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令下,纷拥如云的军队,一忽而间,便作鸟兽散去。当万马齐奔所扬起的沙尘在回燕山上空渐渐消散去后,九彩华轿中那抹逼人的红光也渐渐地黯淡了下去。当接近消逝之际,殷红之中,猛有一股煞黑之气急窜而起,迅速地在回燕山漫延开去。
停足在回燕山下拜山亭前回首徐望的稔国公,望见这一幕,骇然而变色。回头望见罗列在亭下的上千张将士们惑然的脸庞,稔国公顿足,垂胸,长揖伏地,悲声长叹道:“千琪公主千秋!”
巫师们的脸上也是一阵动容,随即伏身贴地,口呼:“千琪公主千秋。”然后是亭外黑压压的一群将士们纷纷行国礼伏于地,为早夭的公主祝福。
稔国公被近侍们携扶而起时,泪水已经横满了他的脸庞。不及拭去泪水,怆声道:“结界破损,公主的灵力终被破狼星收作已用,而幽疾煞气漫延,我们不得不忙撤离回燕山。我等护主不周,王怪责下来,我自会一力承担。现下,大家尽快逃出回燕山,能保住几个,便是几个。就此散了吧。”他的最后一句话尚未说完,外圈的侍卫们已经开始掉头而去。
“主公。”巫师们忧心忡忡。
稔国公一边翻身上马,一边急声吩咐道:“先离开回燕山,回朝之后,先见国师,再拜大王。快离开这里!”
大皇皇城。
在一左一右的两个巫师的扶持下,满面风尘的稔国公翻身下得马来,不作一刻停歇地便直奔进国师伊尧座落在皇城之东的的府邸。方三步并座两步地赶上门前的高阶,便听得朱漆大门轰然中开,一身盛装的国师伊尧从府中疾步而出。
“国师。”稔国公的声音一颤,双膝一阵颤动,竟欲拜倒下去。所幸左右各有一名巫师扶着,方才半冲半爬地再上了几级台阶,浑然已全无了整装出发时的纷发的意气。
“稔国公大人。”伊尧的神气一凛,慌忙拾级而下,伸手双臂用力地托住稔国公的手臂,帮助两名巫师制止稔国公渐欲不支的身躯。“伊某前晚占得大皇必有大变,今日果然得见大人。”
“国,国师!”稔国公十指紧紧地扣着伊尧的手臂,颤声道,“公主,千琪公主――”
伊尧颔首道:“伊某已经占得回燕山一行有了变故,大人不必忧急。破狼星煞气太重,公主本就只有一成生还的希望,只等得大人回来,陪同大人前去大王面前解释因由。”
稔国公闻言,脸上激换了不同的神色,颤动着开裂的双唇,半晌才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国师的大恩,稔怀没齿难忘。且受稔怀一拜。”说着便要屈膝下拜。大皇王膝下唯有千琪公主一个子女,此番却使得她命丧他方,而且尸骨不存,若是大皇王一怒之下惨责下来,就算他是皇亲,最轻恐怕也要举家落得个贬为庶民,流落他乡了。但若蒙得王所倚重的国师伊尧的全力解释,这一场灾劫大有可望转危为安。
伊尧扶住稔国公,道:“大人先不要行此大礼,待禀明大王,并得以全身而退后,界时再谢也不迟。大人进城之事,恐怕此刻已经传到了夏王捷的耳中,为免局势有变,还请大人尽快随我从秘道进宫,面见大王。”
稔国公此刻还有一丝理智尚存的话,应该觉察到伊尧此番出乎寻常的热情和恳切。但可惜的是,在这个关键时刻他想到的却只是保住自己尊荣的地位以及不让政敌夏王捷借此事大做文章,借势排挤他。于是,他当下不加犹豫地便携同两个巫师,跟随着国师伊尧的脚步,从秘道匆匆进宫,一路辗转,避开岗哨,直往御华宫而来。
伊尧示意稔国公三人先在宫外花坛侧等候,自己则差开守在殿外的两列侍卫,提步匆匆进得门去。
稔国公在宫外紧张地等着,时不时地探头往洞开着的大门里窥探去。忽而听得门“吱”的一声被一只手拉开了,稔国公以为是伊尧出来了,慌忙敛容肃颜而对。但出乎意料的,门槛上出现的却是后妃着的彩衣九褶裙,待那身影盈盈而出时,竟是王后正嫣。
稔国公的脸色蓦然一变,垂首肃然行礼道:“稔怀见过王后。”
正嫣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不发一言地便转身走了。
稔怀直觉得有股冷气直往骨子里头钻来,料想是正嫣已经得到千琪公主遇难的讯息了,自感愧疚,便只有噤噤地垂首,诺诺地不敢出声。
再过了好半晌,御华殿门口方才人影闪动,伊尧从门口闪身出来,道:“稔大人,大王请你进去。”
“呃――嗯。”稔怀支吾着应了一声,正要提步进去,却见伊尧信步正往外而去。“国师。”稔怀心中一急,急步上前拉住伊尧,问道,“国师不随我一同进去么?”
