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达自一个月前得萧峰指点过后,一直不敢松懈,每天勤练那一套扎根基的法门,却也不急着再去拔桩。
他身体本就壮实,练这纯培气练劲的功夫极是合适,只觉每练一趟都有得益。
这一天练了四五趟之后,全身劲力充盈,只觉得不发不快,禁不住地走到那一排木桩前,就要一试这一个月来勤练的成果。
鲁达双手一合,握住那第五根木桩,也不需刻意去沉马运气,自自然然地将萧峰所传法门使了出来,只一下子,便将那第五根木桩尽根拔起。
鲁达一阵狂喜,因着这一下,连五成力道都还没使出,立时信心倍增,又走到第六根桩前,又是一下子便将它拔起,鲁达兴奋莫名,知道纵使尚未可将最后一根木桩拔起来,也是相距不远,于是继续振作精神,直将那第七、第八根木桩拔起,方始罢手。
看着剩下的两根木桩,鲁达便似看见离拜入少林门内只剩两步,距离之近,若在一个月前,真个作梦都想不到,不由得地想念起师叔祖来,更觉萧峰神威逼人,心想:师叔祖这般好本事,必是个顶天立地的好汉,俺可不能丢他的脸!
心念及此,也不再去尝试拔那剩下的两根木桩,歇息一下,又用心地去练起功来。
又将那法门练了两趟,忽听得有马蹄声响起,鲁达心中一喜:这里偏僻得很,骑马来过的只有师叔祖!难道是师叔祖来看俺了?
连忙循声走去,却见山垭后转出两匹马来,各骑有两名少女,衣服、模样都是毫无分别,鲁达只看得一阵发呆,突然叫一声:“见鬼啦~~~~”转身抱头便走,刚走了几丈远,脚下似被什么拌了一下,几乎就要摔个嘴啃泥,幸好这一个月来苦练已有不俗成绩,立即沉气弓马,硬生生地将身子定住。
忽听得身后“咦?”的一声,鲁达听得清楚,是个女子,急向前抢上两步,转过身来,却见那四名少女并列着立在三四尺外,这一下危急中使出萧峰所教功夫真个有效,鲁达立时胆气大壮,虽看着那四名少女都是生得一模一样有点吓人,却已不怎么怕了,于是拍着胸口叫道:“呔!凭你四个女鬼,就想吓倒俺啊?俺有师叔祖教的功夫,不怕你们!”
那四名少女突然全都柳眉倒竖,各自闪到一个方位,将鲁达围住,都举起连鞘的剑来,照着鲁达乱打!
鲁达只会些扎根基的功夫,被那四名少女围住了,哪里躲得了?只听的“噼呖叭喇”一阵乱响,鲁达除了头脸用双臂护住,全身上下已不知被打了几百下,好在那四名少女只用剑鞘,也没有使多大力气,却也疼得够了。
鲁达硬气发作,竟连一声讨饶、呼叫都没有,但也只能牙关紧咬,勉力强忍,那四名少女却是口中不停,轮流喝骂:“臭小子瞎了眼了?说我们四姊妹是鬼?”“刚才不是说自己很厉害的吗?怎么现在只会挨打?”“好啊!还挺硬撑的!我就不信你一直不叫疼!”“说我们是鬼、说我们是鬼!有象我们四姊妹这么美的鬼给你碰到算你福气啦!”
鲁达连声都发不出,自然无法争辩,心中连连叫爹叫娘叫师叔祖,只不知这四个“女鬼”,要打自己到什么时候方肯停手。突然间一阵急劲蹄声传来,一人大喝道:“梅剑、兰剑、菊剑、竹剑快快住手!”
