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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一曲如梦
    得了赏银的小二欢天喜地地去了,花浪大发感叹:“所谓有钱能使鬼推磨,若不是我一进门就出手打赏,这小二怎会这么热心地通风报信?若真错过今晚的表演,想来定会让人遗憾终生。”
    花浪在这边自言自语一通,回头看时,叶星落正在狼吞虎咽,关度飞却是自斟自饮,像是没听到他的话。
    眉头大皱,花浪讶然问道:“你们两个是不是有问题?有美女看还这么无动于衷?”
    关度飞笑笑:“美女当然是值得去看的,不过是不是美女我却有些怀疑。从这酒楼的酒来看,我对长安人的品味是持保留态度的。如果只是像这酒一般名不副实的美女,不看也罢。”语气讽刺,似在报先前一箭之仇。
    花浪嗤之以鼻:“你也好意思谈品味?让我来告诉你吧,那不是普通的美女,而是江南第一才女秋雨苇,不仅仅是在长安有口碑,她的色艺双全是全天下的人都公认的。你不会对全天下人的品味都有看法吧?星少怎么说?”最后一句却是向叶星落说的。
    叶星落正在大快朵颐,闻言苦笑道:“我不是不想去,只是我现在有些麻烦,怕是不方便露面。”
    花浪笑道:“有我和飞飞在,哪还有什么大不了的麻烦?说来听听,是那些不开眼的敢在太岁爷头上动土?也好先看看是不是够资格让我和飞飞教训他们。”
    叶星落好像很认真地想了想,一本正经说道:“资格应该是没有问题,就看你们愿不愿意教训他们。说起来也不过就是白道七大门派,再加上一个慈航静斋。你看看该把他们怎么办吧?也不要教训得太狠了。”
    花浪的笑容一下凝固了,旋即不能置信地问道:“七大门派?还有慈航静斋?你不是在说笑吧?”关度飞停止喝酒,同样惊讶不已。
    叶星落笑笑:“千真万确,今天中午我还被他们满城追杀。”
    花浪盯他半晌,突然大笑起来:“还是星少不同凡响,一下子就得罪了这么多厉害人物。却不知你是做了什么伤天害理之事呢?难不成你会拐带慈航静斋的尼姑,还抢劫了七派的金库?”
    叶星落只能苦笑:“此事说来话长,一时难以尽述。”
    花浪笑道:“我倒是真佩服星少,泰山崩于眼前而色不变。你看看他,都已经与七大门派结仇了,还有闲心来福聚楼小酌赏景。”
    叶星落闻言苦笑:“要不然能怎么样?自己找根绳子吊死?”
    三人一起大笑。花浪边笑边道:“既然这样,索性就更风雅一点,一起去听秋雨苇的琴技歌声好了。想来你也不是真怕他们,要不然怎么敢出现在长安最繁华的西市?”
    叶星落倒真的不是怕七派中人找麻烦,只是怕与花浪和关度飞一起连累了他们,一时间不由脸现为难之色。
    花浪望向关度飞问道:“飞飞,你怎么看?”
    关度飞断然道:“我相信星少的为人,他绝对不会做伤天害理之事的。有事我站在他一边。”
    叶星落一阵莫名感动,花浪却是没好气:“谁问你这个?星少的为人我自然清楚。我只是问你,星少看来不愿跟我们一起去,你说该怎么办?”
    花浪没好气,关度飞却更是不耐:“这种问题也需要问吗?要么不去,要去自然是一起去。月黑风高,杀人放火都可以,何况只是偷偷去看一场表演?星少怎么会如此婆妈?”后面半句是对叶星落所说,且语气不满。
    花浪笑笑,转向叶星落道:“听到没有?飞飞说去就一起去。不要再找借口,你是不是不当我们是兄弟?”对关度飞打个眼色,两个人狠狠盯着叶星落,一副一言不合即要大打出手的恶霸模样。
    叶星落举手做求饶状,苦笑道:“我只是被七派中人误会你们。这次的麻烦真的不小,我不想你们搅进来。”
    花浪恶狠狠道:“岂能由你说了算?”二话不说,与关度飞一左一右挟持了叶星落,径自出门。
    叶星落又好气又好笑,却无法再拒绝,就那么随花浪和关度飞而去。
    天色已黑,街上几乎不见行人。三人借着夜色掩护,展开身形向风雅阁奔去。
    花浪一马当先,将速度增至极限,头也不回地向前掠去。叶星落赞叹一声:“花子的轻身功夫又有长进了。”
    关度飞冷哼一声:“这小子就是贪生怕死,其他功夫样样希荷,只有这逃命一项最是擅长。”
    花浪哂道:“废话,打不过人家自然要跑快点,难道站在那里等人家砍吗?”
