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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凌兖独自坐在溪流中间一块突出的黛黑该出门散散心,当又是一个阳光灿烂的周末来临,他清晨六点就起床,洗漱过后就坐车赶去花溪水库。
    花溪最为著名的旅游点是黄金大道,可是,那要等到深秋时刻。黄金大道大约一千多米长,两旁全是高大的法国梧桐。深秋,几场寒霜过后,满树的梧桐叶子黄了,远远望去,只见一片金黄花团锦簇般拥挤于山脚,仿佛堆积成山的闪亮的黄金。而金黄的中间,一条清澈的小河默默蜿蜒而去,又牵浩碧青的玉龙俯卧,却也仿佛缠绕,因这片迷人的金色而舍不得离去了。进入其中,更是别有一翻滋味。席地而坐或缓缓漫步,凉爽的微风沿着树稍轻轻拂过,柔柔的,软软的,而梧桐树叶也述说起悄悄话,零零落落地飘然而下,宛如仙女遥降,又牵浩仙女散花,或蝴蝶翩跹起舞。在这里,少了别处秋天那份淡淡的哀愁,多出的却是一份暖透人心的温柔和甜美。
    然而,现在却是五月,凌兖先在黄金大道上转了一圈,然后就在穿过溪流的突石桥旁停下,一块耸起的石头,溪流的中央。石头仿佛一口平放的锅子,底下小,上面部分很宽也很平坦,大约可以坐上五六个人。或许是石头暴露在外的时间太久,上面蒙了一层深绿的岩毛,还零星地长出几堆柔柔的青草。凌兖在地上铺了几张报纸,坐下,然后就从衣服中取出一本川端康成的校旱《雪国》。这是凌兖最喜欢读的几本校旱之一,当他第一眼见到时就让作者那独特的语言所感染了,清丽、洒脱,更带着一丝淡淡的沁人心脾的感伤和哀愁。他由衷地为川端康成能够成为亚洲第二位拿到诺贝尔文学奖的人而鼓掌。其实,他已经看过许多遍,可他觉得自己每多读一次,都会多一份感受。所以,他从来没有为此而厌倦。他觉得那是一种深沉的爱,是沉醉与迷恋的完美结合。
    他想起蓝萌露,上课、做饭、粉红的雨伞以及衣裳,思绪也有些迷惘,脑海里再次浮现出当晚的情景,长牙齿的狗、红酒、烘箱、扑克、酥软的床以及她舒醒时那份羞赧和柔媚……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凝视着脚下泛动着白亮的流水。
    清澈的河水牵浩他的记忆般缓缓流淌,顺着起伏的石头小桥落下一道河坎,泛起白亮的水花。扭过头,河流的上方却是一平如镜的,偶尔漂浮着几张发黄的树叶、不守规矩的游人扔进水中的便餐饭盒。他觉得自己爱水,静、动、绿,源自心底的欣赏。他觉得自己每当面对水时心就会宁静,一种述说不尽更是欲说还休的旷远的闲适。他感受着,偶尔,身旁的流水游向草叶,化为晶莹的水珠凝结在草叶尖上,转儿又坠落于脚下的水潭。那清脆的响声,滴答着,或轻,或重,宛如一段绝妙的乐章,似单调,又别有一种韵味,令他莫明地陷入无尽的遐思。他倒在草地上,捏着树,紧紧地闭上眼睛感受着大自然的神奇。
    他感觉自己深深地沉醉,沉醉在悄然流逝的时光中。他躺在了草地上。
    “凌兖!凌兖。”
    突然,一阵兴奋地叫声传入耳膜,凌兖错觉般的睁开眼,竟然见到苏冰蹲在自己的身旁,眉宇间满含着欣喜。苏冰见到凌兖睁开眼睛,笑容似乎更浓了,道:“咦!真是你呀?”
    “苏冰?”望着苏冰欣喜的神色,凌兖颇为诧异地从草地上坐起,望着她问道:“苏冰!你怎么会在这儿呢?”
    “我!”听着凌兖的询问声,苏冰的脸突然透红了,望着他半晌也说不出话来。当凌兖再向他叫了一声才醒悟。她的脸顿时绷得紧紧的,向着凌兖问道:“我!我怎么就不可以在这儿了,这里又不是你家的后花园,我干嘛不能来玩呀?”
