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侯脚崴了,是晚上在家下楼的时候不小心崴的,崴得还挺重,上不了班了。艾侃、梁梦一、言异群和小商几个人拎了点水果,几瓶罐头,到老侯家去看望。
几天后,老侯的脚好了。上班的第一天就要请梁梦一他们几个吃饭,算是对他们到家中看望病情的回谢。其实不过是找个借口,几个人在一起简简单单地吃顿饭,热闹热闹而已,几个人谁也没有推辞。刚过十一点钟,他们便说说笑笑地下了楼。吃饭的地方当然是梁梦一的“乡情村菜馆”。
见是梁梦一领人来吃饭,服务员小红更不敢怠慢,忙笑盈盈地招呼几个人坐了。
到点菜的时候,有要土豆炒尖椒的,有要肚丝拌拉皮的,谁也不要贵的。老侯就急着说:“哎,别尽是素菜呀,咱谁也不是出家的和尚,也得来点荤的呀!”
艾侃眨巴眨巴眼睛说道:“中医不是讲‘吃啥补啥’嘛,老侯脚崴了,我看咱们就来个酱猪蹄,给他补补吧!”
大家就一阵笑,说道:“好,就来个酱猪蹄吧!”
因为是哥儿几个自己吃饭,一不用摆谱儿,二不能浪费。当老侯要到第六个菜的时候,大家就再不让他要了。
梁梦一说:“这顿饭算我的,免单。”
老侯忙说:“我请客就我花钱,咱们一码是一码的,该多少钱就是多少钱。”
艾侃道:“不管算谁的,咱也就这几个菜了。够吃就行呗,还非得像公款吃喝那样,吃一半剩一半吗?那是吃冤家呢!咱和谁也没冤没仇的,糟蹋干啥呀!”
菜要好了,喝什么酒呢?梁梦一说老侯脚崴了,喝点白酒好,能舒筋活血。艾侃问服务员小红有没有散白酒,就是那种泡着人参、枸杞的散白酒。小红摇头说没有。
小商说:“就来瓶的吧,来当地的老白干,既便宜,又不上头。”
艾侃不无遗憾地看着梁梦一说:“你们怎么不弄点泡酒呢?现在人们都认为瓶装酒多数都是酒精勾兑的,个体小酒厂用土法烧的纯粮酒倒受欢迎了,再用人参、枸杞什么的一泡,更具有补肾壮阳之功效。现在上饭店不讲究排场的,往往都喝这种酒。你想啊,又便宜,又能补肾壮阳……”
看服务员小红不在跟前,艾侃又伸脖子又探头,小声地说:“现在的老爷儿们都嫌自己那玩意不够硬,这倒便宜那些卖壮阳药的了,什么‘金枪不倒’了,什么‘伟哥王’了,各种各样的。卖这种药有一个好处,用了不好使也没人吱声。‘中国质量万里行’也好,‘3.15’消费者权益保护日也好,没听说过有投诉壮阳药的吧?”
几个人又是一阵笑。
艾侃又接着说道:“现在卖壮阳药的多,宣传壮阳药的广告更多。药店门口总有年轻的女的拿着五颜六色的这类广告分发给每个过往行人;街边的墙上,电线杆子上,贴得也到处都是;居民家的门缝儿里更是塞得满满的。那广告词更是肉麻而且煽情,和黄色校旱里的描写差不多。其中更不乏夸大之辞,比如告诉你,只要用了某某药,就能保你在多少天之内,即可使你那玩意增大多少多少,说得简直神乎其神……卖这种药不怕假,也不怕没有回头客,中国人太多,只要有一部分人好奇试试,那销量就非常可观了。”
老侯说:“在有些药店,卖性药和性事用品的太多了。卖这种东西的往往都有专柜,而且都在药店最显眼的位置,卖这种东西的人几乎都是些年轻的女的。只要有成年男人一走进药店,她们就争先恐后地向你推荐她们手中的药品,好像这世上所有男人都得了阳痿似的。咱这小地方还差点呢,你没看见省城站前一带呢,卖性保健品的专卖店一家挨着一家,里面除了花花绿绿、各种各样的性药,就是仿制的大大小小、各式各样的男女性器官……”
言异群摇摇头,气愤地说道:“这种事情怎么就没人管管呢!我真不明白,现在的人们是怎么啦!我们的社会是怎么啦!”
说话间,酒上来了。小商在几个人当中岁数最小,抢先拿起酒瓶给各位倒酒。当倒到言异群那儿的时候,他说自己不能喝酒,少倒点,不能倒满。
艾侃接过言异群的话说出一套顺口溜儿:“喝不喝倒上,跳不跳抱上,洗不洗泡上,干不干套上。”
老侯问:“你套上过没?”
