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兖的电视节目很受大家关注,半年前,凌兖就像一阵风般地刮走了,消失得无影无踪,心里还在疑惑。凌兖又出现了,他的突然出现就仿佛一颗火星飞溅到干燥的柴薪上,轰地一声燃烧起来。当关于凌兖电视的广告在报纸和宣传片中出现时,商家们蜂拥而至,纷纷将电话打到广告公司询问电视节目情况。宣传片是从杨宏轩追薛婵的录象带上剪辑下来的。杨宏轩满脸泪水地跪到地上,薛婵疯一般地冲出宿舍,投进杨宏轩的怀抱,还用了他们最后的对话……凌兖几乎派出公司里所有的人员拿着策划去各个公司谈赞助。当然,电视节目进展十分顺利。公司里呈现出一片蒸蒸日上的气息。然而,凌兖心却在这样的氛围中逐日的苍凉下去了。
从薛婵和杨宏轩在一起后,凌兖忍不住又想起蓝萌露了。时间已经过了一年半,可蓝萌露的消息依旧一点也没有,一个活生生的人就宛如石沉大海般的。他苦闷极了。公司已经完全走上正轨,事情完全进行分工处理,各自负责自己的事情,凌兖肩上的担子轻了许多。为留住人才,他还打算将公司改成股份制。当然,他思念蓝萌露的感情也日夜加剧起来。蓝萌露父亲给予凌兖赚钱的任务早已超过规定许多倍,凌兖也与他们合作过好几次,可每次只要提起蓝萌露的消息时,他们就拼命的转移话题。凌兖当然也谈不下去。
他把自己与蓝萌露的合影全部翻了出来,在墙上围成一个大大的“心”状,右上角贴着一小张丘比特的画像,让箭头指着“心”的正中间,而中间则钉着一叠蓝萌露回家时的倒记时,打印的红色桃心样的纸张,足足有半年的时间。他每天早上起床的第一件事就是先撕掉最上面的一页,瞧着纸叠慢慢地变薄,日子一天天的减少,他的心里就无比的开心与忧虑。他开心的是离蓝萌露回国的时间更加临近,忧虑的却是蓝萌露已经那么久没有消息,她能够像上次那样突然出现在宿舍楼下那样突然出现在自己的眼前吗?半年、五个月,四个月,三个半月后……他每撕掉一张就宛如揭去心上的一层阴影。他每天早上都会想着同样的问题。“她学得怎么样了?她会提前回来吗?或者推迟了……”
他一张一张的撕掉倒计时的纸,当时间只剩下最后一个月时,他依然没有得到蓝萌露的消息后,那开心的劲头又没了,宛如一朵绽放的鲜花逐日的枯萎了。
苏冰已经毕业,凌兖日越憔悴着,凌兖的一举一动自然逃不过她的眼睛。她总是尽量想办法陪凌兖聊天,拉凌兖去城郊一些地方玩。然而,凌兖的情绪依旧没有半点改观。“怎么办呢?怎么会变成这样呢?……”她心急如焚,也跟着凌兖消瘦。
凌兖每天都在期盼着蓝萌露的消息,墙壁上的纸张越来越少,当剩下最后一张纸时,凌兖晚上做梦了。一个温馨的梦。他梦见蓝萌露回来了。他们幸福地拥抱在一起,蓝萌露告诉她一个好消息,父母已经允许他们结婚。他久久地吻着她,仿佛要将两年来的离别之苦都补偿在一个幸福的吻上。他醒了,他感到梦是那么的真实,甚至比现实更加真实。然而,当他抬头望向墙上唯一的一张纸时,一切依旧仅仅是一个梦而已。他举手想把它撕下来,可刚伸出一半又忍不祝乎了回去。“或许!露露明天就会赶回来了吧!或许——”他在心里默默地叨念着,日复一日地叨念,心如刀绞。
……
