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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六章 34
    《出来混,迟早要还的》
    第六章
    34
    林义夫骑的那辆“永久”牌自行车还真永久,都快二十年了,仍完整如初,功能依旧。林义夫骑着它,开始私下调查唐瀚民去世的真相。他就不明白,怎么可能就在自己离开吴梁不到半个月的时间里,唐瀚民就逝世了?这么短的时间里,发生了这么大的变故。--他不敢相信,但又没有理由说服自己。
    他来到钱复兴的办公室里,一脸的严肃,那目光象是要将钱复兴的五脏六肺都看透。他向钱复兴了解情况时,一个问题反复三遍的问,问得钱复兴不断地推他鼻梁上那玻璃瓶底的眼镜,心忽忽地问道:“义夫啊,你不会是怀疑我在骗你吧?”
    林义夫深信着自己的老同学,他很坦白、也很明确地向钱复兴表示,他是在怀疑林羽煊和杜殚枫隐瞒了瀚民逝世的实情。
    钱复兴听了他的话,伸手就过去摸他的额头,惊讶地问道:“你没在发烧吧?”
    钱复兴对林义夫的怀疑大惑不解,他不无埋怨地说道:“董事长逝世这么大的事情,她们敢隐瞒实情?这简直是天方夜谭,异想天开!就凭她俩对汉人集团的那份忠诚,对董事长的那份赤胆忠心,这可能吗?说句心里话,她俩虽然不是董事长的老婆,但事实上她们比做老婆的更护佑着董事长。天地良心,她们永远都不可能做出丝毫伤害到董事长的事情来。都象一家人在一起生活了十年,比结了婚的夫妻感情还要深,你怎么能去怀疑她们呢?”
    林义夫心里也明白,这林羽煊和杜殚枫要是伤害到唐瀚民的事,肯定是不会做的。但是,正因为她们太忠诚,太痴情,会不会做出点其它的事情来呢?林义夫自己也说不清,她们到底会做出什么事?但他心里就是在怀疑,林羽煊和杜殚枫一定对他林义夫隐瞒了实情。
    林义夫带着唐瀚民拍的X光片专程去了第四人民医院。医院的副院长、主任医生一眼就认定是他们医院里拍出的片子。但第四人民医院的主任医生不认识唐瀚民,也不记得当时唐瀚民和谁一起来的。医院的副院长向他解释,病人来医院检查以后,可以选择在这里治疗,也可以选择去其他医院治疗,如果病人没有在他们医院治疗过,那么医院就不会留下病人的档案资料。他查看了病历,认为第四人民医院对病人肝癌晚期的判断是准确的。
    林义夫只得去找唐瀚民的私人医生,询问唐瀚民的病情。唐瀚民私人医生是第一人民医院的主任医生,他是唐瀚民的好朋友。在唐瀚民的帮助下,几年前就投资移民加入了加拿大籍。因为他的医术高明,第一人民医院始终保留着他主任医生的职务。他每年都会有几个月的时间去加拿大,但今年因为国内发生了非典,唐瀚民又患上了肝癌,所以自去年圣诞节过后,至今他也没有再回去过加拿大。
    提起唐瀚民的病,他说这牵涉到个人隐私,本来是不应该背着主人的面讲的。但他知道林义夫是唐瀚民的好兄弟,而唐瀚民又已经去世了,所以也就和盘托出。
    他拿出了厚厚的唐瀚民的病历档案,对着每个阶段的X光片,一五一十将唐瀚民的得病经过,如何转移,如何恶化,又如何医治,为什么没有开刀,又为什么没有出国治疗等等,象背书一样地都告诉了他。甚至林义夫没问的唐瀚民在红洞的医治情况,他也说了。他没有来得及赶去现场,但他看到了红洞医生最后救治的全部记录,从医生的角度上来看,他认为红洞的医生是尽力的,抢救的措施也是得当的,用的药也是准确的。
    从医院和医生这一头得不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林义夫便想到了唐瀚民在公证处的遗嘱。他想这遗嘱要是真的存在,那就应该可以揭示出真相来。
    林义夫专程去了“浴德池”,好说歹说硬是从他熟悉的“浴德池”大师傅手里,化了一百元钱买出来了二斤炒青,还特意托了在市公证处有熟人的朋友介绍,先认识了市公证处的领导,这才赶去市公证处。
    公证处的领导热情地接待了他,当即证实唐瀚民确实是立有遗嘱在市公证处。但遗嘱的内容是绝对保密的,别说是两斤炒青,就是两斤黄金,也是不能通融的。除非具备了公开的条件,否则,他们无法透露任何信息。
