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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你是我的玫瑰
    池府工程学院在鸟城,地处郊区,消息封闭,教授进不来,学生出不去,中学时代的教育方式在延续。来回走去的学生人人都有一本自考书,全中国最难的考试在这里表演,据说,考试通过率不足百分之零点五,上当受骗欣然向往。
    火车一声长鸣把欧阳游龙载到鸟城,专车一个小时由鸟城载到郊区。鸟城的残垣破壁延伸到郊区,荒凉的郊区一望无际,一览无余。白天的鸟城万家灯火,灰蒙蒙的苍穹如同硝烟不断的伊拉克。专车驶进学校,一车人做鸟兽散,服部村打了个招呼便消失了,如同叫春的猫“喵”了一声窜入黑夜。
    欧阳游龙被一个大二的大学服务生领者登记,那学生表象热情招待,一副奴才叫老爷的卑贱相,大包小包领出去说:“交钱去吧!”钱交上了,一张假钞脱颖而出,身上烙上红色文身,无颜流通,成为堆财积宝的箱中明证。认清宿舍的门又领了饭卡,那学生的被奴役任务完成了,面无表情地说:“我还有事,先走了。”
    他的背影随着胸前挂的狗牌子一起摇晃,欧阳游龙看了好笑,说:“这孩子真乖。”
    看了一下周围,学校的环境确实清幽,一路往宿舍走去,学校的每条小径都像巴黎卢浮宫“T“型舞台的时装展,漂亮女生奇装异服,该长的地方都长成了,这么好的环境不炫耀一下才丢人。成双成对的小情侣百分之百穿的衣服最少,穿的最多的都是新生。
    欧阳游龙走进四个人的宿舍,空洞且新鲜,无聊且安宁。天花板的心头大患吊扇不停旋转,如同毛驴拉磨,蒙着眼睛瞎忽跑,失去真理失去疲惫。刚躺下来想柳简儿,好梦被一个声音惊醒,“同学,啥地人?”一个文质彬彬的白脸后生问,声音严肃如同审问罪人。
    欧阳游龙观察一下这么可爱的孩子,心里有种大千世界无奇不有的感慨,时间长达一分钟之久,弄得人家直摸头皮,爱理不理:“山东人,你呢?”
    那小白脸把手放下,仿佛找到知己般惊喜,大大咧咧地说:“俺也是山东哩,山东单县人,俺叫庾庆瘦。”
    欧阳游龙经他一说,真发现他有些瘦,消瘦的猪腰子脸如同阎王派遣的饿死鬼。此鬼怕人,穿一双可以丢弃的跑鞋颤颤发抖,杂乱无章的头发黑白一袭红;眉前染红的一绺头发如同秋打枫叶降,凄凉一边倒。于是,他笑道:“庾庆瘦,其实我家不在山东,老家在山东。唉,那个——,你怎么取这么个名,你爸查康熙大辞典取的吧?”
    山东单县人庾庆瘦挠了挠发热的耳根,摸了摸没有鼻梁骨的肉鼻子,嘿嘿傻笑两声,说:“俺一生下来才三斤半,俺娘为了惦念俺这三斤半就取了这么个名,咋的啦。”
    憨厚可爱的山东单县人庾庆瘦给欧阳游龙带来一丝民间乐趣,他伸长脖子提醒:“庾庆瘦,你名字不错,在大学要说普通话。”
    “中,中!”庾庆瘦一脸俗气的用单县普通话答应。
    欧阳游龙跳下床,脖子上的十字架闪闪生辉,DLN牌T恤衫洁白如练,衬的他如同英国爵士,一名健将。庾庆瘦看了眼花,赶忙戴上赝品金丝边眼镜,羡慕之心油然生起,顿生嫉妒恨不能偷下来卖掉,富家子弟穿金戴银奢侈非常,衍生恨意,巴不得摔碎。愤世嫉俗的力量不足,改称赞美:“你还戴耶稣的墓碑,女朋友送的?”
