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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走过来依次向唐母和唐瀚民的家人表示哀悼和慰问,杜殚枫和林羽煊一边一个搀扶着唐母,看上去,她俩更象是唐母的闺女。她俩守护在唐母身边,面部略显忧伤,象两尊雕塑挺直地站着,微微地点头,向客人一一道谢。客人在与唐母握手招呼时,不经意间目光就会被她身边的这两位冷艳美女吸引,心里不由对唐瀚民又嫉又妒。
林羽煊是浙江人,出生在桐庐富春江七里泷水岸人家。杜殚枫是安徽人,来自于岳西司空山风波亭山村里。她俩长得极其标致,是那种会令男人顿擗傲岸的极品女人。林羽煊和杜殚枫都是汉人集团的执行官,多少年与瀚民相随相伴,关系也非同寻常。唐瀚民一直未婚,就与她俩有关。
有一位到吴梁投资的香港上市公司老板在汉人经济开发区工业园旁拿了一块地,与林羽煊交往多了,器重她的能力,便想挖唐瀚民墙角,聘请林羽煊出任他大陆企业的CEO,开出了年薪五十万。林羽煊只是笑,说自己管企业搞经营都不行,做个公关部长还能凑合。最善长的也只有类似赌桌上偷看看人家底牌,比赛不利时设法让人换换裁判,再不行就找人换换比赛规则:跑得快的人算输,跑得慢的人算赢。不过要说赚钱她还行,这CEO年薪的钱她要是想赚,随便找块地皮,有个十天半月她就能赚回来。她是唐瀚民的手脚,也是他的耳朵和嘴巴,要是没了唐瀚民的身体和脑袋,这手脚和口耳装那里都不是她林羽煊。那香港老板以为她说赚钱轻松只是口气大,但还没到半个月,他那块地的手续林羽煊都帮他齐备了,他也就信了,林羽煊为他各种税费省去了整整五十万。
林义夫平日里与林羽煊、杜殚枫很少接触,但深知她们在唐瀚民心目中的地位。每次林义夫见唐瀚民,她们均会走开,或在附近远远地等着,从不待在他俩身旁。但林义夫能感觉到她们始终在护卫着唐瀚民,只要是唐瀚民需要的时候,她们随时都会在第一时间出现,又会很快就消失。唐瀚民曾很多次私下对他发出感慨,说他能得这两女辅助,是一生中最大幸事。他甚至说,他之所以能有一番成就,不是因为自己能耐,而是因为身旁有这两女相随。甚至还说,任何男人得其两女者,均能成就大事业!
尽管唐瀚民如是说,但林义夫却不以为然。因为他知道,唐瀚民认识杜殚枫和林羽煊时,早已经事业有成。1988年,唐瀚民从深圳回老家时,就已经掘得了第一桶金,而且那桶金的数额在当时是常人不敢想象的。他在投资一家乡镇企业时,一笔就付出了三百万元现金,曾引起吴梁不小的震动。而那时,杜殚枫还只是安徽一家体校的学生,林羽煊也还在南京大学读大一班。
1989年春夏之交,唐瀚民组织工人给在市政府大门前静坐的学生送饭送水,后又被公安在其祝葫搜查到了大量的港台反动杂志,吴梁市公安局将其拘留审查。
那时还在市城建局当工程师的林义夫四处托人说情,打通关节。一个星期以后,唐瀚民被放,身上被打得有多处瘀伤。十天以后,唐瀚民再因投资乡镇企业的三百万元没有完税证明,又被检察院以偷税罪拘捕。最后连补带罚,那投资工厂的钱全部充了公,人才被放了出来。