    市公证处已经根据唐瀚民生前的要求,委托了市公正会计审计事务所对汉人集团的全部资产实行全面审计,市公正会计审计事务所已经进驻汉人集团,抽调了三班人马,正在二十四小时不停工作。只有等到审计报告出来,市公证处才有权公开唐瀚民的遗嘱。
    林义夫非常理解,也不好再勉强为难对方。
    没法了解唐瀚民遗嘱内容,林义夫便说出了自己心中最大的疑惑,他很小心地询问公证处领导,公证处是凭什么来确定唐瀚民已经死亡的。
    公证处领导对他提出的问题大吃了一惊,他们从来就没想过,这也会是个问题。
    公证处的领导忙将参与公证的当事人请来,有一位公证员拿来了证明唐瀚民死亡的全部材料,出示给林义夫看。其中有红洞人民医院出具的死亡证明,红洞司法局出具的尸体火化证明,红洞殡仪馆的遗体火化证明,红洞县公安局出具的死亡证明,也有吴梁市公安局出具的死亡证明。而且还有几张追悼会现场的照片,唐瀚民的遗体躺在鲜花丛中,容貌清晰可辨。公证员还回忆,就在他们接到通知,赶去菊园,唐瀚民书写遗嘱的那天,唐瀚民的身体已经很糟糕了,中途曾休息了两次,医生还帮他打了一次针。
    林义夫一看面前的铁证如山,赶紧解释因为自己去了美国不在国内,所以很多事都不知情,而唐瀚民又去世得太突然,他只是想了解一下情况。这样,公证处领导才松了口气。
    所有证明唐瀚民死亡的关键证据,都来自于红洞县。林义夫想,自己有必要赶去一趟红洞县。
    林义夫知道,红洞县是唐瀚民每年都会去的地方,红洞县县委书记张一江是唐瀚民在深圳就认识的好朋友。那时他们一起在深圳的生意场上做生意,张一江是深圳一家内联企业的经理,曾经在生意上帮助过唐瀚民。唐瀚民一直心怀感激,知恩不忘。
    后来唐瀚民回吴梁创业,张一江也回去了红洞。因为张一江见多识广,又在改革开放的前沿阵地滚打过,所以在老家慢慢就做出了影响,后来他被选举当上了村干部。唐瀚民闻讯以后,特意专程赶去看他,向张一江祝贺。
    唐瀚民兴奋地对张一江说:“不管你官大官小,你总算是个中国的民选领导!就凭这一点,别说是千里迢迢,就是相隔千山万水,远在天涯海角,我唐瀚民也要亲自来祝贺你,表示我的一份敬意和欣慰!”
    张一江对老朋友能赶到大山沟沟里来看他,早就开心得合不拢了嘴。
    唐瀚民转尔又和他开玩笑,问他这个村长是不是贿选来的。
    张一江听了急得脸红脖子粗,忙说了个没完:“这村子只有几百户人家,凭咱的能力当个村长,咱还用贿选吗?咱告诉你,咱得到了村民百分之一百的选票!咱刚回来时,咱这个村子是本县最穷的,也是全国有名的重点扶贫村。但咱张一江就有这个志气,还是咱们从前嘴边的那句老话,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善天下!如果咱连家乡的村子都改变不了,何以再谈立身齐家平天下?咱没要政府一分钱补助款,就靠在深圳学来的市场经济的那点经验,就靠这穷山恶水的自然条件,也没做丝毫有破坏环境的事情,咱不会吃子孙。就是养养牛蛙、种种蘑菇,办了家编织厂,一家石雕厂。咱这也算是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村里读过点书的人,都被咱召集来,不来的派人去抓,也要抓来,捆也要把他捆来!每天晚上,我给他们洗脑,培训他们做业务员,咱每次出去都带上几个,现在我这里一大批人都懂得出去谈生意啦!这个村子也就全变啦,连咱们周边的村,也都在跟咱们学啊!如今咱这个村,可是全县数一数二的富裕村!就是原来的五保户,咱都不让拉漏下,更要特别的帮他们,找好条生财的路子。不行就找先富裕点的人家,一家帮一家,一天天也跟着富起来。咱们村里都是本分人,大家是重传统美德的,没有一个富了忘本的,所以人帮人那是正常份内事。这生活好了,邻里亲了,你说村民能不选咱张一江来当家吗?瀚民兄弟啊,咱告诉你,咱现在当官当上瘾啦,要想兼善天下,象你这样不想当官不行!而且当官,不当一把手也不行!农村有选举,咱就凭选票上。咱不想当多大的官,搞好了一个村,咱就搞个乡,搞好了一个乡,咱再搞个县!要是在咱一生里,能化上个二、三十年,搞好一个红洞县,那咱张一江这一辈子,也就算有了大出息,也可以光宗耀祖啦!”