鲁达认得是萧峰声音,正要出声呼唤,那四名少女已停下手来,鲁达立时全身一松,坐倒在地,却也作不出声来。
那四名少女正是梅兰菊竹四姊妹,自下缥缈峰后即向嵩山而来,今天刚来到这萧峰的旧居附近,却被鲁达认作“女鬼”,本想只拌他个嘴啃泥就算,不想鲁达根基不错,更出言顶撞,四姊妹自小被童姥教得不会体谅他人,于是就合力教训他一顿,直到萧峰来到,出口阻止,方才停下手来。
萧峰却是刚带着赵灵珠去拜祭完养父母,因着心想养父母泉下有知,也必定高兴,所以回来嵩山脚下时,便又买了一些香烛冥纸,领着赵灵珠去拜养父母。
赵灵珠听得萧峰要带自己去拜养父母,也是非常高兴,心想爱郎此举等于要自己见家公和婆婆,已是确定要娶自己。
待拜祭完乔三槐夫妇,萧峰又带赵灵珠回旧居,好等到晚上再齐入少林,去见父亲,却远远听得梅剑四姊妹骂声不断,连忙策马赶过来看个究竟,竟是四人在打鲁达,即出声制止。梅剑四姊妹听到是萧峰声音,都十分高兴,待看到萧峰怀中竟抱着一个女子,且神态亲密,都立时呆住了。
萧峰见她四姊妹都是一般的反应,怎会不明白?心中暗暗叫声不好。赵灵珠见梅剑四姊妹都长得一模一样,甚感惊奇,左瞧瞧,右望望,实在找不出有不同之处,禁不住“哧~~”一声笑了出来。
梅剑四姊妹见赵灵珠虽蒙着大半的脸,但只凭那一双眼睛,便已远远胜过己等,又听她笑声极甜,不由得都是自惭形秽,只觉得心中一阵阵的酸溜溜,四姊妹心意相通,这感觉便似不断扩张,难以抑制。
鲁达被梅剑四姊妹打了个饱,实在疼得紧要,偏偏又不肯示弱,这时只能咬着牙叫了一声:“师叔祖~~”
萧峰见鲁达全身都是又红又肿,更有数处紫黑瘀伤,心中即时有气,冷冷地看了梅剑四姊妹一眼,便下马走过去要扶起鲁达。
梅剑四姊妹知萧峰怪己等欺负一个不会武功的小孩,想起曾受过萧峰教导,确是不该如此,都是一阵惭愧。
萧峰欲扶起鲁达,但稍碰一下,即痛得鲁达眼泪直冒,咬牙咧嘴,但仍是一声不哼,萧峰正不知怎么办好,赵灵珠已走过来,说道:“交给我吧。”
萧峰知她跟过道济大师学法术,必有办法,便由着她来处理,再转头去看梅剑四姊妹时,都已低着头,默不作声立于一旁,心想她四姊妹只用剑鞘,已算记得自己些微教导,倒也不便再责备,只无奈叹气摇头。
这边赵灵珠已在施法为鲁达疗伤,鲁达只觉眼前这个随师叔祖来的女子,全身如象笼罩一层光华,神圣无比,按在自己额头上的手掌释放出阵阵凉气,透体清凉,疼痛大减,虽看不见她整个样貌,但双眼中带着无限慈爱,忽然冲口而出叫道:“娘!”
他这么一叫,只吓了赵灵珠一跳,法术便收回,不过鲁达身上伤痛已基本治愈,只剩几处本来伤得最重的地方还有些红肿,也不算得什么。
赵灵珠被鲁达叫了一声‘娘’,只羞得面红耳赤,好在粉红纱巾蒙住大半的脸,倒也不甚明显,只没好气的说道:“你乱叫什么啊!”
鲁达一愣,醒觉过来,摸着脑袋傻笑两下,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好。赵灵珠见鲁达伤势已然无碍,便向萧峰说道:“峰哥,他没有什么事了。”
梅剑四姊妹听她叫得这么亲热,都是心中酸意更盛:我们四个都是叫萧大哥,你竟然叫峰哥?却见萧峰没有半点不喜之色,竟是已习以为常,又见赵灵珠只一会儿便将鲁达伤势治愈,莫非是会妖法?
想到这里,四姊妹交换一个眼色,都是一个想法:难道是她用什么邪门法术迷住了萧大哥?一有如此想法,望向赵灵珠的目光都变得不善起来,萧峰哪里知道她四姊妹想法?只当是吃醋心酸,又想自己亦曾答应要陪伴她四人,此时心里却是以赵灵珠为大,不由得稍感惭愧。
却不想这般神色于梅剑四姊妹看来,便是明证己等想法,立时都是怒由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妒恨交加之下,“噌”的一下响,四柄剑同时出鞘,攻向赵灵珠。
萧峰见状大吃一惊,急叫道:“你们要干什么?快住手!”
梅剑四姊妹认定萧峰被赵灵珠用妖法迷住了,哪里还肯听话停手,又怕赵灵珠还有什么邪术,一出手就是童姥当年专门为她四姊妹创下的“四季剑阵”,各使“春、夏、秋、冬”四套剑法,分由上下左右围攻赵灵珠。
她四姊妹一胎同出,心念无分,合作之妙绝非一般人可比,梅剑“春”剑攻下,如春泥缠足,兰剑“夏”剑攻上,似夏雨盖顶,菊剑“秋”剑攻左,如秋风萧煞,竹剑“冬”剑攻右,似冬雪纷飞。
赵灵珠只觉四面八方都是剑影,吓得花容失色,霎时间竟连抵挡退避都忘了,呆立当场,眼看便是不死也得重伤在梅剑四姊妹剑阵之下,“叮~~~”的一声长响,四柄剑自梅剑四姊妹手中脱飞冲天,化作寸碎,却是萧峰出手阻止。
萧峰见梅剑四姊妹不听劝阻,若使‘降龙十八掌’必会伤了她四人,危急下手指急点,发出剑气将四剑击飞。
萧峰早前因经脉淤塞,段誉便将六脉神剑教他,希望以剑气冲塞可增效用,他自功力恢复以来虽未有再练习过,但凭着超人习武天资,危急中亦使出了七八成,又因着速度太快,四声竟连成了一响。
梅剑身为大姐,眼看有萧峰在此护着‘妖女’,‘诛妖’难成,立即向众妹妹打一个眼色,一齐飞身回马上,掉头便走,一边还抛下话来:“妖女你别太得意!我们四姊妹不会就这么算了的!”
萧峰心系赵灵珠,也未能分身去拦下她四人,急忙走到赵灵珠身旁,将惊魂稍定,全身一阵虚弱的赵灵珠抱起,细看她全身上下一番,可幸并无受伤。萧峰放下心来,问道:“灵珠,你没有什么事吧?”
