戒比过去瘦了,但更结实了。脸上退却了原本的玩世不恭,蒙上了一层更深的冷漠。这些年的牢狱生活,让他的脾气变的古怪,而心头,始终有一种痛恨存在。他怀念高墙外曾经自由自在的生活。虽然他无依无靠。但至少,他可以自由支配属于自己的时间跟生活。但是现在,他不能,就因为他捅过人那一刀。
在牢里,他是没有名字的。只有编号。条子们总是会喊着他的号,叫他干着干那。也会喊他的号,有人来探监。至今,只有两个人会来看他,龙龙跟乐。所以,当戒看到两手叉袋的东时,非常地意外。东来看他,总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而且他来看,没有时间限制。
东望着戒充满敌意跟戒备的眼睛久久地沉默。这里跟其他任何地方都不一样。这里只有高耸没有色彩的墙面。只有人跟人的味道。什么都没有。人的灵魂会在这里被摧残得只剩下空壳。
戒再硬,也逃脱不开。
“真是稀客。”
戒冷冷笑笑,在椅子里坐下,讨根烟。东给他带来了。牢里不许抽。他们总是会想方设法去弄,然后偷偷抽。戒看到一整包烟的时候,兴奋的双眼放光。东吃惊地望着戒几乎颤抖不停的接过烟的双手,难以想象蹲穿牢底的人,会对外面的事物饥渴成什么样儿。戒将烟放在鼻子底下,闻过,像是在慢慢享受求之不易的尤物。如果可以,弄个女人,他会更兴奋。
“我们谈笔交易。”
东一直双手叉袋,站在桌子的对面。他开门见山。戒颤颤微微地点燃烟,瞥一眼东,道:
“就这一根烟,你也要谈条件?!”
东冷哼一声,淡道:
“烟我可以送你。我要说的,是以你出去为条件。”
戒诧异地看着东:
“出去?”
“是,出去!”
“开什么玩笑?!”
戒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东笑笑,不知是该同情现在的戒,还是该鄙视眼前的戒。
“你认为我有必要专程来这儿跟你开这种玩笑么?弄个人进来,弄个人出去,对我而言,能有什么难度。”
东高高在上,说着这样的话时候,才发现自己身在东氏家族的好处。他高高在上!曾经戒与他平起平坐。
“怎么讲?”
戒靠到椅背里,在尼古丁的环绕里,透出贪婪的欲望。
“我一个月以前跟梁小妮结了婚。”
戒眯起眼,眼中有骇人的冰冷。梁小妮?!
“但是这不是我的意愿。挑中她,完全是出于另一种目的。现在我得到了想要的,所以不再需要她。”
“说重点。”
戒很不耐烦。
“重点就是,我需要一个理由跟她离婚。我们这号人儿,要结个婚很容易,离个婚,比他妈的登天还难。”
东说地咬牙切齿。戒沉默着抽烟。
“她背叛了我,跟她离婚,天经地义。把你弄出去,你要你的,我要我的。何况你对那丫,是有感情的。”
“哼,用得着谈感情那么麻烦么?!”
“总之一句话,你要想现在就从这里出去,必须答应我这唯一的要求。不然我还给你耗着。”
东半是威胁半引诱。其实他早可以办了这事儿,只是不想戒那么容易出来。出来了,他就要面临被人横刀夺爱的危险。可是他不想再跟小妮过。每次想起巷子里昏死的乐,他就脑门充血,浑身冰凉。
“你要我把妮子怎么着?”
“随便,反正他还是雏的。”
“东灿,你他妈的还是人么?”
戒突然激动起来,结婚多久,这个男人就冷落了自己的妻子多久。如今还要让别的男人去搞自己的老婆。这顶帽子,他也戴得下来!梁小妮再怎么着,也没对不起他东灿。他至于这么心狠手辣么!东凑近戒,冷道:
“你逼也他妈的不是什么好人儿。你敢说你不干么?!杀个人,只他妈叛你十年,你也不想想是为什么。”
戒攒紧拳头,沉默。
“我给你三天时间!”
