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双击屏幕即可自动滚动
第十回 乱阵脱困笼 无处觅香踪
    如果俺只是个江湖人,如果俺不是在包大老爷手下当差,今天,俺可能就不用做这种窝心的事。实在是太无奈了,眼前这个人,曾经是我宋朝武林的佼佼者,也曾经是为我宋朝百姓牺牲过的英雄好汉,虽然他是个契丹人。
    如果不是上命不可抗,俺最希望跟他斗上一斗、拼上一拼的是喝酒,而不是拳脚,更不是性命。
    可是现实中是不存在如果的,俺想俺所能做到的,就是如三哥所说的尽力而为,嘿,尽力而为,咱四兄弟尽力而为可以做到什么地步呢?或者,俺已经用不着去想了,答案就在俺的眼前。
    王朝、马汉、张龙、赵虎,这四个名字,可以说是公门中最响当当的,若说有什么事要他们四人联手才办得成的,那可能已经算是第一等的难题,眼前就有一条难题,很难。
    “四位爷是非出手不可了?”萧峰待王朝等人占定方位,才慢慢说出这一句话来,基本上,所有的人都听得出来,萧峰的心情极为恶劣。
    如果你在江湖上跟人说你要跟心情恶劣的萧峰动手,人家看你的眼神大概会跟看一个死人没什么分别。
    王朝叹气道:“不错,我四兄弟是非要出手不可的了。”
    话虽然说得客气,但四大名捕都已经摆好最佳的阵势,因为,此一仗绝对是非同小可,稍有半点的疏差,即使是阎王老包的手下,见了阎王还是没人情说。
    “四位爷有把握吗?”还是那么恶劣的心情,不过眼前的四人,都是与自己心情恶劣无关,而且是值得尊敬的人,所以,萧峰的话还是比较客气的。
    这次是马汉答道:“若是展兄弟和白兄弟尚在,加上他二人,或者有五成把握。”
    “那现在有几成把握?”
    “老实说,没有半点把握。”这是张龙说的。
    “我有十成把握!”着是高俅说的。
    “这里轮不上你说话,动手轮不上其他人,他们没这资格。”这是赵虎说的。
    高俅的脸色很难看,他可以命令这四个人出手,但若想连怎么动手都控制的话,却就没这能力了。
    “三爷可知道萧某的拿手活是什么吗?”张龙闻得此言不由得心头一震:“降龙十八掌!”
    “不错,正是降龙十八掌!”话音刚落,只见萧峰右膝一弓,右掌顺势向外一推,掌力到处,小校场中被击得碎裂的硬土块尽被带起,如一堵城墙一般向着张龙直扑而来,正是一招“见龙在田”。
    张龙清楚自己和萧峰功力相去远甚,惊见此一猛招铺天盖地般袭来,自己不论上下左右哪个方向都尽被封死,似乎只剩下后退一条路了!
    但张龙是何等样人,数十年的经验毕竟不虚,只见张龙双掌一合,力贯十指,团身如锥直进,正正击在掌力中心处。
    只听得“嘭~~”的一声巨响,土墙被张龙钻破,硬土块被两股劲力逼得向四面八方飞射出去;吴长风带领帮众连连挥棒,护住梅剑四姊妹和周侗一行人;杨宗保这边早有军士垒起盾牌阵,也是毫发无损;却是苦了一众大内侍卫,个个上窜下跳,还是免不了吃上一两记,高俅离得比较远,又有侍卫保护,虽言未有受伤,却也已吓了个饱。
    张龙钻破土墙,却未有再遇阻力,因为这边厢萧峰仆一出掌,王朝等三人已同时出手,各自使出看家绝活,好来个‘围萧救张’。
    果然在三人夹击下,萧峰也未敢托大,右掌“见龙在田”只使了一半,便即收回,挺身一立,同时身形向左一转,左掌劈出一记“燃木刀”,正中本来正以一招“横扫六合”从后攻至的王朝拳上;左膝向上一顶,顶中马汉右脚跟处,接下了一招“跃踏檀溪”;右肘向外一撞,硬碰赵虎以“犁庭扫穴”直劈过来的手刀掌缘;王朝三人都是全身一震,向后跌出半步,皆因萧峰这三击都是正中三人招数中最强一点处,偏偏又是劲力将发未发之际。
    三人绝招使出,却被硬生生截了下来,又被萧峰强猛内力压制,幸好萧峰力分三处,三人才只退了半步。
    逼开王朝等三人,萧峰还未可放松,因为背后张龙手锥已钻破土墙,长驱直进,萧峰急借着左膝与马汉劲脚一撞之力,身体向前一倾,左腿在身后由下向上踢出,蹬中张龙手锥下方,却是以腿使了一招“神龙摆尾”。
