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经东灿在教学楼，跟教务主任这么一闹腾，严语乐卖身筹款的事情，把一整个校园给闹腾得没一刻安宁。这茬儿几乎成了每个在校生茶余饭后的话柄儿。一时间，乐也成了校园的风云人物。更离谱的是，就她跟东灿之间的交易，就她所亲耳听到的，已经不下三个版本。
    乐在学校，已是举步维艰，哪怕在这闲言碎语中，有一半是站在她这边的，她也一样感到痛苦不堪，难以承受的，永远都是人在背后的指指点点。而更令她倍受打击的是，教务处终于直接把她叫了去，一纸“留校查看”，确定了校方将就此事做一次全面而彻底的调查，最终决定严语乐在本校的去、与留。
    走在回寝室的路上的乐，直觉地自己心力交瘁。六月底的太阳，竟然让她摇摇欲坠。阳光太强，刺得她睁不开眼——或许，她只是不想再睁开眼睛。无论她出现在哪里，出现在校园的哪一个角落，她都能够听到人的窃窃私语。在草坪上站定，乐抬头看天，这样的肮脏，她将背负一生一世。
    寝室楼下，小妮和蓝在等她。乐有点意外，但其实，没什么可以意外的。小妮跑过来，忧郁地望着乐，很久，才说：
    “乐，都是真的么？手术费——”
    乐没有耐心听完整这样的询问，点点头。
    在蓝的服装小店的狭小空间里，乐安静地坐在布艺的沙发里，冷冷地抽烟。校方给了她一张“留校查看”，却还要追加她的去与留。她情愿被处罚，好过于就这样被学校开除。至少，她可以继续读下去，这也是妈妈对她唯一的要求。
    “乐、你又抽烟了……”
    小妮喃喃地在乐的身边蹲下来，望着乐的眸中充满怜惜。乐的憔悴，是大家有目共睹的，可在这样的危难时刻，他们却都爱莫能助。乐眯起眼，吐一串烟雾，淡道：
    “妮子，不管发生什么事儿，都不能告诉我妈，答应我。”
    小妮语塞。事情已经闹得那么大，难道还能瞒骗得过去么？
    “我妈明天就出院了，她还得继续洗肾，我不能让她受刺激。你答应我。”
    “恩。”
    小妮坚定地点头，握住乐的手，第一次、第一次她感觉到乐比她冰凉无数倍的双手。蓝站在店堂的门口，斜靠在橱窗的架子上，抽着烟，专注地看着乐。他这才知道，乐所谓的无可挽回，是她已经做出了任何人都预料不到的决定。但他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乐独自承受这一切。
    “丫，你真在这儿？”
    戒的突然到访，打破了室内的寂静。戒疑惑地看了眼垂头丧气的蓝和小妮，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这是怎么了？怎么一个一个衰成这样儿？”
    “找我吃饭？”
    乐磕灭烟头，站起身，问戒。戒点头，指指外面：
    “我们去学校没找到你，我猜你在这儿。”
    “瞧你跟个没事人儿似的，乐要被学校开除了你知不知道？”
    小妮急了，看不得戒一副高兴模样。戒一愣，回头去看乐，严肃地、很认真——
    “真的？！”
    乐回望戒的严肃，点头：
    “是。”
    戒深吸一口气，一时没有了主张。
    “这事儿怎么会闹开的？”
    “听说是那个——”
    蓝刚想解释，被乐阻止。乐瞥一眼停在路边的马自达，拍拍戒，先行走了出去。戒无奈，也只能跟了上去。小妮走到店门口——车里的是，是霍予——可她却很不情愿地，与驾驶座上的孔颖，四目相对。
    乐一上车，就沉默着点了烟，望着车窗外，没有半点声响。孔颖启动了车，将目光从小妮的身上掉开，冷道：
    “真想不通，就凭这逼怎么能迷住你们俩。”
    “你丫想不通的事儿多着呢。严语乐怎么会和她做那么多年的朋友，你不也一样没搞明白。”
    副驾驶座上的霍予，没给小妮一个注视。对他而言，一切都已经过去。而女人，从来在他身边如同过往云烟。他专情过，但一切都已成烟宵云散。
    “戒，听说你泡梁小妮没泡上？”
    “操！你不也一样。”
    “那倒是，那逼喜欢玩清高。你丫不仅要有钱，老子还得有权，不然没事儿别去撞一鼻子的灰。忒自私，门缝里看人儿。”
    “行了，再怎么着也是我心上人儿，说话客气点。”
    戒打了霍予一脑门儿。孔颖从后视镜里瞥了一直看着窗外不作声的乐，和有些激动的戒，摇了摇头：
    “谁让人家自己是官府千金，门当户对贝。骚包一个，做了婊子还卖乖。”
    “我拳头正痒儿，谁要找抽支语一声。”
    乐弹去烟灰，冷冷地道。小妮纵有万千不是，那也轮不到这伙人儿在这里说三道四。更何况，霍予也曾经为小妮迷醉过。小妮有她骄傲的资本。这一点，不需要外人对她指指点点。车里鸦雀无声，孔颖也识趣地闭上了嘴。她知道乐心情不好，也知道她能打。这个民心目中至高无上的女神，她会代替他好好照顾。
    蓝回到文艺部办公室，房间里就一人，跟他同班的好哥们儿小勇。小勇正对着电脑犯杵，一见蓝，便招呼他过去。
    “怎么？七月刊搞不定？”
    “不是，月刊早定下了。我是想问你，暑假辩论赛决赛的选题，你到底什么时候定？”
    小勇将一份选题汇总交到蓝手里。蓝大概浏览了一遍，不作声，只是靠在椅背里看着天花板发呆。小勇有点发急：
    “喂，老大，已经六月中了，再一星期考完试就放假了。你再不定下来，你让参赛队怎么做准备？”
    暑假的辩论赛，是学校的传统保留项目，一年一度。暑假前比出决赛参赛队，暑假期间决赛。决赛选题由校园各系上报，文艺部负责收集，学生会讨论甄选，基本由学生会主席做最后定夺。但一般情况下，都由小组开会讨论投票决定。
    “要不下午开会。”
    小勇补充，唠叨个没完。蓝站起来，想了想，终于开口道：
    “今年选题，就定做‘卖身救母，脏不脏’。”
    小勇愣了好半晌，才道：
    “蓝，我知道这事儿闹得沸沸扬扬，你也为严语乐难过。但你也不能拿辩论赛开玩笑啊。”
    “这怎么能叫开玩笑？”
    蓝看着小勇，义正词严：
    “首先，这个选题，肯定能够激起所有人的积极性，一定会吸引更多的人参与进来。其次，我想给校方施一压，因为我知道，学校支持乐的人，还不在少数。如果反方赢，会有更多的人支持乐。我不想她被开除。”
    “那要是正方赢了呢？”
    “赢不了，反方有我。”
    蓝信誓旦旦。小勇看了看蓝，蓝的心思他了解，只是——
    “万一不批呢？”
    “我是学生会主席，选题由我决定。”
    蓝是下定了决心，无论学校施加怎样的压力，要不就别办决赛，不然非此选题莫属。
    “今年是我最后一年做主席，我能够为乐做的，也就这么多了。”
    “那好，兄弟我这次就舍命陪君子，跟你一起顶着风浪上。”
    小勇一服慷慨就义的相，逗得蓝忍不住哈哈大笑。
    只是，谁也不知道，这样的举止，是不是真的能够帮到乐，让她不至于被学校开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