    望着苏冰快速变化的神色,凌兖心里颇有些后悔。然而,他还没想到如何解释时,苏冰竟然生气般地反问一句,他顿时窘住了。许久后才试探般地说:“我!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我……”
    “那你问我是什么意思?”凌兖的话没完,苏冰再次逼问。
    “我!我……”
    凌兖没想到自己第一次见到乖巧温柔的苏冰竟然如此刁钻,一时语塞,脸色顿时也青白不定。他还没想到怎么回答,苏冰却望着他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我开玩笑的,吓着了吧。我瞧你一个人躺在这里让太阳晒晕了,想让你清醒清醒,有效吧。我就想吓吓你呢!”
    苏冰的话说完,望了凌兖,突然想起自己总共才与凌兖见两次面,就说出那样的话来,脸蛋早已红透了。她低下了头,却又忍不住偷偷地抬起望向凌兖,见凌兖也正望着自己,心里也慌乱了。
    苏冰其实就是因为凌兖才来的,自从那天晚饭与凌兖分别后,凌兖的影子在她心里就再已挥之不去。她原以为凌兖属于那种高不可攀的人,甚至让人畏惧得不敢靠近,否则怎么会没有女朋友。当她在饭桌上真正见到凌兖时才发现完全不合自己的想象,他想起凌兖给她夹菜,看小孩踢足球,觉得凌兖是个很会关心和体贴女生的人,憨得可以。她埋怨自己当初真是笨死了,觉得凌兖怎么也不应该是那种恃才心敖的人才对。她还埋怨的就是杨宏轩不该猜那个破谜语,要不,薛婵一定会给自己酿造机会,把杨宏轩带走,让凌兖和自己单独相处。她觉得自己做梦都会忍不住笑出声。
    苏冰期待着凌兖能够给自己打电话,半个月时间转瞬过去,凌兖却没有打。她有些失望,可她很快又原谅了凌兖。恋爱中的姑娘或处于恋爱阶段的姑娘,心思总是诡异的。在苏冰心里,凌兖没给她打电话,失望过后反而觉得凌兖肯定是个对爱情极为认真的人,“见一面就打电话给女生的男生肯定不是好东西”。她想着,感觉自己没有接到凌兖电话非常荣幸。所以,凌兖在他心中完美的地位不但没有发生任何动摇,还直线上升了。
    在这半个月的时间中,宿舍的同学都故意拿她跟凌兖开玩笑,她回宿舍晚了,大家就说她是偷偷跟凌兖约会,花前月下;大家吃饭时不见她,又说她是与凌兖去吃情侣套餐……她心里没生气,甚至觉得心中有种温暖而甜蜜的舒适,希望宿舍的同学能够多拿自己与凌兖开些玩笑。而嘴里呢?却让大家别瞎说。她觉得自己沐浴在爱情的雨露中了。
    然而,她终于还是按耐不住。半个月时间,在她的心里仿佛过了半年之久。她担心凌兖会很快碰上比自己大胆的女生,如果真是那样的话,她所有的希望就将落空。她的内心有一股热火熊熊的燃烧着,她的心都烤得要焦灼萎缩了。那长期压抑在少女心中的情感,也正宛如滔滔江水猛灌心田,一次次冲击在她的心坎上,她觉得自己所有的情感防线就将决堤般的泛滥。
    这个清晨,她其实比凌兖起得还早,五点半就起床了。她想找凌兖出去陪自己走走,或者凌兖能够让自己陪着走走也行,方式虽不一样,只要结果相同就行。苏冰想打电话给凌兖,可她的心又有些犹豫。她担心凌兖拒绝就像担心让鞭炮炸了手,“如果他拒绝怎么办?如果……那太尴尬了。” 她打水洗脸、刷牙、又拿了镜子擦粉底。她久久地凝视着镜子中的那张脸庞,始终觉得少了些什么般的,眼泪已看得干涩,依旧有些遗憾。然后,在宿舍沿着桌子、厕所的路线转了近一个小时,呆呆地望着床头的电话,就是不敢伸出手指按电话键码。她感觉心头的思绪全乱了,踟躇着,才决定走出宿舍,盘算着用公用电话打给凌兖,她想,如果那样的话,就算凌兖不去宿舍的同学也不会知道,也就不至于那么尴尬。她觉得自己的太聪明了,心情进入怏然的春意,宛如蹦跳在花丛中的百灵鸟。她出门时还高兴的故意带上一本英语四级词汇,特意让薛婵看见,然后就得意说自己出门背英语单词,砰地一声关上宿舍门。
    当然,她并没有去背英语,而是一溜烟地跑到学校外面的IC卡电话机旁,迅速取下了电话的听筒。她把听筒靠近耳朵,正要拨电话号码时却又有些迟疑了,她不知道怎样向凌兖说,想了好几种说法都觉得不太恰当,转儿也只好无奈地挂上。
