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应子表哥也回家过年来了,工作一年的他,变得沉稳了些,只是黑肤依旧,大眼依旧,还有……风流依旧。只看他见到哪家姑娘,都会一本正经地上去口花花几句,就知他看上去貌似收敛,实则无论脸皮与花心程度都有进展。
我曾偷偷问过他可曾真心喜欢过哪个?他笑答:“我傻了呀?这个时候正好四处撒网,重点捕捞,想怎样就可以怎样,爱找谁就可以找谁,我干嘛那么早定下来,把自己给绑起来?再说,你表哥我的眼界还是很高的,玩玩可以,认真的话,我一定要挑个最好的!”
我的回答是嗤之以鼻。
表哥不以为意,自命风流地说:“当然了,像我这种人,就是结婚了,也不会只有一个女人的。不过老婆归老婆,情人归情人——我其实是个好男人呢!至少我会尊重我老婆,她的位置是无可取代的……”
太过自恋!这样还敢自称“尊重我老婆”?实在是听不下去啊!我恶毒地说:“等她们看清了你的真面目,谁也不会要你的!想脚踩几只船,到头来船都开走了,看你掉水里冻死!”
“呵呵!这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是你现在还不懂欣赏,不知道我的魅力有多大!人家抢我还不及呢!怎么可能都不要我?”
无奈,脸皮厚不过他,也懒得再辩,我干脆闭口开始练习打沙袋……这沙袋,当然是人肉包裹的那种。
再见牛头是在舅舅家,哦,也就是嘉应子的家。
二哥没有回来,表哥又是年后还要再回厂里去的,所以由表哥出面,召集了原来的一帮哥们在表哥家聚餐。
这些人,包含了牛头、洋人笑、阿宝、阿军和阿月兄妹、大哥以及大哥的两个朋友,围坐了满满一桌。
我自然是在座的,半年才回家一趟,怎能错过这样的难得相聚?
舅妈在厨房忙碌,菜肴一海碗一海碗的送了上来。
每个人的面前,都摆了满满的一大碗家酿红酒(这一碗,足有半斤),飘着醉人的酒香。除了碗里,桌上还放了个装满酒的铁锅。只是我不喝酒已有好些年,偶尔作陪,都只是略微沾唇罢了,这么一大碗,只用来沾唇,剩下的别人也不能喝,多浪费呀!
我自己动手,端起碗想倒回一半到铁锅里去。
表哥一把抢了回来,又将满碗的酒放回我面前。
“怎么可以这样?一碗酒还要往回倒?”
我苦着脸:“我现在看到酒就犯怵……等会儿喝不完剩下,还不是要浪费?酒也是粮食酿的,浪费粮食不是好习惯……“
“别的女孩子会不会喝我不知道,你我还不知道吗?就这么一碗,肯定是没问题的。我也不要求你多喝,碗里的不许剩,呆会儿不给你加就是!”表哥瞪着那双可恨的牛眼,一副主人最大的威严模样,末了还加意询问了一下民意:“各位,你们说呢?这倒出来的酒,有没有往回倒的规矩?我家酒很多的,里头还有一大缸,尽管放量喝!不用替我省!”
洋人笑:“当然不行,酒嘛,只有加,哪有减的!”
阿军:“我妹妹也是女孩,都没有说话!”
阿宝:“就是就是,不能搞特殊化!”
……
不能搞特殊化?我只是不想喝酒罢了!这死表哥,还表哥呢!尽让我出糗……
看看摆明作壁上观的阿月那一副有担当的模样,我不由红着脸低下头,忍不住还是嘟喃了一句:“真的是很久没喝了嘛!在外面这半年,一滴酒也没碰过的……”
“好了好了!一碗就一碗!”大哥在小辈(就是二哥的朋友们)面前,例来是很少开口的。他一开口,我自然不能再推了。看着眼前那个几乎有我的脸那么大的酒碗,我认命地叹了口气。
“不过,酒桌上的规矩,是可以替酒的……”大哥端起面前的碗,喝了大大的一口,一下就下去了三分一,然后拿过我的碗,给自己加满。
我不由笑了。
“既然这样,”表哥也将面前的酒喝了一大口下去,再从我的碗里加满。“老大都喝了,我这个做表哥也得替一点儿!”