艾侃一笑道:“你怎么问我这么尖锐的问题呢?你先说说你自己吧!——要我看哪,这方面的开放也是好事,对稳定社会治安有一定的积极作用。你看,现在的强奸案是不是比前些年少多了?尽可能地满足人们的各种欲望,也是对人性的一种尊重,也是社会文明进步的一个标志。咱们现在的开放程度还是不够。听人家说,在好多发达国家的城市里都设有红灯区,是法律允许的,是名正言顺的。那里的“小姐”一丝不挂地站在门口,就像摆在橱窗里的商品那样供人们挑选。据说,咱们国内有些大城市的星级宾馆里,这方面也挺开放的……那里的‘小姐’长得都老好看了,都定期做健康检查,保证没有性病,也没人去抓,不用担心害怕。但有一条,钱贵,说是一宿就得千儿八百的。要说现在这时候,有钱真他妈好!要啥就有啥,要多潇洒就有多潇洒。哪像咱们,唉……要不怎么说呢,脖子上面这个头不够用,裤裆里的那个头也跟着受委屈……”
听艾侃说到这个头那个头的,大家就一阵笑。笑过了,又都陷入了沉思之中。
少顷,老侯放下筷子,点上一支烟。“说到钱,我说一件事儿,不知道你们听没听说。前几天,向阳街派出所抓了两个小偷,一顿收拾之后,问他们俩最近还在哪儿做过案?他们就供出一个月以前偷了袁副市长的家。警察就问他们偷的都是什么?他们说偷的全是钱。问他们一共有多少?他们说当时没来得及细数,估计有十多万吧!问他们把钱藏在什么地方了?他们说让他们给弄丢了。警察就问他们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们这才说清楚:原来,他们偷完钱,刚一出楼梯口,就看见前面过来两个保安,他们做贼心虚,有点慌。两个保安一看他们神情异常,又是生面孔,就警惕起来,要上前盘问盘问。两个小偷一看情况不妙,拔腿就跑。他们在前面跑,两个保安就在后面追。恰在这时,前面路上有警车嘎吱嘎吱地叫着。两个小偷以为是保安报了警,警察也抓他们来了。前有警察,后有保安,吓坏了。跑到厕所那儿的时候,他们急中生智,把那个装钱的兜子扔到了厕所后面的一处灌木丛里,然后又继续跑。他们的想法是,这样即使被抓了,也没有证据,也奈何不了他们,过后还可以到那儿再去找。抓当时倒是没抓着,可等他们再回去找那个钱兜的时候,却不见了,不知被什么人给拿走了。这可真应了那句话——‘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打个兔子让猫给叼走了’。”
小商皱着眉想了想,说道:“我看这事有点瞎扯。警察也没抓住什么证据,小偷能自己主动交代,给自己身上加罪?他们是傻子呀?”
老侯摇了摇头,“这你就不懂了,这种两个人以上做的案最好破。警察有招儿,他们把两个人分开,对其中一个人说‘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人家都交代了,你还瞒什么!就是那次,我不说,等你说!——连蒙带诈再收拾,有几个不老老实实交代的。魔高一尺,道高一丈。连蒙带诈是策略,是攻心战;收拾几下也是正常的,那里若是舒舒服服的,谁还怕进去?”
艾侃又问:“那后来呢?”
“派出所一看涉及袁副市长,觉得问题严重,就上报市局领导。市局领导一看正是和袁副市长拉关系的好机会,就亲自跑去通风报信。哪知袁副市长却矢口否认,说根本就没有这回事,他家从未被盗过。市局领导一听就明白了。显然,两个小偷隔离审查,背靠背得到的口供,所说的情节都吻合,是不会假的。小偷的话不假,那就只有袁副市长的话是假的了。但袁副市长的假话是聪明之举,因为当初被盗的时候就没有报案,现在所丢的钱连下落都没有,就更不能承认了。再说了,即使丢的钱找到了,他也不会承认丢钱的事情的,他若是承认丢了那么多钱,就等于承认自己是贪官了,不是贪官怎么会有那么多钱呢!
“为避免给袁副市长带来不利影响,市局要求下面重新审理此案,重新录供。并强调说:市长家里怎么会有那么多钱呢?是不是小偷胡编乱造的?这样一来,下面的人自然就心领神会了,告诉小偷,要好好想想,市长家里怎么会有那么多钱呢?你们不要说假话,不要无中生有,不要冤枉好人。是不是你们自己记错了?现在要想纠正错误还来得及。小偷一听,也心领神会,说他们原来说的都是假话,根本就没有那回事。结果,小偷拘留几天就给放了,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听到这里,言异群又有些激动,有些气愤了。他把酒杯重重地往桌子上一?,说道:“现在这些当官的,家里丢了钱都不敢报案,可见这钱还能是好来的吗?”
艾侃也笑道:“报案?一报案不就露馅儿了吗!这几年经传媒披露的就有好多起小偷偷出赃官的案件。所以说,小偷在反腐败方面还是有贡献的呢!”
言异群还在沉思,他纳闷地说道:“这么多钱能是什么人送的呢?”
艾侃说道:“谁送的?肯定不是你送的,也不是我送的。咱们就是榨出骨头渣子也不值那个钱,但有钱送的大有人在。这年头,要官的,要工程的,当官的来钱的道儿多着呢……现在就是这样,谁有权谁就捞,捞不着的瞎叨叨。好了好了,咱别说这些没用的了,还是喝酒吧!”
说着,一扬脖,自己先把杯里的酒喝了。
言异群手握着酒杯没有喝,沉吟道:“这笔钱能让什么人捡了去呢?若是让一个穷人捡去也算老天有眼了。”
老侯端起酒杯,接着说道:“若是让一个困难户捡去,也算是一个帮扶项目了。这和机关搞的那种帮扶活动可不一样。那是赶上过年过节的时候,往困难户家里送去两袋面粉,或者三百二百块钱,不过是杯水车薪而已。可就是这点小事儿,还要上一回电视,让领导露露脸。这多实惠呀,一下子就是十多万,而且是人不知鬼不觉的。”
说完也把杯里的酒喝下了。
小商说:“你们可别听老侯瞎白话了,不见得有没有这回事呢!还是喝酒吧!”
梁梦一此时心跳得厉害,不敢说什么,生怕一说话声音就要发颤。他只是机械地举起酒杯,点点头,也喝了一大口。
至此,多少天来悬在梁梦一心中的关于那二十万块钱的来历的谜团,才终于得以解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