东最后扔下话,头也不回地离开。戒还不舍得掐掉手里的烟屁股,脑海里,一片空白。
当晚熄了灯,人都还没全躺下,就听见同房老大在叫:
“8371,过来,脱裤衩儿。”
戒半倚着身子,斜睨着隔壁床上的8371,那人不动。
“操你妈的,反了是不?”
老大纵身一跃,到床边,一把揪过那人,摁在床上。同时另俩过来帮忙,把人给按住,扒了那人裤衩儿,将硬挺的老二直直地塞进了那人的屁股眼儿里。戒冷眼旁观着这司空见惯的一幕。直到老大完事儿了,俩人才放开手。8371手中有把明晃晃的叉子,是戒眼尖,一个鱼跃,夺下了他欲叉进自己腹中的叉子。一个巴掌扣下去:
“妈的,哪儿弄来的?”
“哟呵,不想活了?老子操你是抬举你。这就不想活了?妈的,你蹲八年,老子得蹲穿这儿的底!”
老大转身,上前一脚踹在8371身上。8371生得一付斯文相儿,也是一念之差犯了罪。
“我情愿死,也不要在这儿待下去。”
8371突然叫着向戒冲过去,想抢回自己好不容易弄来的叉子。戒闪开,冷笑。回身,弄了一桶水,往地上一浇,道:
“留着小命儿出去吧你!得,今儿个给老子吹干了再睡。”
众人哄笑,各自回床。戒冷冷地看着弯着身子趴在地上的8371。这样的生活——为了自保而去践踏别人,为了发泄而不把人当人的生活,他也不想再受。
不想……
当清晨第一缕的阳光照射进整栋屋子的时候,小妮飞奔过狭长的走廊,直闯入乐的房间。连头发、衣装都还没来得及整理的小妮,看上去有一丝久违的兴奋。乐正站在镜子前面,从镜子里默默地看了眼小妮——她越来越奇怪了,她不是一个乱七八糟肯出来见人的人。
“戒是不是要出来了?!”
“你至于那么高兴么?”
“我当然高兴啊。你带我一起去吧?”
小妮用几近哀求的口吻,惨戚戚地看着乐。乐叹口气,无奈地望着小妮。她就像是一个永远长不大的孩子,永远在呵护里的公主。永远都不知道自己不经意的一言一行,将会给人带来多大的伤害。小妮愣了下,又紧张起来
“你等等,我去换衣服。你说我穿哪件好?”
小妮边说边往门外跑,被乐拉住。
“小妮,你到底还想让戒怎么样?够了!”
乐皱眉,重重的甩开手中小妮瘦成骨的腕,冰凉的心,不想再看到任何人为谁受到伤害。她径直离开,不顾身后发愣的小妮。
戒呆呆地站在监狱的大门外,贪婪地呼吸着室外变得异常澄净的空气。天空很高很蓝,阳光却突然很刺眼。他看见前方倚靠在车门上的乐。瘦了、冷了、也发达了。沉默的拥抱,让两颗被迫分离了整整四年的心,重新贴合在了一起。只是谁也不知道为什么,为什么仿佛当中还有一道浅浅的空隙存在。
四年!终于过去的四年。
“龙龙在帮你收拾房子,准备替你洗尘。”
戒只是点点头,摸了摸自己的光头,上了车。乐愣而看了眼再不似过去张扬的戒。仿佛他的心门已锁。连她都没有那把开启的钥匙。
车在繁碌的大街狂飙,沉默维持了很久很久。戒才终于开口,却道:
“妮子呢?”
“怎么?她跟东灿结婚了。”
“东灿?!”
戒冷哼一声,没有意外,是他早就知道的事情。
“你也跟了那逼?!”