赵灵珠摇摇头,又将头埋入萧峰胸膛,萧峰早就习惯了她这样在自己身上索取安全感,手臂也稍稍收紧。
过了一会儿,赵灵珠精神平复,萧峰方松开手来,忽然想起鲁达在旁,连忙转过身来,却见鲁达呆坐在地上,张大了双眼和嘴巴,竟连口涎滴下都不知觉。
赵灵珠看着觉得好笑,萧峰也觉鲁达太也滑稽,于是走过去拍了他肩膀一下,鲁达始醒觉过来,看了萧峰和赵灵珠几下,突然跪下,向二人拜道:“多谢师叔祖救了俺,还有~~~还有师叔祖的媳妇儿也救了我!”
他见萧峰与赵灵珠神态亲密,便认定赵灵珠是萧峰的媳妇儿,但又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因着少林历来都是只收男徒,辈份高的又多数是和尚,这师叔祖的媳妇儿该怎么叫,鲁达父亲未曾教过,自己也想不出,唯有直直叫做‘师叔祖的媳妇儿’。
萧峰听得梅剑四姊妹早已走远,实难再追及,于是领着赵灵珠与鲁达回到旧居中,且先安顿下来,却见屋中一片混乱,心想这孩子一人独居,倒也难怪,他自己也是做惯了叫化,亦是不以为然。
这边赵灵珠可受不了,将两人轰出屋外,自个打扫起来,她早知此是爱郎旧居,只觉自己便是这房子的女主人,哪能忍受‘家’中如此混乱?萧峰见她打扫得兴高采烈,心中一阵阵的暖意,也拉着鲁达,帮忙收拾起房子来。那房子久未有修葺,本来颇显破烂,这时三人合力一顿收拾,虽仍只是一间旧土木房,但已整整齐齐,干干净净。
鲁达自小家贫,看着这自己住了这么久的房子焕然一新,直高兴得蹦起几尺高。
屋内赵灵珠已将一应家俱杂物收拾起来,萧峰和鲁达走入屋来,只觉豁然开朗,萧峰自离开此处闯荡江湖以来,未曾有过这么重的‘家’的感觉,这一刻的温馨,实在令萧峰感动莫名。
鲁达这边看看,那边摸摸,忽地大叹一口气道:“唉~~这真象俺娘~~”刚说到这,见到赵灵珠瞪着自己,想起刚才情不自禁地叫了她一声‘娘’,连忙住口,扮个怪相,伸了一下舌头。
赵灵珠被他逗得生不起气来,只轻轻打了他脑袋一下,鲁达只觉这一下打得自己好不舒服,就象是娘亲的爱抚一样。
萧峰看看天色已是近晚,于是领着鲁达去将马上驮着的食物拿到屋中,准备晚饭,突然听到一阵脚步声自远而近传来,沉稳有力,显然颇有几分功力,心中暗道:莫非是寺中有人来此?自己实在不便与寺中人物相见,但附近又无人家,自己一人倒还罢了,却叫灵珠也随自己这般躲躲闪闪吗?赵灵珠见萧峰神情有异,忙问道:“峰哥,有什么事啊?”
萧峰对她可是不会有丝毫隐瞒,便说道:“有人来了。”
鲁达一拍脑袋,说:“啊!俺倒忘了,现在该是二兄弟给俺送饭来了。”
萧峰忙问道:“他是什么人啊?”
鲁达走到门口看了看,却未见有人,萧峰继续说道:“他尚在一里以外,你先给师叔祖说说,他是什么人吧。”
鲁达知道这师叔祖本领通天,也不觉稀奇,于是坐回桌子上,说:“二兄弟是寺中安排给俺送饭的,比俺还小几岁,不过已经是罗汉堂的正式俗家弟子了,他跟俺很合得来呢。”
萧峰闻言即觉宽心。过了一刻时辰,果见有一少年双手平伸,提着两个果篮,向着这边走来,将近这边的时候,显然是为这房子变得如此整齐而感奇怪,停下脚步,细看了几下。
鲁达连忙走到门口招呼道:“二兄弟,你先进来吧!”那少年见鲁达招呼,边走过来边问:“鲁哥,你好心情啊!把房子收拾得恁整齐!”
那少年被鲁达招呼着进了屋子,见有一男一女,不认得是谁,却见萧峰神态威武,于是细细端详了一番,忽然叫道:“啊!鲁哥,这就是你说教你功夫的师叔祖吧?”
萧峰望了鲁达一眼,鲁达倒是机灵,连忙向萧峰解释道:“师叔祖,不是俺不听你的话,不过那天俺练功的时候被二兄弟看到了,俺想二兄弟不会乱说的。”
那少年也急忙帮着鲁达说:“是啊,师叔祖,你帮鲁哥,俺不会泄露出去的。”
萧峰见他年纪虽比鲁达还小了几岁,却是颇有义气,也很喜欢,呵呵一笑道:“好,这就好,其实就是给寺里知道了也没什么,只是眼前不方便罢了。”
这边赵灵珠已经收拾停当,招呼着要吃饭,那少年显然平日都是与鲁达一同进餐,也从篮中取出饭菜来。
赵灵珠见鲁达二人都是小孩,也不避忌,解了蒙面纱巾,鲁达见了惊叫一声:“俺的娘啊!”