    说说笑笑,三人不片刻已到北里。一路上叶星落留心察看,在街道拐角或十字路口依稀有人影闪动,显示七派中人仍是未放松警惕。不过也许是因为今晚有秋雨苇的表演,算是事出有因,虽有人看到他们,倒也没人出来进行拦阻。
    来到风雅阁院前,三人都是目瞪口呆,虽说早对场面的热闹有心理准备,但现场的火爆还是让他们惊叹不已,暗呼美女的魅力就是不同凡响。
    只见不仅风雅阁院中,连院外的街道上都站满了人。人潮汹涌,互相撞挤着,吵闹着,一个个都翘首企盼,望向灯火辉煌的风雅阁正楼。
    花浪颓然道:“本来还想混进去看能不能见上秋雨苇一面,现在看来是没希望了。你看这情形,除非杀出一条血路,否则别想接近风雅阁的楼门,更别说混进去了。”
    沮丧一时,花浪却又很快高兴起来:“不过也不错,至少没误了听她弹琴。听说她弹琴可让瞎子开眼,聋子复聪呢。”
    叶星落奇怪道:“花子,你怎么对秋雨苇这么热心?谁告诉你秋雨苇这些情况的?”
    关度飞捧腹大笑:“不就是徐如眉吗?有一次花子对徐如眉吹嘘自己是乐道高手,结果徐如眉给驳得哑口无言。最后徐如眉说自己最崇拜的是江南第一才女秋雨苇,这一来花子就把这个名字记住了,经常挂在嘴边,念念不忘。也难怪他记得清楚,那是他在徐如眉面前无数不多的出丑之一。”
    花浪大叫起来:“飞飞,你这是公报私仇,又揭我老底。”旋即笑道:“不过也说不上什么出丑,知不足然后才会有进步嘛。那时我觉得乐道只是小技,甚是有些看不上,不过我现在可不那么浅薄了,尤其认识星少之后,我对音乐简直是一种敬畏的态度,只觉大道至深。今晚秋才女的表演,可说是上天怜我一片苦心,特意赐予我的良机。”
    就在花浪大谈对音乐的感悟时,一丝若有若无的琴音忽从风雅阁中传出,即使在全场震天般的喧闹中,也是清晰可闻。院子四周突然奇迹般地静寂下来,没有人再敢发出任何声音,虽只是一段过场,这乐曲已将众人深深打动,唯恐惊扰了这美妙的仙音。
    乐声逐渐响亮,如潮水初上般涌向四周,形成一股音乐的浪潮。在场人等沉浸在音乐的世界里,仿佛身处午夜月照下的森林,静观下凡仙子翩翩起舞。这意境如梦如幻,一时间所有人都如痴如醉,浑不知身处何方。
    无论贫富贵贱,每个人一生中总会有一段深藏心底的美好回忆,在此夜,被此美妙动听的乐曲所牵引,听到音乐的人仿佛又都回到那段最美好的时光,眼睛直勾勾地望着前方,对眼前一切却是视而不见,脸上挂着的是最纯真的欢笑。
    关度飞也是如此,虽并未真的笑出声来,但脸上的笑容却是爽朗至极。花浪却有所不同,脸上一开始也是笑容可掬,却渐渐变得苦涩,最终化作一声低至微不可闻的叹息。
    不过要说最惊异的人则非叶星落莫属,乐声一起,他顿时脸现惊诧,因为他依稀辨得这正是《天梦曲》,不过感觉却是有所不同。如果说叶星落自己演奏的《天梦曲》是一个脸罩薄纱的美女,秋雨苇此曲就是一个阳光少女,虽少了那种朦胧的美感,却是让人更能确切把握到她的美丽之处。认真说起来,此曲已不是《天梦曲》,应算是秋雨苇另度的新曲。
    想起中午时听到的青青夫人和秋雨苇的对话,秋雨苇曾说无法把握《天梦曲》的神韵,此刻听来却是毫不见勉强,想来是她去了芙蓉园后终于找到灵感,才会有此时此曲出现。叶星落想到此处,对秋雨苇更是叹服,须知曲艺一道,精擅虽不易,创新犹难,在仅听过《天梦曲》一遍的情况下,竟能因之一夜间自度新曲,且意境不俗,只能说是天纵奇才了。才女之名,果然非是虚得。
    仔细倾听着,叶星落却不像其他人般完全沉浸在音乐的世界,更多是以一个专家的身份细细品评着此曲的不凡之处。出于一个乐道高手的直觉,他很快领悟到许多东西,或是他从未想到的,或是他苦思不解的,顿时便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乐道犹如武道,到达一定境界后,已不是光靠苦练就能进步的,很多时候更要靠个人悟性和修养。叶星落此刻听到秋雨苇的琴声,正如一个武道高手遇到堪与匹敌的对手,在琴声中音乐修养立时上了一个新层次。
    在听师妃暄谈到阴癸派的乐武双修徒有其形的时候,叶星落已经在细思这个问题,此刻被秋雨苇的琴声所打动,他忽依稀感到乐武双修的一种可能性。只是这感觉却是毫不实在,一时难以把握。
