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皇宫内,王语嫣、木婉清、钟灵三女自段誉往雁门关寻萧峰尸首,即照段誉临行吩咐,合力操持内宫事务。三女中王语嫣生于讲究生活,下人众多的世家,虽个性较为柔弱,但于礼仪事务却是深为知晓。木婉清则刚好相反,二人相互配合下,皇宫内务倒是主持得有条不紊。钟灵年纪最小,活泼好动,宫内早被她玩了个遍,幸得太后(保定帝之皇后,保定帝虽已退位出家,但其皇后仍为段誉所敬爱,册为太后)与之投缘,无事则陪伴太后解闷,否则真不知会闹成什么样子。
大理皇宫不比中原皇城,等级之别虽有,但却不森严,三女每餐皆共太后同桌而聚,好借此稍减孤寂。然众人虽不言明,也知彼此皆挂念段誉,同时也担心萧大哥尸身完好与否。
转眼间,段誉往雁门关已有八日,三公及高升泰正在商议政务之际,侍卫传话而至:“朱大人回来了。”三公和高升泰闻讯都心下暗暗担忧:怎的只朱丹臣一人归来?莫不是皇上有事?
朱丹臣上到议事厅,三公和高升泰见其神色镇定而带喜意,方宽下心来。待得朱丹臣将诸事及段誉口谕告之,众人亦欣喜不已,随即着大太监请太后和众妃前来。太后和三女得知段誉和虚竹同行,自然放心,三女更欲同往灵鹫宫,好拜祭大伯一番。
三公与高升泰见三女欲往灵鹫宫,顿感踌躇,因三女已是皇妃之尊,不比往日行走江湖之时。倒是太后对三女相思之苦感同身受,意表赞同。三公与高升泰见太后赞成,更感为难,高升泰说道:“太后,非是臣等留难阻挠,实在是朝中政务缠身,分不出人来护送众妃啊。”
太后却是不慌不忙:“哀家怎得不知你等心意?但护送之责,尚有一人可委托。”高升泰和三公奇道:“尚有何人担得此责?”太后轻叹一口气道:“想来近日必是朝中事务繁重,你等竟忘了此人,哀家所讲的,是黄眉僧大师。”高升泰闻言一拍额头:“是啊!我怎么把黄眉僧大师忘了?大师武功高于我等远甚,有他护送,自可放心。”
太后点一下头,又数:“非但如此,萧大侠于我大理恩重如山,超度法事,也可顺便请大师主持。”众人听到此处,方明白太后为何赞同三女前往灵鹫宫,更感其思虑周全,难怪段誉如此敬爱于她。
翌日,三女即急不可待着人请黄眉僧到皇宫之中,太后道明相请原委。黄眉僧听罢,口宣佛号:“阿弥陀佛,萧大侠为天下百姓牺牲自己,实是大仁大义,若能为其主持超度,可算大功德一件,老衲又岂有推托之理?太后放心便是。”
黄眉僧既肯负起护送三女之责,三公与高升泰自然放下心来,着人准备好马车细软和通关文本,两天之后即由朱丹臣带领,一路望缥缈峰而去。
回说灵鹫宫中,萧峰虽已闯过鬼门关,但因久封冰中,且以热毒解寒毒的冲击对其也有影响,身体十分虚弱,故此尚处于昏迷之中。段誉虚竹每天均到萧峰寝室探查他身体状况,虽然未能确定萧峰何日方醒过来,但虚竹每次探脉,均觉脉息有转旺之象,显见性命无忧,两兄弟自然远比以为义兄已死之时精神百倍。
萧峰每天所服之药,方子自是虚竹所开,但喂药和各样护理之事,却是梅剑四姊妹担当。此番服侍萧峰,却是四姊妹自行请缨。往时四姊妹专门服侍虚竹,但自虚竹做了附马之后,为免公主生出醋意,四姊妹即未再有如往日般服侍过虚竹。但四姊妹自小服侍童姥惯了,如此倒是十分不习惯,这时有昏迷的萧峰可供她们大展服侍周全的本领,岂有错过之理?