那少年也是看得呆了,连声都作不出,赵灵珠汉语不大灵光,听得鲁达叫娘,还以为又在叫自己,面上又是一红,这一下更显娇丽,连萧峰都不禁遐想起来:若我与灵珠以后都这么一起生活,又添上两三个孩儿,就真是此生足矣。
赵灵珠仍是吃了一些素菜便停箸,复又将面蒙起来,鲁达与那少年这才专心吃饭,但见萧峰大口吃肉,大碗喝酒,都是一脸的馋样。
萧峰记得鲁达也爱喝酒,便将酒袋递了过去,鲁达也不客气,接过来,倒了一碗,捧着“咕~咕~”地大喝,喝完又倒一碗,却是推到那少年面前,说道:“来,二兄弟,师叔祖的酒比庙会的好多了!”
那少年看了萧峰一眼,见萧峰也是微笑着看着自己,似是鼓励自己,便就捧起碗来,也是大口大口地喝了下去。萧峰见他年纪小小,相貌端方,与鲁达的粗犷不同,竟亦有此气概,更是喜欢,待他喝完,便问道:“小兄弟,你叫什么名字?”
那少年连忙说道:“回师叔祖话,俺是清河人氏,姓武,单名一个松字,家里排行老二,人家就叫俺武二,爹娘在俺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是俺哥卖烧饼拉扯大俺的。俺兄弟自小就被人家欺负,都是俺哥保护俺,所以俺就想来少林学好本事,以后好保护俺哥。”
萧峰只问他叫什么名字,但他听过鲁达说萧峰如何如何厉害,早就心中仰慕,今天见了,真个是神威无比,便一股脑地将自己的事说了出来。萧峰听得武松学武是要保护自己的大哥,不由得暗暗点头,更是添了一份好感,赵灵珠也柔声赞道:“你这孩子真好。”
这边鲁达却似有点不愿意,喃喃说道:“那俺就不好了?”
赵灵珠哪里想到鲁达会这么说?真个不知该气还是该笑,又轻轻打了他脑袋一下,说:“你不气我就好!”
鲁达只觉这一下轻打比赞上一万句都舒服,便又装了一下怪相,萧峰见赵灵珠母性竟如此强,日后必是个好母亲,更觉苍天待己不薄。
武松吃饱饭,便提着果篮回寺去了,萧峰见再无他人在旁,便问鲁达因何得罪了梅剑四姊妹,鲁达依实说了,萧峰尚未说什么,赵灵珠已教训起鲁达来:“你这孩子,真是莽撞!
大白天的说别人是鬼,别人当然会生气嘛;就算真的是鬼怪,又没有犯你,你让一下不就没事了?”
鲁达低着头,也不再说什么,赵灵珠以为他被自己教训了心里不痛快,便柔声道:“好了,我说话是重了些,你别怪我,啊?”
哪想鲁达竟摇头道:“俺不是不高兴啊,俺娘死得早,俺也没这样被教过,什么都不太懂,所以才闯祸的,俺以后会记住的了。”
萧峰在旁看着,见赵灵珠并没有因为梅剑四姊妹称自己为妖女,又想杀自己而心生怨恨,暗暗惊奇:我还道灵珠既是苗王之女,又不大懂中原礼数,必然会刁蛮成性,却原来这么识大体!
萧峰心想这么一番变故,今晚可不宜再潜入少林,待与梅剑四姊妹误会消解,再同去正式拜访便是。
鲁达晚上却未就寝,仍在屋外练功,萧峰见他勤奋,便又上去再指点了一番,鲁达见师叔祖又有指点,更不肯松懈。
回到屋中,正要看看赵灵珠是否已经就寝,却见赵灵珠在床头就着油灯在把玩着什么,便走过去看个究竟,赵灵珠却转过头来,举起那样物事,说道:“峰哥你看!”
萧峰一看,原来却是那养父为自己雕的木虎,即便愣了一下,问道:“灵珠你怎么还在玩这个啊?该是休息了。”
赵灵珠靠上萧峰肩膀,将那木虎捧在掌心,轻轻抚摸着,说:“我知道,这是峰哥你的。”
萧峰又是一愣:“你怎么知道?”
赵灵珠举着那木虎,作飞翔状,说道:“还会是别人的吗?”