    整个人似漂浮在乐声中,叶星落却不像其他人般沉浸于美好的往事,他的思绪飞越了现实,依稀飘到一个新世界,虽整个感觉模模糊糊,却是那般诱人。也许这感觉就像梦到一个美女一般,虽竭力想看清她的面容,却是总也不能,尽管如此,还是可以肯定,那是一个举世无双的美女。叶星落终放弃马上想清楚这种可能性的想法,不再费神,任由思绪随着秋雨苇的琴声飘荡,一时间忘情于这美妙的音乐世界里。只是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这时他体内的真气居然随乐声而动,自己回旋往复与经脉中。
    琴声渐渐停息,意境却更缠绵,听琴的人只觉如在梦中,对身外的世界浑然不觉。终于,在一丝几不可闻的清音后,琴声消失在空中。
    演奏结束了,琴声却似仍回响在每个人的耳中,没有人发出哪怕一丁点声音,他们还没醒转。
    叶星落倏地清醒过来,才发觉全身竟已被汗湿透,不过却是如大病之愈,精神反健旺了不少。运转真气,叶星落欣喜地发现竟有数条练功从未涉及的经脉竟已自动打通,真气倒是不见充沛多少,不过流转间却是快速了许多。
    放眼四顾,叶星落只觉身心畅快,甚至连周围的环境都像明亮了许多,不禁暗暗称奇。
    叶星落正惊喜交集,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的时候,忽听花浪一声大叫:“哇,什么味道这么难闻?”
    回头一看,关度飞和花浪正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叶星落尴尬一笑:“是我出了一身汗。”
    花浪上下打量着叶星落,感叹道:“星少果然与我等凡人不同,听弹琴也听得比我们投入。听音乐都能听得大汗淋漓,我等不服还真是不行。”
    叶星落也不知该如何解释,闻言只能苦笑。倒是关度飞开言了:“星少自己就是乐道高手,听到音乐自然与我们反应不同。你既自认是凡夫俗子,自然不会有星少般的感悟,老实点承认自己无知就是了,又乱说什么?”
    花浪唉声叹气道:“飞飞你又生的哪门子气?星少既有此不俗反应,自是比我等更能领悟秋才女琴声的妙谛。我也只是暗中嫉妒他与秋才女的心灵相通,所以才忍不住刺他两句。你非逼得我将真话讲出来,岂不有伤我等兄弟的情义?”
    叶星落不由啼笑皆非,关度飞哂道:“连人家的面也没见过,你这醋可吃得莫名其妙。秋才女既才高八斗,也只有星少这般文武全才才与她般配。你一介凡夫俗子就不要痴心妄想了。”
    花浪抗辩道:“癞蛤蟆吃不到天鹅肉是天经地义的,但不是连想想也不可以吧?你庸俗平凡,怎知幻想之美更胜现实呢。”
    两个人斗嘴斗得不亦乐乎之时,全场人等这才如大梦初醒,发出浪涛一般的采声和掌声,顿时将关度飞和花浪的嗓音掩盖。
    等欢呼声稍歇,青青夫人的话音从阁中传出:“有江南第一才女之称的秋小姐,昨夜才赶至长安,今晚就为大家献上一场演出,实在是太给风雅阁面子了。不过秋小姐一路上舟车劳顿,也实在是太辛苦了点,表演既完,也就要去歇息了。今晚的盛会就到此作罢,多谢大家的捧场,时候不早了,大家就散了吧。”
    楼上楼下,所有人等都是一阵失望,一声悠长的叹息声代表了众人的共同心愿。
    不过大家也知道这决定是不会更改的了,反正能得闻秋雨苇一曲已是满足,也就准备就此离开。
    却在此时,从风雅阁中的大厅传出一个声音:“才只弹得一曲,怎算尽兴?至少应再唱上一曲,才算勉强过关。”这声音听起来甚是自负,口气更是狂傲。
    虽大多数人都觉得这人太为过分,不过却也都希望能耳闻秋雨苇的歌声,也就没人反对。楼下围观人等中当然不乏好事者,既心同此意,当下齐齐发声支持。
    叶星落听到这声音却是目光中闪过一道寒光,恨不得马上将此人拉出来教训一通。他听得分明,这正是崆峒派郑冲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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