    转眼间,也是早上八点过钟。她徘徊在电话旁,终于克服了自己,窃贼般地偷偷望了周围,确认没有其他认识的同学从旁边经过时,快速拨通了凌兖宿舍的电话。她听见很多人在打扑克,接电话的不是凌兖,他们说凌兖清早就出门,她还听见一阵唏嘘的声音。脸蛋迅速地红了,问了一句凌兖去哪里了,宿舍的人却没谁知道。不过,他们仿佛看透苏冰内心般地特别笑着补充了一句,说凌兖不会是和女生出去的,大约独自去什么地方玩了。
    或许也正是这句话,她那失望的心灵才得到那么一丝甜蜜的安慰,脸红了。不过,她没找到凌兖还是很失落,后悔自己没早点打。望着路上驶过的公交车、货车、小轿车……满怀期望的心突然就落进冰窟,浑身也瘫软了。“凌兖到底会去哪里呢?”她问自己,心里涌现出无数的答案,最后被自己统统否决。她不想回宿舍,茫然中,竟然见到一辆前往花溪的中巴车刚好停在面前,脑海灵光一闪,想也没想就上了车。出了贵阳、到了花溪、然后坐上马车进了花溪水库。沿着河流顺一条水泥路往里走,她断然没有想到,凌兖竟然就在花溪。“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她从水库往回走,竟然看见一位酷是凌兖的人躺在河中间的石头上,兴奋着飞一般地向着凌兖跑去。
    于是,她向着凌兖叫了起来。
    “你怎么一个人跑到这里来了?”苏冰担心凌兖是和其他人一起来的,特别是和女生,刚在凌兖身旁坐下,就忍不住试探般地问道。
    凌兖望着苏冰坐下,笑了。他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笑。“或许是自己已太孤单吧。”他本想躺一会儿就回学校,可想到回学校又将回到那更为孤独的环境,心里也颇有几分不情愿,他做梦也没有想到会在这里见到苏冰。苏冰就仿佛是从天上突然掉下来的。他脸上顿时也多出了几分开心的神色,望着苏冰莫明地笑了。他开玩笑地回答:
    “我知道你会来,所以就先在这里等你了。”
    “去!你就是、就是鬼话连篇。”苏冰孩子般撅起嘴唇。
    苏冰虽然知道凌兖纯粹胡扯,可心里却听得很高兴。她本来要说凌兖就会说她喜欢的话,猛然间发现自己与凌兖只是碰上,而且两人的关系还达不到那种程度,硬生生地把话锋扭转。
    说成凌兖鬼话连篇,一张娇嫩的脸庞忍不住羞得红透耳根。她本来以为凌兖说话肯定不会有情趣,现在突然听见凌兖那么一说,心里先是一征,转儿就忍不住一阵欣喜,宛如自己突然从一堆烂泥中发现一颗宝贵的珍珠般的,刹那间,内心的情感似乎更上一层。她甜甜地望向凌兖,明媚的双眸顿时爱意萌生。
    苏冰的变化凌兖并没瞧见,他说完突然间想起蓝萌露。他觉得自己的话有些对不起蓝萌露,忍不住扭头望向脚下的河水,河水中飘过一张树叶。树叶上竟然有一只蚂蚁,树叶沿着石桥坝子翻个跟斗落入下游,蚂蚁竟然没被抛开。他见到蚂蚁被翻得怔了一下,转儿惊慌失措地在树叶上爬动。凌兖深深地震撼,他觉得自己就像树叶上的蚂蚁,而蓝萌露就是树叶,“难道蓝萌露也要用这样的方式考验我吗?”朦胧中,他依稀听见苏冰的话,扭过头,却又忍不祝旱了一句,“我会算的!你那么漂亮,我昨晚做梦就梦见你会来这儿,所以,我今天清晨就特地赶来。要是错过,那我岂非要不后悔死了。”
    “你又瞎说!”苏冰的神色更加羞涩,忍不住伸手去揪地上的草尖。杨柳般的低垂着头,脸庞早已耐不住一丝热气,少女独有的娇羞顿时泉涌般的漂浮在脸上,满心的欢喜宛如山涧朝暮的云雾缭绕而起。凌兖是她朝思暮想的人,那一声漂亮的赞赏让她莫明的陶醉,暖透人心。她禁不住浮想连翩,心思完全落在凌兖的身上,甜蜜得不知所措。
    落叶渐渐远去,凌兖有些后悔,“她可不是蓝萌露呀!”他扭头惘然地望着苏冰,心里更加诧异。他没有想到自己的一句话竟然引起苏冰的误会,想起那天晚上杨宏轩说过的话,感觉到苏冰似乎真的喜欢自己。那天晚上,由于蓝萌露困绕着他的心,他也没细加思索,可是现在……他迷惘了,苏冰也正好缓缓抬头偷偷地望他,那张让娇羞涂抹的脸蛋更显得红润迷人,双目含情,宛如一泓秋水坠入凌兖的心坎,他禁不住又有些心旌摇晃。
    苏冰见凌兖痴痴地望着自己,一句话也没说地呆住了,一丝甘甜顿时淌入心田,神态也显得更为羞赧起来,伸手拉着衣脚,许久后才故作娇嗔地向凌兖轻声说道:
    “你傻了!还看,到时有你看的。”
    “哦!对不起。你?”
