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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熊芯瑜意识到自己的话可能会伤害到丈夫的感情,忙改口说道:“现在看来,瀚民确实是树大招风,鱼腥招猫,真不是传言的那样。”熊芯瑜站起来开始收拾桌子,“说句心里话,我觉得瀚民为人还算是正派的,人也挺有本事!你看,瀚民想老城区来搞旅游,搞文化产业,我就觉得他挺有气派,挺有眼光的……”
    林义夫帮她端碗,说道:“你就别心里内疚自己找安慰了。我早就跟你说过,瀚民胆子很小,早就不是小时候那个皮大王啦#蝴做得越大,胆子就越小#轰然赚钱不是违法的事,但道德上对他的压力太大!瀚民对你是一直很敬佩,他都夸奖你,说要是能多你几个,这吴梁城里就会少生出一批贪官来!这市场也就会公平了许多,那穷人和富人就会一样有机会。他从来就没当你是外人,他知道你的脾气,还劝着我不要和你太计较,要让着你!”
    “谁要你让啦?我又不是不讲理的。”熊芯瑜夺过他手里的碗,去厨房洗了。她从厨房出来,擦着两只湿湿的手,冲着林义夫交待道:“坐了长时间飞机,又没睡好,你累了,今天就在家多睡一会吧。单位的假还没完,就不要去了,你还是抽点空去趟医院,做个全身检查吧。我今天想去看老刘,要不要陪你一起去医院?”
    “不用了。我不是在闹非典的时候,刚做过全身检查吗!”
    “现在一年检查一次身体已经不行啦,隔上半年三个月就要去医院作一次全面检查。再说这检查,也要经常换换医院。这次有人告到我们院里来,你说离奇不离奇?粮食局的一个科长和一个办事员一起去医院检查,医院搞错了,说那得癌症的科长没事,说那身体很正常的办事员是癌症晚期。那得癌症的科长,误了治疗,不到三个月就死了。那办事员胆小,回去以后突然就疯癫了,整天哭哭啼啼,茶饭不思,没几个月也死了。后来法医鉴定,他根本就没病!现在,家属都在和医院打官司呢。现在这医院啊,真是又黑门又缺德,这检查身体还真的要多跑几家。”
    熊芯瑜开始换衣要准备去上班了,“你看这么多好好的人,冷不防就得上癌症……呸,你看我这张臭嘴!”熊芯瑜打了自己一巴掌。
    林义夫突然想起:“芯瑜啊,瀚民好象也是闹非典去检查的身体,你还记得,当时是谁约了他,他还打电话来让我一次去。我说我单位里已经预约,他说那他就不管我了。后来就有一阵子他没联系过我,当时非典控制得严,大家也少走动。”
    “是有这事。哎,要是你和他上次一起去检查,早知道他患绝症,也好让他一心去治病,不要瘦得象只猢狲,没日没夜,投东投西!”熊芯瑜一边在照着镜子打量自己,一边应道,“老城区项目,硬是让唐瀚民争到了手,市里领导班子至今都不是很统一。都是会上作了决定的事,还是有人私地里扯来扯去,争个没完,真的是一点组织纪律性都没有。社会上耍花枪的人就更多了,因为市里有了个“廉政准入”制度,那些人正面搞不过他,就脚上使绊,谁都不信他天天趟着泥,两腿会是干净的。匿名污告的信雪花似的,说来说去的都是些不着边的事,汉人集团开发绣品厂的那块地,都已经查了好多遍了,还是有人在举报说唐瀚民是化出了大价钱贿赂的。还好,唐瀚民经得起反反复复查。”
    “是啊,就是好人也经不起反复折腾,别说他还患了绝症!这半年多时间里,他就怕老城区的事黄了,最后,总算是如愿以偿,偏偏他又……”林义夫十分感慨,声音有些激动,“看那些当家的,整天在谈代表这代表哪的,我看就只会代表他们自己的利益!倒是瀚民,什么先进也不是,却真心实意地在代表着这个城市的利益!”
    准备要出门上班的熊芯瑜,走过来揪一把林义夫的脸,嗲声嗲气说道:“我知道啦,你的兄弟是个大英雄!从前全是老婆不好,我不是已经向你承认过错误了吗?你就别小心眼啦!都一把年纪了,还象个无厘头愤青似的!好啦好啦,快帮我去找找自行车钥匙。”
    林义夫苦笑地只摇头:“自行车钥匙不是在你手上吗?”
