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辉是你们公司的人吗？”一个陌生人很严肃的声音。
    “是的，他是我们公司的老板。”李彤有种不祥之感。
    “彭辉出了交通事故，请你们马上通知他的家属赶到卢沟桥，就是京石高速公路那座桥。”
    “人伤的怎么样？”李彤的脸色变了，声音也变了。
    “连人带车都掉下去了，你说人会怎么样？你们来了就知道了。”对方冷冰冰地说。
    李彤放下电话朝楼下的停车场望了一眼，彭辉的蓝色宝马车静静地停在那里，大面包和切诺基也在，惟独不见了那辆桑塔纳。那辆桑塔纳是彭辉成立装饰公司时买的，彭辉对它很有感情，买了宝马车以后也没舍得撒手，偶尔他还开一开。
    李彤派大面包车去接彭辉的妻子，自己开着切诺基和一位副总经理直接去了事故现场。
    桑塔纳是撞断大桥北侧的护栏斜着飞出去的，根据车的落点可以看出车在空中飞行了好长一段距离。打没打滚不知道，反正车落在二十米深的河底时是四轮着地的。车的顶部完好无损，整个车体却成了一个薄片，就像一个被踩扁了的火柴盒，车肯定是报废了。离车不远处，盖着一个印有急救中心字样的白布单，清晰地显映着人体的轮廓。
    李彤赶到现场的时候，处理事故的交警已经把现场勘察笔录做完，事故原因是酒后驾驶和严重超速。事故报告中说，彭辉血液中的酒精严重超标，当时的车速在一百八十迈左右。
    李彤流着眼泪掀开布单看了看，彭辉的脸血肉模糊，已经严重变形。李彤哭着说还是送走吧，他的亲属看了肯定会接受不了的。处理事故的警察商量了一下，让李彤代家属签了字，尸体就被拉走了。
    李彤瘫坐在干涸的河底，下意识地抓弄着地上的沙土。这时那位律师也赶到了，李彤离开公司的时候给他打了电话。李彤十分自责地对律师说：“昨儿晚我真不该陪他喝酒呀！我要是不陪他喝，他决不会喝那么多的！往常我都会劝他，可昨晚我竟然一句都没劝！”
    律师摇摇头说：“你不要自责了，其实……”
    彭辉的妻子和儿子到了，律师的话便顿住了。彭辉的妻子并没有像别的女人那样歇斯底里地号啕，而是瘫坐在地上默默地流泪。李彤和律师自然又陪着掉了不少眼泪，直到彭辉的妻子哭出了声音，才把她架到面包车上。
    车子启动后，律师悄悄问李彤：“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李彤摇了摇头说：“不知道。”
    法律顾问若有所思地说：“今天是重阳节，按照古人的说法，就是登临高处的日子。”
    李彤没有说话，他在回忆昨晚彭辉的反常言行。
    彭辉出事的第二天韩秋就赶到了北京。
    韩秋似乎有什么预感，她昨天一直都在打彭辉的手机，始终都不在服务区，打公司的电话也没人接。后来她实在放心不下便打了李彤的手机，李彤没敢说彭辉已死，只是说彭辉酒后开车出了车祸，他怕韩秋承受不了这个打击。
    李彤在车站接上韩秋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七点了。韩秋一上车就焦急地问李彤：“他到底伤得怎么样？你马上带我去医院！”
    李彤说：“别那么急，还是先吃点东西吧。”
    韩秋含着泪说：“求求你了李工，你就别再让我着急啦！你想想，不见到他的面我吃得下去吗？”
    李彤知道没有必要再瞒下去了，于是深深吸了口气说：“韩秋，你千万别太难过，彭总他……”李彤的声音哑了。
    “你说呀＃蝴到底怎么啦？”韩秋的脸色大变。
    “韩秋，彭总他……他已经离开我们了。”李彤无法抑制自己的泪水。
    “不……”韩秋声嘶力竭地喊着。
    “对不起韩秋，我在电话里没敢说实话，我怕你受不了。”李彤轻轻地拍着韩秋的肩。