    “到时有你看的!”凌兖的心猛然一震。“蓝萌露!”他突然间想起蓝萌露当初向自己说过同样的话,猛然惊醒般的。“苏冰就是蓝萌露的表妹?要不怎么总给自己一种极为熟悉的感觉呢?可是……或许是巧合吧。”凌兖想着,陷入了遥远的记忆中。那个大年三十的雪天,蓝萌露那样说了,他有种述说不尽的温暖。他的脸上突然浮现出一阵甜蜜,可笑容却又是极为短暂的,因为,他想得更多了。“让你看过够!多好听的一句话呀,到头来却是想见一面都难如登天。难道你已经忘了我,应该不会的,可不会又是什么原因呢?……”他叹了一口气,突然想起旁边的苏冰,连忙扭头向她微笑起来。
    苏冰望着凌兖的脸色闪烁不定,心里担忧而又疑惑。当她见到凌兖渐渐恢复平静后,才松下一口气,见凌兖回头望着自己,也微笑地轻声试探说:
    “你刚才怎么了?是不是我说错话了?”
    “哦!不,不是的。”凌兖听着苏冰极为关切的模样,心中顿时升起一阵莫明的温暖,转儿柔声地转移话题:“你也喜欢一个人出门玩吗?”
    “我现在是一个人吗?那你就是一个猪。”见凌兖确实没事了,苏冰的脸上突然升起一股孩子般天真的笑容。
    “我可不是猪!你是。”
    听着苏冰话,凌兖也感觉一阵爽心。可话还没有说完,又被苏冰打断:“你是你就是,我就觉得你还是猪的好,我喜欢你是猪你就是猪。”苏冰捏着拳头轻轻敲打着凌兖的臂膀。
    “不是!”
    “就是!你就是。”苏冰开心地闹,抓住凌兖的手臂摇晃起来。
    凌兖脸上的笑容似乎也更浓了,无奈般地望着苏冰。“好好好!猪就猪,我这一回算怕你了。”
    “就是嘛——”苏冰开心的笑。她向凌兖说起在学校中听到大家对他“大师”绰号的传言。
    远山上的夕阳渐渐沉落,石桥上的行人多了又少了。凌兖望了望天色,又向苏冰看了看,说是晚饭时候了,叫苏冰一起去旁边不远处的餐馆吃饭。苏冰也看了天色,觉得时间的确有些晚,站起身时才发现自己的双手依旧抓住凌兖的肩膀,脸蛋顿时红了,偷偷望着凌兖,见他似乎没看见的样子,心里就猜想起凌兖的心思。回家时,时间也是晚上十点半了。
    汽车在平坦的公路上急速地奔驰着。由于时间已接近农历的月末,月亮起得很晚,整个夜空都仿佛染过一层浓浓的墨汁。偶尔,窗外擦过一盏或者一串灯火,也宛如划越天际的流星般刹那间消失在夜的尽头了。汽车里黑黢黢的,唯有车头上的两束灯光将水泥的路面照得分外明朗。凌兖与苏冰坐在最后一排靠窗的座位上,感觉进入另一个陌生的时空。或许是白天太累的缘故,上车不久,苏冰就忍不住靠在凌兖的肩头沉沉睡下。
    凌兖的心思是混乱的,凉风徐徐,时间虽然也接近六月,可夜风中依旧浸着丝丝寒意。苏冰的身上仅仅穿着一件薄薄的衬衫。凌兖见她靠在自己的身上,想将她推开,可目光触及她熟睡的蜷缩般的身躯时,竟然不忍心,脱下了自己的夹克,轻轻盖在她的身上,而就在凌兖把衣服盖过去时,肩膀不小心动了一动,苏冰顺着他的肩头倒下。凌兖惊慌中连忙伸手将她抓住,她就倒在凌兖的怀中。搂着那柔弱无骨的身子,凌兖的的清香顿时弥漫在周围的空气中,涌进他那敏感的鼻腔。凌兖默默地凝视着,一阵莫明的感伤也从心底涌出,笼罩了他的心坎。他又想起蓝萌露,心里顿时莫明地黯淡了。
    “怎么会这样呢?蓝萌露,苏冰,这一切都是为什么呢……”他在心里将二人做了比较,突然又愧疚起来。“我怎么可以想其他的人呢?我们怎么可以拿别人跟她比呢?我……”他糊涂了,理智让他痛恨自己。
    他的一颗心全落在蓝萌露身上,他感觉自己的脸上有水珠在滑落,无奈的滚烫。