兼之童姥一直威仪治下,虚竹性子随和,对宫中各人向无上下之态,虽说大家均觉虚竹易于亲近,但历久以来的习惯使人终感不适应。而萧峰任过丐帮帮主和南院大王,虽然仍处昏迷之中,但威势自生,四姊妹自幼时即培养而成的心理习惯即又恢复过来,反感轻松自如。
日子一天天过去,萧峰自解封已有十日,虚竹又来为萧峰探脉,只觉脉息虽赏较一般人稍弱,但一股生气透发出来,却又远比常人强旺。虚竹探脉已毕,欣然对段誉和梅剑四姊妹说道:“大哥脉息生气极强,想来该会在数天内醒来了。”段誉听虚竹如此说,非常高兴,点头道:“嗯,我曾听大哥言道,他自幼即体健如牛,底子极好,想来是他契丹族人自古生于苦寒之地,方锻炼出如此体魄。”
虚竹也点头道:“三弟言之有理,若是常人,受如此重伤,即不毙命,要医治至大哥此刻般,以我医术,亦非半年不可。”兰剑忽插言道:“契丹族人真的与常人不同的。”虚竹于段誉不知兰剑所指何事,均奇道:“既都是人,又有何不同?”
兰剑见众人都不知她所指何事,得意非常,仿佛知晓了什么天大秘密般,着众人聚头在一起,神秘兮兮地说道:“契丹族人比常人多了一条尾巴。”众人听罢,先是一愣,继而纷纷捧腹而笑,菊剑和竹剑更是笑得眼中流出泪来,梅剑抱住笑得有些疼痛的小腹,说道:“妹妹~哈哈~你是从~从哪里听来的~哈哈哈~笑死姐姐啦~哈哈哈~~”
兰剑见众人皆如此反应,显是不相信她,心中生气,涨得俏脸飞霞,连耳朵都红了,跺脚叫道:“真的!真的!我亲眼见的!萧大侠是契丹人,他有尾巴,那契丹人不是都有尾巴吗?”虚竹闻言即停笑正色道:“休得胡言,大哥怎会有尾巴?”此话虽不严厉,但责备之意明显不过,众人也自噤声不笑。
兰剑象受了什么委屈般,眼中含泪,忽然冲到萧峰床边,一边说:“是真的,我今晨帮萧大侠抹身时发现的,有半尺长呢!”一边掀起真丝锦被:“不信你们也来检查一下!”
这一掀开锦被,不独虚竹段誉和梅剑三姊妹等目瞪口呆,连兰剑也木立当场!只见萧峰双腿之间真有一条长满褐毛的尾巴,却不止半尺,因其竟几与萧峰双腿等长,以萧峰近九尺的身材推算,当有四尺长短!
段誉抓起此尾巴,勉力挤出一点笑容说道:“兰剑妹妹真肯下本钱,这尾巴倒是象极真的。”然后手中一拉,要将此尾巴拉出,岂知一拉之下,忽听“嗯”的一声呻吟,竟是萧峰所发!段誉听得萧峰作声,大吃一惊,手中不敢再用力,只轻轻地捧住那毛绒绒的尾巴。
虚竹叫了一声:“大哥!”立即上前察看萧峰,只见萧峰缓缓张开双眼,往左右看了一下,见到虚竹,似是尚未反应过来,只叫了一声:“二弟?”虚竹和段誉见萧峰当真醒过来,激动万分,两人一同抱住萧峰,泪流满面,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萧峰见两人如此,奇怪道:“二弟三弟,你们哭什么啊?啊!我不是已经死了吗?怎么你们会在这?”虚竹和段誉喜极而泣,尚自不能说话,倒是梅剑四姊妹虽喜而未泣,同声说:“萧大爷,是主人和段爷把你救回来了!”