    张一江还真的有一股干劲和闯劲,几年以后,他一步一步真的就当上了副县长、副书记。但这“副”字的干部,他却一当当了七年,再也上不去了。
    张一江基本上每年都会来一次吴梁,还随身带着几个农村的孩子出来见识。就是今年七月里,张一江说是去上海参加一个招商洽谈会,还特意拐来了吴梁一趟,看望唐瀚民。那次他来去比较急,林义夫未能和他见上面。唐瀚民也会每年都去探望一次这位好朋友,还始终在帮着张一江。唐瀚民帮张一江在香港引进了几个比较大的投资项目去了红洞,据说引进的企业在当地做得都很出色,成了税利大户。
    有一次,张一江打电话给唐瀚民说,他想做县里一把手的念头又没戏了,新近又调去了一位代理县委书记,一等换届选举,也就是县委一把手了。这县长和县委书记虽然也有选举,但那是领导做出来展示民主好看的,老百姓手上是没选票的。最主要的是这位代理县委书记是位破产大企业的厂长,一位省领导的亲戚。在他老家当地,百姓私底下都咒骂他是“败家子”。张一江也非常不满这位代理书记一到红洞,整天就和本地的一些个体户吃吃喝喝,还说这是为了重视发展民营经济。到红洞还不到半个月,就已经吃掉农民几头牛了。张一江显得很失落,很悲伤,言谈之间满是对现实的困惑和人生的挫折感。
    唐瀚民事先没有和张一江打招呼,第二天便带上林羽煊和杜殚枫,开车去了管辖红洞县的市里。因为曾推荐过港资企业在红洞县落户,市委书记与唐瀚民大家都是熟人。都知道唐瀚民是个大老板,一听说他有意想自己去红洞县投资,市委书记亲自出面宴请,一大群的主要领导都到场作陪,场面热烈,一派融融。
    宴席散后,市委书记和唐瀚民在房间里交谈得十分投缘,一直谈到了半夜。市委书记告别时,还与隔壁房间的林羽煊打了招呼。林羽煊热情地与市委书记握手,又带睄着唐瀚民的表情。
    林羽煊一边拉着书记的手,一边指着房间角落里的一只深蓝色的旅行箱,很随意地说道:“张一江托我们带来了点他老家的特产,但那东西味太大,只好密封着不能打开。杜小姐已经帮你送家里去了,你回家后看看好不好吃。”
    林羽煊的手一定是可以产生出电流来的,那市委书记脸色即刻红润起来,手放也不是,松也不是,说话的声音都有些变了,只是机械性地,连声感谢,等他镇定了下来,这才奇怪地问,杜小姐怎么会认识我家里?林羽煊只是妩媚一笑,那是可以退兵千军万马的一笑。
    第二天,市委书记打来电话说:“那土特产收到了,那味道确实很臭,但吃起来还很香。”
    一接到这电话,唐瀚民一行三人就高高兴兴地开车赶回了吴梁。
    不久,张一江便去了中央党校学习,等他再回到红洞县后,那位“败家子”终于没有被扶正。而在换届选举中,张一江高票当选上了红洞县新一届的县委书记。
    后来张一江询问过唐瀚民,代他送给了市委书记什么土特产。市委书记私下里曾谢过他,还神秘兮兮的。谢得他是一头雾水,莫明其妙。
    唐瀚民说他也不清楚,不知杜殚枫去那里搞到的什么东西。张一江见到杜殚枫时再次问这件事,杜殚枫笑着说道:“你就别再提啦,反正那东西是又臭又香的。唐董事长说了,我们改变不了大海,就去改变一江,改变不了一江,就去改变一河,要是连一河也改变不了,那就去改变一条小沟沟!小沟沟多了,能汇成河,河多了,能汇成江,江多了,也就汇成了大海!”
    大家被杜殚枫象打谜语一样的话,说得哈哈大笑。
    林义夫也好奇,曾私下问过唐瀚民,那深蓝色的旅行箱到底装了什么?唐瀚民说:谁知道那两个女人耍什么鬼,我估计那又臭又香的,应该是海南的榴梿。两人说着还大笑了一阵。
    张一江当了县委书记以后,唐瀚民投资了二百万元,聘请了香港的技师,搞了一家蜡像工艺品厂赠送给了红洞县民政局,还特意请了市委书记到场讲了话。这家工厂的产品非常有特色,在国内外市场都非常畅销,工厂办得很红火。据说工厂每年都有几百万的利润,可以用于红洞县贫困家庭的救助。唐瀚民在红洞县还另外有些捐助,红洞有几十所小学校修建的费用,都是唐瀚民出的钱。唐瀚民在红洞没有自己的企业,也没有生意上的经营,但他始终不忘记曾经帮助过自己的老朋友张一江,也十分欣赏自己十分知心投合的县委书记张一江。
    张一江应该说是位很有抱负共产党的基层干部,为人很爽直,坦诚,也有一副忧国忧民的心肠。他很同情弱势的农民,对那些作威作福的乡镇干部毫不手软。有一次,他自嘲是要为农民出口气,一下子就掀翻了九个乡政府里有欺压农民,营私舞弊行为的主要领导49人,重新让农民民主选举干部。在红洞,他的威信极高,无论是当地的干部,还是百姓都非常崇敬他,也十分信服他。
    张一江书记来吴梁,林义夫和他接触了很多次,大家也很投缘,所以也很熟。
    林义夫给张一江打了电话,本想向他了解唐瀚民在红洞的清况,再想约个时间亲自去红洞。张一江一听是他林义夫,到先说了个没完。张一江没想到老朋友唐瀚民会在红洞去世,他比林义夫还要悲伤。林义夫相信他说的都是真的,也是发自于内心的。
    林义夫自己也迷惑了,所有的证据都证明,大家告诉他的都是事实。但他心灵深处就是无法让自己相信:唐瀚民真的逝世了!
    只到市公证处公开了唐瀚民的遗嘱,林义夫才不得不接受唐瀚民已经去世了的这一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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