    凌兖回宿舍时已经接近午夜十二点。汽车在校门口的车站停下,凌兖伸手轻轻将苏冰拍醒。苏冰见自己躺在凌兖怀中,娇羞而满怀幸福。凌兖的心平静了,二人下车后,他径直将苏冰送到宿舍的门口。苏冰满脸的开心与满足,凌兖的心里充满愧疚,仿佛做了一件羞见人的丑事。校园的操场和小道已经完全的沉静下来,昏黄的路灯,呈现出冷清寂静的色调。偶尔,路上也还剩下一两个闪现的人影,刹那间功夫就消失在路的另一头,宛如漂浮的幽灵,游荡在冷清的夜色。凌兖心里明白,他们舍不下与女友最后那点缠绵时间,却担心宿舍关门快速回去。隐隐的感伤阵阵袭来,转儿化为浓浓的忧虑萦绕在孤独的心坎。
    沿着楼梯拐过几道弯,凌兖终于疲惫地站在宿舍门口了。宿舍居然静悄悄的,凌兖感到某种异样。平日里都有说不完的话,何况今天周末,宿舍竟然一点声音也没有。他满腹疑虑地推开门,大家已经早早地睡下。
    宿舍朦胧,窗户后面的小路旁,几个路灯高高地悬挂在银色的杆子上。灯光疲惫地透过茂密的树林,零星地洒进宿舍,隐约的让凌兖看见桌上摆放着一副扑克、几个不锈钢的饭盒以及东倒西歪的凳子。凌兖站在窗台边向着周围望了一眼,拿起脸盆和牙刷走进卫生间洗嗽。然后,他爬到了床上,疲倦地靠在床头,啪地一声,台灯应声亮开。他打算脱衣服就睡觉,而就在他准备整理床铺睡觉时,竟然发现床头让人放了一张电脑打印稿。拿起把稿纸打开了,居然是一首短诗:
    凌云而过的眼睛洞穿心扉
    我见过的,含满秋水的眸子映照而出
    爱恋在绿色的草原上
    你明白吗?心灵深处的爱人
    蓝色的露珠,是我古老的家园
    ——《等你!五月二十八日》
    望着诗歌,凌兖更加疑惑。“谁把诗歌放在自己床上了呢?”宿舍的同学都已睡熟了,鼻腔里传出微微地鼾声。借着台灯,凌兖分别朝着他们望了一眼,乱七八糟躺在床上,仿佛伐木工人堆下的一堆原木,颇有几分搞笑。他想询问谁把诗歌放自己床上,可望一会儿,竟然没人动,张了张嘴也没有说出。他玩整天,的确也感觉自己太困了,回头打算将诗歌放去一旁,明天再问。“真是一首奇怪的诗歌。”就在凌兖放下时,无意间再次瞧向诗歌的刹那间,心里竟然升起几分纳闷。诗歌没有署名,连标题也极为奇特,《等你!五月二十八日》。
    “明天就是五月二十八日了!”凌兖不由自主地想起了这个似曾熟悉的日子。
    他的心里猛然震了一下,他与蓝萌露就是二月二十八日分开后没再见到的。“是她?不会吧。”他又有些哑然失笑地瞧着诗歌,觉得自己似乎神经出问题了。近段时间,他见到什么都要与蓝萌露联系在一起。诗歌应该是写思念恋人的感觉,颇有几分诗意,仿佛一位女生所写。凌兖莫明地猜测着。“为伊消得人憔悴,衣带渐宽终不悔。”真捉弄人的爱情呀!凌兖忍不住在心里暗暗叹息了。
    “凌云而过的眼睛,含满秋水的眸子,心灵深处的爱人……凌、我、爱、你……凌!我爱你,蓝。蓝萌露?”凌兖念着,目光猛然碰到了每一句诗的首字,心中顿时剧烈一颤,“蓝萌露!真的就是蓝萌露。可是,怎么可能呢?”、“二十八日!除了蓝萌露谁会知道这个日子,对!就是她,一定是她写的,肯定是……”
    凌兖顿时怔住了,脸色骤然变化,无奈、疑惑、欣喜……他猛地从床上坐起,迅速跳下床,跑到杨宏轩的床头。
    “杨宏轩!杨宏轩——”他伸手在杨宏轩的肩头摇了起来。
    杨宏轩身子晃了晃,懵懂地醒来,见是凌兖,似乎一下子就清醒了,眼神中竟然吐露出一丝鄙夷的神色。凌兖突然碰到杨宏轩的目光,心里顿时一惊,张嘴半晌也没说出话来。杨宏轩不需一顾地瞧了他一眼,冷冷怒道:
    “你没见到我睡觉吗?什么事?”