放出来时,唐瀚民已是人不人鬼不鬼,他在东门看守所里被关了180天。关在号子里的日日夜夜,唐瀚民就一直在想,自己招此劫难,只是在实业上失去了一次发展的机会,但日后一定还能够再找回来,但国家失去了一次进步的机会,就很难再找回来。就象是一个得了癌症的人,及时的开刀摘除癌细胞,活下来的几率就大,尽管也有快亡的风险。但为了逃避这样的风险,任由癌细胞肆虐,那癌细胞是一定会蚕食掉生命的。“其实大多数得了早期癌症的人,都是可医治的,但你不知,则还是活在以为他健康而营造的氛围里”,最终也就没有了治愈的机会。
回家后,唐瀚民大病一场,从此象脱胎换骨了一个人。他不再高谈阔论,也不再谈笑风生。对大大小小的官员,能躲则躲,能避则避,躲避不及,也是战战兢兢,唯唯诺诺,惶恐得罪。但是从此,他便开始和更高层次的官员往来,藏头露尾,藏器待时。
1990年唐瀚民第二次离开家乡去了海南,此时在他的身上仅有一张他父亲的遗照和不到了一百万的本钱。三年后,他在海南击鼓传花式的地产热潮中成功地扔掉了最后一棒。当时在海南的房地产商依然是热血沸腾,唐瀚民笑称:“吃饱的都走了,剩下的迟早都是难民。”
1993年冬天,唐瀚民回吴梁时,带回了林羽煊和杜殚枫。林义夫还以为他是选了谁做妻子,那时林义夫的女儿都已经8岁了。但唐瀚民说,她们只是他新请的两位私人助手,是刚出校门去海南找工作的大学生。唐瀚民还不想考虑成家的事,说他还不会安顿。男人不得安顿,家庭就不会幸福。他心里还有未竞事业,所以他必须有所舍弃。
从海南回来,唐瀚民变得相当低调,没有了几年前从深圳回来时的显眼耀目,也不再大张旗鼓,招兵买马。他以香港汉人投资发展有限公司的名义,在毛泽东主席来吴梁时曾经下榻过的西郊宾馆租下了一幢别墅作为自己的营地,开始酝酿和打造自己的天地。林羽煊和杜殚枫从那时起就一直跟随着唐瀚民,成了唐瀚民的左右膊膀,为他出头露面,帮助他一起实现着儿时梦想。
葬礼结束了。林羽煊和杜殚枫挽着唐母的手,在唐瀚民家人陪伴下徐徐走下山去。民乐队正演秦着一曲“二泉映月”,那凄切哀怨,苍凉悲壮的乐声在墓地迥荡。
下山路上,林羽煊告诉唐母:她们处理完唐瀚民的后事就会离开吴梁,一个要到加拿大定居,另一个将去瑞士生活。很显然,她们如是说,实际上是想将这消息告知林义夫。杜殚枫还特意对林义夫说:“林主任,下次要是再去美国,就可以去加拿大了。别忘了让煊煊将加拿大联系地址告诉你。”
到了山脚下,林羽煊拉林义夫到一旁,轻声地叮嘱他说:“林主任,董事长心里最最放不下的就是伯母,你是董事长的好兄弟,我和枫枫出国以后,伯母就全拜托你了!”透过她戴的那副精致优雅的方形无框深色墨镜,能见到她脸上的泪水。
林义夫默默地点头。心里还在暗自思衬,林羽煊和杜殚枫为什么要刻意告诉他去国外定居?林义夫不经意地问她:“你们什么时候走?我是说,什么时候出国?”
林羽煊侧身去用纸币拭泪,然后深吸了一口气,说道:“还没那么快!要等董事长的后事处理完毕。董事长关于如何处置汉人集团和他私人财产的遗嘱在市公证处,还没有公开。现在市公证处已经根据他嘱咐,聘请了市公正会计审计事务所正对汉人集团的财产进行全面审计,要等审计报告出来以后,市公证处才会公开他的遗嘱。这些都是董事长生前自己安排的。我们必须要等到这些事情全部都处理妥当,才会离开吴梁!”