萧峰这时刚从长时间的昏迷中清醒过来,神智尚未完全恢复,只点了点头,却仍是一面迷惘之色。虚竹和段誉这时已从因萧峰清醒带来的大喜震动中恢复过来,段誉手执那尾巴,笑言道:“还要亏得梅兰菊竹四位好妹妹悉心照顾,方可让大哥恢复得这么快。不过兰剑妹妹这个玩笑也未免开的有些大了。”言罢又再手中用力,要把这“假”尾巴拉出来。
哪想得段誉这一拉之下,萧峰面色忽然大变,如同死灰,口中“嗯~嗯~”地呻吟,几乎就要昏过去。段誉已是第二次见此情形,大惊失色,再不敢用力,那尾巴轻轻自他手中掉落。虚竹则已扶起萧峰,手按其背上灵台穴,一股真气缓缓输送入去,同时问道:“大哥是身体有哪里不畅?”
萧峰回过气来,摇摇头,也自不解:“倒不是有何不畅快,就是突觉全身气力都消失了一样。”段誉指着已落在床上的那条尾巴,问道:“会不会是和此物有关?”此刻段誉心中其实已对兰剑所说信了几分,同时隐隐感到其此尾巴于大哥十分重要。萧峰顺段誉所指,见到那尾巴,亦感惊奇:“这是什么物事?”
话音刚落,那尾巴竟自行竖立起来!三兄弟,四姊妹皆被此情景吓呆了,不知所措。那尾巴突又动将起来,忽前忽后,忽左忽右,忽又圈出各种形状,灵活异常,最后落入萧峰手中。萧峰凝视良久,方说出话来:“这是什么回事?它竟如是我的手脚,我要它动就动,要它停就停?”心中疑惑,手中稍稍用力捏了一下,即觉身体一软,激灵灵地打个冷震,也再不敢用力。萧峰始终神智尚未尽复,一时间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呆呆地出神。
虚竹和段誉毕竟修为极高,很快即从惊呆中恢复常态,虚竹心想大哥重伤初愈,实不宜多耗心力,于是即说:“大哥先休养好再计较不迟。”手下却运指点了萧峰昏睡穴。萧峰穴道被点,全身放软,虚竹遂扶其慢慢躺下,不一会儿,萧峰已又沉沉睡去。
萧峰被虚竹这一点昏睡穴,须得安睡十二个时辰方得再醒转过来,反是知晓此事的虚竹、段誉和梅剑四姊妹真个睡不安寝。此事古怪至极,看情形,显然萧峰自己也不明白发生什么事,而按兰剑之言,萧峰的尾巴应该是当天长出来的,不过数个时辰,便已有四尺长短,它若是继续不断长出,那可如何是好?众人满脑疑惑,此事偏又太过骇人听闻,切不可宣扬开去。众人于是只得彻夜守候。
到得第二日,除虚竹段誉功力深厚尚可支持,梅剑四姊妹却是困乏不已。虚竹见四人实已难再支撑,偏又不肯离开,坚持要守候在萧峰之侧,无奈之下,唯有摆出主人的架势,强令四人休息。四姊妹离开之后,虚竹段誉再探查了萧峰身体一番,那尾巴并未如众人担心般继续生长,两人方松了一口气,因实在不知该如何处理,若是太长,那自然要想办法切除,但日前所见,此尾巴如是萧峰的命根,若是切除了,实难预料有何后果。
虚竹为萧峰探过脉,与段誉围坐于石桌,两人为此事讨论一番,虚竹说道:“三弟,大哥这几天恢复甚快,且以昨天最为明显,照我估计,大哥生气恢复如此迅速,该是那尾巴之助。大哥一身生机似乎尽集于此尾中,以我意见,当是不动为好。”段誉点点头,同意虚竹之言:“二哥是当世第一神医,断症岂会有错?小弟想起昨日莽撞,心中尚自惊惶。此尾看来无甚害处,自也毋须冒险。二哥,小弟有一想法,不知对否。”
虚竹说道:“三弟说来一听。”段誉看着自己的手指,说:“小弟想,大哥的尾巴,会不会是因为小弟的朱蛤毒和那位游君的冰蚕毒冲撞相克而催生的呢?”虚竹一拍石桌:“三弟与我想法不约而同,有此可能,亦未可知。”
