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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 焦灼岁月 第三十九章 雨夜
    吴苹的外婆生病了。
    吴妈妈和吴爸爸一齐回老家探望。
    吴苹的老家在外县,离这里很远,坐汽车得走大半天,而且都是弯弯曲曲的沿山道——公路下就是悬崖的那种。下了汽车之后,还得走上几小时的山间小路。
    说也奇怪,吴苹的运动能力很强,学什么运动类的东西都很快,工作还没有多久,不止是两轮摩托和边三轮,连所里的那辆面包车也会开了——不过因为没有驾照的缘故,卓所从不让她开出练车场。按理说,这样一个人,不应该害怕坐车的。
    可她偏偏晕车!只要一上车,一闻汽油味,就开始想吐。我问她:“那你开车时怎么办?”
    吴苹振振有词:“这个你就不懂了!开车和坐车完全是两回事!开车好多了,虽然还是会有一点反应,但还是可以忍受的!”
    我确实不懂。我曾随吴苹去练过车,练的是边三轮。开始时学得有模有样,可是到我一人开的时候,一时紧张,脚下踩错了,慢档变成了快档。我吓得赶紧抓紧车把手——开过这种车的人都知道,车把手一转就是加油门,我当然也是知道的。可是这一瞬间,我完全分不清加油门和抓紧车把手之间的差距。眼看着高速中看来还远的练车场围墙扑面而来,我惊慌之余心里庆幸:这个方向没有人也没有其它车,最多就是撞坏围墙、撞坏我自己……
    在身后一片惊呼声里,我闭上眼睛,做出了我当前唯一能确定不会再造成加速的动作:松手抬脚,放弃控制。
    很幸运,因为我的这个决定,在快要撞上围墙的时候,边三轮熄火了,歪斜着停了下来。
    从此以后,卓所和吴苹再也不敢让我碰车。我自己就更别说了,我立时决定,为了他人和自己的生命安全,这辈子,我决不开车上路。
    所以吴苹说的话,我没法判定对错,因为她会开车,我不会。
    吴苹以前曾回过老家一次,吐得七荤八素,回来以后就发誓,以后再要回老家,宁可走着去!
    当然不可能走着去。结果就是,吴爸爸和吴妈妈自己去,吴苹留在家里看家。
    临走之前,吴妈妈特地绕道我家,交代我晚上要去陪伴吴苹。
    “她一个女孩儿单独在家,我不放心。要是没人在家,又怕家里被贼给搬空了!只好麻烦你了。”
    我答应了。
    做完家务,跟外公外婆聊了会天,等小妹睡着,已是深夜十点。我交代了去向,向吴苹家走去。
    天上下着蒙蒙细雨,无星无月。路面有些泥泞,只看得到积水的反光。我撑着伞,凭记忆越过路上的沟坎,只隔一条小巷而已,很快就到了吴家。
    吴苹房间的窗户,正好面对着小巷。我没有看到灯光。
    吴苹大概已经睡了吧?我小声敲窗,不想惊扰隔壁邻居。
    没有人应。
    吴苹一向比较警觉,房间窗响,怎么会没有反应?雨声很小呀!
    不会是自己一个人害怕,干脆摆空城记吧?我这才想起,今天事情比较多,吴妈妈走后,我并没有告诉吴苹,晚上我会过来。
    会不会这几天她住在有电视的房间?吴苹家的格局,有电视的房间正在大门和后门之间。我想了想,绕到大门。门缝里透出灯光,有话语声传出,果然开着电视。
    我敲了敲门,没人应。放大力道再敲,小声叫她的名字,还是没人应。
    再大声,就要吵到别人了。我突然想起,每次夜归,叫门没有人应的时候,吴苹都会跑到后面的小门处去叫,说是那边门的隔音效果比较差,叫门容易些。
    吴苹家的后门很小,是那种薄薄的单扇门,门的位置在两座房子中间隔着的那一米多宽的夹道上。雨天都是积水,路很不好走,我一脚高一脚低地好不容易才来到小门前,刚抬起手,就听到里面稳约传来吴苹的笑声。
    屋里还有别人?吴苹不可能一个人傻笑。
    我的手停在半空,没有敲下去。直觉地,我知道我现在不能敲门。
    屋里还有另一个声音,隐约的男声。
    将耳朵贴在门缝上,努力想听清楚——我得知道这个人是谁,才能确定我是敲门进去还是干脆转身回家。
    男音很低沉,吴苹的笑声很清脆。带着爱娇、快乐和兴奋。
    吴苹的这种笑声,我从来也没有听到过。
    慢慢的集中了注意力,摒弃耳边的雨水滴嗒,我清楚地听到了吴苹的话语:“……能够这样靠在你的怀里,是我最大的愿望了。我做梦也没有想到,会有这样一天……只要这样就够了……”
    典型的吴苹式语言。
    一个熟悉的男声懒洋洋地问:“真的吗?你到底喜欢我什么呢?”
    这个声音的主人,是老石!
    “……我很早以前就喜欢你了。以前只是一个人做梦,从来也没有奢望过,你会喜欢上我……今天你会来,让我很意外,也很高兴……我现在是多么的幸福啊!”