林羽煊特意将“董事长生前自己安排的”加重了语气。说完,林羽煊立即主动向林义夫伸过手来:“林主任,伯母一家人老实厚道,董事长不在了,除了你,他们家里连个能出头的人都没有,真的要全靠你多多担当了!”
林义夫被林羽煊所说的唐瀚民在公证处的遗嘱愣住了,半天才醒悟过来,赶紧接过林羽煊已经停在半空中好久了的手,说道:“瀚民家的事是我份内事,你就放心吧!”
林羽煊深沉地点点头,转身便向杜殚枫走去。在不远处的杜殚枫站在打开了车门的车旁,一直在注视着他们,当看见林义夫的目光注意到了她,她也向他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
这杜殚枫留一头短发,人显得十分的干练,别看她是个美女子,却是个跆拳道高手,身怀着数名男人也休想近身的功夫。她在外很少言语,与其说她是唐瀚民助手,勿宁说她是唐瀚民保镖更确切。唐瀚民生前,她始终都不会离开他三步远。据说有一个包工头曾在工地上因为质量问题不服唐瀚民训斥,说了粗话,还企图想用手去推掇唐瀚民,他的手还没来得及碰到唐瀚民的衣服,杜殚枫轻轻出手,他便跪在了唐瀚民面前。杜殚枫说:“你要想吃饭,就按老板的话去做!要是你不服气,我让你光着屁股离开吴梁!”有几个包工头的亲戚,拿着铁掀奔过来,杜殚枫一把将唐瀚民拉在身后,脚尖勾起地上的一根铁棍,只二三个回合就缴了他们的械,让那三个三大五粗的民工跪在了包工头一起。只到唐瀚民叫过杜殚枫住手,那四个跪着的人才敢抬头看。唐瀚民对那包工头说:“出门是为赚钱,不是来斗狠!你要是不将质量改过来,这里就没有你饭吃!这事就到此为止,我明天还会来检查!”这包工头第二天就乖了,后来他做的工程还获得过“鲁班奖”。
林义夫心里还在捉摸着唐瀚民遗嘱的事,看到了林羽煊和杜殚枫当时的表情,林义夫朦胧中开始有了一种强烈的意识,恍惚中觉得这其中好象还有什么隐情瞒着他。
瀚民那份还没公开的遗嘱是怎么回事?瀚民在遗嘱里要说些什么?半个多月前,瀚民并没有和他谈起过遗嘱的事,他去美国前与瀚民通话时也没提起过有遗嘱的事,而瀚民临终前,他身边除了林羽煊和杜殚枫,没有瀚民的家人,瀚民去世时,到底发生过什么事?这一切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林义夫抬头去看林羽煊杜殚枫,她们正和钱复兴一起在招呼那些豪华轿车和它们的主人陆续离去。林义夫心里有些紧张起来,唐瀚民死得太突然了,他心里有太多太多解不开的疑窦。他开始注意陆续离去的客人都是些谁。有些人他认识,有些人他并不熟悉,他们大多都是房地产商,瀚民生意场上的朋友,这些人在最近的几年里都赚得盆满钵溢,用他们自己的话说,这做房地产的钱赚得简直来不及数,而且仍在源源不断地涌入他们的钱包。他们成了这座城市最最富有的一族。
这些富豪们也注意到了林义夫在场,都是远远地点个头致意,并没有人前来和他招呼,这些显贵中的大多数人平日里对待林义夫的态度,就几乎惊人一致,都是能避则避,敬而远之。这或许与林义夫有一个在检察院工作的老婆有关,与他夫妻俩与这个社会不合群的性格有关。
林义夫这时才发现,在瀚民的葬礼上,怎么就没见到一个官方代表?他觉得奇怪,唐瀚民是吴梁市里有影响的人物,在市领导眼睛里,他绝对是杰出的民营企业家代表。唐瀚民不幸英年早逝,官场上怎么会没一个人来送他最后一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