    妻子走了,林义夫静坐在沙发上,心里还在思念着唐瀚民。他想起了在过去的几个月里,唐瀚民和他闲聊时曾经不至一次提到过“癌症”的话题,怎么自己就没有一点意识呢。
    6月初,他们一起就在楼下新意咖啡店里喝茶,唐瀚民的情绪明显的比较反复,,当时林义夫只是以为他是因为老城区项目正处于胶着状态而忧虑,并没有联想到其它。
    那天刚好是北京疫情统计首次出现三个零:新收治直接确诊病例为零,疑似转确诊病例为零,死亡人数也是零。当时唐瀚民对非典得以控制,表现出了极大的关心。唐瀚民说,中国应该感谢非典,过去的十几年里,我们一边天天是歌舞升平,一边又象是始终坐在一个巨大的火药桶上,神经质地提心吊胆。非典成就了开明、开放、亲民、务实、重法的胡温新政,给百姓带来了新的希望。
    他俩在一起时,常会谈论一些时事的话题,只是兄弟俩私底下的发泄而已。早几年都是些骂骂“小瘪三”的话,而自从有了“非典”,骂人的话少了,对新政府多了许多赞许和期望。象是在老城区里看棋,虽是平民的手段,却步步见杀;象是在老城区里听琴,虽是百姓的风格,却耍的是真功夫。
    今年的春节,唐瀚民带着林羽煊和杜殚枫一起去了香港过年,原本是说要过完元宵节才回吴梁的,但他们年初六就急匆匆地赶回来了。香港报道说国内爆发了大的疫情,政府和媒体却守口如瓶,而广东已经出现了百姓恐慌和社会秩序混乱的局面。等他们赶回来一看,整个吴梁沉浸在节日的喜庆中,没有一点点的异常。
    3月里,湖北青年孙志刚因为没有办理暂住证在广州市的“三无人员”收容站遭殴打致死,唐瀚民在网上看到报道后,曾异常地恐惧和后怕。他说自己是十几年前就死过了一次的人,只是比孙志刚幸运一些,还留下了一口气。倘若当时,他要是死在看守所里,恐怕还不如孙志刚会被人所知,早就成为了无名氏被火化。当时在看守所里死了一个学生,就是当无名氏火化的。
    遭人殴打的经历在唐瀚民心中永远都无法忘却,他经常会向林义夫回忆起自己在看守所里经历过的一切。那些打他的人都还在,但他不想记祝蝴们的名字,也不想向他们去讨说法。自从死里逃生以后,唐瀚民对专制制度下掌握着权力的人就开始有了种莫明的恐惧,那些致人于死地的人也许都是一些平日里遭到另一些人欺压的,未必不知道弱势者的困境,但就是不会对弱势者生出点怜悯和恻隐来,反而转手又去制造着新的恐怖。在一个生态沦替、文化沦落,道德沦亡,缺失着最最基本价值标准的社会里,穷人和富人的命运其实都是一样的。一想起那不堪回首的东门看守所里被关的180天,唐瀚民便特别地怀念老城区里的老街坊。那时的日子真苦,但街坊之间相互关怀,互相体谅,和睦相处,真诚相待,真的是充满了人世间的温情。
    不久以后,社会上谣传四起,气氛变得十分地诡怪。有二个外地来吴梁的人得了非典死在了吴梁的一家医院,很快一个楼层的住院病人和医生、护士全病倒了,又死了二三人。但消息传到社会上已经变成了那家医院每天都在死二三十人。于是恐怖的气氛便在古城蔓延,一时里人人自畏,惶惶不可终日。人们开始抢购,一只二元钱的口罩卖到了二十元,平日里每瓶一元五角的醋,最高涨到了每瓶一百五十元。
    直到4月20日这一天,党中央、国务院明确提出要以对人民高度负责的态度,及时发现、报告和公布疫情,决不允许缓报、漏报和瞒报。局势才出现好转,社会也安定了下来。政府出现了前所未有的透明,这是新中国建国以来的第一次。虽然是疫情当前,但百姓却表现出了少有的安定团结,处处都充满着温情与关爱。唐瀚民和林义夫仿佛又回到了与老城区老居民相亲相邻相处相好的日子。
    在6月2日那天,唐瀚民从“非典”聊到“癌症”所说的一番话,林义夫回忆起来,至今还印象深刻。
    唐瀚民说他刚看了林羽煊为他最新整理的近来美国主流媒体的一些报道,西方媒体正在改变原来对中国的偏见,胡温得到中国大陆媒体、学者、民众的广泛好感和赞誉,也让西方媒体感到了吃惊,他们开始在重新认识中国。
    中西方因为文化的差异,群体思维行事的方式是存在着巨大差异的。最典型的象中、西医治疗癌症,西医认为病都由细菌和病毒引起,所以便把矛头直指细菌和病毒,用药也好,动手术也好,都是要将细菌病毒斩草除根,目的很清楚,务求精确彻底。治疗癌症,就是开刀,把肿瘤连根摘除,再用化疗的方法,抑制病毒扩散到别的部位去。
    但中医不一样。中医讲究模糊,讲究经验,讲究天人合一,客观辩证又全面地看待疾病本身,出现问题的部位一定是要结合别的部位考虑,这里的病症也许是由那里的问题引起,所以要全盘调理好身体,令这里那里的问题慢慢地一并解决,哪怕过程缓慢,也要求整体达到和谐统一。并且中医讲究“偏方治大病”,往往出其不意。象西医这样“头痛医头,脚痛医脚”那是庸医。中医治疗癌症,用的是固本排毒的医案处理,一方面调理身体机能,增强自身的免疫能力,另一方面通过排毒抑制肿瘤扩大直至其缩小消失。
    林义夫当时只是以为唐瀚民是对“胡温新政”有感而发,并没意识到唐瀚民聊起这些是与他检查出了癌症晚期有关。
    林义夫听过也见过癌症病人,他们起初是怀疑,继后又愤怒、悲伤、绝望,最后步入死亡。而其中有一部份人并非死于癌症,而是死于对绝症的恐惧,死于心理和生理上的衰竭,但他并没有发现唐瀚民有过这些症状。
    林义夫对唐瀚民突然患癌症而死,心里颇注疑念。尤其是瀚民从未对他说过,他在吴梁公证处还有一份遗嘱,不知道他在遗嘱上到底留下了些什么话?
    林义夫隐约感觉到了这2003年吴梁的秋天,将注定会是个多事之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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