    张龙手锥被萧峰蹬中下方,突然身体顺势向后一番,脚下一蹬地面,两条腿向前踢上,却是一招两式的“翻江倒海”。
    这边三人中以马汉因是萧峰要借力之故,退得最少,回气最快,右脚收回,左脚即时以一招“贺兰山破”直蹬而上。
    萧峰却似早已料中两人夹击之势,竟是再用右腿使出第二记“神龙摆尾”,接下张龙“翻江倒海”的前一击,紧接着在身形上下颠倒中转了小半圈,双掌左右一分,伸得笔直,以一招“利涉大川”与马汉和张龙硬碰了一记。
    马汉和张龙不但要接下萧峰的掌力,还被萧峰巧妙借劲,变成彼此之间互撼一脚,马汉连忙急退三步,张龙更是与萧峰连撼三招,不得不连连向后翻滚卸力。
    萧峰逼开两人,这才翻身着地,背后赵虎又已回过气,以一招“忠妄立判”直劈而来,萧峰却是毫不理会背后猛招,反向王朝出招;王朝刚才与萧峰“燃木刀”拼了一记,受创最重,此刻刚调和气息,见萧峰又举掌攻至,无暇细想下双臂在身前上下一横,沉身立马,正待以一招“楚河汉界”硬接,不料萧峰出掌是虚,却是使了“擒龙功”,双方劲力一扯,萧峰借势向前急进,堪堪避开了赵虎的一刀。
    一刀击空,赵虎随即变招,“闯关斩将”中宫直捣,紧追萧峰背门;萧峰这时也已变招,“擒龙功”再变回“降龙掌”,直扑王朝,王朝倒也不负数十年盛名,反应及时,“楚河汉界”急变“光武中兴”,双拳堪堪接上萧峰双掌;不想拳力到处却似泥牛入海,原来萧峰使的是“潜龙勿用”,借着王朝拳劲提身一纵,萧峰已跃上半空,还引得王朝双拳与赵虎手刀自相对拼,亏得王朝与赵虎数十年合作默契,急忙收回劲力,也还是撞个不亦壮乎,两人双双倒退几步,都是一阵血气翻涌。
    萧峰身在半空,突然使出“飞龙在天”向下连劈三掌,却是马汉以“穿云行空三段踢”凌空攻至,两人在空中硬拼三击,马汉被强压回地上,竟是立足不稳,身子摇晃几下,只觉气息逆行,几乎就要吐出血来。
    萧峰借与马汉的三击之力,又跃起丈余高,俯瞰场中形势,只见除马汉受创最重外,其余三人都已调顺气息,正要儲力发招,萧峰自问难对他们四人下杀手,但要制胜脱困,又必须抢得主动,这可如何是好?
    忽然萧峰在空中一个翻身,竟是再向马汉追击,其余三人见情势危急,唯有不顾储力未足,都是全速拦截;王朝似多生一条手臂,使出“三分天下”向萧峰轰去,张龙力贯双爪,“夺日揽月”向萧峰手腕直抓,赵虎两只手刀“先斩后奏”劈向萧峰,他们合作数十年,这时两人夹击,一人拦截,的确是最佳救着。
    可惜他们的对手是萧峰,攻向马汉的一招其实是虚,引其余三人抢救才是真正的目的,萧峰掌下早就聚好劲力,待三人抢至,突然掌影翻飞,三人只觉自己的招数劲力郁闷难舒,却是降龙掌中难得一使的压制掌式“密云不雨”。
    掌力笼罩下,马汉倍感难受,只得鼓足余力双掌一推,顺势向后倒退数步,脱出圈子,却已双足酸软,不由得单膝跪下,连连喘息。马汉脱出圈子,萧峰再无顾虑,掌影由多变少,一直隐而不发的掌力猛地如怒涛般直轰地面,“震惊百里”!
    本来已被萧峰盛怒一拳轰成裂碎的小校场地面,再被这不下于刚才那一拳威力的“震惊百里”一轰,土块泥尘四散弥漫,场中顿变一片迷蒙,视线不清。
    他五人这几下交锋,其实只在几个起落之间,本人固然是拼招式、拼功力、拼反应,拼个精彩纷呈,旁人更是看得惊心动魄,神为之夺。
    撇开几个小子不说,场中人在想法上均不离两种,一种是吴长老等丐帮众人、梅剑四姊妹和周侗一干亲近萧峰的人,见萧峰虽然稳占上风,但王朝等人这般默契的合作,这般和萧峰硬碰硬地对招,实在是难得遇见。
    吴长风被王朝出手擒住,本来是不忿的,这时见他和萧峰几下硬碰,显得拳法功力确实在己之上,却是不得不服了,又想:若非场中与他四人对阵的是帮主,只怕能撑到十合的人当世也没几个了。
    另一种想法,却是较为熟悉王朝等四人的杨元帅和一众侍卫军士所想的:难怪四位爷说其他人没有资格出手,换作别人,只怕在这个萧峰手下连一招都挨不住。
    高俅见王朝四人合力也还是处于这等劣势,本要下令侍卫放箭,却不想突然间形势大变,场中一片混沌,又兼碎土块乱飞乱射,自顾尚且不暇,哪里还发得号令?