萧峰心中一阵激动,搂住赵灵珠纤腰,说:“是啊,这是我养父给我的第一件玩具,灵珠你喜欢就拿去吧。”
赵灵珠点点头,说道:“嗯,我要留着它,给我们的孩子做第一件玩具。”
萧峰想不到她会如此说,手臂受得更紧,将赵灵珠抱上身来,彼此四目凝望,只觉情意绵绵,这一刻萧峰心中只有一个想法:若非鲁达在附近,我就在这家中与灵珠做了夫妻好了。
翌日,萧峰带着赵灵珠,下山去汴京,心想道济大师的朋友到底是何样人物?却与这一小葫芦水有什么关系?那可指点自己的高人又在哪里可寻?难道还有人可以及得上道济大师的神通广大?却又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且先按纸条上地址寻访,再作打算。
到了汴京,只见城门口人头涌涌,热闹非常,却原来是这几天适逢相国寺庙会之期,附近地方的人都赶来凑热闹,办货做生意,那守城门的官兵哪肯放过这抽油水的好机会?每个进城的人按人头、所带货物交纳进城税,轮到萧峰二人,那城门官见他服饰上等,又骑着高头大马,贪心暗生,所索钱银也远比别人多了好几倍。
萧峰生平最恨这等欺压平民的狗官,但身有急事,不欲纠缠,便扔下一锭十两银,正要进城而去,不想那城门官穷心未尽,色心又起,早见了赵灵珠身段美妙,又以为萧峰好中看不中用,软弱可欺负,竟不知死活地叫道:“慢着,你这女人竟敢蒙着面进京城?快将纱巾解了,本官要查验查验!”
因着天气渐近入冬,萧峰早就为赵灵珠添了几套衣服,都是颜色鲜艳,这时两人共骑一鞍,在人群中仍是极为显眼,四周人群见那城门官如此行为,均知其立心不良,纷纷出声斥责,一时间城门口喧声冲天。
那城门官自恃手下有几个兵,哪里将平民百姓看在眼里?一边令手下士兵推开围观人群,一边又走过来要拉赵灵珠下马,忽然间浑身一个哆唆,似被冰水兜头浇下,却是萧峰怒目瞪视,那城门官感到自己是只在狮子鼻下的兔子,竟连手指头都不能再动一下。
那城门官手下几个士兵,见长官呆在那里动也不动,不知就里,还道是被萧峰出手伤了,正要发难,不想被萧峰目光一扫过,也都心胆俱寒,不敢妄动。
那围观人群见此情形,都不禁住声偃息,只觉萧峰神威凛凛,突然一队官兵自城内走来,却是城楼上守将听到城门喧闹,派了偏将来察看情形。
那一员偏将是个少年将官,年纪约有十六七,长得如铁塔一般,手中提着两根铁锏,龙行虎步走过来。见此处情形怪异,圆目一瞪,向萧峰望去,不禁心中暗赞一句:好个大汉!
又看那城门官与众士兵,都是一副脓包相,心中有气,大喝一声道:“究竟发生什么事?”
声若洪钟,引得众人掉过头来看他,萧峰也转过目光过来,他只对那城门官有怒意,看那少年将官时却已收起杀气,却也令那少年将官好一阵赞叹:此大汉好生正气凛然!
那城门官脱离萧峰目光笼罩,浑身一松,又见有大队己方人马来援,胆气稍壮,便走到那少年将官面前,指着萧峰二人说:“这女子违反规定,蒙面进京,居心叵测,本官要检查,那汉子便想动手抗官!”竟是来个恶人先告状。
那些围观人群见城门官这么无耻,又都纷纷指责他立心不良起来,那少年将官见城门官本来一副窝囊相,现在又言辞闪烁,早就不喜,又听得四周人群出言指责他,更是心感讨厌,但赵灵珠蒙面进京确是违反规定,这可如何定夺好?不由一阵踌躇。
这时忽有两个身穿粗布长袍、年过花甲的老人排众而出,其中一人出言指责那城门官:“好你个狗官,居心不良还敢如此放肆!”
那城门官正要发作,却见那两个老人神态威猛,不似寻常人物,心中胆怯,那少年将官突然走上前来向那两个老人分别行礼道:“原来是张三爷和赵四爷,小将经验浅薄,正好请两位爷主持一下。”
萧峰早就在人堆中察觉有此两个不寻常人物,见那少年将官对他们如此恭敬,更是细细留神,只觉这张三爷和赵四爷神气内敛,功力已是一等一高手的境界,心想这是京城地段,说不定他二人是大内高手,自己可须得小心谨慎。
那赵四爷指着那城门官喝道:“你好大的狗胆,人家是个女子,不欲抛头露面有何奇怪,你已违令索贿在前,又生歹念,若在以前,俺早将你‘喀嚓’了!”
那城门官好歹在此混了些年岁,听得那少年将官对他二人称呼,已想起他们身份,吓得全身如打薯粉般,跪拜在地,告饶道:“赵四爷,下官一时糊涂,求三爷四爷放过下官一次,下官再也不敢了。”
那张三爷对赵四打个眼色,赵四点一下头,说道:“若非俺和三哥有急事要处理,必不饶你!”
转过头来对那少年将官说:“呼延贤侄,此间且由你来主持下去吧,俺两兄弟有急事。”
又转身向那四周围观人群高声说:“这位大爷已替大家缴了进城税,大家一同进城可也!”
