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白月神岛上,一处坐南向北的半山坡平地上,建起了三间平房。
每间房子的墙壁用红砖砌成,除了中间用青瓦作屋顶,两侧的房子则用茅草遮顶,一排木栅栏和三间平房围成个方形的庭院。
陈耀和成月正在清扫房间和清理庭院的垃圾。过两天,他们就要入住。这天,成凤也上岛帮忙。
“二姐夫,都什么年代了,你们还住茅草房?你看岛外的成村,已经没几户住在茅草房里,再穷的,也都是青瓦遮顶呀!”
成凤笑着对忙活的陈耀说。
“这茅草作屋顶有什么不好?住腻了城里的高楼大厦,回到这山青水秀的地方,住这样的茅草屋,叫回归自然,懂吗?住在屋子里,闻着茅草的清香气息,人都会长寿些。城里人,花十几万的,豪华装修,铺大理石用高级材料和涂料,气派是很气派,但是,住在里面,不小心就被那些超标的有害化学物质污染了身体,得这病那病的,不划算!”
“是吗?我看,是不是你见不得别人比你有钱,房子弄得比你豪华气派吧?”成凤不以为然。
陈耀听了,没生气,自嘲:“你不相信?现在城里,许多孩子得白血病的越来越多,专家在报纸上说,其中一个原因就是,房屋装修材料散发出来有害物质,对人体造成损害。我这几间茅草屋虽然简陋寒酸点,但绝对是环保材料建成的,对人的身体没有损害,而且和这周围的自然环境融为一体,青山绿水红墙绿瓦,多有诗情画意!”
成月听了,不由笑出声来,心里怪成凤直率,让陈耀下不了台。
她出声打圆场,接口说道:“说真的,谁不愿意住得豪华气派些?我还希望在岛上建一栋两三层高的别墅;不过,现在,我们还是创业阶段,不能讲享受,只能先吃苦。话说回来,住茅草屋也挺好,冬暖夏凉,天然环保,经济方便,记得小时候,曾经闹地震,人们都不敢住在钢筋水泥的房间里,纷纷搭建茅草屋,那年,我们住在茅草屋里,不用风扇,度过炎夏。”
“听到了吧!你姐姐都这样说了,你不用对我直瞪眼,这会让我心里发虚,我算是领教你这个‘辣妹’!”
陈耀明白成凤是在怪他,让她姐姐跟着他回到这山沟里,住这样的房子,跟他吃苦。他嘴硬着,心里却不好受。
“什么?我才说两句,你就说我‘辣’了?告诉你吧,这只是圆辣椒的滋味,如果有一天你把我姐折腾成黄脸婆,嫌弃她了,我会让你尝到更辣的——那种朝天小辣椒,你尝过滋味吗?”成凤以半开玩笑的口气对陈耀说道。
对这位只比她大两三岁的二姐夫,她没把他放在眼里。
“成凤,你别在这里耍嘴皮子,快过来帮忙清理房间呀!”成月看到成凤没大没小越来越过分,忍不住把她支开。
“好厉害的嘴!好男不和女斗!过两三年,你再回到这岛上,你会发现你错了!这里肯定发生大变化,到那时,我们的投资有了回报,这里会越来越兴旺!”陈耀回敬。
“好一个梦想家!毕竟在城里呆久了,没在乡下生活过,没亲身感受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艰难。不过,我希望我是错的,一切都如你们所愿!也祝你们早日成为阔气的农庄主。”成凤放缓了口气。
“成凤,你打算下星期一就出远门?”成月急忙把话题转移,免得他俩没完没了。
“是,在城里一家服装厂打工的花子给我回信,说现在刚好是旺季,厂里需要人,叫我过去。成婷高考结束,听她说,她报的那所技校,正好在我打工的那座城市,她想学厨艺,学三年,出来可以在酒店或餐厅里当厨师。她会考上的。这里有你照顾爸爸,我放心了。”
“你一人在外……”成月有些不放心,正想叮嘱两句,就被成凤打断:
“你放心!你也曾经一个人在外面求学谋生过,你行,我也行!”
她这几天,从父亲姐妹那听得最多的话,就是来来回回反反复复的那几句话,听得有点腻,不就是出外打工吗?又不是永远不回来了?要不要这么罗里罗嗦的。
“你的行李准备好了吗?我再给你一些钱,好备用防身,如果在城里呆不下去,不要硬撑着,回来吧!”