    “不……”韩秋身子一挺，昏厥了过去。
    李彤赶忙把车停靠在路边，他一只手摇着韩秋的胳膊，另一只手紧掐韩秋的人中。大约过了三分钟韩秋才清醒过来，她长出了一口气之后便嚎啕大哭起来，她的哭声传得很远，引得许多路人跑过来围观探问。
    韩秋在别人问她的时候依旧大哭不止，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李彤赶紧把车发动着了，如果再停留于此，肯定会有人向他发难。北京人爱管闲事，说不准会揍李彤一顿。
    李彤没把车开上主路，挂着二档在辅路上缓缓而行，他要等韩秋的情绪稳定下来再说。怎么也得劝韩秋吃点东西，哪怕是喝点水呢。李彤最了解韩秋对彭辉的感情，这飞来的横祸肯定会把她的身心击垮的，她刚满十九岁，在一般的家庭里还是个孩子。
    对于这次车祸，韩秋始终心存疑惑，可她暂时还顾不上多想，因为她完全沉浸在了巨大的悲痛之中。
    遗体告别的那天，为了不让彭辉的妻子看出什么，众人一直把韩秋和彭辉的妻子隔开好远。韩秋也一再提醒自己，彭辉已经走了，千万别再让他灵魂为难了。可是当彭辉的遗体被推走的时候，韩秋还是没有克制住自己的情绪，她奋力挣脱开众人追过去，一头扎在了彭辉的怀里。
    韩秋一哭，身边的小惠也跟着痛哭失声，周围的人也都掩面而泣，才没让彭辉的妻子太难堪。
    为了避免发生意外，李彤让小惠形影不离地跟着韩秋。小惠对韩秋真不错，不仅仅整日陪着韩秋掉眼泪，还不厌其烦地开导韩秋，不管韩秋吃多吃少，到了饭点她就下厨房给韩秋做饭。
    小惠前几天被文化活动中心辞退了，理由是经常迟到早退，其实她知道这是因为崔副局长被“双轨”的缘故。听说崔副局长很可要能被判刑，小惠只好和他划清了界限。小惠是个拿得起放的下的人。不过小惠也算对得起崔副局长了，当有关方面问她接受过崔副局长的钱和物没有，她一口咬定她和崔副局长只是一般朋友，是“君子之交淡如水”。
    韩秋连续多日吃不下睡不着，突然间没有了彭辉，仿佛世间的一切都失去了光彩。做了人流不久，就接连续遭受两次沉重的打击，韩秋的身心几乎崩溃了。韩秋认为彭辉的灵魂肯定没有走远，现在去追赶还为时不晚，她的确想到了死。韩秋最难以忍受的痛苦就是彭辉出事的时候她不在身边，倘若她在身边的话，彭辉就决不会喝那么多酒。
    韩秋根本没心思也没精力过问公司的事，李彤和律师跟她商量任何事情她都只有一句话：你们看着办吧。没有了母亲，没有了彭辉，韩秋把一切都看得无所谓了。好在彭辉生前把一切都做了交代，公司并没有停止运转，工程也都按原计划进行。
    李彤做了副总经理以后，基本上没有大的人士变动，只是增加了几名设计人员。韩秋情绪稳定下来以后，并不过多干涉料李彤的工作，她虽身为总经理，却依旧做着原来的那些工作。她心里很明白，如果不是李彤无微不至关心，她早就倒下了。
    韩秋的心里一直有个解不开的谜，那就是母亲在临终前究竟跟彭辉说了什么。当时她曾问过彭辉，彭辉只是说她母亲不同意她和彭辉继续来往，她的母亲不允许她充当第三者。韩秋也曾问过父亲，父亲说她的母亲是地地道道的临清人，是和他一起在孤儿院长大的。韩秋信了父亲的话，韩秋觉得父亲永远都不会骗她。
    韩大勇早就答应过菊花，永远都不会把韩秋的身世之谜告诉韩秋，他在和菊花结婚之前就已经发过誓了。所以韩秋不会知道自己是韩秋的女儿，这或许是老天爷发的慈悲，韩秋的确是无辜的。
    没过多久，韩秋就把父亲和弟弟接到了北京。父亲被安排在公司管理库房，弟弟继续还在那所重点中学复读。不久以后韩秋参加了成人自考大专班，学的是企业管理，这是李彤的建议，李彤说将来这个公司得由韩秋管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