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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人间最是别离苦(1)
    阿木尔在草原这十来天算是他生命中最宝贵的光阴,唯一的缺憾是过得太快了!他这把革命的钢枪必须完成历史赋予的使命,才能卸甲归田。阿木尔消消将走的日程告诉了弟妹乌伦珠日格,先暂不让石头知道,为的是怕他陷入离别的痛苦中去。而石头清楚阿木尔枪林弹雨里的生活。他根本不会挽留阿木尔,因为挽留也无用,但心里却希望大哥能都多留些日子,起码可以和他一起在草原上放放羊,听听草原的声音。
    虽说阿木尔在阿拉善待了十几天,但却没有与石头独处絮聊。石头又不是一般的“石头”,是一块默默劳动,把所有感情藏匿于内心的“石头”,按道理本该好好陪陪大哥,可他不懂得会那样。乌伦珠日格每晚都说他不要只顾着放牧,好好陪陪大哥,他虽应承得很好,但第二天天还未亮,鬼使神差似的又赶着羊群走了。
    石头并不是和大哥没话说,而是那么多的话不知先找那一句说。阿木尔特别了解石头,从石头的眼神里就能读懂对自己的浓厚感情了,甚至不需要石头给他说什么,只要石头一家人平安,他就心安了!
    有天早上,阿木尔比石头都起得早,早早爬在栅栏上静静地看着圈子里那些等待它们主人的羊和马,清新的空气使他心境开豁,地鼠亲切的从他的鞋面窜过,还缩头缩脑地回头瞥一下,似乎在等待阿木尔的反应,不一会儿又有几只贼头小家伙小心地跑过。此时,几只淘皮的羊羔子正偷偷从栅栏的空隙处伸出嘴啃阿木尔的皮鞋子,而阿木尔并不想打破这人与动物间最亲近,美妙的一刻。
    这时,阿木尔全身松缓,两胳膊肘压在栅栏上撑着下颌,有力的目光神情地打量着一只只黑白相间的山羊,当然山羊也打量着他。看着这些结实的羊和马,头脑处描绘出石头和乌伦珠日格以及那些老人们的生活画面,清苦而又纯朴,单调又厚重。他突然觉得阿拉善是远离战火,远离纷争的世外桃源,一种放散的原汁原汁的生活,如果当年五妹的父亲不收留抚养,也许自个还在西北荒漠里乞讨呢,也许当了有钱人家的长工,也许成了土匪,...... 想不完的也许,然而命运没有也许,只有一个亲身面对的事实,那就是获得了一切爱——父爱和母爱,亲爱和友爱。
    借用清晨这么一点美好的时光,悠闲的与羊马相处,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命运早已经在爱的呵护下彻底改变了。
    阿木尔正一个人享受着美好的清晨时。石头手里握着马鞭,腰带上系着装酒的马袋子,已经在羊圈里吆喝羊和马群了,随即羊圈里一阵兴奋的骚动把阿木尔从美好的感受中催拉了回来。
    于是阿木尔问石头:“你什么时候来的啊,也不叫一声,刚才正和你的羊马交流感情呢!这不被你搅黄了!”
    “是,是吗?走,走——一一起去,去,去放,放牧,交,交,交流——感,感情。”石头说着,就把阿木尔从栅栏上拉下来,“最,最近——要,要,要剪,剪羊,羊毛了。到,到夏天,夏天凑,凑,凑在,在一起——手脚,脚——忙,忙不来。人和,和羊,都,都,都要——受,受,受罪!”
    阿木尔跑到乌伦珠日格毡包外,喊了句,“弟妹,俺和石头出去了。”
    随后,乌伦珠日格掀起毡帘走了出来,塞给了阿木尔一大块榆皮饼,说:“大哥你饿了可以填填肚子,口渴了石头能找到水。你们慢点儿!”
    兄弟两个人,还有两个男娃,赶着一大群羊马,向阿拉善腹地走去,阿木尔和石头在羊群后面行步行着,两个男娃各骑着一匹四五岁的马,负责羊群的队形以及在前面开路。阿木尔看到这浩浩荡荡的庞大队伍,不得不对自己的兄弟石头叹服,又看到石头腿脚不灵便,更很难想象他是怎样放牧这么多的羊马的。虽然现在有两个男娃帮忙,但也是刚不久的事。
    石头一瘸一拐艰难的走在前面,阿木尔故意放慢脚步走在后面,看着石头弓着背,摇摇晃晃向前移动的样子。心里萌然感觉到,石头不像自己的兄弟,倒像一位从未谋面的父亲,苦重的放牧活,年纪尚轻已未老先衰了,而他从来都不曾说过一句累。
    有人说有一种命是劳苦命,可在中国,不论是草原的牧民还是关内的农民,都算是不会说累的劳苦命,他们默默承受着命运的安排,用一双双老茧的大手哺育着一个国家最基本也最有后劲的力量,在国家和民族危难之际,这些劳苦命为保卫家园将自己的儿女送上战场。而这些劳苦命又永远出不了叛徒,他们是国家和民族最忠实的力量,他们更不曾向国家索要什么。春蚕到死丝方尽,这一天到了,他们就消消地化为春泥归为尘土。
    阿木尔像位儿子似的静静地跟在后面,目光锁在石头的后背上,一个想法又一个想法涌现在他的脑海里,如果新中国成立以后,把石头和乌伦珠日格及小帖木日补赫接到陕西去,那该多好啊!这时,他无意识伸手拽住了石头的胳膊,石头回过头来,笑着说:“大哥,渴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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