萧峰见他望向自己,心感此人目光锐利,确是非同小可,便只微笑一下,又点一下头,那赵四见萧峰应对自如,倒似相当喜欢,招一招手,领着萧峰入城而去。后面人群听得不需再交税便可进城,都是欢欢喜喜,排队让那呼延小将检查,那城门官已吓得萎缩一旁,不敢作声。
张三和赵四领着萧峰入了城门,走到一旁相互见礼,萧峰偕赵灵珠下马,向张三赵四道谢:“幸得张三爷、赵四爷为我夫妇主持公道,内子方未曾受辱,乔某在此谢过。”
张三和赵四交换一下眼色,赵四笑道:“其实以阁下本领,也不须得俺兄弟出面,不过俺兄弟倆有急事,不可久等罢了。”
萧峰听他这么说,知道已被看破自己身怀武功,心中一转已有计较,说:“天子脚下,乔某岂敢造次?实在感激两位爷出面解困。”
赵四“嗯~~”的一下沉吟,情知不便再询问下去,也不再说什么,拱一下手道:“不需言谢,俺兄弟尚有要事,未知乔先生欲往何处?若是顺路,便可作个伴,不然俺兄弟便要告辞了。”
萧峰正因不知道济大师那朋友所在,要去问路,见张三赵四对此颇为熟悉,于是便将那纸条取出,交到赵四手上,说:“乔某对京城道路不熟,正要找人问路,难得两位爷热心,请问这地址该怎么走?”
赵四细看了那纸条一番,忽然“咦”的一声,又交到张三手上,说:“三哥,这地方有点眼熟。”
张三看完想了一下,说:“如果记得没错,该是沈大人好友陆先生府上。”
赵四一拍额头,说:“不错、不错,正是陆先生府上,如此说来,咱们真个顺路。乔先生,俺兄弟正要到相国寺去,这陆先生府上就在过了相国寺不远,来、来,俺兄弟带路便是。”
萧峰见张三赵四如此热情,不便退却,便牵马与之同行,赵四又问道:“原来乔先生是陆先生朋友,如此倒不是外人了,俺兄弟亦曾到他府上作过客呢。”
萧峰指着鞍畔挂着的小葫芦说:“其实乔某并未与那陆先生见过面,只是受人所托,将这一葫芦水送来罢了。”
张三和赵四“哦!”的一声,似是恍然大悟,问道:“这水是哪里来的?”
赵灵珠见他二人亲切,急急抢着回答:“是我师父寺中的。”
赵四奇道:“小女娃,你师父又是何人?在哪间名刹修道?怎么会收你这么一个小女娃做徒弟?”
赵灵珠得意洋洋,说:“我师父是灵隐寺的道济大师,他见我诚心学艺,就收了我做徒弟了。”
张三和赵四对望一眼,都是惊奇莫名,又细看了赵灵珠几眼,不禁都哈哈大笑起来,萧峰和赵灵珠不知他们有什么好笑,都觉奇怪,赵四边笑边说:“原来是道济大师的高足,真个失敬了。”
赵灵珠看着他二人,问道:“你们认识我师父?”
张三接过话来,说:“俺几兄弟都与令师有过数面之缘,是了,大师还好吧?”
赵灵珠点一点头,说:“师父当然很好啦。”
说说笑笑间,众人已走到相国寺附近,见人山人海,热闹非常,各种摊档林立,赵灵珠拉着萧峰这边看看,那边瞧瞧,都觉新奇。
萧峰有心要送几样礼物给赵灵珠,却不知她喜欢些什么,走了好几家店面,都挑不出什么好货色,忽然见有一番人牵着一匹骆驼,举着一些怪异物品叫卖,众人只觉新奇,便走过去看个究竟。
那番人举着手上各式各样的古怪物品,不停叫卖,听他口音,虽不甚纯正,却是字字清晰,但那些物品实在太过奇怪,看不出什么用途,所以观者虽不少,但问者却寥寥。
萧峰见赵灵珠满带好奇,便与她一同上前,向那番人问道:“老板,你这些东西都是什么?怎么这样稀奇古怪?”
那番人见终于有人来问,真个高兴得很,热情地招呼,摆出那样样货物,逐一介绍:“客官问得好啊!这些都是我这么多年来在各地收搜集来的奇珍异宝!这个,是波斯国的神灯,听说里面有个灯神,如果可以将它放出来,它就会当你的仆人,它神通广大,你有什么愿望都可以帮你实现的!还有这张飞毡,只要可以放出灯神,就可以令它起飞,想去什么地方都可以的!”
萧峰听到这里就问:“那么这毡跟神灯是一定要一起买了才有用了?”
那番人以为萧峰想买,即说:“是啊!客官你真聪明啊!要不是我急着要换些路费回老家,也不舍得卖的,这样吧,客官,这两样东西,本来各卖一千两,你一起买了,我就给你个折头,合共一千八百两!”
边说边两眼放光,两只手搓个不停。萧峰看看只觉好笑,便指着那‘神灯’和‘飞毡’,说:“你这神灯既然这么厉害,为什么你不自己将灯神放出来呢?那不就可以坐着这飞毡回老家了吗?”
那番人闻言只吓得面色惨白,幸好本来就是个白皮人,也不怎么明显,但神情已经极为难堪。四周围观人群都猛然爆出大笑,那番人更是恨不得地上开条缝,好钻进去躲躲。
突然赵灵珠举起一块古旧铜镜,向那番人问:“那这块铜镜又有什么神力啊?”
