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姐夫床边的椅子上，笑着对他说：“姐夫，等你病好了，我们带着小田田一起去欧洲旅游吧。现在的价格挺便宜的。”
    姐夫没说话，只是用很空洞的眼神看着我。
    姐夫的圆脸已经变成了长脸，眼窝也塌了下去，嘴唇有些发乌，气色差极了。想当初我刚认识他的时候，他那么帅气，英俊，姐姐领他到家里来的时候，我好羡慕姐姐，“怎么这么好的人让你碰上了？有钱的帅哥，年轻有为，真让我妒嫉。”
    姐夫对我一直很好，遇到姐姐和我拌嘴的时候他总是帮我说话。我一直把姐夫当做我的亲哥哥一样看待。谁知他现在病成这样，咳，命运啊！
    “小艾，姐夫对你好不好？”
    姐夫突然用一种空洞的声音问我。
    “你对我当然好了。”
    “我让你帮忙你一定会帮吧？”
    “那还用说，一定帮。你说吧，做什么？”
    “你姐姐这个人是外强中干，别看她外表很坚强，其实性格很脆弱，要说独立生活的能力，她不如你。”
    “你别这么说，她比我可强多了。”
    “别谦虚了，我平时挺注意观察你的，你有很多优点，聪明、独立、坚强，做事情有自己的主意。你以后要多帮助她，她有工作缠身，还要照顾田田。虽然我给她留的钱够她和田田用了，可是田田太小了……”
    “你怎么这样说，你会很快好起来的。”
    “你不用瞒我了，我什么都明白。”
    “你都知道了？”
    “你姐姐怕我知道瞒着我，有一次护士给我换输液水的时候不经意地说这药是进口的，对癌症的治疗效果挺好，我追问她的时候她又不说了，我就到护士间看了自己的病历，全清楚了。”
    “姐姐是怕你有负担，精神上的压力会对病情产生负作用。”
    “我知道她的用心。我有两件事要拜托你。你一定要帮我做好。”
    “你说吧，我保证做好。”
    “第一件事，我走后，为你姐姐找个好男人，只要对田田好就行。”
    见我要说话，他摆摆手，
    “你让我把话说完。第二件事，我的公司是我从无到有一手创建起来的，虽然规模不大，但是已经有稳定的经营规模。我的二弟刘然在英国读书，现在下面临毕业考试，正在关键时刻，我不想让他分心，这次我病的事暂时不要告诉他，如果等到一个月后，他拿到了毕业文凭，那时候不管我在还是不在，他都会回来了。我怕我等不到那个时候，这是我给他写了一封信，在他回来的时候，你交给他吧。”
    看我想要说话，姐夫做了个手势不让我说：
    “而现在，我想把公司的管理托付给你，公司的股份我自己占80%，其中给刘然40%，给你姐30%，还有10%给你。公司的职工手里还有20%的股份。我走了以后，公司应该怎么管理，你和你姐姐、刘然你们三个大股东去商量决定吧。我已经写好了委托书，让律师办好了手续，这是所有的法律文件。”
    他把桌子上一个黑色的文件夹递到我的手上。
    “我知道你是个有能力的人，把公司交给你我很放心。你一定不要推辞，这算是我的遗言了。”
    “姐夫，你……你这样说，我实在难以拒绝，可是我怕做不好，辜负了你的信任。”
    “在商场上这么多年，我是不会看错人的。你的很多潜力还未开发，就像你做黑客，学壁画一样，你经商也会很出色的。”
    我看姐夫的脸色刹白，忙对他说：
    “姐夫，你说了这么多话，累了吧，你别再说了。你交给我的这两件事，我一定努力去做。”
    “先不要告诉小静。”
    “我知道了。”
    “小艾，给我拿尿壶。”
    我马上把放在床下的尿壶递给姐夫，
    “小艾，你还是个姑娘，让你做这种事，太抱歉了。”
    “姐夫，你不要不好意思，谁有病的时候，都是这样的。我是在替姐姐照顾你，是应该的。”
    把尿壶冲洗好回来，姐夫已经闭上眼睛睡着了。
    姐夫现在是特护，住的是单间，姐姐在旁边放了一张折叠的钢丝床，姐夫睡着的时候，我也合衣躺在折叠床上。