忽听得门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跟着一人直入房中,却是菊剑,只见其拿着一卷纸条,交给二人,说道:“接昊天部姊妹飞鸽传书,朱大哥带同段爷的三位王妃,已经来到山下。”段誉闻言微微皱眉:“朱大哥怎的如此莽撞?大理来此路途遥远,如何带得语嫣她们涉险而来?”菊剑马上说:“段爷莫担心,信上讲同行尚有一位黄眉大师护送。”
段誉听得有黄眉僧伴随同行,知道其功力堪与伯父保定帝比肩,当下也放下心来。两人再看那纸卷,却是昨夜写就的,说道昊天部的姊妹接得朱丹臣的联络信号,已将众人接到山下别舍安顿,王语嫣曾上过峰来,知道山路险峻,不宜夜行,正定于今晨上山。虚竹和段誉看罢传信,决定一同下山去接众人,同时着菊剑先去休息,待得众人上山好有精神招呼。
两人一边下山,一边也不时讨论大哥之状况,但此怪事非但见所未见,甚且闻所未闻,倒也讨论不出什么。两人脚程极快,料想快要到达别舍,段誉忽然高兴地说:“等一下语嫣、婉清和灵妹子知道大哥被救回,不知道会有多高兴呢!”虚竹也想起一事,笑道:“想来大哥醒来之时,我等已回到宫中,到时候必定高兴得很。”段誉笑道:“大哥高兴起来,只怕又要喝上几坛方得尽兴!”二人说到此处,不禁同声大笑起来。
突然听得前方一把苍老的声音传将上山来:“段施主、虚竹居士好内力,老衲佩服!”段誉认得是黄眉僧,当下脚步不停,口中答言道:“大师过誉了,正要谢大师不远千里护送三位内子来此。”说话间,两人已来到别舍院外,见三女和朱丹臣、黄眉僧立于舍门外,看情形正要出发上山。昊天部众女见虚竹亲来,忙施礼迎接。钟灵十分好动,抢上拉着段誉,急切问道:“听这里的姊妹说,萧大哥被救回来了,是不是真的?我们快上山去探望一下吧!”她向来没上没下,众人也不见怪。
段誉反拉过钟灵,往别舍内走去:“大家且莫焦急,先入屋来,我有话讲。”当下众人返入别舍中,昊天部已接虚竹命令,在舍外看守。木婉清见状甚觉奇怪:“段郎,为什么这样神秘?莫不是萧大哥又出了什么事?”段誉和虚竹在下山途中已经商定过,因着萧峰长出尾巴,复活之事暂不适宜公开,这时见木婉清问及,即说道:“倒不是大哥出了什么事,只是大哥之死天下皆闻,若马上公开,想来并不适宜。”
虚竹接过话来:“大哥身体尚弱,先不论有甚宵小之辈骚扰,灵鹫宫自然不怕,但如是太多朋友来,恐也会有碍大哥休养。”众人闻言均觉有理,都表示同意。黄眉僧合十宣佛:“阿弥陀佛,萧施主既吉人天相,太后托老衲为萧施主超度之事自然免了,老衲离寺已久,现护送责任已了,需得回寺去了。”
段誉知道黄眉僧配合自己,当下即顺其话说:“朱大哥,此间无事,不若你陪同大师返回大理,将此间之事向我伯父、太后及高叔叔等说明,切不可泄漏出去。过得月许,便是中秋,待我等陪大哥过了中秋便会回大理。”朱丹臣亦是聪明之人,虽不知主上为何偏要支开自己,但料想必有原因,也不多言,只是领命。三女却非外人,当下虚竹和段誉带同三女上山而去。
且说得萧峰被虚竹点了昏睡穴,他身体尚未恢复,这一睡即需十二个时辰方得醒来。此时已是辛酉之交,萧峰徐徐醒过来,忽见床边有数人,他武功虽未尽复,但反应仍在,当下即全神戒备。床边的人见萧峰醒来,神情似是欢喜,又似惋惜。萧峰这时已看的明白,床边共有四女,却是一样的娇俏相貌,一样的着装打扮。
萧峰“咦”的一声,忽想起自己是被二弟三弟救回,这四个可人少女,自是梅兰菊竹四姊妹。昨天醒来时间尚短,即已又睡去,一时间也想不起发生了什么事情,只觉腹中甚是饥饿,却见其中一女手中捧有一碗,却不知是梅兰菊竹哪一个。正想再问,却感口中带味,又闻得一阵香味自那少女所捧碗中飘来,猛的想到:“啊,她们正在喂我,只不知是什么食物?”