    ……
    我热血上涌,同时全身冰冷。如果是从前的我,或许会当作什么也没有听到,马上就走回大门处大声敲门。可是吴苹声音里透出的快乐让我知道,她绝对不会愿意,有任何人在这个时候出现。
    林秀当日对我说过的话,清晰地在脑中回荡。
    “吴苹好像,把那部份迷恋,转移到老石身上去了。”
    “……我担心的倒不是这个。年龄问题还好说,最主要的是,我有把握阿央不会去伤害吴苹,可是,老石就不好说了。阿央心性和经历都很单纯,老石太过复杂……就是我,也看不透。吴苹这么孩子气,怎么玩得过他?我怕,如果她真的陷进去的话,会被伤得万劫不复……”
    “只要老石不要主动去招惹吴苹,暂时不会出什么大问题……”
    ……
    我不能让老石伤害吴苹!
    吴苹就像个孩子一样,只是一厢情愿地企求着想要的东西。就像个追着心爱的蝴蝶跑的小孩,不会因为可能因此摔倒或掉进水塘里而止步。
    可是我能做什么呢?我不能随便打扰她,因为这里是她的家,能够和老石单独相处又是她长久以来的希望——我没有权利去干涉她的自由和梦想。
    我握紧双拳,站在门外。
    虽然我不了解老石,可是我绝对知道,他不可能对吴苹一心一意——不要说一心一意,就是有没有这个真正的心意,也不可确定。如果说他是为了离间吴苹和林秀之间的友谊,或者说他是因为吴苹的一身“老虎皮”而受到刺激才突然追求吴苹,我还更相信一些。
    吴苹其实很聪明,只是她从来都喜欢把事情往自己希望的方向去想象,从来不愿去想坏的一面。哪怕明知只是虚幻,她也愿意先享受眼前再说。也就是说,即便我当面告诉吴苹:“老石根本就不爱你,他只是因为……所以才对你好。”吴苹也会笑嘻嘻地说:“你把人想得太坏了,我相信,他不会故意要伤害我的!”
    事实是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吴苹选择相信什么。
    何况今夜的这种情况,我根本就不知道,是老石趁着吴苹一个人在家所以深夜造访,还是吴苹趁着一个人在家,所以约了老石出来表明心迹?
    我呆站在门外,各种念头纷转,就是不知该当如何是好?
    如果林秀站在我的位置,她会怎么做?
    首先肯定的是,她一定不会贸然闯进去;其次可以肯定的是,她一定不会放下这里不管转身跑去找我商量对策。
    我能做什么呢?
    我不能进去,我也不能走开。
    现在还只是低声细语,我不能肯定,那个令林秀也觉得“看不透”的老石,会不会在下一刻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
    我的父亲曾经告诫过我:除了自己的血亲,永远不要和一个异性单独处在一处无人打扰的空间里——在这种情况下,男性会误以为你是完全接受他的,无论他做什么都是被允许的。哪怕是他侵犯了你,他也会振振有词地说:“是她勾引我的,不然她干嘛愿意和我单独相处?”
    吴苹啊吴苹,你怎么会令自己处在这种危险的境况之中?现在在你旁边的那个男子,甚至连友谊都不愿意相信,你能奢望他会相信爱情吗?
    雨渐渐下大了,溅起的水花淋湿了我的鞋,又淋湿了我的裤脚。
    我决定了,既然我做什么都可能是错,那么我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什么都不干,好好地守在门外。
    ——不是我存心要偷听吴苹的秘密,而是我必须保证,如果老石有什么不好的念头,只要吴苹的呼叫声一起,我就撞开门冲进去。
    雨势时大时小,雨夜好冷。屋内时不时传出的呢喃细语,持续了一整夜。
    天边透出几丝亮光的时候,雨停了,老石终于也走了。
    我听他去得远了,才做贼一样地,轻手轻脚地回了家。
    这个时候,正是外公外婆早晨第一次醒的时间。我叫开了门,对来开门的外公说:“认床,第一天在她家睡不太习惯,所以很早就醒了,干脆回家睡过!”然后我回了自己的阁楼,倒头就睡。这一夜对我而言,可谓提心吊胆、惊心动魄,真是把我给累坏了。
    等我睡醒,再见到神彩奕奕的吴苹时,看到她的神态与平常全无不同。我特意问了一句:“一个人在家,会不会害怕?”
    她笑嘻嘻地答:“还好啦!”
    她若是知道她以为不懂事的我,知道了她的秘密,肯定会变得十分尴尬的吧?既然她不想说,我决定了,我也不提此事。
    既然不告诉吴苹我知道,自然就更不能告诉林秀。
    我只是对吴苹说,由于她妈妈的委托,从今天起,我每天晚上都会过去陪她——我不想让老石再有昨晚那样的机会。
    谢天谢地,在吴爸吴妈未归的那段时间,老石再没出现过。
    此后,老石依旧经常跟着林秀一起出现,依旧对吴苹和林秀冷嘲热讽。吴苹在林秀和我面前,完全没有表现出她曾和老石有过任何的其它交往。以至于有时候,我忍不住怀疑:那个雨夜,是不是我睡糊涂了,做了个荒唐的梦?可是身上淋湿冰冷一夜的感觉,不可能有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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