    吴长老正自看得出神,突然间听到萧峰的声音:“吴长老,快趁现在混乱,领本帮兄弟保护梅剑姊妹和周兄弟等人离开,莫要费我分神!”
    吴长老情知是萧峰以‘传音入密’之法向自己传令,更兼听得萧峰语气明确,想来已是以帮主的身份下令,一时间惊喜交杂,顿觉精神抖擞,连忙以帮中机密手势将萧峰之令传了下去,这时小校场中一片混乱,但丐帮向来就是乱中求存,自有一套办法,不消一刻,吴长老已带领帮中兄弟护着梅剑等人暗中撤离。
    这时萧峰和王朝等人的拼斗之声越来越大,拳脚罡风也更加猛烈,一阵阵碎土块、泥尘团不断翻滚扩张,众侍卫都是全力自保,哪里有人留意那一班乞丐和女人小孩?
    泥尘团越滚越浓,越滚越大,不单小校场,方圆一里内都是视野模糊不清,高俅不敢妄动,几个贴身侍卫也只能全神贯注,留意那四周一尺外就什么都看不见的空间。
    忽然间,那本来轰如山响的剧斗声静息下来,四周陷入一片死寂,所有人都是屏息而立,尽皆想到:依形势看来,王朝等四位爷实在不乐观,这时应该败数已定,希望那萧峰急于逃跑,莫要找我等麻烦!
    如是者,也不知过了多少时间,泥尘渐渐散退,场中情形已可大致看见:萧峰已是不见踪影,王朝四人分别坐倒在四个方向,个个面色苍白,嘴角渗血,显然受伤不轻,其中马汉更是双足皆赤,裤管爆碎,自可推想交锋之时是何等激烈。
    此情此境实在太过吓人,在场人等都是惊魂未定,互相观望,正是不知所措,突然高俅战战兢兢地走前两步,说:“你~~你们让钦犯逃脱,该如何覆命?”
    竟是矛头直指王朝等人,一众侍卫见此都是一阵骚动,且不说王朝等人在大内德高望重,便是刚才所见,罪也不在他四人,高俅见侍卫骚动,正想伸手往腰间取那玉牌出来,谁知却是抓了个空,不由得冷汗直冒。
    幸好此时杨元帅已插话道:“高少傅,四位爷现在都是有伤在身,他们是德高望重的老前辈,有什么事,都待养好伤再说罢。军士,给四位爷备轿,回天波府将养。”却是一点不理会高俅会否反对,便已下了命令。
    高俅正为玉牌突然失踪心慌不已,见杨元帅急要保护王朝等人,连忙借机说:“元帅说的是,四位爷就交给元帅照顾罢,高俅只是一时急躁,望四位爷恕罪。”
    说罢向王朝四人鞠了一躬,领着贴身侍卫急急离开,一面想着如何补救丢失御赐玉牌的事。这边天波府军士已备好四乘轿子,抬着王朝四人,一路护送回天波府。
    玉牌到底去了哪里呢?其实就是王朝手中,王朝在轿子中细细端详着这唯一可以号令他四兄弟的信物,倒真个非假,但落在那仅凭蹴鞠踢得好就攀上少傅之位,权力渐重的家伙手中,实在不妥。
    王朝掂量了玉牌几下,突然双手一合,渐渐双掌中落下粉末,不消片刻,双手一摊,玉牌已尽化成沙尘般,却哪里象是身受重伤的样子?王朝将所有玉牌粉撒在身上,怎么看都只是刚才与萧峰决斗时粘上的沙尘,还有谁知道玉牌就在这里?做完这些事,王朝又变成一副萎靡不振的伤重模样,因为天波府快到了。
    “这个就是我们的宿命吗?我的好姊妹!”望着手中的女娲石,赵灵珠只觉同病相怜,女娲石的光华仍盛,但赵灵珠似已不受影响,变回全人之形,“为什么我会回来这里?”
