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你怎么了,你的手如此冰凉。”柯握紧纯的手,这是一双冰冷的手,颤抖的手。柯顺着纯的视线看去,只见一个头发斑白的老人躺在血波中,面目扭曲。而在尸体的周围,有数不清的脚印,人的脚印,马的脚印,以及车轮的印记。显然老人是被车撞倒,而撞倒老人的车也逃之夭夭了。
纯突然甩开柯的手,扑到老人的身上,撕心裂肺的喊道:“师傅,师傅,你怎么会这样,你怎么可以这样,我该怎么办,没有你我该怎么办?”纯泪如泉涌,哭声使在场的每一个人不觉落下眼泪。
柯走到纯的跟前,抱住纯的肩膀,轻轻地说,“这位老者就是你的师傅?”
纯将头埋入柯的怀中,“是的,没有他我真的不知该怎么办,我究竟该怎么办,你能告诉我么?”纯用含着泪的眼注视着柯,声音颤抖着。
“我扶你回去吧。”柯搀起纯。
“可师傅要怎么办?我不能丢下师傅就走,毕竟他就如同我的父亲一般。”纯用忧郁的神情看着眼前的老者,这位老者,与自己相依为命十年之久,如同父亲一般。现在说走就走,把自己丢在这凡世间,独自忍受着世间的一切。他太自私,太不负责任了。就这么丢下我,你真的就这么狠心?纯内心此起彼伏,矛盾着。
“尸体交给我处理吧,我先扶你回去。”柯安慰着。
“你不用送我了,尸体我自己来处理。”说着,纯俯下身子,一用力,将老者从地上抱了起来,血染红了他那雪白的长袍,然后神情恍惚的抱着老者向城外走去。
来时的路,纯依然记得,记得在城外有一片荒芜的土地,那没有人烟,只有几座可怜的孤坟。他不知道可以将师傅安置在哪里,所以他只能将师傅安置在那里,这样师傅不会孤独,那里会有人陪着他。
今后他又将去那里,能去那里,他已失去了方向。一直被师傅带领着,一直依靠着师傅,现在失去了依靠,真的成了一只孤雁,一只找不着方向,找不着落脚之地的孤雁。就这样消失好了,随着师傅而去,不喜欢孤独,真的不喜欢孤独。纯伏在师傅的坟头,伤心欲绝的哭泣着。
“纯,你就留在我家好了。”身后传来柯同情的声音。“我们是朋友吧。”
纯慢慢抬起头,看着柯,他看到了同情,看到了怜悯,看到了友情,看到柯诚挚的心。但是,他打搅人家真的可以吗?怎么可以呢。但是,又能去哪?
“纯,你就当是为了我父母,他们很喜欢你,他们一直不希望你离开。我长时间在宫里,陪他们的时间很短。希望你可以代替我陪着他们。”
“你的父母真的待我很好,可是……”
“就这样,住到我家来,反正你现在应该没地方可去了吧。而且,”柯顿了顿,“你师傅在这个地方长眠,你也不会抛下他离开这个城市吧。”
纯望了望眼前师傅的坟,真的有些不舍。“这样打扰你的家人,真的好么?”
“说什么打扰不打扰的,跟我回家就对了。”说着,柯拉起纯的手,向家走去。
柯将纯交给父母,匆忙地向宫廷跑去。
纯坐在房间内,目光僵直的盯着窗外的树枝,树上站着一只莺,它用清脆的嗓音唱着动听的歌。这歌声好美。纯不觉站了起来,随着莺的歌声翩翩起舞。纤长的手臂在空中挥舞,白色的长袍在空中飘荡。这是纯练了好久的舞,是师傅用心为纯编的舞。现在跳起来,优美中夹杂着忧伤,更加地吸引人。
雨伯透过门缝儿,默默地看着纯的一举一动。“老婆,纯这孩子,太可怜了。”
“是呀。”妇人依靠在雨伯肩头,“老头子,我们干脆认他做干儿子好了,这样他就不会觉得无依无靠了。”
“老婆,你这个主意太好了,这样这孩子就不会觉得住在这里不合适了。我们老两口,又添了个儿子,也不错啊。”
“柯,你现在正当差呢,发什么呆啊。”
柯猛地抬起头,吓出一身冷汗,眼前站的是近卫军的统领,冷严冷统领,自己不仅迟到,现在又被头儿看到当值偷懒,一定会被罚的。但是,现在真的没心情值班,自己的朋友发生这样的事,自己不能陪在身边,总觉得过意不去。
柯叹了口气,一脸颓丧的样子,“对不起,我身体不舒服。”
“什么?身体不舒服?前两天不是还好好的吗?你可是我身边的大将,是我的左膀右臂,你可不能出什么事啊。那里不舒服?要不要紧?”