    “我。”突然碰到杨宏轩如此冷漠的目光,如此冰冷的话语,凌兖竟然说不出话来。向他连说了几个“我”字,下面的话都接不上。他做梦也没想到杨宏轩居然会这样同自己说话。他们认识也不是两天时间,就算平时争吵,也不像现在这样子。“他是不是遇上什么不开心的事情了?”凌兖疑惑不定地想了想,忍不住转移话题:“你怎么了?”
    杨宏轩听完凌兖的话,似乎更为恼火,居然向他厉声问道:
    “我说你有什么事?”
    “你什么意思?我不过叫你一声。你——”凌兖见自己好心没好报,也忍不住生气道。
    “一下子钓了那么大群女生。”梁翰听罢跟着笑。“今天又不见人影,不知道去哪里……”宿舍的气氛一下子活跃起来。纷纷提议说:“等他回来我们一定进行审问!”
    大家纷纷说着。杨宏轩回头见廖毅心还没挂上电话,忍不住就拉长身子趴去电话旁,朝着电话那边大声地叫了起来。
    “你那么多话!估计是喜欢凌兖吧,你叫什么名字?等他回来我帮你通知——”
    他望着大家的笑容,心里颇有几分开心。可话音刚落,廖毅心却把电话向他递了过去。他开始也是一怔,回头觉得是自己的话惹了女生,心里又有几分好笑,还没有接过电话,就先朝着其他人笑了起来,望着大家说:“凌兖连我这个好朋友都先给介绍了,关系肯定不一般。”他边说边伸手接电话,谁知话筒还没有放到耳边,就听见那头传来骂声:“杨宏轩!你是要死了。”“薛婵!”他听罢猛然一惊,竟然是薛婵打的电话,顿时愕住,心中后悔莫及。薛婵是自己喜欢的人,自己竟然将她拿去跟凌兖开玩笑,呆了半天一句话也没说不出来。宿舍的人望着他的表情,顿时猜到几分地哈哈大笑起来。
    “到你们楼下拿你的皮子,上次弄脏的,我不拿给你也不知道打电话问一下。”薛婵没听见杨宏轩说话,故意生气地说。
    “好好好!你等一会儿。我马上到!我马上就到了。”
    听着薛婵的声音,杨宏轩也猛然省悟,惊慌地回答。谁知话音刚落,那边又传来薛婵的声音:
    “我现在还在宿舍呢?你忙什么忙。你们宿舍楼下又没有电话,再等一会儿。”
    “哦!我等你。”
    杨宏轩惘然地把电话挂上,依旧一副惊魂未定的神色,大家顿时又是一阵笑声。杨宏轩回头望着他们,突然想起自己当时的窘态,一张脸也禁不祝孩地透红了。宿舍里的同学对杨宏轩甚是了解,对女生从来都是油嘴滑舌,更混了那么一个“校园淫贼”的称号,像现在这样让女生弄得满脸通红的时候还从未见到。望着,转眼间便是一阵狂笑。