    这里是萧峰养父母的久居,这张床,曾乘着幸福的一对,但现在~~赵灵珠在怀中掏出小木虎和昆仑镜,摆放在床头,又依依不舍地轻抚几下,突然转身闭目,只仍捧着女娲石,一咬牙,自语道:“好姊妹,我们一起走吧。”
    女娲石象是和应她一般发放着五彩光华,再次笼罩着赵灵珠全身,然后渐渐变淡,到得光华散退,赵灵珠和女娲石已消失不见。
    “灵珠!不要离开我!你已经是我生命的唯一意义,我不能没有你!”脱出围困,萧峰已再也想不到其他的事,脑海只有挚爱的音容笑貌,所有感官都在搜寻着赵灵珠有可能留下的线索,“没错,这是灵珠特有的香味,她在这里走过!”
    灵敏的嗅觉,令萧峰终于寻到这里,“是这里!”
    萧峰知道赵灵珠为什么会回来这里,这里是‘家’,所有受伤的人,都会想回家。空无一人的家,算什么家?萧峰循着香气寻至房中,却未见赵灵珠踪影,只得床头摆放着小木虎和昆仑镜,萧峰将小木虎捧在掌心,凑上鼻子,只觉香气仍浓,显然赵灵珠不久前尚在此间,但萧峰聚精会神地以所有感观搜寻一里内有关线索,仍是一无所获。
    萧峰哪里肯死心?连忙扑出门外,施展轻功,屋前屋后的一里之内的每一棵树,每一根草,每一只野禽的动静,都不出其所觉,但仍是找不着半点赵灵珠的踪影。
    赵灵珠的踪影尚未找到,却先听见远处传来数匹骏马的蹄声,萧峰跃上高处,朝那方向一看,却原来是梅剑四姊妹领着吴长老及周侗同来。
    萧峰叹了一口气,并未再作理会,径自回到房中,捧着小木虎,心中仍是想着赵灵珠。梅剑四姊妹领着吴长老和周侗,在屋前下马,只听见竹剑说道:“吴长老,周先生,萧大哥说的会合地点就是这里。”
    然后就领着两人走入屋子,略略一找,便见到萧峰正抚摸着小木虎,梅剑等早已听说过这小木虎的故事,见此以为萧峰在想念养父母,一时不敢上前,忽然萧峰淡然说道:“你们进来吧。”
    众人听见萧峰说话,便依言走入房中,吴长老与周侗却在萧峰面前跪了下来。萧峰见状急一把拉起周侗,说:“周兄弟,你这是干什么?”
    周侗脸上满是兴奋地说道:“周侗得萧帮主多次提点,实在是天大福气,自然该拜谢萧帮主!”说罢又要再拜,萧峰手上一使劲,周侗自然拜不下去:“你我投缘,这些话便不需再说了。”
    吴长老这时奉上绿竹棒,说道:“帮主,今天的事~~~”
    萧峰手一摆,示意不要再说,右手接过绿竹棒,却未作一言,沉吟半晌,忽然说道:“吴长老,你带梅兰菊竹四姊妹先出屋外等候,我有点事要跟周兄弟说。”
    梅剑等自进屋以来一直未有说过半句话,萧峰看着己等的眼神又甚是冷冰冰的,早就心里满不是味儿,这时听得萧峰吩咐下来,竟是反以吴长老领己等离开,虽说知道必是与丐帮内务有关,但心里头仍是刺冽冽的难受。
    四人又看了萧峰一眼,只见萧峰又在抚摸着小木虎沉思,眼中流露的满是柔情,突然都是心中透亮:这是萧大哥和那妖女的定情之物!正是醋海兴浪之时,吴长老已发话:“本帮内务,不便示予四位姑娘,请!”
    却已在领头出屋,梅剑四姊妹虽有千般不愿,但既是萧峰发下的话,又哪里敢不遵从,四人只好跟着吴长老离开。
    周侗留在屋中,他自然知道萧峰在想的是谁,这时待得再无他人在旁,便说:“萧大哥,以我今天所见,嫂子她~~~”
    萧峰听得周侗这么说,自然知道说的是赵灵珠,既没有叫作妖女、妖怪的,倒还是尊重,便问道:“她~~她怎么样?”
    周侗并未直接答话,却说:“我以前研读经典时,曾在一古籍中看过一段记载,说道古时天地曾有一次大灾难。”
    萧峰听得‘大灾难’三字,不由得看了那昆仑镜一眼,又听周侗继续说:“那时候天柱崩塌,天穿大孔,天河之水倾倒而下,大地为水所覆,万民无一可活,大地之母见此便斩鳖之四足以定四洲,再炼五彩石修补天缺,再次造人。”
    萧峰听到这里已知周侗说的是什么,点头道:“这是女娲娘娘补天的故事,是了,今天那块女娲石,便是那用剩下来的一块灵石。”
    周侗当时离得甚远,其实也不怎么清楚,这时才知道那块会发光的宝石原来就是女娲石,心念一动,更有把握地说道:“嫂子她不是妖怪!”