乐一愣,回头瞥了戒一眼,冷道:
“我跟了他妈。”
“拿根烟。”
戒当作没有听到。如果没有东,他何止只蹲十年牢?如果没有东,他怎能才蹲四年就出来?可是有了东,他变成了乞丐。向在过去的人生里都不可能认同的人乞求。乞求,只为这一点点自由,只为拥有人身的自由,他变成了乞丐,向人屈服,与人苟合。戒开始享受尼古丁,开始盘算他与东达成的勾当。
“我要见妮子。”
乐吃惊地瞪着前方,不给回应。戒不屑地淡道:
“我要见她,立即、马上。”
“至少等明天。明天我带她来。”
乐带着强硬的口吻,不容任何人辩驳。她想戒跟小妮,毕竟有过曾经。一些未曾解决、未曾解开的结,总要去做个了结。总要有人先走出这一步。
小妮当然很高兴听到戒要见她的消息,根本是欣喜若狂。她在房间里面来回踱步,难以克制心头的心花怒放。这种感觉,就仿如在茫茫大海,突遇一叶孤舟般有了依靠。也许是戒曾经的感情,让她在这么多年的压抑跟痛苦之后,终于找到了一个出路。在这样无所依靠的一刻,她只想要回一点点被爱的感觉。只想要回一点点被捧在掌心的呵护。她还在努力成为称职的妻子、称职的儿媳。却始终被这个家冷落。直到她听见戒想见她的这一秒钟,她才找回了一点点存在的价值。她竟然开始笑,竟然激动地泪流满面。她喃喃自语——戒想见她、想见她!
这是一场疲惫的马拉松战役。乐坚持着心头冰封的城墙不崩塌。告诫着自己万不可再对小妮有任何的怜悯。可她还戴着那串彩色的水晶。她还在小妮的眼泪面前忍不住驻足。她从来都不知道,小妮竟然会为了戒一句简简单单地见她而如此激动到让人费解。她原本一直以为,这样的生活,这样的奢侈,一直都是她想要的。
乐带着小妮,在戒的门外停留。小妮下车,说:
“我想单独跟他谈谈。”
“好。我在这里等你。”
乐点头,没有阻止。坐在车里抽烟,静静地看着小妮的身影消失在那一扇门里面。
小妮比过去憔悴许多。仿如被打入冷宫、却曾经高高在上的公主。戒让开道,让她进来。嗅见她身上一股诱人的体香。
“我这儿只有这个。”
戒将一瓶矿泉水放在小妮的面前。小妮端坐在沙发上,裙下一双匀称细长的腿幽雅地合拢在一起。戒皱眉,耳旁是东的话,心底是他被敛藏了四年的欲望。他看着眼前自己曾经热烈爱过的女人。想起了他被带进号子时候,她冷漠的观望。
小妮莞尔一笑,看见桌上一叠漫画的稿子。
“这是你画的?”
她起身,去拿。
“是。”
戒走过去,想拿走那些初稿,却撞上了小妮娇小的肉躯。一瞬之间,让所有的理智崩塌。一瞬之间,放弃所有的顾虑与罪恶。戒将小妮一把揽入怀中。他的心头,只有狂妄的嫉狠与不甘。他的全身,被欲望熊熊燃烧。他曾经为了她可以不顾一切。她却只是冷漠地看着他断送前程跟人生。她跟别的男人。置他于不顾。四年了,她一次也没有来探望过他。四年了,他还仍然恨着。
小妮惊慌失措地开始挣扎。戒却将她搂得更紧,开始撕扯她的衣服跟内裤。
戒的侵犯疯狂而粗暴。他只记得,这个本该是属于他的女人。他只记得,这是他换来后半生自由的唯一条件。他不愿意再回去那个只有四面高墙的龌鹾地方。他只能对此顺从。他只能放弃自己的人格跟尊严。
“没戴套儿,你可以去厕所蹲个半小时。”
戒站起身,拉上裤衩儿,冷冷地对躺在床上面无表情的小妮说。他真的不敢相信东会没有碰过小妮一次。面对这一尊尤物,为什么那逼不去用老二思考了?留给他,成全那逼傲慢而卑劣的欲望。
“优子戒,你不是人。”
小妮歇斯底里的叫起来,她又开始颤抖,又开始惶恐地哭泣。戒冷哼一声,耸耸肩:
“彼此彼此。”
戒出去,站在门外抽烟,脑海中,依然一片空白。他不想知道自己究竟干了什么。他忘记了自己究竟是谁。
意外得,戒竟然看见乐迎面走来。
“妮子呢?”
