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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十一章
    周末的监室,自由时间相对充裕,放风场开启的时间也较长,放风场比起郁闷不堪的监室,起码能看见蔚蓝的天。
    蓝色,是忧郁的颜色,如同一池深邃的湖水。
    蓝色,是希望的颜色,如同广阔无垠的天空。
    人的情绪各异,所感觉到的颜色亦是千差万别。
    看见天空,看见悠远而苍茫的蔚蓝,广袤无边,总能让人忘却眼下种种不快,使人留恋忘返。
    难怪会有古诗:念天地之悠悠,读沧然之涕下。
    地只有脚下一片,每人不过巴掌大。但天空,却是悠悠无穷尽。
    我的心绪很怪异,每每看见蓝天白云就会想起妻子,远在千里之外的妻子,不停奔波回返的妻子。
    相思如箭,射穿心田;心烧成灰,惟留思念。
    光阴只过片刻,我却思如天马行空,驰骋万里,要不是陈超之流打断我的思绪,没准我仍然会继续发呆下去,直到地老天荒。
    我们要是拥有一个玩具,就希望它能够唱歌跳舞扮小丑,总之能为自己解闷就可以,同样的道理完全适用于我。
    要是玩具不好玩,可以敲敲打打一番,不然拿去修理,实在无望干脆撇进垃圾堆。
    对于他们而言,我不啻于一个高级玩具。可以任他们打骂,按他们所要求来表演不同的项目,而且无须充电上发条。
    不管他们的要求再怎么让我难堪,我只能乖乖承受,因为他们的拳头,他们的恨眉冷对。
    (写到此,有朝一日有我的哪位狱友看到我的这部校旱,不禁会破口大骂,这个小子一天闷不出声,傻傻呆呆,竟然心底有此诸般想法,早知道多修理他几顿好了。)
    “眼镜!过来!”陈超先放头炮。
    我如屡薄冰,战战兢兢的挪了过去,一副低眉顺眼的奴才样。
    “你的监规背会了吗?给我们背两段听听。”陈超眼睛一眨,便找到了现成的理由。
    “对,对。”李建国挤身过来,“昨晚上说要检查让你给溜了,来,今天检查检查。”
    心乱如麻的我,此时怎么还能记得昨夜仓促填鸭而成的监规?我无奈的摇头苦笑。
    “你小子不背监规,想找管教挨电是吧。”杨所在一旁围观道。
    “没事儿,没事儿。”亮亮不知是何居心,居然出面帮我打着圆场。
    “咱一时不会背没事,反正时间还长呢,对吧,眼镜?”
    说着,得意地向我抛个媚眼,就在我不知所云的时候,亮亮咳嗽一声,露出了他的本来面目。
    “眼镜,咱不让你现在背监规,你也得给我们娱乐娱乐吧。”
    “娱乐……?”我下意识地咀嚼着亮亮话语中的潜台词。
    “这么办,给我们唱首歌就放过你,怎么样,这个条件很合适吧。”
    “不要什么日梦月梦的,什么破玩意,不如大街上磨菜刀的叫的好听。”陈超道:“来个大声嚷的。”
    我沉默不语,让我唱歌本是难以忍受的事情,而且要让内向的我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叫嚷不停,脆弱的内心实在难以承受。
    “对不起,我不会唱。”我冷冷道。
    “什么?你说不会就可以不唱了,也不看看,这里是谁说了算。”杨所的话语声不禁提高了八度。
    “唱一个好听的。我们就放过你。”亮亮不忘在一边威逼利诱。
    “这小子,你是不是以为我们不敢动你?!”说着,陈超凑上前来,手指节捏的咯咯做响。
    “快点唱吧,要是陈超收拾人的话,我们可拦不住噢。”亮亮就势添把火。
    我抬起眼皮望去,李建国不知从何处找来一副象棋,正在与刘猛做激烈的厮杀,而李志超和韩建惠则作壁上观。至于吕小刚,自始至终都站在墙壁边,臃懒的晒着太阳,也许,他在回忆着方才不堪的会面吧.
    此时,没有一个狱友,替我说话。
    看着陈超渐进的身影,还有那霍霍而来的拳头,我的求生欲冲破了狭隘的颜面,冲口而出叫嚷道:
    “我唱,我唱还不行吗?”