    一夜无事，早上，我服侍着姐夫洗潄完毕，打好了早饭，姐姐来了。
    “行了，小艾，你快回去睡会儿吧。”
    “姐，我晚上睡了，现在不睏。你可是一夜没合眼吧。”
    “今天还好，凌晨三点钟就撤点了，我回妈那儿睡了会儿。早上送田田去幼儿园了。”
    “田田好吧？”
    姐夫马上问。
    “她很好，下午我把她接来看你。小艾，你快走吧。这里没你事了。”
    “姐，睏了就睡会儿，晚上还要去蹲点，铁人也熬不住的。”
    “我知道了。再见。”
    接下来的日子里，我奔波于‘工作室’—医院—家这个三角形区域里。上午在工作室和少峰一起写作，下午回家睡觉，晚上到医院护理姐夫刘军，一时间忙得昏天黑地。
    接连几个晚上，姐夫把他的助理金炎叫来，向我介绍公司的详细情况，人员的组成、分工，开发经营的业务、资金的分配及流动情况，新技术的储备和开发等等。
    金炎是商学院毕业的高材生，头脑灵活。他的介绍很有条理，我很快就对公司的经营特点有了初步的了解。
    姐夫的公司叫北京大华电子有限公司。经营的项目主要是计算机硬件的配套产品，和一些软件应用程序的开发。这些技术性的东西对于我这个电脑高手来说比较Easy，对我来讲最难的是公司的管理，我这个人属于自由散漫这一类型的人，上学和上班的时候经常会违反纪律，现在要去管理一个企业，可以说一窍不通。刘军让小金给我拿了几本企业管理方面的书，让我平时多看看。
    今天姐夫精神很不好，他闭着眼听我们说话，只是偶然睁开眼睛向我们点点头。
    最后姐夫对金炎说：“谢谢你，小金，就这样吧，以后要多帮助她啊。”
    金炎走了。
    姐夫再不说话，我去打了盆温水，替姐夫擦洗一下脸和手，最后擦了擦脚。姐夫的身体越来越瘦，在和病魔做斗争的他似乎已经疲惫不堪了。
    坐在姐夫的身边，我为他轻轻地唱起歌来，这是我自己从网上看到的一首诗，我觉得写得很好，就为它谱了曲子：
    前世今生，你的梦我的梦，上天给我们的梦，这样的梦只有一次，我们却一生都不会从梦中惊醒。上天给了一副骸骨，去寻找你的快乐去吧。推开天界的门，惊恐的，像落叶撒手人寰。天地苍茫，风那么大，哪里有落叶温暖的土壤，雨打在脸上，天边没有一丝明亮的光。仰望来时的天路，重重雨廉隔开了依稀的天门，去吧，去寻找你的快乐去吧。去吧……去吧……
    姐夫在我的歌声中睡着了。
    我开始上网。
    姐夫的电脑笔记本可以无线上网，这几天，我除了在他的笔记本上查看他公司的项目文件外，就是用它上网聊天。
    和谁聊天？当然是少峰了。
    每天晚上，刘军睡着后，我就开始和少峰用QQ聊天。
    少峰的QQ名是耳东，我曾经笑话他老土，不就是陈的拆字吗，没什么新意。现在网名五花八门独出新裁的网名太多了，我的一个网友名字叫‘满脸美人痣’，在网上被一致评为最富有创意的网名；我大学的女同学网名叫‘女澡堂的男搓背工’，真透着强悍的个性。看我的QQ名‘凤舞九天’，也挺有个性吧。
    我打开QQ，看见‘耳东’的头像已经急得在那里不停地跳跃了，我施然一笑，在聊天栏里放上一枚红唇，送出去我的一个飞吻。
    自从为了排解长夜的孤独，和少峰网上聊天以来，我突然发现，有很多平时说话不容易表达的想法，用QQ聊天反而会收到特别好的效果。很多的思想火花在交谈中闪现，仿佛是心灵的碰撞，这些天下来，虽然我们见面的时间不多，但是在精神上融合的层面却越来越扩展，这种交流让我们兴致盎然乐此不疲。
    第二天一早，姐姐提早来换我了。
    “姐，你看你现在人瘦了一圈，你要再不注意身体，就会累垮了。”
    “没关系，你还不知道你老姐我体质特别好，在我们那届的警校女同学里，我的身体是最好的。刘军，你说是不是？”
    “对对！你姐的身体好，比我好多了。”