乐奇怪戒为什么一个人站在这里抽烟。戒无言以对。乐皱眉,闪身进了房间。却对室内的情景大吃一惊。她的精神,在崩溃的边缘徘徊。她看见床上蜷缩着不断发抖的小妮,还有床单上的斑斑血迹。一个转身,冲出去——
“优子戒,你到底还是不是优子戒了!”
乐从不知道,自己还会在这样的情况下,为了小妮心疼——或许人心都是肉长的,或许她真的从没有放下她们二十多年的感情——小妮不该受这样的侮辱的——谁也没有活该受到这样的侮辱!
“老子要是还是过去的优子戒,你严语乐也不会穿着名牌开名车!”
戒吼回去。他内心的矛盾,内心的罪恶,掩盖去了对梁小妮曾经自私虚荣的恨#蝴知道她是雏的!也知道她自从嫁进东家以后,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
乐眯起眼,这样的话,让她发疯,她越来越不认识眼前这个剃光了头的优子戒。
“再怎么着你也不该干出这码子的事儿啊!如果是恨,你跟我,谁不恨梁小妮?可是恨能解决问题吗?你把她奸了,能换回你过去四年的青春吗!戒!”
“我没你那么伟大。你能忍,因为你是女人。我忍不了,你总得给我出了这口怨气!”
“你还算不算是男人?男人都要用你下半身思考问题的吗?好歹你也曾经爱过她。”
“那么你的东灿呢?你知不知道妮子还是处女?!”
戒跟乐,面对面,互不相让。他们争吵,他们怒火冲天。他们都有怨需要发泄,他们都需要找回一点点、哪怕只是一点点的曾经的快乐跟简单。可是命运的作弄,剥夺走了他们原本可以很简单很快乐生活的权利。谁都知道,谁都知道谁也回不去了。谁都知道他们之间已经隔上了万水千山。
“你说什么?”
“我说那逼结婚两年至今还是雏儿!”
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东怎么可以——怎么可以——
“这是她跟她老公之间的事情。”
乐平静下来,冷冷得,转身要走。戒无奈地拉祝糊,乐甩开,淡道:
“你压他在下的时候,根本没有想过,四年以前,我也躺在水泥地上遭这份儿罪。”
戒愣而语塞。再没有争辩的权利跟勇气。只能眼睁睁看着乐将小妮扛在肩上,把小妮从他眼皮底下带走——
“快,你先送她回去。这儿有我。”
乐对戒叫,转身去应付冲上来的人。戒刚要上车去,见一人竟然操着一把明晃晃的刀子冲过来。一个转身,冲上去就是一拳。
“老子他妈宰了你。”
盛怒之下的戒,夺过人手里的刀子,直直地插进了人的腹中。一片混乱当中,戒也顾不得多想,骑着车带走了小妮。
“乐,你丫跑快些。”
车子没有开出多远,戒还是放心不下一个人对付六流氓的乐。停车,掉头,刚要启动车,却被小妮一把抱住,死死地,分明在颤抖。
“求求你,别、别回去——别——”
戒皱眉,有些无奈。
“那这样,你在这儿等着,我接了乐就回来。”
“不、不要、不要丢下我、不要——”
小妮一直在颤抖,恐惧让她的脸变得苍白。她无助地向戒乞求着保护跟依靠。戒的心软了,狠不下心丢下小妮一个人。想想乐应该可以摆脱。她本来能打,而且又去学了正统的跆拳道——戒还是在那间熟悉的房子里,看到了乐的病历报告。突然他的眼中竟然有泪:
“他们都对你做了什么?乐,他们都对你做了什么——”
乐苦苦笑着,泪水无声地滑过苍白的脸庞。戒吼着扑倒在严母的灵位之前:
“妈!妈,我对不起你,我对不起乐。妈!”
乐痛得再没有了知觉,她从身后,紧紧搂住戒。搂住戒,嗅见那她熟悉的体味。试图在这份熟悉里寻找一丝丝的温暖——直到警察来了,毫无征兆地,就这样把戒带走——带走,一带就是四个整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