他向来豪放,本不会在意食物,但这时只觉此香气甚是诱人,不觉也起了兴趣。正要发问,却不知该当如何称呼,那捧碗的少女似知其心意,先行说道:“萧大爷,我叫菊剑。”同时令三个少女也自我介绍,但萧峰一时间也记不住哪个是哪个,只知捧碗的是菊剑。当下即问:“哦,你是菊剑妹子,这是什么食物?好香啊。”
菊剑将碗交到萧峰手上,说道:“这叫八珍粥,是用八种材料煮的。”萧峰只觉香气诱得自己更感饥饿,哪还管它是八珍还是七珍九珍?只几口,便吃得那碗底朝天,尚自觉得没有什么下肚一般。正想问还有没有,那边菊剑已接过碗来,说:“萧大爷,这里还有一大锅,待我再盛来。”萧峰见房中石桌之上果有一大锅粥,当下说道:“这样盛来盛去的好不麻烦,还是我过去方便些。”
说罢即起身下床,忽见身下有一条尾巴,萧峰呆了一下,即想起昨天之事,那尾巴又自然抬起,一手拿住。萧峰正把玩尾巴,入神思索间,“咕噜~~”一声自肚中响起,萧峰醒觉过来,更感腹饥,当下也不再细想尾巴之事,坐到石桌边上,汤匙也不用,径自抓起那勺子,大口大口地吃起粥来。不一刻间,那一大锅粥已有八九成入了萧峰肚中,四姊妹见萧峰食得如此“凶猛”,与其胸口的狼头刺青十分的匹配,不觉到“嗤”的笑出声来。
萧峰听得四女娇笑,知道自己食相不雅,也不好意思起来。这时那锅中之粥已经被萧峰全部吃光,但他仍只觉饿意稍解,这时萧峰听到一阵脚步声,其中有两人轻功高绝,另有一人身法显得也不错,余下两人则是无甚武功。萧峰心念一动,随口而说:“是二弟和三弟回来了?另有一位是木姑娘?还有两位是谁?哦!是黄姑娘和钟姑娘吧?”
那边厢虚竹的声音传进来:“大哥醒来了?好耳力,我等才刚刚入大厅门呢!”萧峰闻言亦是一愕:我功力应该尚未回复,怎的耳力比以前还好?当真奇怪的很。
虚竹和段誉听到大哥已醒,忙带同三女来到萧峰寝室。三女早和萧峰相熟,这时都说道:“萧大哥吉人天相,真是太好了。”虚竹又走到萧峰身旁,为其探脉,段誉则令钧天部守好门户,再关好寝室之门。
虚竹探脉已毕,十分高兴地说:“大哥身体已无大碍,只要再好好休养一段日子,当可尽复原貌。”萧峰这时忽想起一件事来,问道:“二弟,阿紫可在此处?有否照顾那位游君?”段誉和虚竹见萧峰问起,也不敢隐瞒,即把诸般变故逐一言明,萧峰听罢呆呆出神,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良久,萧峰叹一口气道:“我萧峰有何好处?值得阿朱阿紫你两姊妹为我而死?”想及阿朱,萧峰虎目透光,虚竹和段誉正不知如何劝慰,却听得:“萧大爷你什么都好,能为你而死,怎不值得?”竟是梅兰菊竹四姊妹同声而说。萧峰一愕,心下暗想:这四姊妹怎的跟阿紫一般说话?莫不是阿紫来此医眼时说得我极好,竟惹得此四姊妹也如她般想法?萧峰啊萧峰,你须得小心,莫再误人误己。
萧峰有心要岔开话题,正不知要如何说,肚中有传出“咕~咕~”之声,灵机一动,说道:“大哥死而复生,已是再世为人,前事已已,伤感亦无益,眼下却有一要紧事,须得解决。”虚竹和段誉急问:“是何要紧之事?”萧峰笑道:“为兄大概饿得久了,方才吃下这么一大锅粥,亦只稍减饥意,想来还需大吃一顿方可。”