    欧阳游龙盯了他一眼,不与贫民子弟为敌,说:“是啊,我女朋友在商城职业大学读会计。”
    庾庆瘦吓了一跳,这家伙来头不小,骗得女孩智商惊人,还能上名牌大学。富贵真好,什么都有,不免心力交瘁,来时一番雄纠纠气昂昂还没睡一觉就被这家伙的骗术惊的要死,志气全无。
    门若虚掩,被贼撞开,贼喊贼:“欧阳游龙,十一点半了,吃饭去。”
    欧阳游龙转过头去,如同司马懿一样颇具狼顾之相,身子不动,头乱动,看了一眼怀表,时针分针一起指向十二点,雀跃起来:“服部村,你的表首尔时间吧?”
    “什么汉城时间,还东京时间呢。”服部村不高兴地回了他一句,然后看了欧阳游龙的怀表,说:“你不懂,我这是曼谷时间。”
    庾庆瘦脱下“富农”牌背心,露出宽厚仁慈的肌肉,健美的胸肌黑里透着红,如同一枝无法送给情人的黑玫瑰。不管什么时间,听不懂别人聒噪鸟语,瞎理解歪脑筋自作聪明,以为他们对中国时区的归宿无知,顺口说:“中国当属北京时间啊。”
    庾庆瘦一鸣惊人,再鸣惊鬼。
    两人相互一笑,一转眼,看见一副天下男子都想拥有的身材。这人双手紧握,犹如短衣射虎,欧阳游龙拍着他的肩膀说:“愚兄,咱们去吃饭,我请客服部村付钱,走!”
    庾庆瘦以为两人巴结他,不情愿也被拉了去,有种做人上人的虚荣感。前一分钟的自惭形秽烟消云散,如同逝水浮萍。若一回首,还能发现它漂在水上,浮在云中,怪自己出身庶民。一丝阴影笼罩心头,抬起头走路,别人说他望天猴;低着头走路,别人说他观井蛙。人格的尊严无法用自己黑色的肌肉撑起来,躲在暗处常常梦想走极端,比如抛腹自尽,比如饮鸩归西,比如被人乱棒打死,暴尸街头……
    学校门口有条街道,叫朋克街。街两旁饭馆最多,服装店次多,情侣店约等于多。总之,每块地都是黄金地段,租金每月三四万,每个老板大腹便便,拍着酒肚大酒嗝。
    欧阳游龙没见过这么贫穷的土地,说这条街不值钱,比起他家省城的十三街不过沧海一粟。没走几步,他就停下来,静听从一酒吧飘来的网络歌谣:“你是我的玫瑰,你是我的花……”比他更洋兴的是,那些妄称时髦的下三烂学生窜进好几头了。
    服部村熟门熟路,一语点破迷津:“这酒吧可高尚了,酒色都有,歌女最诱人。”
    庾庆瘦不屑一听,对这种低级趣味卖弄风骚的游戏毫无兴趣,他说:“欧阳游龙,最好不去这种地方,烟花常葫使人变态,堕落心志,毁掉进取欲。你看出来的人个个萎靡不振,昨日雄风残阳败骨,日间昏昏欲睡,脸孔苍白死气沉沉,俺就不去这种地方。”
    欧阳游龙听着耳朵烦躁,双眉微蹙,再不说明别人以为风流下贱的柳下惠,眠花宿柳的信徒,说:“这是贾南风酒吧,在我们省城第一职业高中门口往北一百米就有一个同名酒吧。里面仅一坐台小姐貌似张爱玲她姑姑,没人看她,都喝酒。不过没有这个贾南风富贵,也许时过境迁升官发财了吧!”