    萧峰突然双目放光,凝视了周侗好一会儿,见周侗确是态度真诚,心情也自轻松不少,急忙问道:“那你认为是什么?”
    周侗一路之上都在想着今天所见之事,这时知道了更多情况,更是肯定自己的推测:“照古籍记载,那女娲娘娘,下半身也是绿蟒!”
    萧峰闻言心头如遭雷击,一路上与赵灵珠相处的情形、道济大师“蛇身佛心”的一句话、公孙胜“兼爱天下”的评语、女娲石和赵灵珠之间的强烈反应,一一涌上心头来。刹那间,萧峰和周侗心中都起了一个念头,是喜?是忧?难说!
    “你对此有多大把握?”
    “说到底,我所知有限,这只是推测,但我敢说,嫂子绝对不会是妖怪。”
    萧峰又再思量:看来要找出真相和找到灵珠,最快的方法就是找公孙胜或者道济大师,公孙胜在京城中,虽近但找他却可能会有麻烦,还是到灵隐寺请教一下道济大师吧,是了,大师说过我们还有见面之期,看来是早料及此了。
    “周兄弟,我有一件事想拜托你。”
    “萧大哥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周侗自当尽力!”萧峰上前拍了周侗肩膀一下,说:“这事说难不难,但说为难也为难。”
    说罢将绿竹棒横托在手,伸到周侗身前,继续说道:“本来,我是有意想将帮主之位传于你的。”
    周侗一听此话,只惊得张口结舌,原来萧峰竟如此看重自己,实在是料想不及之事,只结结巴巴地说道:“萧大哥,这~~这~~我~~”
    萧峰却又摆一下手,说:“我知道,你向来乐天知命,师傅是做得的,帮主却就为难了。所以,我决定,(萧峰并不知道,他今天这一个决定,对后世武林产生了多大的影响,如果不是这一个决定,七十多年后的五绝华山论剑,可能就要改写了。)将降龙十八掌和打狗棒法交给你。”
    周侗一听,却又奇怪,什么叫‘交给’自己?只听得萧峰继续说道:“我的意思,是要你代我找一个传人,接掌丐帮,这掌法和棒法,我会尽数教你,但你却绝不能修炼、使用,而且只能传予一个人,这个人,就会是真正的丐帮之主,这么为难的事,你可肯答应我?”
    周侗听完,始知萧峰所托的,是要自己以丐帮以外之人的隐蔽身份,为丐帮保留住镇派绝学,而自己得而不能练、不能用,照常理,确实是极为难的,但周侗却不这么觉得,反而觉得这是萧峰对自己的信任、倚重,更是报答萧峰数次指导自己的好机会,于是即又跪了下去,正容道:“周侗定当尽心竭力,不负萧大哥之托!”
    萧峰也清楚周侗为人,知其既肯答应,自不会反悔、背约,于是便扶起周侗,然后将降龙十八掌、打狗棒法的口诀、招数、心法等授予周侗,周侗也自细心紧记。
    这掌法、棒法一传,便是待得五十年后,周侗回麒麟村收岳飞为义子之后,带其赴考武秀才其间,才遇到一个乘着宋朝联金灭辽大战之乱,自金国逃跑出来、三代为奴的小乞丐洪七,见其好吃嘴刁,回想起萧峰之托,自感时日无多,遂将掌法、棒法传予那小丐,却不想时间隔得久了,又坚守承诺未有习练过,致使一些掌法精要未能流传,那小丐也只习得一半,在华山论剑中未能尽展当年萧峰般的雄威,这是后话,又非本故事内容,却就不再多说了。
    天波府内,杨元帅正与王朝等人商议着今天之事,那高俅是从哪里得知萧峰在小校场内的呢?
    此事极有可疑,难道是府中有人泄露了秘密?但天波府内人口众多,要一一排查难度不少暂且不说,若是再出什么岔子,只怕会连累整个天波府,看来此事不可打草惊蛇,又兼既已暴露,还是先作好保留实力的打算为妙。
    王朝身为老大,这时已有计较,对三个弟兄说:“今天之事,想来高俅是不敢上报的,但为防横生枝节,我四兄弟还是先分散隐藏起来吧,有我等暗中呼应,天波府也可减少压力。”
    一眼看见赵虎又在喝着闷酒,便说:“四弟,我知道你心情不好,但酒能误事,你以后还是少喝几杯吧。”
    赵虎闻言看了一下手中酒杯,一抬头,将杯中酒喝光,然后说:“大哥,俺以后不喝就是了,只是这今天被那耍球的这般呼呼喝喝,实在气闷得狠!”