杨宏轩和薛婵以及何成易与湛馨都要结婚了,他们打算一起举行婚礼。凌兖接到他们的请贴,内心涌起一股莫明的感受。他们婚礼的时间定在十二月十八日,凌兖在前一天就给全公司的人放了假,让所有的人都去给两对新人帮忙。他自己却没去,他独自回到了家里,心里一片茫然。凌兖想起蓝萌露因为母亲来没接自己的电话,他们就是在十七日得到蓝萌露的消息的。“露露!你在哪里呀?你怎么还没回来呢?你好吗?……”他站在卧室凝视着那张显示着“一”字的苍白的纸张,那张在墙壁上停留了很久的纸张,他默默地叨念着。他失望地靠在了床上,思绪又将他带进了温馨记忆。他缓缓地闭上眼睛。“冬天来了!好凄凉的冬天呀!”他听见窗外呼啸的寒风,听见哆嗦的树木在寒风中痛苦的呻吟,他累极了……
他倒在床上,噩梦再次出现,蓝萌露依旧满身是血地站在床前,满脸的泪水与恐怖的鲜血混在一起。“露露!你怎么了?你怎么总是满身是血呀?咱们快去医院呀——”凌兖惊慌失措地要从床上坐起来。可蓝萌露却向他摇头了,“你看见了吗?天下雪了。”蓝萌露向她笑着说。
“是的!下雪了……”凌兖满脸疑惑地望着蓝萌露。
“是的!下雪了。我该走了——”
“该走了!你去哪里呀?你怎么……”
“我该走了。我见到你就该走了。你瞧!好美的雪花呀。”蓝萌露打断了他的话。
蓝萌露走向了窗台,竟然顺着窗口猛地跳了出去。“露露——”凌兖惊呆了,大叫着从床上坐了起来,茫然地冲去窗口。
“兖哥!兖哥——”凌兖感觉自己的衣服突然让人抓住,竟然是苏冰。“兖哥!你生病了吗?你去哪里”苏冰向他柔声的问道。
“露露!露露她从窗口飞出走了,她——”
“你做梦了!”苏冰苦涩地笑着说:“你怎么没盖被子就睡觉了呢?你……”
“我?”凌兖回头望了望床,似乎也朦胧地记起了什么,疑惑地望着苏冰。“你回来了!你!你不是去给他们帮忙了吗?”
“帮忙?我做天晚上就回来了。你瞧!现在已经天亮了,外面都下雪了,你还被子都没盖就躺了那么一个晚上。你冻坏了吧。”
“我!我又做梦了……”凌兖向着苏冰无奈地摇了摇头,见她双眼通红地望着自己,心里顿时又是一怔,说:“苏冰!你、你守了我一个晚上。你没睡觉吗?”
“我!我回家就听见你在说梦话,被子也没盖的,担心你生病了。我给你盖,可你一会儿又把被子给掀掉了,所以我就,就……”泪水也从她的眼角滑落了。
“我没事的!你别担心,我不会有事的。”凌兖缓缓地说着。
“你不会有事的!是你说的,不管怎么样你都不可以有事的。”苏冰眼神中突然射出一线希望的光亮。
“发生了什么事吗?是不是……”
“没事没事!我说的是、是公司里那么多人都得依靠你,没有了你,他们就干不下去了。你肩上的担子那么重,你不可以有事的。如果你有什么事了,我,我也不、不活了。我……”苏冰的泪水顺着脸颊滚动了。
凌兖没想到苏冰会向自己说出那样的话,心里先是一怔,可望着苏冰深情的神色,内心禁不住又是一阵感动。他能够想象出苏冰的痛苦,他的心也碎了。苏冰是爱着自己才留在自己身边的,她明明知道自己心里想的是另一个人,她为什么会这么傻呢?凌兖的眼泪也来了。
“我不会有事的!兖哥有你照顾,又怎么会有事呢?兖哥整天过得很开心。兖哥……”凌兖说话的声音也哽咽起来了。
“兖哥!你……”
“我没事的。你!你也累了,先回房间去休息吧,咱们晚上好要去参加他们的婚礼呢?最近你好像瘦了许多,别累着了。你放心,有你在,兖哥就算有事也会变得没事的。”
苏冰听着,泪水淌了满脸。
“我!我没事的。我想去看看他们的婚礼,想去看看——”苏冰把脸扭向了一旁。
“可是?”