    “那快唱。”亮亮催促道。
    “我就唱崔建的《假行僧》,不知道你们听过没有。”
    “快他妈唱,少婆婆妈妈,什么假的真的,靠!”杨所轻蔑道。
    “我要从南走到北,我还要从白走到黑……”我的嘶吼声震耳欲聋。这种声音中间,蕴涵着自己的多少辛酸和苦涩,也只有我自己知道。
    吼声之下,众人有围观叫好者,亦有厌恶掩耳者,总之是巨声之下,难有人闲?那种感觉,就象一个拼命卖艺的街头浪人,用自己的血汗赢得众人可怜的喝彩一般。
    “也别想知道我到底是谁。啦啦啦啦……”对于假行僧的感觉,从来没有在看守所的铁窗下这么真切,我开始的害羞和胆怯全都随着歌声挥洒在空气中,再将自己的遭遇和感受投入进来,蓦然发现原来《假行僧》是如此符合我此间的心境——仿佛就是为我量身订做一般。
    整曲唱完,发觉自己好象如同虚脱般,浑身绵软无力。因为那一首歌,我为之倾注了太多的灵魂。
    “好!好!”亮亮看到了他想象中的场景,不由欢喜道。
    “再来一个!”杨所道。
    “可别玩蛋了。”吕小刚用嘴唇呶呶放风场后的办公大楼。“你们不瞅瞅,那上面的人怎么看,还不小心点。”
    “去,去,去。”陈超转瞬转换了一副面孔。“去监室里背监规去,别在这里碍事。”
    “快去!还愣在这干什么,非要管教下来抓你不成?”李建国恐吓道。
    于是,我象一只鸡一般被人匆匆赶进了监室,独自面对大堆枯燥的黑字条文。那种感觉,仿佛是面壁参悟武林秘籍的独孤剑客。
    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就连放风场亦是一派难得的生机活现。越发生机活现越是反衬着自身的孤单寂寥。
    我看着那些斗大的黑字,脑袋直发涨,涨的比黑字还大。
    在这样的环境中,强迫记忆如此的文字,委实是一件难事。
    看来,是我低估了环境对人类的影响力。
    对于监室内其他人而言,没有了玩具,他们似乎也有些失落。不过片刻,李建国便吆喝我道:
    “眼镜,去到架子上把我的那半袋醋取来。”
    我回头一瞥,李建国正忙于与刘猛拼杀,只是嘴里吆喝道,根本无暇望及我,而其余众人则闲坐于各处聊天说地。
    “这就来。”我满口应承道,急速将其所需要的醋拿 出,恭恭敬敬递到李建国的手中。
    “晤”李建国满意的哼了一声,便拿起盛醋的塑料软袋吮吸起来,手里还在不停的挪动棋子。
    电影中经常可见的小茶倌给老板递茶水的情节,在我身上得到了充分体现。
    面对着李建国的贪婪嘴脸,我悲哀莫名。回头望去,诸人皆还在忙于彼此聊天,无暇顾及折腾我,我就势蹲在一旁观战起来。
    “将军!哈哈!”李建国指着棋盘上咄咄逼人的车马炮,得意的晃着脑袋。“你可是悔了两回,要不然再悔一回?”
    说着,一仰脖,灌下一大口陈醋。那股熟悉的酸味透过李建国的口腔源源不断地释放,直馋得蹲在一旁的我口水直流。
    要在平时,这种低劣的陈醋是我所不齿使用得。但是,物随环境改,在吃过索然无味的发糕和咸的没边的咸菜之后,回过头来感受这种久违的醋酸,不由倍感亲切。而我的嘴角,也随着李建国喉头的蠕动而做着规则的翕动;唾液,不可抑制的分泌而出,更刺激地口干舌燥。
    顺眼望去,与其下棋的刘猛和旁边观战的李志超,无一例外的与我这般不争气,一脸期盼。
    可叹,可悲,可笑。
    见李建国没有分享陈醋的表示,刘猛忿忿的甩袖起身,嘴里不住嚷:
    “不和你下棋了,连点醋也不给。”
    说罢,转身返回,坐在监室的台阶上与众人唠起嗑来。
    李建国意犹未尽的吆喝道:
    “你们还有谁来和我下棋?”
    见众人无意与其较量,百无聊赖的他将目光锁定在我的身上。
    “眼镜,会下象棋吗?”
    我:“国际象棋不会,这种象棋倒会点儿。”
    “你还会下棋?”李建国诧异地上下打量我。“要会下棋,你来陪我下两手,看谁棋好。”
    说罢,就势摆起棋子,欲与我捉对撕杀不休。我也开始摆放自己的棋子。
    手中拿着所谓的棋子,不过是一张张硬纸片而已,看背面的说明以及参差不齐的边角,应该是从牙膏盒子上撕扯下来。 一方蓝色一方黑色以示区分。而棋盘,也只是用原子笔在废旧的麻袋上歪斜画着的几条粗线而已。
    这样简陋的象棋,却是这个监室唯一的娱乐工具。而且,这件娱乐工具还要随时放在墙角床下,以防止为监视器侦察到,被管教再将这唯一的娱乐设施没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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