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打断两位长官滔滔不绝的话,可又觉得不妥,那岂不是泼冷水嘛。再说,他还惦记着羊圈里牲畜,早过了出圈的时间,今日放牧还需受紧。
石头正发愁之际,突然想到怀里揣来的一包粗饼,他觉得可以用这个暂先堵住二位长官的嘴,更想让他们听听他此来的目的。当石头的饼掏出放在弹药箱时,余大河和杨进一个急刹车,胃里的泡泡直往喉咙里冒。两个人几乎忘记了还有第三人存在,肚皮处传出咕噜噜声。
石头说了句,“这,这是草,草原的,草原的粗—饼,尝,尝,尝尝吧!俺,俺都,都给忘了。”说完又坐了下来,一脸愣样,像关内民国私塾内学生等待先生训斥时的表情。
余大河和杨进肚子真是挠爪爪,牙缝里的口水都快溢出嘴了。这时,杨进拿起包着的粗饼,硬咽了口水,言不由衷地说“老乡,这使不得,解放军万不能拿百姓一针一线。”走到石头面前,非硬要塞回去不可。
石头赶紧站起来硬不要,都有些急了,急的舌头一下子顺溜了,“咋了,这,这是心意,难不成眼瞅你们挨饿?”直从杨进手里夺过饼,又放回了箱子上。杨进虽是军人也没有石头的力气。
石头把包裹扯开,转过身来看着两位长官,急燎燎的说,“俺,俺听不懂——大,大道理,只晓,晓你们来了,俺,俺就不能,不能不管,你们,你们说是阿木尔的战友,不,不这样,叫俺,俺,俺这样咋做人啊?”语速比平时快过了,话片儿也连着了,没有撒下一地。
这时,余大河爽快地说了声,“好吧老乡,俺们收下!”
石头一听,接着话不敢停顿,向余大河走进了一步,急忙问:“俺想知道阿木尔的究竟?”
气氛瞬间陡降直零度以下!
余大河和杨进一听到阿木尔这名字,脸色马上阴沉下来。时间随着帐外马蹄哒哒的敲地声缓缓过去,三个人半响不作声,压制住的呼吸如上了堂的子弹,只要微微一扳,就不可收拾了。
老道的杨进难为情的大步走来,一把搂住石头的脖子,紧紧贴着自己的下颌,沉重地说了句:“阿木尔不仅是阿拉善草原的英雄,更是党和国家忠实的战士啊!”
这时余大河也上来拍了拍石头的肩膀,难捱痛苦,长叹一声,“兄弟啊!阿木尔同志为国捐躯了!”
石头的身体顷刻间,软跨了!就像山体滑坡,一塌糊涂。头埋在杨进怀里无力的抽泣着,如很久以前,二郎山那只灰公狼躺在母狼身旁哭泣一般。
他痛苦极了,最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泪水滚了出来砸在地上,比巨石都沉重。余大河和杨进也是哗啦啦,不知如何是好!
杨进感觉到石头的身体越来越软,他的腿脚也没有力气再支撑了,随着,就是“啪”的一声,一口血从石头嘴里喷了出来。
快,快...快喊医务兵,医务兵!
石头生命中第二次昏死过去,为了同一个人!
军帐里瞬间成了阎王殿的审判台,石头要么回到草原继续放牧,要么在阎罗间当个放马的小鬼!
...... 石头裸着身子趟过一片深不见底,阴气袭人的沼泽,下面发出嘶嘶吐舌的吼声,脚好像被百千只爪子抓着似的,烟雾里时不时探出一个个无毛的脑袋来,有笑,有苦,还有血盆大口,也有半脸人半脸牛、马、羊。然而石头感觉不出一点害怕,他觉得这好像是回家的路,前面烟雾中徐徐传来一种亲切的叫喊,“快来,快来,快来!”
石头轻轻飞了起来,在张着嘴的树顶穿过一个洞穴,四壁渗出红色和黑色的血液来,渐渐铺成一座天桥,尽头有两只狮子在看守,它们握着石头的马鞭和羊刀子。飞过这血液铺成的天桥,狮子在他裸身上嗅了嗅,既就慢慢俯爬了下来,石头骑在了它身上,又慢慢飞去。悬崖处隐隐出现一些牢笼,关着男男女女,几乎全部只有脑袋,没有下身,能清晰地听得清它们煎熬的痛苦声。这时候,狮子不见了,变成了一只马鞭和一把羊刀,在黑暗处燃烧起来。一块巨石缓缓挪开,出来一只燃烧的鸟,很大,有骆驼那么大,一直在燃烧,它的嘴里都能够喷出火,瞬间烧死崖壁上饿死鬼,它翅膀一展,化成一个羊圈那么大的圆弧,里面传出如苏哈老人的声音,“孩子,你来了!进来坐坐吧!”石头既惊讶又兴奋,赶忙应承。那圆弧一听到回应便消失了,一位驼背的老人骑着一只无头的羊出现了,捋着白胡子,“来,来,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