    张龙嘿然一笑:“我说四弟,你出身也不怎么高嘛,为这事气什么啊?”
    赵虎瞪着灯笼般的眼,仍是气鼓鼓地说:“倒也不是为了出身,他要是象大老爷、范大人、苏大人那么本事,就是叫俺给他擦鞋底也没啥,可他不就是会耍耍球吗?”
    马汉却也点头称是:“四弟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我们再不济,也不能落了大老爷的名号,看来朝中势力是越来越复杂了,我们可得小心在意。”
    王朝和张龙听了也觉有理,当下即和杨元帅商定如何离开京城,又不致引人注目。这边刚刚议定好,那边却有人报到:“夫人来了!”
    杨元帅连忙走到门外,扶着一个美妇人进房来,只见那妇人身材高佻,瓜子脸,柳叶眉配着一双凤目,鼻梁挺直,嘴小唇薄,隐隐然透出一股英气,竟是不下于杨元帅,只见其正自一边甩开杨元帅的手一边笑骂道:“谁要你扶啊?”
    杨元帅却不松手,边行边说:“夫人,你现在是身怀六甲,为夫的扶一下,有什么不对?”
    说笑间,已来到王朝四人之前,杨元帅介绍道:“四位爷,这是内子~~”
    却已被那美妇人打断了:“你当人家不会说话啊?小妹见过四位爷!”后半句却是向着王朝等人拱手施礼而说,显得颇有豪气。
    王朝等人久历世情,打量了杨夫人一下,张龙便说道:“杨夫人当是有了身孕五个月了吧?大家还是坐下来说话好些。”
    当下六人围坐一桌,杨夫人又说:“四位爷都是前辈高人,小妹早就景仰,这次来天波府,可要多留几天,小妹也好讨教讨教。”
    杨元帅熟知妻子性情,连忙接口说道:“夫人你说什么话?四位爷都有要事在身,不能在此久留的!”
    马汉也掏出一个玉令牌,说:“杨夫人莫怪,我等四人有御命在身,确是不方便久留,不如待公子弥月之期,我四人再来天波府作几天客好吗?”
    杨夫人一听,却也觉有理,自己身怀六甲,虽然有心讨教,却也不方便,儿子弥月之后,可就方便多了,却不想马汉这话暗藏玄机,若这一胎产下的不是‘公子’,那就可以再推,直到真个是‘公子弥月’却又是另一回事了。她一时未察觉,便就答应了下来,后来想反悔,却也来不及了。
    这边王朝等人自有办法离开京城,保留实力,且按下不表,再说吴长老和梅剑四姊妹在萧峰旧居外等了近三个时辰,眼看天色渐暗,终于萧峰开了门,周侗跟随其后而出。
    吴长老连忙上前去,只见萧峰取出绿竹棒,向吴长老发令:“吴长老,这打狗棒我且收着,帮中大小事务,就劳你老多费神了,我还有事要办,你先回去安定帮中众兄弟吧。日后~~唉~~日后再说吧。”
    吴长老见萧峰肯再掌帮主之位,已是欣喜莫名,他要去办什么事,却哪里还去理会?当下便即领命而去。
    萧峰又转过头来,对周侗说:“周兄弟,你还是赶紧回去吧,莫要误了进城。”
    周侗一拱手,说一声:“萧大哥,后会有期。”
    便翻身上马,临行看了梅剑四姊妹一眼,只见梅剑四姊妹立于一旁,静待萧峰吩咐,都是低垂着头,精神尽失的模样,不由得心中暗叹,嘴唇一动,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勒缰而走。
    萧峰见四女模样也着实凄凉,便招一下手道:“梅剑、兰剑、菊剑、竹剑,上马跟我来吧。”
    说罢即走到由周侗带出来的爱马旁边,翻身上马,一勒缰绳,那马儿却似在等些什么,有点不情不愿,萧峰心头一震:连马儿都习惯了我和灵珠同乘而行!于是伸出手在马颈上轻拍两下,说道:“马儿,走吧,我们现在就去找你的女主人。”
    一下想起一直以来都没有好好替马儿取个名字,这时见其灵性若此,心中转了几转,又拍了马颈两下,说:“以后就叫你‘追缘’吧!”