“我去了!兖哥,您在家好好的休息。晚上我回来叫你。我去了。”没等凌兖发话,她也捂着嘴唇走出了房间。
凌兖望着她的背影,张了张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怎么会搞成这样呢?我的话是会害了她的,可是……”凌兖的思绪有些茫然。
苏冰已经出门,凌兖能够清晰地听见她关门的声音。他站在窗台前把窗帘拉开,默默地凝视着窗外的雪。这已经是他爱上蓝萌露后的第三个下雪的季节,也是蓝萌露离开后第二年的雪。他想起那个大年三十的雪夜,想起那个温馨的雪夜,也想起昨夜的梦和二人在一起许多温馨的记忆。“露露!你在哪里呢?你知道我心里想着你吗?你想着我吗?你不会已经把我忘记吧。你怎么可以不给我写信,你怎么连写封信的时间都不能给我。我的心好痛好想见你。你快点回来吧——”他感觉脸上湿漉漉的。
凌兖把二人离别时的诗稿都翻了出来,然后再次躺在床上,一首一首地起来。“……黑云拥抱的月亮/宛如草原哀怨的笛声/等候一个雨季/清洗它明亮的眼眸/然后,它将眼泪给了思念的亲爱的人/远去了……”读着,眼泪也一次又一次模糊了他的视线。
“美国现在也那么冷吗?你好吗?”他情不自禁地从心底叨念出来。他仰头张望着墙壁上蓝萌露的照片,仔细的观摩,那专注地神色仿佛要将蓝萌露每一根头发甚至眉毛都要瞧仔细了。“露露!你在哪里呀?你……”默默眺望着苍白的雪花,眺望这个透出几分凄清的城市。他的思绪不由自主地淌进了甜蜜而悠远的记忆。
窗台是他和蓝萌露一起眺望城市夜景的地方,多少个温馨的夜晚,蓝萌露徐徐拉开窗帘,悄悄眺望着城市的万家灯火,然后,又望着密集的灯火一盏一盏地熄灭。蓝萌露流泪了,它为城市残留的孤苦伶仃的几盏路灯而流泪,为那繁华街道上失去的霓虹而流泪,也为自己苍凉的心而流泪。她想着父母正阻止自己与凌兖的交往,想着别人温暖的家庭到了自己的身上竟然只是一种迷惘、孤单。“凌兖!你说我们应该怎么办呢?”她总是喜欢在这个时候向搂着自己的凌兖提出相同的问题。凌兖没出声,只是将头贴在她那正散发着缕缕清香的发丝上,然缓缓地说:“我们终究会没事的!‘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我们现在能够幸福的在一起,我们一辈子都可以的。”
“我好担心——”
“没事的!我们一定可以的。”凌兖轻轻将蓝萌露的身子旋转过来,轻轻吻在她的额头上,直到蓝萌露脸上露出幸福的微笑,然后又一同向着无尽的夜色眺望。他们也不知道自己是在眺望什么,或许那就是一种幸福吧。
凌兖想着,仿佛就在昨天,却又遥远得让他难以置信。他莫明地伸出了手掌。“没事的!我们一定可以的——”他独自黯然地说着,直到双手空空地触摸到冰冷的墙壁上。
他突然想去一趟弘福寺。他想去弘福寺看一眼当时二人系在连理枝上的红布,在这下雪的季节,他们是否依旧好好的挂在那里。或者,那条红布早已风化,就那么一段小小的红布,它应该早就不存在了。可是,他又觉得自己无论如何都应该去看看。他想起了和尚借给他的经书,那本让他安静的经书,他甚至痛恨自己怎么早就没想到去哪儿。他将诗稿迅速地收好,小心地放进了那个蓝萌露留下的宝贵的梳妆匣,撑着一把伞出门了。
走进公园,凌兖才发现雪下得很大。路旁的树枝仿佛成了一个个巨大的棉花糖,地上也铺了厚厚一层。最让他惊奇的,还要数路上落着的一串歪斜的脚印,想着曾经喧闹的公园竟然也有如此冷清的时候,他就觉得心里有种莫明的感伤。他想起当初与蓝萌露一起来到公园的那个早上,想起老人们练太极拳,想起路上方那个老人乐团,那一幕幕场景又在脑海闪现。可是现在,凌兖举目望着漫山遍野的白雪,望着偶尔几颗不落叶的树木也仿佛成了一把把硕大的雪伞,难以承受压力地弯着腰,仿佛垂暮的老人。他的心就无比的凄凉。
