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方见宋九的远亲初来乍到,居然常常出去喝花酒,便疑心他与宋九勾结,不然仅仅押货,何来这许多银子?
成方便留上心,悄悄追踪几次,不曾收获。
这日再追踪到城外,那人却在僻静处等着他。
成方吃得一惊,暗自戒备。
那人道:“成老弟这般追踪某家,可是官府密探?”
成方摇头。那人便长出一口气,道:“成老弟莫非与丹阳张祜有亲故交情?”
成方道:“可是作诗的处士张祜?此人乃是名动天下的诗人侠客,何来认识我这无名之辈。”
那人笑道:“如此便好。”又嘿嘿笑道:“诗人便是,侠客未必。”
成方道:“此话怎讲。张祜乃是知名的豪侠。”
那人笑道:“某家行藏早晚会被成老弟看破,索性告诉你,只不许告诉他人。”
成方便赌个誓。
那人道:“其实某家方是行走江湖的侠士。”
成方便按江湖礼数重新见礼。
那人道:“你百草门会武,某家晓得,大家无怨无仇,自然不会得罪,将来难保还有相照应的一日。”
成方便道:“萍水相逢,自然义气为先。”
那人便道:“某家曾与张祜一面交往。”
成方不由羡艳。
那人道:“有一夜某家身着夜行衣,腰插长剑,手中提一布囊,来敲张祜的门道此是张侠士家么。那张祜见某家英武,便按江湖礼数很是恭敬。”
成方道:“想不到张祜也对前辈如此恭敬。”
那人道:“某家道‘有一仇人,追杀了他十年,终于今夜杀了他,这便是他的头。’那布囊还在流血。张祜很是敬佩某家,拿出好酒招待。某家喝过酒道‘离此三四里路有一义士,对某家有大恩,当初我家破人亡,便是那义士资助,今夜又帮某家杀仇人。某家想报答他,如果今夜能报答了他,某家平生恩仇便尽了了,做人痛快之极。只是今夜我不曾带银两,听说张侠士最是讲义气,能不能借某家一千两银子?今后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成方道:“一千两银子不是小数,莫非张祜不肯借?”
那人笑道:“怎不肯借,只他家中也无这多银子,便在灯下将所有银钱拿出来,又将能换钱的丝绢物事统统拿来,做了个数交与某家,约好很快回来。某家道‘痛快,今生再无遗憾了。’将布囊留在他家。”
成方道:“不知前辈后来为张祜做过什么事?”
那人嘿嘿笑道:“某家回不去了。”
成方道:“前辈可又遇见什么事,莫非仇人家人追杀?”
那人嘿嘿笑道:“某家只是到酒店喝酒去了。”
成方道:“好潇洒。只是那仇人的头你不要了?”
那人哈哈大笑:“那是一只血淋淋的大好猪头。”
成方目瞪口呆。
那人道:“成老弟既然知晓了,某家也不亏待你。”走到一处树下掏挖一阵,取出一些丝绢等物,交与成方。
成方犹豫不接。
那人道:“某家的秉性你也略知一二,喜好喝花酒,开销甚大,所余不多。如今且是半数与你老弟了。”
成方依旧迟疑。
那人便怒道:“成老弟如此不仗义,难道要占大头?”
成方道:“在下只是不敢取。”
那人便缓下脸来道:“老弟不取,反教某家寝食难安。”
成方便伸手接了。
那人叹道:“过不得三五个月,某家又需出门了。”
成方道:“前辈何不精打细算,只所余也值百两,紧凑些也够置处家业。”
那人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清贱日子,某家着实过不惯。”
成方道:“只天下有几个张祜。”
那人笑道:“只怕多着。那张祜听说后来再不提侠客二字,左右不过几百两银子,居然如此,看来从前也只是沽名钓誉。什么豪侠,仗义疏财,杜牧还称他‘谁人得似张公子,千首诗轻万户侯。’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