    追缘似是明白主人意思,即时蹄下一蹬,回复神骏本色,直往山下奔去。
    梅剑四姊妹合乘两骑,紧随其后,本来见萧峰对己等变得如此冷淡,她们自然知道原因,心中都是酸溜溜的,又听见那马儿起名为‘追缘’,更是心头醋浪滔天,但她四人对萧峰已生依恋,萧峰又肯带她们同行,却也不甘就此罢休,于是都依言跟随。
    这一路上晓行夜宿,饥餐渴饮,三日间,萧峰已带同梅剑四姊妹来到长江以南,眼看杭州就在不远,自然也快到灵隐寺。
    自三天前那一句后,萧峰再没有和梅剑四姊妹说过一句话,她四人都自感凄凉无比,偏偏又不敢埋怨,只乖乖地紧随在萧峰后面,却不晓得萧峰此时心中所想:这就是你四人比不上灵珠的地方了,若我敢有半刻不理睬灵珠,她定已将我耳朵都扯下来了,灵珠就是这样,只要是在一起,她就要不断向我表示她爱我,也不能忍受我不表示我爱她,她总有想不尽的方法去表示。
    想到这里,萧峰仰望天际,天上云彩似变幻成两位最爱,阿朱和灵珠,最后,融合在一起,又变成灵珠,萧峰暗叹一口气:原来我心中已再装不下其他人了,连死去的阿朱,也已经比不上灵珠现时在我心中的重要了。
    “大侠!大侠!”一声叫唤将萧峰自思潮拉了回来,只见一个渔夫打扮的青年走上前来,对萧峰说道:“大侠,你果然来了!”
    萧峰看了他两眼,只觉生面得很,问道:“你认识我?”
    那人说道:“当然认得啊,上次天上掉下个飞来峰,不就是大侠你和大师救了我们村子的人吗?”
    萧峰这才释然:“哦,你是那村子里的人!”
    那人连连点头道:“是啊,大侠,你虽然不认得我,我怎么会不认得你呢?大师刚才跟我说你会来,叫我告诉你,明天中午在飞来峰上见你。”
    说完便想萧峰打了个揖,再往别处去了。萧峰听得道济约自己明天中午见面,可见其早已有料,却不知是何用意,但想以其通天之能,定有原由,自己且依言便是。当下即领着梅剑四姊妹到杭州城内投栈歇息,以待来日。
    第二天己时,萧峰仍是带着梅剑四姊妹,来到那飞来峰前,只见那自天飞来的巨石,仍是光秃秃的,独立于那本来是一座村落的地方,四周环境和当日也没有什么变化,可能,变的只是人。
    那巨石方圆甚广,回想起来,当时能救得村民,很大程度是靠了道济大师那几道龙卷,将冲力消减了大半,若非如此,自己也只能自保而已。
    看看天色,将近午时,萧峰数天来首次对梅剑等说话:“等一下见了大师,决不可造次,大师神通广大,你们若是惹了事,连我都未必保得。”
    四人在赵灵珠法术下吃过大苦头,心想这道济身为其师父,本领只有更大,又听萧峰如此说,更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幸好萧峰语带关切,又为她们心头带来一些温暖。
    萧峰身形一拔,照着石上可着力处一下下地提纵,梅剑四姊妹也跟随萧峰所踏之处,亦步亦趋,只觉每一步都是极为顺畅,更感萧峰仍对己等关怀。
    来到飞来峰顶,却未见道济身影,环目四看,因着这一带并无其他高物遮挡,可说是方圆十数里皆在目下,除了数里外一处有人正在重建家园,并无什么其他人影。
    忽然“啊~~~嗯~~~”的哈欠声在身旁响起,本来空无一人的石顶上突然出现一个‘大’字型仰天躺睡的邋遢和尚,正是道济。
    萧峰早习惯其神出鬼没的无定向踪影,不觉什么,梅剑四姊妹却已被唬得连呼吸都不敢作出声。
    萧峰上前向道济施礼道:“大师,我来了。”
    道济微睁睡眼,瞟了萧峰和梅剑等人一下,却未起身,便又合上眼,再打一个哈欠,用破葵扇轻扇了两下,萧峰突然闻得一阵熟悉至极的幽香,“大师,灵珠来过这里?”
    道济翻侧身来,右臂撑着头,点了点头,说:“是,我的乖徒儿不但来过,昨天也还在这里。”
    萧峰一愣:“昨天?那大师为何昨天令人约我今天见面?”
    道济并未回答萧峰所问,却用葵扇指着梅剑四姊妹,问道:“就是她四人令我的乖徒儿当众显形的?”
    梅剑等早就害怕道济会为赵灵珠出头,心想师父护徒弟的短是常有的事,只不知他要怎么样对付己等,均吓得不敢正视道济。
    萧峰也是一般想法,正要为她们辩解几句,却又觉难以说出什么好话来,正只为难,只听得道济说:“其实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大侠你迟早也要知道我那乖徒儿的身份。”
    梅剑四人闻言始感松了一口气,看来这和尚并没有多大怪罪的意思,哪想道济又说道:“只不过,我那乖徒儿被你们这么一逼,当着大庭广众的面显形,可叫她以后怎么见人?”