    “我我我……”杨宏轩准备向大家解释,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你要下去了是吗?”望着杨宏轩的样子,梁翰忍不住故意消遣一句。杨宏轩听见梁翰的声音,没加思索就说:“是是是!”话音落下,他才反应过来是梁翰在消遣自己,可话已经说出口,收也收不回来。尴尬之际,又听见梁翰学他说话的声音:
    “好好好!你去吧——”
    “不不不!我是去。”听着大家的笑声,杨宏轩心中又是一急。他想告诉大家自己只是去拿衣服而已,谁知话还没完又被梁翰打断。
    “我知道你是去定了!去约会对吧,不用说那么多‘去’字,我们会原谅你的。”
    杨宏轩没想到自己的一句话竟然又上了梁翰的当,哑然一笑,干脆望着他们不说话。他想着平日里只有自己消遣别人的,而今天居然被他们消遣一顿,暗叹自己聪明一世,糊涂一时。“爱情的魔力竟然真的会有这么大!”杨宏轩想着自己好歹也经历不少,却从没像今天这样乱过阵脚。一颗心也不禁又落去了薛婵的身上,暗暗叹了起来,心里升一丝甜蜜的感觉,回味无穷般的。
    宿舍的笑声更热闹了。
    “我马上就回来!”杨宏轩心下一阵思索,也冷静下来了,想着自己还在宿舍肯定要遭受大家更大的消遣,补了一声‘等我’就跑开了。
    杨宏轩离开,牌桌上顿时缺了一个人,廖毅心想着凌兖还有一会儿才能回宿舍,忍不住就跑回床上拿起前几天在图书馆租的《风流才子唐伯虎》看了起来。翻了几页,他就看到唐伯虎解释自己写给华俯卖身契的那首平头诗,“我为秋香”,觉得很搞笑,于是向大家念了起来。
    大家听罢也是一阵笑声,纷纷抢着书本揣摩了一翻,等到他再次准备往下看时,杨宏轩也抱着衣服跑回来了。他手上还拿着一张稿纸,向着大家一笑,说了一句还写诗歌就把稿纸望桌上一扔,转身去了床边,拿出衣架挂衣服。大家刚笑完唐伯虎的平头诗,一听杨宏轩说还写诗,都忍不住笑了起来,异口同声道:“是不是平头诗呀?”话没落下,纷纷向着诗歌抢了起来。廖毅心最先伸手,把诗歌抓到手中。
    杨宏轩正在挂衣服,可见到大家抢诗稿,连忙说了一句:
    “别抢坏了!拿给凌兖看的——”
    廖毅心把诗歌打开,马上就看到了平头的“我爱你”三字,刚准备向笑着向杨宏轩说果然是一首平头诗,突然就听见杨宏轩说是写给凌兖的,惊愕之际,张大嘴怎么也合不上了。“诗歌的平头开始就是一个凌子,不是凌兖是谁?可杨宏轩刚才明明像见恋人般的。难道?”他想着,半晌才惊疑地问了一句“凌兖?”。转儿才补充说:“是其他人写给凌兖的诗歌吧?”
    “没名字吗?”杨宏轩听廖毅心话语有异,连忙问道,伸手也把诗歌抢到自己的手中,猛然间也见到平头的几个字:“凌!我爱你。”脸色顿时也青白不定了。
    “这?”