虚竹奇道:“梅剑你们没有喂过我大哥吗?”四女即时跪倒:“主人,我四人每日都有喂萧大爷进食,并无偷懒!”萧峰见四人害怕,心下不忍,忙道:“二弟莫要生气,想是为兄食量变大了之故,为兄连尾巴都可长出来,食量变大也不为奇。倒是她四姊妹天天喂我这昏迷之人,想是相当辛苦。”
竹剑悄声说:“怎会辛苦,幸福才是真的。”她本是自言自语,但三兄弟耳力惊人,一字不漏地听到,均感奇怪,萧峰不禁问道:“我昏迷之中,要喂我甚难,怎的还不会辛苦?反觉幸福?”木婉清早就看出四姊妹心思,这时旁观者清,心中有数,笑道:“萧大哥,因为她们是用嘴喂你的啊。”
四姊妹听得木婉清道破,均羞得面红耳赤,不敢抬头;萧峰见状知木婉清所言不差,更是目瞪口呆,不知如何是好,不想原意是岔开话题,却变作自掘坟墓。虽说四姊妹是为喂食,但此等亲热行为,萧峰却是从未试过。他与阿朱虽有夫妻之情,但彼此严守礼防,未有任何越轨行为;照顾阿紫之时,心无他念,也无此等行为。他豪迈勇武,天下事难到他的不多,偏这男女之情,却是不懂应付。此番一心寻死不成,再世为人之下,为阿朱守节之意已不及以前强烈,但仍不敢多涉情事,偏偏天意如此,教他真不知如何是好。
虚竹却是心中有数,因为自他当了西夏附马后,四女当不能再如以前般照顾于他,难免有失落之感。虽说虚竹当灵鹫宫主以来,童姥治下的上下等级之别已不如以前般森严,但长年积下的习气仍难在短时间内彻底改变。虚竹一想通此点,心中已有计较,即说:“大哥,她四姊妹自小孤苦,难得有长辈教导,小弟亦是自顾不暇,还要请大哥代劳一番。”他这么说来,梅兰菊竹四姊妹自不待言,于萧峰也难推托。
萧峰到底是久历世情,知道二弟难处,这时亦算是可有台阶可下,当即接过话头:“二弟,此事大哥先暂担当下来,现时最紧要的,还是让为兄的解决温饱,我实在是饿得利害了。”言罢,腹中又传出“咕~咕~”之声,众人又不禁莞尔。虚竹和段誉下山之时,梅剑四姊妹早就着人准备好宴会,好为王语嫣等三人接风洗尘。
虚竹见难得三兄弟济济一堂,又去将向来深居简出的爱妻梦姑请来,好添一份喜庆气氛。梦姑仍是戴着面纱,来到宴会,亦只敬过众人一杯,便又告辞回内苑去了。众人知其自小长于皇宫,礼仪规范守得极严,也不以为奇,倒是虚竹自觉不好意思,唯有频频向萧峰敬酒。萧峰来者不拒,人家用杯,他还是用碗,每敬必干,还道酒太淡,喝得不过瘾头。
酒过数巡,王语嫣等三女已难胜酒力,回房歇息去了,只剩虚竹段誉仍陪萧峰,二人早就吃饱,这时只陪大哥喝上几杯。而萧峰则酒罢即吃,吃罢有酒,不但酒已喝了两三坛,那饭菜更已上了四五趟!虚竹和段誉起初尚只道大哥饭量纵大,也不过当得四、五人份,此刻见萧峰仍在不住吃喝,便是四、五十人的份量也有了!两人皆暗暗吃惊。
虚竹这时又向萧峰敬上一杯,说:“大哥胃口大好,小弟亦很高兴,但此时大哥尚是初愈之身,须得小心脾胃。”萧峰又干了一碗,然后四目一看,竟又已扫清了一席,即时也感到不好意思起来,于是点点头,说:“二弟是大夫,为兄是病人,当然要听大夫的话咯。反正大哥已经吃到八成饱,该是够了。”虚竹和段誉闻言又吃一惊,却又不明所以,只得喏喏称是。