我呆了一下,看了看他。
“别这样看我,大家一起来玩,就要玩得尽兴,不能为了你一个人坏了酒桌上的规矩——现在这种做法,是符合规矩的,我怎么说也是表哥,还会灌你酒不成?”
我点了点头,笑容进一步放大。
“还有我……”
猛地转首。西装革履的牛头,斯文不减地将面前的酒消灭小半,拿过我的碗就倒,只给我留下了一点点,堪堪遮住碗底。
“不行不行!”阿军大叫:“人家是做哥哥的,替酒还有道理,你来替,算什么名头?”
我怔怔地看着牛头,虽然我知道他会如何做答,可我还是忍不住要看着他。
对我露出个坦然又宠溺的笑,牛头大声宣布:“我也是她的哥哥呢!”
“胡说!怎么从来也没听她叫过?什么时候认的我们会不知道?”阿军跳着脚激动地说。
阿军有点反常啊?
顾不上研究他,对上满桌疑惑的目光,我笑着说:“牛头一直就把我当妹妹看的!我是没有叫过他哥——他的年纪在我大哥和二哥之间,我怎么叫啊?总不能叫我二哥降级吧?凡事总有个先来后到……”
牛头放心地笑了。我知道他以为,我看开了,放弃了,一时的迷惑已经过去了。
这就是狡猾吧?就让他以为我已醒悟了吧!我刚才可没有承认,我也将他当哥哥来看的。既然他希望,就让他这么觉得,我要不要放弃,是我的事。若有一天,他会发现我的可爱,他就会看到我的心意。
至少在现在,我很高兴他对我一如既往的回护。
幸福全身洋溢,三个人,替的三口酒,却让我有种三千宠爱尽在一身的感觉。碗里剩下的酒,真的只够我沾唇了。不饮而醉的感觉,令我知道自己满脸红霞、明眸如水。
我是幸运的,我是幸运的。有了这许多的关心,不论前方有什么,我都可以无所畏惧地向前冲。
陶陶然笑着,看着离我很近又很远的热闹宴席。
有人向阿月敬酒,阿军一把抢了过去,嚷:“我替我妹妹喝!别以为她就没人替的!”
愕然,不期然与阿月目光交错,她转头闪过。只这一刹,我已看清了她眼里交杂的嫉妒、羡慕、不屑、不服……
阿月……
这一晚,阿军和阿月两人互相替酒,喝得半醉,谈笑间越发的放肆起来,所有人都看出了他们的不对劲。
阿月,你应当明白我,并不是我有意在你面前炫耀,更没有想大过你的面子、盖过你的风头。你又何必,对这些这么的介意?
暗自摇头轻叹,阿月其实是明白我的,只是阿军和阿月都太过敏感,太过敏感的人,心里往往都藏着自卑——就如当年甚至是现在的我。
阿军是对二哥存着自卑:一起长大,二哥却比他高大、比他有女人缘,甚至现在人未回来,我因为是他的妹妹反而受到“特殊照顾”——即使这算不得什么特殊照顾,至少也显示了人家人丁众多的力量、以及牛头待他妹妹的明显忽略……
阿月是对那个莫明其妙的去读了“大学”、回来过个春节又在她面前得到小心呵护照顾的女孩产生了妒意……倒不是针对我,而是针对一个有着如许幸运的人。
可恰恰因为这个人是我,是从小与她一起长大、相貌不如她才智也不如她需要她时常回护“教导”的好姐妹,才更让她受到刺激,觉得我太过幸运、老天太过不公……
我没有跟她解释什么,也无从解释。我只是看着她兄妹两个开始主动抢酒喝,开始胡言乱语,最终喝得歪歪倒倒地,甩手推开了扶着他们的人,拒绝了别人相送,互相搀扶着跄跄踉踉地念叨:“我们不靠别人……我们自己也能回家……”
因为他俩的借酒装疯,在座各位多多少少都有些扫兴。
可是阿月,我不怪你。我知道你没有恶意,同时我也希望你幸福——幸福并不会因为别人拥有了自己就减少,终有一天,你也会拥有的。
那时的你,再不会用今晚这样的目光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