    说到这，他突然停顿，可能是觉得自己的话有语病，好像是带了点埋怨的意味，马上转移了话题说：“小静，你还没听过小艾自编的歌吧？她的歌写得太好了，我昨天听得好感动。”
    “是吗？小艾，你唱给我听听。”
    “好吧，这是我心血来潮所作，我自己也挺喜欢的。”
    “前世今生，你的梦我的梦，上天给我们的梦，这样的梦只有一次……”
    我深情地轻轻地缓缓地唱起来，把身边仅有的两个观众带进了歌词的意境中，直到我唱完，他们还沉浸在歌声中不能自拔，我看见他们的眼睛都湿润了，想是这歌词触动了他们现时的心境，我也不惊动他们，沉默了片刻姐姐才感动地说：“这首歌你一定要教我。”
    走出医院，我信步徜徉在街道上，将自己刚才郁闷的心情放飞。但是没走多远，就看见了一个我不愿意看见的人，郑浩。
    郑浩今天是西装革履的上班族打扮，本来就很清秀的面孔突显了几分俊朗。只是鼻梁上那架无边框的方形眼镜，增添了他几分阴骛，和上次见他时的发型有了改变，前面那一绺突出的头发剪了。
    他站在停放路边的黑色奥迪车旁，看样子是在专门等我，刚才我没有注意到他，直到走到跟前心中觉得有些异样，才发现是他投向我的专注的目光。
    “你好！小艾，能不能占用你一点时间？”
    他说话的时候，还是像以前那样，在说完最后一个字的时候，习惯挑一下眉头。过去我曾经开玩笑说他这个挑眉毛的动作太女性化，如果是一个女人做这样的表情，会让人感到妩媚，可是现在看到他的这个表情，我心里好奇怪，怎么那个时候我会被他的这种表情所吸引？
    看我没有说话，他接着低声说：
    “为什么每次打你的手机你都不接？”
    “我和你没什么可说的。”
    “你还在心里恨我吧？那天晚上的事我没有必要隐瞒，那些人就是我派去的。”
    “我猜到了，但是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我恨那个在你面前蔑视我的人，为了我自己的尊严，我忍不下这口气，希望你能原谅我的冲动。”
    “我希望你不要忘了，我和你没有任何关系，你当年不辞而别，你知道你是怎么伤害我的吗？当我看见你出现在公司经理白玲家，庆祝你们结婚周年的时候，你更是完完全全地伤害了我！！！”
    “你上车好吗？旁边围了这么多看热闹的人，我们去个安静点的地方说话好吗？”
    我这才恍过神来，看了看身边那些用异样眼神看着我的人，当我是猴子吗？
    我马上拽开车门上车。
    郑浩一边开着车，一边问我：“去哪儿？”
    “随便！噢！不，去卡布奇诺咖啡店吧。”
    我察觉到自己的情绪有点失控，这太反常了，我和他已经分手了五年，他害得我那么惨，我怎么还会因为他而如此失态？我连我自己都不了解了。
    进到咖啡店坐下，我才恍然发现，我太习惯来这里了，大概是因为这里给了我太多的回忆，也许是因为什么别的因素，一个个的印记都留在了这里：郑浩、少峰、展鹏、小敏……看来我是很念旧的人，今天之所以能和郑浩到这里来，大概也是因为他是我的初恋吧，而更重要的是，他不辞而别后，在我心里一直有一个结，想要听他亲口对我解释究竟是什么原因。
    “不，我不加糖。”
    我阻止了郑浩正准备往我的咖啡杯里加糖。
    “怎么？改习惯了？你以前可是又要加糖，又要加奶，还老说咖啡不够甜的。不加糖，这么苦你能喝下去吗？”
    我不说话，在潜意识里我知道，我不想让他觉得他了解我，我想让他知道我在改变，而最重要的是我想起了少峰喝咖啡是不加糖的。
    “梦比花凋，情如水逝。你一定想知道，我当年为什么要不辞而别吧？”
    他一开口就直截了当地直奔主题，他还是那么拽文，喜欢在谈话中加上那么两句诗，而且总是加得很恰当。
    我定定地看着他仍然不作声。
    “是为了你。”
    他轻轻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