柯感激地看着冷统领,冷统领对手下是出了名的严格苛刻,冷酷到大家见了他就发抖。可对柯,却非常地关心爱护,令柯对他相当的敬佩,并心中暗暗发誓,誓死效忠他。看着冷统领对自己如此关心照顾,柯反而觉得有一种背叛感,现在不是因该顾及个人感情的时候,冷统领正面临着一个重大的挑战,正需要有人帮助。
希望纯没事,柯暗暗想,振了振精神,对着冷统领淡淡一笑,“统领,我没事了,家里出了点小事,所以心情不是很好。”
“真的没事了?”冷统领疑惑的看着柯,“现在可是关键的时候,皇宫里为册立太子的事闹得不可开交,我们可不能出半点差错。”
“我知道了,我一定尽职。”
“那就好。你知道雪姬夫人现在怎么样了么,有没有恢复正常?”
“听仕女们说,还是那个样子,整天魂不守舍的。”
“唉,夫人真是可怜。”
“冷统领,夫人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小子,什么都不知道最好,知道多了,命也就到头了。我的命还不知能保留多久呢。”冷统领叹气道。“后天陛下要出宫狩猎,我与巴丞相还有事要商量,你先去准备一下明天的护卫吧,一定要准备周全,不得有半点差错。”
“属下知道了。”柯领命向深宫走去。冷统领站在原地深吸一口气,然后向高高的宫墙望去,不觉又叹口气,雪姬夫人,真是对不起,我那么做也是不得已的,但是既然做了,我也就不求您的原谅了,您还是想开些吧。王子殿下过得很好,他是不会有事的,而您也要挺住,不要搞垮自己呀,您总有一天会与王子殿下重逢的。想到这里,冷统领向宫外走去。
纯依然在房内反复的跳着舞,跳的长袍被汗水浸透。雨伯终于忍不住,推开房门,拉住纯。
“孩子,歇一歇吧,事以至此,你就接受现实吧,不要这么折磨自己。”
“雨伯,”纯痴痴的望着窗外的莺,“您看,那莺不也是一直在唱么,我只随着它的歌声起舞,我并没有想不开啊。”
“孩子,”雨伯心痛地看着纯,“我们老俩口想认你做干儿子,你愿意么?”
“干儿子?”纯惊讶地看着雨伯,“这是什么意思?”
“就是你管我们叫爹和娘,从此你就是我们的孩子。你愿意么?”
“爹?娘?”纯不可置信的看着老俩口,从来没有爹和娘,从来没叫过爹和娘,这种事连想都没想过,现在,却发生在自己眼前。
“孩子,你愿意么?”妇人此刻也走到纯的面前,目光柔和的注视着纯,“孩子,你愿意么?”
“爹,娘!”纯终于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扑到雨伯的怀中,妇人也紧紧地抱住这个可怜的孩子。
今夜,纯就像个三岁的孩子,挤在老两口的床上,安心的睡去。
虽然挤是挤了点,但是看着眼前睡得如此安稳的孩子,老俩口相互对视,不觉笑了出来,从今天起,他们又多了一个孩子,这是一个漂亮的孩子。
次日,天刚微微亮,纯悄悄地起了床,穿上自己那件雪白的长袍,悄悄地打开门,又轻轻地关上。而后跪倒在房门口,“对不起,雨伯,能与您一家人相识是我的荣幸,能叫您爹,是我今生最大的幸福。但是我麻烦您们已经很多了,不能再麻烦您了,原谅我得不告而别,原谅我这个儿子的不孝,原谅我。”
站起身,纯擦拭一下自己不觉流出的眼泪。向城外走去。
虽然在这座城里,只住了短短的几日,却留下太多的回忆,有美好的,也有痛苦的。雨伯一家人,带给纯的欢乐,今生恐怕也不会忘记。萨拉城,这座城市也将留在纯的心中。
当雨伯夫妇醒来,发现纯不见了,不禁慌了起来。他们跑到纯的房间,发现纯的东西全都不见了,恍然意识到,纯离开了,就在他们庆幸又多了一个儿子的时候,这个儿子却消失了,这是多么沉痛的打击。但他们更担心的是,纯究竟会去哪里,他已经没有可去的地方。他们又要到哪里找他,他们根本不知道他会去哪里啊。
就这样,纯从他们的生活中消失了,但他们心却为纯留着一席之地,这地有多大,只有他们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