    他疑惑地望着大家。
    诗歌是薛婵亲手拿给自己的,也没说谁写的,就让他拿给凌兖。还有,薛婵开始打电话找的也是凌兖而不是自己,不是她写的她肯定会说,不是她写的还有谁呢?如果凌兖回家,自己定然会告诉凌兖说是薛婵拿给他的,那凌兖不就明白了吗?他想着,更认定诗歌就是薛婵写的。可他哪里知道,薛婵从蓝萌露手上拿过诗歌时,她并不知道写的是什么,蓝萌露也只是说拿给凌兖就可以。
    杨宏轩当然不会知道这么多的细节,他所想到只是凌兖太阴险,明明知道自己喜欢薛婵,居然还与薛婵……凌兖平时还以薛婵戏弄自己。如果不是自己今天碰上,碰巧又有廖毅心看到平头诗,还真被蒙在鼓里。按他与凌兖的交情,就算凌兖真与薛婵在一起,只要他们真心喜欢,自己也断然不会生气,只能怪自己平时做事欠思量咎由自取,可凌兖竟然来暗的,分明是故意戏弄自己。
    大家望着杨宏轩的神色,一场牌局自然不欢而散。晚上,都早早地睡觉了。
    凌兖望着大家冰冷的脸色,心中更是一股莫明的怒火。不过#蝴猛然间想到了蓝萌露,“难道他们瞧不起我与蓝萌露在一起,蓝萌露是老师,觉得有悖于常理吗?或者,他们知道那诗歌是蓝萌露写的,而且发现自己竟然跟苏冰在一起,觉得自己是一个轻薄的人……”他想着,越往下想越觉得有可能。他哪里明白,自己所想的东西完全出于对蓝萌露的爱,突然冒出一个喜欢自己的苏冰,心里觉得对不起蓝萌露。“
    薛婵与苏冰是好朋友,薛婵肯定知道苏冰的事,杨宏轩可能也很清楚。蓝萌露把诗歌给他们让看出了破绽,于是杨宏轩就把苏冰的事情告诉给了大家,大家听罢就针对于我了。”凌兖想着,自觉理亏,低头不出声了。他觉得自己对苏冰似乎太过分,心里明明深爱着蓝萌露,居然还对苏冰那个样子,他打心眼里觉得对不起两位姑娘。可是,他确实也不知道怎么去面对苏冰。苏冰是那样的热情,对他那么好,他总不能见面就给人泼一瓢冷水,那样也太残忍。
    他原本计划不想太打击苏冰,希望以后慢慢让苏冰知道自己心里爱着另一个人,让她自己想通后离开,也不至于伤心。可从白天的势头发现,他又觉得自己不但没有达到预想的效果,还使得苏冰对自己的误会更深,他又哪能不思索呢?所以,他沉默了。
    大家望着凌兖脸色一阵茫然,迅速地闪了几闪,最后低头没有声,却觉得他开始是想借发火瞒天过海,后来见实在隐瞒不过去,才低头没话说,心里似乎更加瞧不起他。
    大家把杨宏轩推到床上睡觉了,各自也回到床上睡下。凌兖向着他们望了一眼,似乎也不屑一顾地回到床上。可是,他的心却乱成一团糟。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无法入睡,脑海中也一次又一次地闪现出蓝萌露和苏冰的影子。“蓝萌露今天给自己写了那么一首诗歌!为什么今天才写呢?早不写迟不写偏偏就今天写,如果早一天,那就不会发生今天宿舍的事情。如果迟些写,苏冰知道后离开,大家也就不会误会。”然而,他的脑海竟然不止一次地浮现出苏冰的笑脸,那一对含情脉脉的眼睛宛如一泓滋心润肺的秋水,似娇羞似幸福的脸庞,红得那样的惹人爱怜……他感觉思维几乎乱到了极限。
    “我明天该去蓝萌露那里吗?她会是一张开心的还是冷漠的脸,她的话语会像电话里那般冷漠吗?她真的还爱我吗?她如果寻问自己昨天去哪儿了或者和谁去了哪里我该怎么回答呢?我该骗她吗?如果我说实话她会不会生气?苏冰知道自己不爱她,知道自己与蓝萌露在一起又会怎么样呢?会痛苦吗?蓝萌露是向自己做最后的相聚,叫自己去的目的是说分手吗?应该不会的,那……”他感觉自己的心仿佛成了易碎的水晶球,快碎了。
    他想着蓝萌露写给他的诗歌,成串的疑问涌向心坎,宛如浓浓的晨雾般萦绕,笼罩,脑海也更加迷惘了。“哎——”他在心底黯然地叹息一声,目光也不由自主地投向窗外。
    此时,月亮升起来了,爬向窗台上,冷冷的、凉凉的、舒坦得让人心痛,是孤单,寂寞,是无奈与忧伤的交融,还是……凌兖自己也分不清了。他觉得自己并没有得罪宿舍任何人,他们应该没有埋怨自己的理由,纵然与蓝萌露恋爱,那也与他们无关……他的心揪成一坨,宛如让人麻花般的搓着,让人用针般的扎着,思绪也随着月光默默地扩散开去,荡漾着,消融在遥远的凄凉中。
    他听见几位同学翻身的声音,似乎都还没有入睡。他的心更乱了。他再次想起相遇的雪天,想起那一杯杯的红酒……他的心在痛,很痛,无奈、后悔、愧疚腐蚀则他的心。
    终于,他从书架上抽出笔记本,拿起笔,翻开日记写下了一行行苦涩的诗句:
    雪天下午,我们同撑一把阳伞
    对峙的目光酿成温柔的酒
    香溢一个季节
    迷醉一个季节
    《伤……的风》
    凌兖倒在床上,思绪默默流淌着,涌向了蓝萌露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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