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谷在胡掌柜处愈加不顺,只离去也难。
君娘却得唐掌柜照应,诸事顺意,偶尔须有应酬,只不得照顾家事。莫谷自认无能养家,方令君娘辛劳,惟有着意疼爱。
这日应酬的却是唐掌柜一位同门小师弟,中举后来苏州漫游,与君娘相谈甚欢。那公子本是豪富出身,便着意君娘,三两日便小宴邀请,水陆珍馔不曾吝,赞美之语不曾惜。
君娘也觉投机,每欲拒绝,便觉身不由己,心道:“其实莫郎心中最中意的乃是云娘,对我不过是退而求其次。这公子却如此中意我,曲心曲意。”明知玩火,却偏不舍得被人追求的滋味。
这日公子果然借酒道:“小娘子可得聘人?”
勾起君娘伤心事,叹道:“未过门夫家郎夭。”
公子道:“不曾再聘?”
君娘踌躇不应,如今老父倔强,与莫谷究不知算不算做夫妻。
那公子只道她待嫁,便道:“不才倾慕小娘子久矣。”
君娘忙道:“不幸人不敢连累公子。”匆匆告辞。
未进家门,却听见屋里莫谷与人争执。
那人乃是莫谷堂兄莫大,自家乡而来,原来莫家竟欲为莫谷聘妻。
莫谷道:“我已娶妻,何来再聘人去?”
莫大道:“你无媒无妁,算娶的甚么妻。自古道礼聘为妻奔为妾,叔父糊涂,纵容你胡来,宗室却不容的。便算那家仁慈,不让你赶走此妾,已是算你运气。”
君娘在门外听得明白,泪如泉涌。
莫谷道:“事出偶然,一时草草,讲好日后礼聘。大丈夫一诺千金,不能反悔。”
莫大冷笑道:“由不得你。忤逆之罪你可担得起?”四顾屋里,家徒四壁,散乱不堪,连声嘲弄。
莫谷也无言以对。君娘掩面而去,买醉街头。
那公子遇见,便唤车将她载回住处。
莫谷这里生死不从其兄,莫大无奈也只得去了。君娘却是彻夜未归,莫谷忧心如焚,一夜跑遍城中寻不见,好容易等到天明,到宝通行寻见君娘,这才将心放定。
君娘道:“你既聘妻,却来寻我做甚。”
莫谷道:“家里人不知情由,我坚不肯从,还能将我抓回去不成。”
君娘道:“宗法严酷,你又如何抗得起?”
莫谷道:“惟死而已,不敢负心于你。”
君娘冷笑道:“假如是我负心呢?”
莫谷一时惘然,继后笑道:“不要吓唬我。”
君娘叹口气,珠泪双落。莫谷见她腕上一双玉镯,从未见过,想是为人所赠,不由一时心痛难忍。
君娘叹道:“你我缘尽。愿你早定佳偶。”
莫谷恨道:“你果然负心。”又不忍伤害君娘,伤心而去。
那公子又来邀君娘,到了西湖游船上,君娘道:“公子果中意与我?”
那公子赌誓,又道:“既然送与小娘子玉镯,便表明心意。”
君娘道:“何时来聘?”
那公子踌躇道:“实不相瞒,家有恶妻。小娘子如果肯从我,便先委屈做妾,待我休了那人,便将你扶正。”
君娘如遭雷击,挣扎而起,到了船边,便欲投湖。
那公子急忙拦下,道:“小娘子千万莫寻死,好生商量,实在不行,待我休妻后再来聘娶,决不负言。”
君娘死意已去,将玉镯抛还,冷笑着登岸而去。自恨无颜再见莫谷,便回到父亲原先的住处,悔恨无着。
这边莫谷伤心欲绝,借酒浇愁,病倒在床。
胡掌柜唐掌柜处皆得了消息,思量二人闹别扭了,派人相劝,方知莫谷病倒。
君娘得信,便来看望,道:“是我负你,你本不值得为我如此。”相对而泣。君娘道:“你我本是兄妹情份,此后唯还做兄妹吧。”收拾衣饰,涕泣而去。
君娘去后,莫谷忍过两日,终究难忍思念,来寻君娘,君娘闭门拒见。
莫谷伤心成狂,魂不守舍,胡掌柜便有怨言。莫谷晓得无法相容,便辞行而去杭州。
那公子这才向唐掌柜处问得君娘的情形,晓得是别人的妇人,便觉了无情趣,离开苏州到别处漫游,不来相寻了。
还好唐掌柜容留君娘。君娘便欲将所有女子衣服焚烧一空,被唐掌柜拦下道:“何必如此。”
君娘泣道:“君娘已死,今后惟有男儿杜宇。”
唐掌柜道:“莫先生未必死心,只怕你二人缘分未尽。”
君娘黯然道:“天下好女子多着,家中严逼,他不多久便会别娶。便算他肯念着我,我也无法做个贤淑的持家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