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晚上志坚正在家看电视,电话铃声响起,一听是他曾经为其替考的那位战友老严,互致问候已过,对方便通知他第二天上午去县城参加个老熟人的追悼会。开始志坚还认为是一位上了岁数的人正常死亡呢,便问是谁。战友说了两句铺垫的话,就说出了赵青莲的名字。他心中咯噔一下,忙问道:她比我还小好几岁呀,得的什么病,怎么这么快就没了呢?
战友对他说赵老师是肝癌晚期,等你明天来了再当面再谈吧。他也只得挂了电话。
志坚再没心思看电视了,又怕让玉琴看出自己情绪反常,借口出去散散步,就起身出了家门。他独自漫步在行人稀少景色暗淡的街头,心中为方才传来青莲的噩耗而震惊,更为当年恋爱对象的猛然谢世而痛惜。大脑中在过起了自己的电影……
相当年我自部队回乡探亲,经人介绍,同正在上师范学校凑巧度寒假的本村姑娘青莲在她家中相会了。虽说少年时代经常见面,可这相隔了六、七年,如今站在我面前的她,真是女大十八变。以前说话没深浅,穿戴不整洁,还时常跟伙伴们打闹搂抱,现在她神情端庄,衣着入时,举止文雅,虽说算不上漂亮,但眉宇间有几分动人之处。这次的见面,我和她对话都简简单单,又较为拘谨。到第二次相见,互相只问一些各自的情况,或回忆到小时候的一、两件往事,只是加上点有趣的见闻,至于两人今后关系怎么样,都不明说。
到后来我和她的交谈记忆最深的,要数她说的为什么有咱两人的见面?是因为你几天前骑自行车从县城回家时,到村边遇上了我,你主动下车子和我说了几句话,媒人看在眼里,就有了将咱们撮和在一起的想法。媒人说你对我早就有意。
我说当时根本没想到这方面的事,因为是不远的街坊,小时候又熟悉,虽然我大你几岁,可是好几年不见,一旦遇到,能不下了车子和你说几句话么?
她说可也是的,总算咱们有缘份吧。不过当初你刚批准入伍换上新军装那会儿,我正在本村上小学,老师在课堂上讲了几句赞扬你的话,因此我就对你具有一种孩子气十足的崇拜心理。
我说那时我换上军装在家呆了两天,村里村外的走动过几次,至于见到什么人我早就忘记了,只记得临离开家门的那天早晨,几位年长的老人和我话别,激动地或紧握着我的双手或拍打我的肩膀。那情景现依然历历在目,可惜他们大多数已故去了。
几天内,我们又谈过两次。她讲的是双方今后怎样的话,两家关系如何的语,我也没露出让她扫兴的话。从小就大哥小妹的身份,我也从没产生过和她身体的任何部位相接触的思想或动机。
回到部队后,可能她学习负担重,我也忙于工作,信件隔一个月左右才通一次。有时回想起仅有的几次约会,她斜倚床上,独自翻阅书刊的情景尤为清晰。对于同我的结合她有疑虑吗?可话语是中肯的,态度是明朗的。
因部队干部找对象组织上要把关,一年多后,我向领导要求对青莲发函政审。隔了两个月,我有方便条件通过团政治处管这项工作的干事探问,“刚来了不几天,还没来得及通知你们单位呢。”干事一边说一边在抽屉里翻那信件。
政审材料取出来后,我也随之凑过去看。第一页,是部队中印的表格,已填上同意保持恋爱关系。不过存在问题栏内有青莲的父亲在日伪时期当过四个月的伪兵这么十几个字,虽然组织上已表示同意,可我反而产生了犹豫不决的念头。
从这天起政审问题时常在我脑海中萦回。想到以前,父亲对于哥哥的第一位恋爱对象,因这人她爹当过三年国民党兵的历史问题,他老人家为此把哥哥训斥了一顿。那激怒的表情仍历历在目,尖刻的话语还耳畔回响。心想现在尽管文革已结束,政策暖人心,但找个家庭出身有污点的对象终究不太合适吧。万一什么运动来了,对我或对下一代能说没有牵连?笔者在这里要插一句,当初那种“唯成份论,不唯成份论”的反常现象,给这一时期的整整一代人心理上留下了不可磨灭的阴影,如今年轻人是难以理解的。
……当初我与她建立起来的感情堤坝是那样的松软,又怎能经得起风浪的冲刷?寄出退婚的信件后不久,得到的回音更使我费尽心思。那热情恳切意味比以往陡增,对于她的反常神态无所睹,故信中实打实的话语我也猜测是抄袭的。
“我今后尽最大努力分担家务,照顾老人,让你为国家为事业倾注全部心血。
“近来我睡眠少得很,常常似睡非睡,猛然醒来,梦景与环境相混淆,都闹得别人哭笑不得。”随着岁月的流逝,那富于诗意的言辞已含混不清,但这实际而具有特色的语句我还记忆犹新。
和青莲的关系断了五、六年后,这时我已转业到地方工作一年多,到县财政局上班不久。一天下午我准备好了住在单职工宿舍不回家,是想晚饭后前往如今是县一中教师的赵青莲家中,请她给自己作一下辅导。如今青莲教过的学生已近十届,前几年就自学大学中文课程,一年前开始参加汉语言文学专业高教自学考试后,报考的几门课程已全都领到了合格证。
我所在的单位财政局就和青莲的家一墙之隔。按说应经常来往,但实际上彼此见了面说话都很少,一旦我远远望见对方,就像小偷遇到了曾经抓住过自己的警察,故意想办法躲过去。
我平时不愿见青莲而今天又要主动去她家,这其中有个缘故。是由于玉琴在这件事上充当了一个牵线搭桥的人。因为我自报考了汉语言文学专业的自学考试后,一年时间了,晚上回到家中一有空就埋头学习,玉琴她很是着急。再说岳父家及我的工作单位都在县城,玉琴来的次数就相对地多一些。加上我岳父母与青莲的家都是前后排的平房,玉琴和对方又早就认识,不断能见面,两人年龄还相仿,在一起交谈的机会就比较多,自然就互相了解。玉琴巴不得给我找个老师给作一下辅导,这天中午两人又在大街上相遇,她便趁此机会及时递上话,说志坚今晚上就到你家去登门求教。
傍晚,我已在县政府食堂打了饭吃完,独自坐在办公室里,当年谈对象的情景还是在眼前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