那番人哪里还敢胡扯,只好照实说道:“这是我在西方威尼斯公国带来的,只是个古董,没什么神在里面。”
赵四突然冷笑道:“你在西方那个什么斯公国带来的?这镜子的花纹明明是我中华上古式样!”
那番人急忙解释:“其实我也不知道这镜子是哪里出产的,不过我真的没说大话,的确是在威尼斯找到的。”
众人见他这么一副可怜相,料想也不会再撒谎,萧峰心想他走这生意不易,且就帮衬他一下吧,便问道:“我想买这面镜子,你开个价钱吧。”
那番人见萧峰不再为难自己,又肯帮衬,哪敢乱开价,便说:“客官,看在它是个古董,我又走了这么远路,就、就五十两银好吗?”
那面镜子虽是古旧,但镜面仍是极为光亮,毫无半点锈迹,确是难得,萧峰那出五锭银,合共五十两,便买了那镜子,那番人连连多谢。
赵灵珠拿着那镜子,问萧峰道:“峰哥,你怎么用这么多钱买这镜子啊?去买个新的,也用不了几两银嘛。”
萧峰笑笑道:“我看这镜子花纹很美,挺配得起你的,所以才买的啊。”
赵灵珠双手捧着铜镜,任萧峰搂着腰,靠上身来,满心欢喜的说道:“峰哥你对我真好。”
张三赵四在旁看的鸡皮疙瘩直冒,忙说道:“好了、好了,知道你两口子恩爱了。”
萧峰即觉不好意思,却又不知该怎么办,只得就这样继续向前走着。
刚走到那相国寺正门前,赵四却走到另一边来,萧峰和赵灵珠望过去时,却见他走到一算命档,那算命先生约莫三十岁上下,样貌生得道骨仙风,骨格清奇,但可能是生意冷清,竟靠在椅子上睡觉!
赵四走到他面前,先是干咳了两声,那算命先生毫无反应,赵四突然在他面前的桌子上猛拍一下,叫道:“有生意啊!”
那算命先生一下惊醒,连人带椅向后倒去,直摔了个四脚朝天,好不狼狈。萧峰正在疑惑赵四因何如此,带着赵灵珠走过去,却见那算命先生挣扎着起来,一边骂道:“谁这么缺德啊?哎唷唷~~~”
赵四看他这个样子,气又不是,笑又不是,没好气地说:“瞧你这模样,你老子的脸都要丢光啦!”
那算命先生这才抬头见了赵四和张三,连忙施礼道:“原来是三爷和~哎唷~四爷啊!”
忽然又见了萧峰和赵灵珠,急忙说道:“原来三爷四爷帮我拉生意来了?这两位,来来,想问些什么?本半仙定会令两位满意!”
赵四又没好气地说:“你这家伙,俺叫你起来,你还真以为有生意啊?”
转过头来又向萧峰二人说:“你看这家伙,想当年他老子还有俺几兄弟在咱大老爷手下,是何等样人?他如今却~~哎~~”
那算命先生即接过话来,说:“四爷,你可不能这么说啊!我爹说了修道之人必不离孤、夭、贫三命之一,我一不想早死,二不想挨穷,已经立定决心不娶了,就这样在这拉点生意也不行啊?”
赵灵珠听得他们说话,只觉好笑,那算命先生转过来又看了萧峰二人几下,便说道:“四爷你看,人家天南地北都会被你带到我这来,这是我们的缘~~份!”
萧峰听他说话有异,心头闪过道济的话:“汴京另有高人指点于你。”
不由得暗暗留神:莫非他就是大师所说的高人?啊!是了,周侗也说过他曾在像国寺这里遇过高人,嗯,看他样子倒是不俗,说不定真有本事。
于是偕赵灵珠走到他面前,拱一下手,问道:“未请教先生如何称呼,在下乔峰,这位是内子。在下确是有点心事,不知先生可能推算得出否?”
萧峰这样说,便已是摆明要他露一点本事,那算命先生哪里不知?只点点头,答道:“在下复姓公孙,单名一个胜字,乔先生看来是要考究在下了,这样罢,这里人多口杂,不大方便,我等进相国寺再谈如何?”
这边赵四也向萧峰说道:“乔先生,俺跟三哥正要入像国寺办点事,不妨先都到里面去,待俺兄弟办完正事,想来这家伙亦已做完生意,再带两位去陆先生府上如何?”