伊尧淡淡一笑道:“稔大人只管进去,大王面前均已讲妥,不会再怪责大人了。伊某这要奉命去召司徒征除觐见。”
听伊尧这么说,稔怀也不好再作要求,待得伊尧的身影飘然地在殿门外消逝时,他方才转过身躬身进得御华殿去。
稔怀一进得御华殿便觉得不对劲,就仿佛是沉入了地底一般,阴沉沉地,暗中似有一股压力从四面八方往中间压挤过来。殿上出乎意料的空旷,一个殿侍却不见踪影,黄澄澄的皇座上,也是空着的。
“王?”稔怀有些失色地唤了一声。
“主公。”紧跟在身后的巫师轻拉了一下稔怀的衣袖,示意他往侧殿看去。果见侧殿的珠帘轻晃,影影绰绰之间,看到了大皇王族皇袍上的针绣灭蒙鸟。稔怀慌忙俯首一拜至地,口中高呼:“罪臣稔怀见过大王。”他身后的两个巫师也随即拜倒在地。
三人俯首在地,脸颊贴着冰凉的地面,阴冷的湿气直往骨子里钻来,稔国公何曾受过此等罪,自然巴不得立马站起身来,但无奈重罪在身,唯有忍耐。不料,半晌了,偏偏迟迟还未听得王说一声“平身”。稔怀心忖或许是经了国师一番解说,于理王已不好怪责于他,于情难排爱女夭丧之痛,便借此举来罚戒一下他。思至此,稔怀便忍耐着,继续不吭一声地俯首在地。
时间在一点一滴地过去,当他身后的巫师突然闷声呻吟起来,稔怀才觉出不妙来。
“主公,这殿上――似乎被施了定魂咒。”痛苦呻吟着的巫师挣扎着说完一句话,便脸上抽搐着,歪着身子倒了下去。抽动了两个,便再无声息了。紧接了,另一个巫师也抽搐着气绝而亡了。
稔怀的脸色蓦然大变,当从惊骇中缓过神来,便从地上一跃而起,快步往侧殿奔去。
一把抓住轻轻摇摆着的珠帘,正用力地往一侧掀去,猛然间帘内爆出一片血色之光,恍如一股劲力当胸撞来,撞得稔怀一个踉跄,往后跌倒在地。
这里,殿门“轰”然中开,国师伊尧与司徒征除以及夏王捷等一道冲了进来。那一刹那,见到殿中的样子,夏王捷有如铜铃般大小的猛地圆瞪了起来,伸手直直指向稔怀,咄然厉声道:“稔怀,你竟敢弑君?!”
稔怀大惊,骇然回头定睛望去,见被那一片红光嘣断的珠帘后,年轻的王的身躯无力地斜靠着古木茶几,而绣有灭蒙鸟的胸前,赫然插了一把金湛湛的匕首。稔怀的脸色瞬时刷白,回头愕然地望向伊尧,刹那间恍然大悟,心口一股怒气和着血上来,“伊尧,你!你!”气血攻心,稔怀一句话尚未说罢,便大咯了一口血,当然昏死了过去。
“想不到,想不到。”伊尧摇头叹息道,“想不到,稔国公惧怕王责他护主不周之罪,竟至于冒险弑君。”
夏王捷则是朝着稔怀狠啐一口,大骂道:“稔怀这老匹夫,真是吃了熊心豹胆了!来人,先押进死牢,待禀明王后,再让他不得好死!”
在夏王捷的咻咻骂声中,稔怀以及两个巫师的尸体被侍卫拖了出去。在经过司徒征除身前的时候,征除的脸色微微地变了变,抬头不动声色地回望了伊尧一眼,终是没有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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