    这一下只令梅剑四人又是心头一紧,不知这和尚又要作什么报复。
    萧峰更是左右为难,既不想道济为难梅剑四姊妹,又不能逆其意,当真不知如何是好,这时道济却又掉过话头,对萧峰说:“我约你今天才来,自有道理,你也不需担心,我且问你,你若寻着我那乖徒儿,会怎么办?”
    萧峰其实在路上早已想过这问题不下千遍,当下也不作思索,脱口而出说道:“我要马上娶她!”
    道济叫了一声好,又说:“你不怕?”
    “不怕!”
    “当真不怕?”
    “有什么好怕?若说灵珠是怪,我也是怪!”说罢一使劲,一条四尺长的尾巴即现于眼前,道济瞟了一眼,笑道:“说得好,但若我那乖徒儿不是怪,是神,那又如何?”
    “这~~”萧峰听得道济如此说,对当日周侗所推测的已多了几分信心,但若真个如此,自己又如何?这真叫萧峰为难得紧了。
    梅剑四姊妹却是另一种想法:若这和尚说的是真,己等四姊妹说不准还有点机会,但细想一下,己等岂不是曾亵渎神灵?这可是极大罪孽,这可怎么办?
    道济轻摇葵扇,嘻嘻笑着说:“大侠莫怕,我那怪徒儿若是怪,你也是怪,自然配得!我那乖徒儿若是神,凭着你先祖之名,却也不见得配不上。”
    萧峰闻言心头一震:是啊!我先祖到底是什么人?怎么道济大师似知道一般?我这几天只想着灵珠,却忘了那天在昆仑镜中所见之事。
    萧峰正要再问,道济又转过话来对梅剑四姊妹说:“你四个,今天起就留在这里!”
    梅剑等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只怕是要折磨己等为其徒弟报仇,萧峰连忙替她四人告饶道:“大师,她四人年少无知,你且饶她们一回罢。”
    道济葵扇猛摇,大笑道:“哈哈哈~~你们想错了,想错了!我这是帮她们啊!我留她们在这里,收作徒弟,日后见了她们师姐,凭着同门之义,还好说话,不然的话,可就麻烦了!”
    萧峰一听,却原来道济是这个意思,哪里还有话说,反是梅剑四姊妹,个个心如潮涌:若是拜了这和尚为师,做了赵灵珠师妹,那是再无机会番盘,但若不依,那己等亵渎神灵之罪可就避不过去了。
    正自左右为难处,只见萧峰已在代梅剑四人答谢道济:“既然大师肯担带,我就代她们谢过大师了。”
    说完又转过身来,对着梅剑四人说道:“二弟将你们托我管教照顾,我是自顾不暇,难以再承担了,难得大师肯收你们为徒,你们可得好好跟随了。”
    梅剑四姊妹还有什么话可说?只好怪自己冲动吃醋,弄致这般难以翻身的地步。
    四人对望一下,便就齐齐跪了下来,向道济拜了几下,口中说道:“梅剑、兰剑、菊剑、竹剑谢师父收留。”
    道济呵呵大笑,说道:“想不到我道济虽然讨不着老婆,却收得五个貌美如仙的女徒弟,佛祖待我还真不薄板啊!”
    萧峰知其向来如此,却也不奇怪,待其笑完,便连忙急问道:“大师,那灵珠现在在哪里?”
    道济葵扇一挥,遥指西方,说:“已经回苗寨去了!”
    萧峰大讶:“昨天还在这里,怎么现在已回苗寨了?”
    道济有点不好意思地说道:“乖徒儿求我施法送她回去,我拗不过,便只好照做了。”
    萧峰一听如此,便说:“那请大师也施法送我到灵珠身边吧!”
    道济啊的一声叫,跳后一步,说道:“你小两口还真个难伺侯,我那乖徒儿和我一起施法,才可以将她立即送回苗寨,单只我一人,可送不了你去,你还是骑‘追缘’追缘去罢!”
    道济说完,手向梅剑四姊妹一招,说:“四个小徒儿,跟为师的走啦!”
    然后一转身,一步步地在石上走将下去,起头一步踏重了,留下一个脚印,后世尊为仙人印。梅剑四姊妹虽有千般不原,却也无可奈何,都想萧峰深情凝望一阵,便就跟随道济离开了。
    萧峰既已在道济口中得知赵灵珠所在,当下也不久留,几个起落,直跳到追缘背上,缰绳一勒,叫一声:“追缘,向西边找你女主人啦!”便即望着金沙江而去。
为您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