    服部村笑道:“什么这个那个,其实都是一家,他们是连锁店,专门在学校门口营业,学生的钱最好骗啦。”
    庾庆瘦“哇”了一声,差点没吐出来,说:“贾南风还有连锁店,这世界太疯狂了。”他说完皱皱眉,表示对这完美无缺的世界无奈。烧鸭子饭庄成为他们垂涎三尺的蛀虫。走进门一望,顿感人满为患,都在聚精会神喝扎啤,啃鸭腿,漫不经心地闲聊。等了半柱香时辰终于有人轻飘飘出来,一个摔在地上,另外几个残骨败柳自以为膂力过人,不想心有余而力不足,一同摔在地下喊妈,最后连滚带爬终于起来,高唱国粹:“汉室不保,天不佑……”
    他们称空走进去,别人桌上的残余酒香扑过来,依旧勾引食欲。服部村拍着桌子大叫:“老板,上菜!”
    欧阳游龙感到奇怪,问:“这是什么鬼地方,老板身兼数职,能当店小二,烧鸭子饭庄别致啊。”
    三杯酒各自下肚后,两盘鸭肉同床共枕而来。这鸭肉有个特点,被千刀万剐之后还能组成原形。身上铺些青椒以防它们灵魂不死冶炼成精回来报复,若要回来,食些青椒辣着嘴巴滚进天堂。
    欧阳游龙说:“这两只鸭子可能是夫妻,同床异梦独自偷欢时被主人杀死献给我们的礼物——罪证。如果我们吃掉,会不会遭天谴?”
    服部村说:“若说有罪,你脑袋落地数次了。有句俗话说,天生万物以养人,食之不为过。尽管吃吧。”
    俗话一说,谁都是对的,只有弱者是错的。
    欧阳游龙又说:“有没有别的东西可吃,比如说青蛙。对对对,青蛙好吃,我要吃青蛙!”
    庾庆瘦嘴里正嚼着鸭蛋,蛋不守舍滚下来。他摸摸嘴巴说:“我要吃眼镜蛇。”
    服部村不愿吃这种恶心人的野东西,碍于他们都吃,也只好吃一口:“吃蟋蟀吧。”
    老板娘在一旁回眸一笑,猩红色嘴唇一咧,一颗黄牙嵌在苍白无光的脸上,如同死去三天三夜的阴间鬼,突然被家人哭醒,眼睛猛然一睁,身子猛然一仰,吓死一群人,令人折寿。吃这吃那就是不吃老板娘的臭豆腐。她急了,对他们说:“什么都别吃了,鸭子还没动呢!”
    他们三人在烧鸭子饭庄扯了一回淡,正在兴头上,不想迎面被人撞了一下,仔细一瞧,不就是帮他注册的那个大二学生吗?本想宽容,却听那家伙说:“小子,走路小心点!”
    欧阳游龙足足看了那家伙一分钟之久,心中的怒火愤然而生。他让服部村查询那家伙的底细,准备空手套白狼的第一步。池府工程学院家教森严,凡是能剖开肚皮的武器一律不准带入宿舍,凡是具有杀伤性的核武器一律不准带入学校。三戒子虚乌有,戒酒纯属鸟蛋,戒烟纯属王八蛋,戒色纯属混蛋。
    宿管员检查卫生时,锃亮的寒光从被单下折射出来,揭开一看,一把足有三尺长的屠刀横在那儿,锋利无比,割纸数页,往阳光下一挥,犹如列缺闪电。开口便问:“什么刀?”
    欧阳游龙说:“哈密刀。”
    “哈密刀?”宿管员的疑问如同不耻下问的三岁小儿,什么无知问什么。
    欧阳游龙镇定自若,目不斜视,显然没做亏心事,盯着他说:“你不懂么?我来告诉你,这是切哈密瓜的刀子。”
    宿管员松了口气,可惜没松完,身上的虚汗慢慢冰凉,果真不是屠人的凶器,放下说:“不要拿到外面去,以防他人拾到另有图谋。”
    欧阳游龙指着晃动的背影说:“池府工程学院的老师都像你们一样无耻吗?”
    灵魂的遗憾随着窗外的白云升起,怪自己当初秉性倔强,没听从母亲大人的嘱咐,一时难以怨恨谁,只好则来之即安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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