萧峰心想若这公孙胜真有本事,自己私隐确是不宜在此泄露,于是就此应允。众人走到那相国寺大门前,两个知客僧迎上前来:“张三爷、赵四爷,王大爷和马二爷早就在内室等候了。”
张三和赵四即向萧峰告辞,自向寺内走去,这里的和尚似对公孙胜亦颇为尊敬,任其领着萧峰二人入寺,又帮忙将马牵到马厮。
公孙胜领着萧峰二人,来到一间内堂,一起围桌坐好,又拿出一叠纸,一支毛笔和一晚清水,放在桌上。
萧峰和赵灵珠不知其意,相望一眼,都是满带疑惑,公孙胜却说道:“乔先生、乔夫人,可否在这一叠纸中各选一张,用清水在其上写一个字来?在下好作推算。”
萧峰暗暗奇怪,但只写一个字,却又无难处,于是随手抽了一张纸,提起笔来,蘸了蘸清水,心中却想:该写个什么字好呢?忽然扫地僧所赠‘缘’字涌上心头,又想道济也是劝自己随缘而去,也罢,就写个‘缘’字。
萧峰用清水在纸上写完那‘缘’字,刚提起手来,竟见那缘字变作血一般红,萧峰大讶:明明只是用清水写的,怎么会变作这般红色?赵灵珠亦是大感惊奇,因为自受过道济教导以来,她对法术已有了很深的认识,但刚才却未见公孙胜施法,这字竟又变色,真个奇怪。
公孙胜看了那‘缘’字一眼,叫一声好,又着赵灵珠另选一张纸,也写一个字,萧峰正担心她会否写汉字,赵灵珠已选了一张纸,提起笔来,蘸了清水,径自写起字来,萧峰尚是首次见赵灵珠写字,只觉其姿态端庄,温文尔雅,十足一个大家闺秀。
赵灵珠写罢提笔,那字已变作一片青翠,原来是个‘愛’字,公孙胜看了,又是叫了一声好。
公孙胜指着萧峰所写‘缘’字,娓娓道来:“乔先生写此字来,必是心有所感,这‘缘’字一片殷红,可解作‘姻缘’。”
萧峰闻言心中一动,却听公孙胜继续说道:“‘缘’又做‘源’,源头成血红色,乔先生心事正为‘血缘’而起。”
萧峰心头大震,暗暗称奇,公孙胜却仍在说:“这‘缘’字,还有一意,源头即‘苗头’,乔先生姻缘乃系于‘苗头’上。”
萧峰更是大讶:灵珠是苗王之女,我既要娶她,不正是姻缘系于苗头上吗?这公孙胜倒真有些本事。
公孙胜似是意尤未尽,又继续说道:“‘缘’乃‘丝’旁,正是你姻缘丝缠百结,系得极牢,因此只要随缘而去便是,将来必可遂缘。”
萧峰听他如此说,倒真与扫地僧、道济大师不谋而合,但缘向何方,却又仍是不明。正要出言相问,公孙胜转过头来,指着赵灵珠所写的‘愛’字,解说起来:“乔夫人这‘愛’字也是极有意思,先看其色,作天之青朗,‘青朗’者,‘情郎’也,夫人最爱的当然就是你的情郎了。”
赵灵珠闻言面上一红,却不说什么,只因公孙胜所说不错。
公孙胜又继续说道:“这‘愛’字‘心’上有‘爪’,自是刻骨铭心,今生都不忘了。”
赵灵珠更是面红耳赤,看看萧峰,又复低下头来。
萧峰在旁听着、看着,更觉赵灵珠乃天之所赠,自己有此福气,实须珍惜。
这边公孙胜仍未说完:“‘愛’字作天色,可见夫人有兼爱天下之心,可称为‘慈爱’,实在难得!”
萧峰想起赵灵珠为避免金沙江水失控而远涉千里,寻回神木,公孙胜可说得不差。
公孙胜说完这一番话,始转过来向萧峰说道:“乔先生,在下说得可有差?”
萧峰对他已是心悦诚服,忙拱手道:“公孙先生果是高人,乔某岂有不服之理?如此乔某想问一下~~”
他还未说完,公孙胜已一打手势,示意毋须再说:“乔先生想问的,自然是如何解开心事,在下早已知道。乔先生你心事既由‘缘’起,解开的关键自然也在这‘缘’中。”
萧峰急问道:“如何以缘解缘?”
公孙胜指着那‘缘’字,说:“‘姻缘’乃夫妻之缘,二流合一,属水;‘血缘’乃父子之缘,一系相承,属木;夫妻结合而生子女,便是‘姻缘’生‘血缘’,正合‘水’生‘木’之道。乔先生因‘血缘’而结心事,所以心结入‘木’格,以五行相克之道,要解开,便当取‘金’格。”
萧峰奇道:“何为‘金’格?”
公孙胜摇头道:“此乃天机,在下可不能再泄漏了,不过在下有一言相赠:遇金解结,超凡入圣,天生二日,永缔姻缘。此偈与乔先生一生有关,须得紧记,在下言尽此矣。”
萧峰还想再问,却见公孙胜已转过面去,不再理会自己和赵灵珠,赵灵珠亦向自己打个手势,要自己不要再问,便自银票中取了二千两,放到桌上,对公孙胜说道:“多谢先生指点,乔某这一点心意,望先生不弃。”
说罢与赵灵珠携手离开。公孙胜待他二人走远,始回过头来,看了那银票一眼,却不理会,自拿起那‘缘’字与‘愛’字,轻叹道:“姻缘丝缠,百结而系,却难逃一波三折;爱爪入心,刻骨铭心,又焉能不痛?”
萧峰与赵灵珠到马厮领回马,自走到相国寺门外,等候张三赵四,过了一阵,却只见赵四一人出来,对着二人说道:“乔先生,俺三哥有事要办,不方便再相伴,就由俺来带路,送你们到陆先生府上吧。”
萧峰称谢道:“如此劳烦四爷了。”说罢便偕赵灵珠随赵四而行,往那陆先生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