠。”
沙仁道:“吐蕃如今内乱,哪里顾得扰唐。却是需防着些回鹘人。”
狄大道:“吐蕃强盛多年,怎会一朝便落了,俗话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沙仁道:“这却是不尊佛的报应。”
狄大道:“愿闻其详。”
沙仁道:“国清寺有自吐蕃西来的游方僧,平素喜欢听他说话。原本吐蕃赞普赤祖德赞敬佛,用活佛钵阐布主管国事,却被那些夜叉转生的贵族诬陷钵阐布与王妃私通,赞普持心不定,便杀了钵阐布。赞普便遭到报应,被那些夜叉杀了。”
狄大道:“便遭现世报了。”
沙仁道:“赞普的兄弟达玛本是牛魔王下凡,做了赞普,便开始毁佛,封佛寺毁经典杀高僧,强迫僧众还俗做屠夫猎人。”
狄大道:“比武宗还狠些。”
沙仁低声道:“所以报应更狠,武宗服丹药死的,达玛却是被僧人杀的。他死之后,两个儿子争位,吐蕃大乱,河湟的节度使和旁边的节度使也打得不可开交,如今两败俱伤,张义潮才趁机光复了河湟。”
狄大道:“如此讲吐蕃是不用怕了。”
沙仁道:“不用怕。再道我有度牒在手,如今再剃了头穿僧衣便是。河湟西域一带,皆是敬佛的。”
沙仁果然便往河湟去,嘱托狄大照顾生意。
一连数月不归,狄大便也有些着急,到天台代为看望过沙仁儿子,再到国清寺上香,看望李路师门,一切事毕,回杭州来寻刘寄奴。
刘寄奴道:“沙师弟往河湟去,怕不是路。如今河湟虽归唐,只胡汉杂处,一乱纷纷。河渭之地,还是原先蕃将驻守,张义潮辖制不得。”
狄大道:“至多便如成德。”
刘寄奴道:“我三年任期将满,不知还能否升迁别任。万事不怕,便只怕调往边地。”
狄大道:“你岳丈靠山大,怕怎的。”
刘寄奴道:“岳丈任期也将满,年岁又大,难说得紧。”
狄大道:“如此你须早做打算。”
刘寄奴道:“近日便做此想,只自从赵五伏法后,杭州太平,无有立功机会。”
狄大道:“事在人为,不平事日日有之,盗贼不见,小偷小摸终究不绝。便药行之中,昧心逐利者多矣。”
刘寄奴便有所动,暗使人巡查,则药店卖假货者虽少,以次充好者大有人在,便众安堂分店中亦有不免。
碍着云娘脸面,众安堂自然动不得。其余各店中,多从狄大处进过北药,刘寄奴便密请狄大甄选。
狄大与这些店交情也不过尔耳,哪里鉴别得出。只交往者曾论过佛敬佛者,狄大便引为知己。
刘寄奴暗中布网,一时收网,入网者便尽是平素不敬佛者。
于是行内纷传,天网恢恢,报应不爽,平时不敬佛,今日便遭殃。
也有人道:“佛使人向善,敬佛者要积善因,得善果,自然要小心奉法,莫迷信也。”
被抓之人中偏有一人礼佛甚笃,大呼冤枉。
刘寄奴便当面诘问道:“你大呼冤枉,可曾本尉手无实证,抓错你了么。”
那人道:“大人却未抓错,只小人拜错了佛。”
刘寄奴道:“所拜何佛?”
那人道:“与他人一般,拜如来佛祖药王菩萨。”
刘寄奴道:“何错之有?”
那人道:“小人到剡山石城寺求佛保佑,敬了香火。归来却不拜弥勒,反拜药王菩萨,想来是弥勒佛祖怪罪。”
狄大可怜此人,向刘寄奴道:“此人性情愚钝,却礼佛虔诚,想来也坏不到哪去。”刘寄奴便放了他去。
那人出狱,晓得狄大斡旋,亲来拜谢,感激涕零,呼为活佛。
狄大道:“你拜我做甚,既知错了,还不到石城。”那人大悟,忙备得丰厚香火往石城寺答谢大佛。
那些被羁押的药店掌柜,此刻惟有痛悔流涕,各各认错,交赎金请菩萨,保证不再欺民,好容易脱身。
刘寄奴整肃药市,百姓称快,将临卸任,万民欢送。到了东都述职,政绩斐然,便委为并州某县县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