之后的一个月,虚竹欲解开萧峰身体上的变化之秘,每日都在书房翻看医书,又为萧峰检查,但都不得要领。段誉则带三女陪同萧峰,由梅兰菊竹四姊妹领路,日日游山玩水,好不写意自在。萧峰渐渐已习惯了自己的尾巴,也开朗起来,对于梅剑四姊妹,则生出一股莫名的感觉,但心中仍有为阿朱守节之想,所以对四人仍持一种长辈的严肃态度。四姊妹则不以为然,只需伴着萧峰,便似十分满足,萧峰的教导,也紧记遵从。
但萧峰的武功,竟一直毫无起色,虚竹推断,应是经脉淤塞太久所致,必须由萧峰自己慢慢以真气逐步冲开,估计也要一年半载才可恢复旧观。反是萧峰自己毫不在意,虚竹和段誉见大哥自己也开朗对待,倒也宽下心来。
这日,已是中秋佳节,段誉见大哥已无碍,决定在同度佳节之后,明日即启程回大理。他离开大理已久,萧峰早就催其回国,好主持国事。但段誉以此时大哥二哥已是自己最亲之人为由,坚要同度此团圆佳节。萧峰虚竹也是心同此感,也只好答应。
众人在灵鹫宫中聚宴,好生高兴,直到中夜。钟灵和梅剑四姊妹终是年少,在宫外提花灯玩耍,笑声传入来,引得众人亦不禁回想起少年时过中秋的情景,也都笑起来,只有虚竹和梦姑二人叹气。萧峰想起虚竹自小长于少林寺,童年定是没有什么玩耍,梦姑在皇宫之中,只怕也没自己少时过得快活。当下捧起大碗,一干而尽,再长身而起,说道:“二弟三弟,众弟妹,大哥少时过中秋,必要游山一转,现在大伙儿都来陪大哥一游吧!”
说罢,即往宫外走去,众人晓得萧峰是要大家好好过这团圆一夜,也都起身往外走去。到得宫外,萧峰转过身来,对众人说:“我义父母家中贫穷,无玩具供大哥玩耍,这花灯更未玩过,但我向有一项玩意,却是旁人所无。”王语嫣说:“大哥武功高强,可是以此戏耍?”萧峰摇摇头,说:“我少时尚未习武,便有此玩法。且看我来表演一次。”
众人皆好奇地看着萧峰,只见萧峰走到开阔处,指着自己胸口说:“我自小就见胸口有狼头刺青,故在中秋之时,常溜到山边树林中,见有平时欺压穷人的地主游山,便学那野狼嚎叫,教他们胆战心惊一番。”众人一听,均大笑拍掌道:“大哥好手段!好胆识!”萧峰有心要大家高兴,哈哈一笑,仰起头来,就要嚎叫表演一番。
不想萧峰仰起头来,却未作声,众人正自奇怪:难道大哥还有什么花样?忽然“叭喇”一声,萧峰的衣衫破裂开来,众人吃了一惊,尚未反应过来,竟见萧峰身形暴长,肌肉膨胀,全身毛发狂长,面目变成巨猿一般,双目如火般透出光来。众人惊恐莫名,只吓得心跳停顿,呼吸不畅。不一刻,萧峰已变成一头十余丈高的巨猿!
虚竹和段誉首先反应过来,惊叫:“大哥!!”巨猿萧峰闻声转过头来,目露凶光,突然张口大吼一声“咕啊~~~~~~~”声震数十里。虚竹和段誉见巨猿萧峰神情不善,正不知如何是好,巨猿萧峰又转过身来,这一转身,脚步跺得缥缈峰山摇地动。跟着双臂一举,又是惊天动地的一声大吼“咕啊~~~~~~~~”看来神智已然失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