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学后的第四个周末,何影怡第一次去了秦敏芸独居的家。
由东出镇约摸十来分钟的脚程,秦敏芸的家处在离公路不远的一片零星聚居地后面,地近一条宽约二十余米的河道。从外面看来,秦家融在周围零散的简陋房屋内,难以看出不同处,入内才知这“家”确不是常居可以相比。
总的布局是三间小屋和一个约三十多平米的小院。入门左侧是一个小小的葡萄架子,此时还附着许多开始枯黄的叶子和青藤,下面被垦了出来,里面还种着一些蔬菜。从小生长在城市的何影怡很兴奋地认出了细葱和茄子外,尴尬地发现自己的陋识——自己竟把辣椒粗心地和茄子归为了一类!芹菜还勉强,韭菜却成了蒜苗!秦敏芸笑着一一给她纠正后,何影怡已大红了脸。
藤架与屋檐的夹缝里是一个小小的、木制的厕所,隐在架后,藤盛时足以将它挡住。对角处的架子旁边有一个深嵌入地下的简陋石桌,没有凳子。秦敏芸指点说:“葡萄藤长得最茂盛时,可以把这桌子遮住呢!下面可凉快了。”
另一侧靠墙处是两棵仅有围墙高的小树,一棵是柳一棵是槐,看来不再经过一二十年的生长是不会大树成荫的。树和藤架的中间留着宽约两米的空暇,由院门到屋檐下铺了条碎石道。“这样就算雨天也不用担心地上的泥水了。”秦敏芸说。
小道尽处有一个碎了一半的大缸,里面绿绿的有些青苔,水满成溢。缸下挖出一条小沟,恰能把溢出的水纳入,从墙角处排出屋外,构思很妙。何影怡这时才注意到葡萄架下的菜地旁也挖了排水沟,好友解释说是为了尽量避免菜蔬在雨水重的天气被汲死。“缸子里的小鱼是在河里捉来的,将来我会学习在里面养螃蟹。”秦敏芸眼中闪动着光芒,似乎想到了十分美好的事情。城市女孩儿却有些头晕——竟然连未来的事都考虑了!
何影怡很觉不可思议,因秦敏芸说这些东西都是自己设计到制作的。“政府帮我修了围墙,补了一下屋顶和墙壁。像那些材料,弄架子和厕所用的竹子和木头都是空的时候到山里去找的,小树是别人送的,铺路用的石头是后面河里掏的,石桌是从编织厂的工地上淘来的废石料,水缸是亲戚家不用了的。”秦敏芸很自然地说着,并没有因此觉得骄傲或自卑的意思。
这时两人坐在她从屋里拿来的木头凳子上,坐在石桌旁喝着白开水——这里是没有茶叶这种“奢侈品”的——享受着夏末清爽的阳光。何影怡闻着葡萄藤和细葱、芹菜混和后气味,倍觉身心清爽,对秦敏芸的佩服无以复加。
这已不是一个贫苦的孤儿简陋的住地,而是一个诗意的美景——而这一切,都是通过一个孤女勤劳的双手完成的!
秦敏芸的三间小屋非常简陋——不只外观,包括室内。除开一间小厨房、一间杂物房外,正中是她的卧室。何影怡入内时吃了一惊,因为跟自己的居处反差太过巨大。
一张老式木床披着蚊帐,一张临窗的、粗陋得连漆都没有的书桌和两把椅子,以及一个小小的衣橱,便是屋里家俱的全部。何影怡是知道秦敏芸家没有如电视、收音机等电器的,因为要节约电费,可是也没想到她的屋子简陋到这种程度。
虽然简陋,却异常整洁。这可以看出女孩儿平时的生活作风绝对跟懒惰无关。
除了把摆在书桌上的、破旧不堪的、杂七杂八的书和杂志翻来覆去地看,秦敏芸的娱乐只有做家务,或用仅有的材料腌制些腌菜,或把院子里的菜地与小树打理一下。能够美化的地方她尽量处理,要把自己的家留给脏乱,是她永远不可能接受的事情。
坐在书桌前,何影怡忽然感受到少许温馨。
非常奇怪,那时候她没有被秦敏芸的坚强感动,却感觉到温馨。本来一个孤女家里应该萧条而孤寂,可是她感到秦家女儿的家里只有动人的温馨,像一个真正的“家”的温馨。
什么样的气氛才叫温馨?
刚强和温柔相结合。何影怡很久以前就认为如果一个地方外有一个刚强的男人撑开双臂保护,内有一个温柔的女人调理,那么合而为一的气氛就是温馨。或者是读言情校旱过多的缘故,她的思想里从不存在只有一个女人或只有一个男人的画面;只有两个性别不同、年龄相近、互相能够融合的人在一起时,才会有诸如幸福等积极向上的感觉。
可是这刻在秦家,她确确实实地感觉到了温馨。这个家里有着刚强和温柔并济的气息。
为什么会这样?
看着孤苦女孩儿进出的身影,突然间她明白过来。秦敏芸一个人扮演了两个角色——男性的刚强和女性的温柔。
泪水把何影怡的睫毛润湿许多。那是多么辛苦的事啊!敏芸明明只是一个女孩儿,却独自撑起了两个角色的重任,还撑得非常成功!
这个家,真的太过坚强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