“怎么会呢?在那繁华的城里打工,我会撑不下去?笑话!”成凤不以为然地笑了笑。
成月知道,成凤把城里的生活想象太好。她不知道,在一些工厂里打工,环境恶劣得无法想象。
成月曾经去过一家制鞋厂,目睹那里的打工妹,挤在一间简陋的厂棚里,到处充满了一股刺鼻的塑料胶味,工钱是按件计算,一天腰酸腿痛干下来,也挣不到多少钱,吃得差,住得地方更不用说,几十个打工妹挤在一间拥挤的屋子里,上铺下铺,挤挤插插的,转身都困难。
成月也不想多说,成凤性格和成月相似,都是不碰南墙不回头。
“成凤,你在这里忙了大半天了,累了吧?你先回去,我和你姐夫再收拾收拾,下午才回去。”成月对妹妹说。
“也好,我也该回去帮爸干些家务活。今天早上起床时,我看爸的脸色很不好,是不是他的病又犯了?最近他总没什么胃口,吃不下饭,人也瘦得厉害,他不吱声,我也看得出他不舒服。”
“哦?回来后,我只顾着岛上的事,没留意爸的身体。等把岛上的农庄建起来后,赚到钱,就把爸接到岛上享福,不让他再这样操劳受累!”成月低声地说。
“姐,以后我不在家,你可要多照顾关心爸,他老人家大半辈子为我们操尽了心,不容易呀!我走了。”成凤说完,扭头朝渡口走去。
她没有回头,眼里含着泪,怕让他们瞧见。
成月看着成凤离去的背影,再看看周围刚建还没影的农庄,不由地叹了一口气。
在成凤的前方,也许是一条曲折艰难的路,在她的面前,又何尝不是一条艰辛的路呢?
这时,陈耀走过来,说:“房子盖好了,下一步就该挖坑种果树,挖塘引水养鱼了。”
“你请的技术员老唐什么时候上岛?还有,为我们挖坑的农民,除了阿根,还有谁?”成月望着他问。
“过两天,老唐就来岛上住,这中间青瓦房就是给他住的,我们住右边那间,还有一间作厨房和洗手间。”
“我父亲会过来帮忙,他是个闲不住的人,不过,我不想他太辛苦。”
“那我们让他看场和监工吧!我已经在附近请了几个农民,年轻的壮实的都出外谋生了,剩下的,也都有一把年纪,都是老实厚道的种地好手,只要价钱公道,他们还是乐意到岛上帮忙的。”
“我们总算在这里建起我们的新家!现在,我才知道建一个新家不容易,房子盖好了,还要添置生活必需品,你来操心这些事情吧!我要落实果园初期开耕工作,农民最怕误农时,误一个农时,就误了一年。我得抓紧时间整地,然后,从外面购买移植一些优质果苗回来种上,我打算在塘里养殖一万尾鱼苗,在山上放养几千只鸡。”
“听你这么说,我好像已看到一幅鱼跃鸡叫,果树挂满果实的丰收景象!”成月打趣。
“那是迟早的事!在我心里,老早就有这幅景象了,要不,我身上哪来的动力!”陈耀自信。
成月不由看多陈耀两眼,回来才两个月,陈耀那张脸已经变得黑红黑红的,几乎和这里的农民差不多,没有了那份白净。
成月想到自己模样也好不到哪里。晚上不开灯,陈耀也未必能马上找到她。谁让她心甘情愿地选择了这种离不开阳光的生活呢?
几天后,一个早晨,成凤在路边等候长途客车。成月为她送行。
天空飘着雾蒙蒙的细雨,整个白沙洲仍然沉睡在一片静谧的黎明中。成凤穿一件浅黄色的衬衣,一条深蓝色的新裤子,这是成月买给她的,她一直舍不得穿。她一头浓密的短发梳得一丝不乱。
第一次出远门,她五分喜悦,四分兴奋,三分伤感,两分不安,一分留恋。和成凤上路的,还有邻村的两三个年轻女孩,十几岁的样子,初中刚毕业,她们是结伴而行,相互间低声交谈着,有时发出吃吃的笑声,她们都显出兴奋的样子。
成月望着这些到外面世界谋生寻梦的女孩,她仿佛又看到几年前的自己,那时的她也象这些女孩子一样,站在这个连接外面世界的路口上,怀着对外面精彩世界的憧憬。
几年后,她却又从外面精彩纷呈的世界,重新回到这里,同样是为了实现自己的梦想,兜兜转转地寻觅,人们总是认为自己的梦想在别处。
她的梦想到底会在哪呢?回到这里,真的能够实现美好的梦想吗?成月不知道。
一辆长途客运车停在路口上,成月连忙帮成凤提上大包小袋,送她上车,那几个女孩子也上了车。
车缓缓地开动,成月站在车下向车上的成凤招手,成凤透过车窗望着车外成月,她的身影越来越小,白沙洲也越来越小。
她坐在车窗边,望着车窗外一闪而过跳跃的山林田野。灰蒙蒙的天空渐渐地明亮起来,通红的太阳从东边的一块乌云探出了半边脸,那光芒射过山林中厚厚的雾气,发出绚丽的霞光。
红日从云层中钻出,在山岭尖上跳跃着,忽隐忽现,好像在追逐着这辆长途客车。
成凤一直注视着这美丽的乡村晨景,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再回到这里。她默默地想,前方的路,将有什么在等着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