凌兖一直关心着路上的那串脚印,他的心也不禁纳闷了。他望着,似乎觉得那一串足迹极为熟悉,那一定是个伤心的女生,凌兖能够从歪斜的脚印发现她迷惘的心思,那紊乱的脚步。他不知道觉得熟悉的原因是不是因为她的伤心,他心里只想着蓝萌露。“难道是露露吗?她也来了。”他感到惊喜却又莫明地恐慌。他迅速跟到了佛堂门口,呆住了,竟然发现苏冰正跪在一樽佛像前。
“……你别再折磨凌兖了好吗?我知道你心里爱他,他心里也爱你。可是,他是永远也不能跟你在一起了。他会受不了的。是的!我心里一直爱着他,我更加知道他的心里只有你一个人,可我实在控制不了爱他的感情,如果你没发生意外,我是绝对不会也不敢那么想的,可是……我的心里其实也很苦很难受,我爱上一个不爱我的人。”苏冰说着,声音哽咽得停顿了一下,转儿又道:“你现在过得还好吗?凌兖想着你,我也好想你……” 苏冰祷告的声音也进入凌兖的耳膜,他的脸色刷地惨白了。
“露露!露露出意外了——”凌兖眼睛突然血红了,发疯般地冲了过去,一把揪祝赫冰衣领,大叫道:“你在和谁说话?你在和露露说话对吗?你刚才在说露露怎么了——露露到底怎么了?意外!什么意外?你说露露发生了什么意外?”凌兖抓祝赫冰的肩膀,宛如健壮的鹞鹰揪住柔弱的小鸡。
“兖哥!怎么了?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从那里来的。你……”苏冰做梦也没想到凌兖竟然会突然出现在面前。她感觉肩膀一阵剧痛,连忙咬紧牙关,紧紧闭上了眼睛。承受着,她觉得自己只有承受才是最好的面对凌兖的方式。“怎么办?”她实在说不出话来了。
“露露怎么了?你告诉我呀?露露是不是已经死了?为什么!为什么呀?你告诉我呀!你大声地说呀#糊不会死的……你骗我!你骗我的。你告诉我是骗我的,你说呀——”凌兖将苏冰的身体摇得仿佛寒风中树叶。
“她死了#糊真的死了,他刚到美国那天就出车祸死了,她真的死了——”苏冰瞧着凌兖疯一般的神色,痛苦地弯腰大叫了。
“不#糊没死#糊不会死的。她说过回来就和我结婚的,她不会死的,不会……”
“死了!表姐去美国就死了,她已经死了两年半了,两年半了——”
“没有死!露露不会死的。她答应过我要回来的。她不会死的,不会的。她就要回来了,她明天就要回来了,要回来了……”凌兖叫着,声音竟然渐渐的低了。她松开了抓祝赫冰的手,茫然地蹲到了地上,迷茫地叨念着:“她不会死的,她怎么会死呢?她明天就要回来了,明天……”的声音越来越弱,一动不动了。
苏冰默默地站在凌兖旁边,泪水顺着脸庞哗哗地淌着。寺内的和尚听见他们吵闹的声音,也纷纷从房间跑出来。大雪的天气里,寺里没有进香的人,他们都在房间里烤火。他们站在旁边,默默地望着二人。许久后,苏冰终于忍住了泪水,见凌兖已经不再发出声音,也缓缓伸手去拉他,然而,当她的手碰到凌兖身上时,凌兖的身子竟然直直地向着地上倒去了。
“兖哥!兖哥,兖哥——”苏冰失声地大叫起来,猛地跪在了凌兖的旁边。
凌兖平静地躺在医院的病床上,苏冰独自趴在床前,凝视着他的脸庞。窗外下雪了,纷纷扬扬地飘落着,发出簌簌的平静的声音。苏冰已经打电话通知了凌兖的家人和蓝萌露的父母。她打算过一会儿再打电话通知公司里的成员,他们正在举行一个盛大的婚礼,要让他们拥有一个喜庆的婚礼,她甚至已经感受到婚礼喜庆的气息正向着自己和凌兖笼罩而来。医院的医生说了,凌兖也许很快就会醒来了的,也许……
“他不会有事的#蝴说过的,有我在他有事也会变成没事的……”苏冰在心里叨念着。
苏冰相信凌兖只是暂时睡着了,他只是为了好好做个梦而已,或许,他已经在梦中见到了漫天的雪花,见到雪花逐渐覆盖了孤单的城市,校园,以及红楼……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