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头宽裕了,房子也有希望了,“小姐”也见识过了,梁梦一心满意足,情绪比以前好多了。原是灰白的头发被?得油黑发亮,脸上也总是刮得干干净净,眼角额头上的皱纹似乎也比以前减少了许多;衣服也比以前穿得漂亮讲究,对人也敢说衣服是什么牌子的,鞋子是什么牌子的了;腰间也别上了手机,而且是比较漂亮讲究的那种;脸上常挂着笑容,待人也比以前热情多了,精神面貌可说是焕然一新。他甚至还向党组织递交了入党申请书,自己戏言“哎,老了老了,却不能免俗了。”渐渐地,别人见他人模人样的,也开始刮目相看,他和大家的关系也比以前亲近了许多。而且,他还有意识地寻找各种机会和大家做进一步的接触和沟通。
这天,梁梦一拿了一份自用的材料找打字员余爱梅帮忙给打了。打完之后,梁梦一接过材料,说道:“谢谢帮忙,中午我请客。”
余爱梅一边关闭打印机,一边说道:“有人请客当然好,只是你若请客那可就不划算了。你想啊,你这材料才一千多字,在外面花钱打,有十块八块也够了,若是请客的话,十块八块肯定是不够的。”
有人说,幽默是人的智慧。其实,幽默更是人的情绪的表现。一向缺少幽默感的梁梦一,因为心情好,居然也幽默起来了。听了余爱梅的话,他故意开玩笑道:“够,一人一碗面条,十块钱能请好几个人呢!”
在二人闲聊的当儿,梁梦一的一双眼睛就情不自禁地在余爱梅身上扫来扫去。
这余爱梅三十左右岁,人长得年轻漂亮,也会打扮。穿的衣服虽然都不是什么名牌,也不高档,但因为身材好,穿什么都好看,是局里公认的几朵“局花”之一。
余爱梅本以为梁梦一说的请客是纯粹的玩笑话,没想到,梁梦一把材料送回自己屋里之后,不大一会儿又回来了,一脚门里一脚门外地对余爱梅笑道:“说真的,今天中午我请客。我先上那屋看看姜主任,多几个人不是热闹些嘛!”
打字是归办公室管的,请打字员吃饭,同时也请办公室主任参加,这是顺理成章的。但打一份一千多字的材料就请客,显然是有点小题大做的。梁梦一所以要这样借题发挥,真正的目的其实是想绕着圈子请姜主任,和姜主任拉拉关系。
一个单位或一个部门,在人际交往方面会有好多无形的圈儿。有的是独立的圈儿,有的是圈儿套着圈儿,有的是圈儿连着圈儿。同一个圈儿里的人们经常聚在一起,或在一起吃喝,或在一起玩儿,或在一起闲聊。有什么事儿互相想着,互相照应,其乐融融。而在局里这众多的圈儿里面,姜主任是很大的一个圈儿里面的一个中心人物。在下面,她群众基础好;在上面,她和纪副局长个人关系又非同一般。上通下达,左右逢源。要想在局里立住脚,少不得要和这样的人处好关系。
要处好关系,少不得就要找机会在一起吃吃喝喝。过去,人们管这种关系叫做酒肉朋友,大有讥讽贬低之意。可在现实生活当中,除了这种酒肉朋友,还能有别的什么朋友呢?那种“君子之交淡如水”的老话早过时了。连君子都没有了,哪还有什么君子之交呢!
其实,酒肉朋友也不是全图酒肉的口福。酒肉不过是一种形式。通过你花钱置办酒肉,看出你肯“出血”,证明你有诚意,这才能把你当成朋友。酒桌之上,你若再能喝得“吐血”,就更能证明你够朋友。否则,你心里再够意思,谁能知道呢?嘴上说得再好听,谁能相信呢?
过去,梁梦一的经济条件不好,没钱置办酒席,无法表达他的诚意,交的朋友自然就少。现在条件好了,他要补上这一课。
梁梦一来到办公室,见姜主任和许莓香两个人正在那里闲聊,这工夫余爱梅也过来了。梁梦一瞧一眼余爱梅,转而对姜主任说道:“今天求余爱梅帮忙打点东西。求人的勾当,完事得请人家一顿哪!”
姜主任是个好热闹,又热情爽快的人,一见梁梦一到她这屋里说这番话就明白是啥意思了。没等梁梦一再往下说什么,就抢先道:“那对,是应该请。要作陪的不?香香我们俩去行吗?”
梁梦一听了,连连点头道:“姜主任真行,我要说什么你怎么都知道呢!”
许莓香不失时机地插话道:“咱们姜大姐不一般吧!要不怎么能当主任呢!”
梁梦一从打心眼儿里佩服姜主任的爽快劲儿,连声道:“不一般,不一般!厉害,厉害!”
“还有谁呀?”姜主任用手一比划,“光我们三个大美女陪你自己,我怕你受不了哇!到桌上之后,你酒不醉人人自醉,还没等喝酒呢,你先就倒下了,我们三个背又背不动,抬又抬不了,那不麻烦了吗?”
一句话说得几个人哈哈大笑。
梁梦一早就知道,类似这种带有一点讨好巴结性质的请客,名义上是自己请客,却不能以自己为中心,不能自己想请谁就请谁。这种私人的没有什么特定意义的聚餐,图得是大家在一起热闹愉快,是最讲究情投意合的。请客的人必须清楚主要请的是谁,然后要考虑以这个人为中心,能够经常在一起吃吃喝喝,属于一个圈子里的人。根据这个原则,梁梦一首先考虑到的就是庄正,他又是梁梦一的科长,更在情理之中。当然,他更愿意请纪副局长,只是担心人家能不能给这个面子。
梁梦一听姜主任问他尽想找谁,就说道:“我们科的庄科长,再有,想看看纪局长能不能请动?我请,怕不能给面子,还是姜姐你跟他说吧!”
姜主任并不犹豫。“我说就我说,”说着就抄起桌子上的电话,拨通纪副局长办公室的电话,“你干啥呢?中午一块儿出去呀!上梁梦一家的那个饭店……外单位有请你的呀?能不去就别去了,和外面的人在一起,还得客客气气的,多难受哇!哪有咱们自己的人在一起好,多随便。今天是星期五,吃完饭在那儿打一会儿麻将……说好了,咱们一会儿就走……”
放下电话对梁梦一道:“好了,说好了。”
梁梦一自然非常高兴,对姜主任的热情相助更是心存感激。
十一点刚过,几个人就来到了“乡情村菜馆”。
纪副局长的到来,使梁梦一感到特别的满意,这标志着他的交往层次上了一个新台阶。
在别人的礼让之下,姜主任和纪副局长两个人又挨着坐在一起了。
这姜主任和纪副局长原本都是无兹市的土著居民,两个人年龄相当,年轻的时候,两个人有过恋爱经历,因为家里反对,未能终成眷属。几年过去,当两个人都有了各自的家庭之后,碰巧两个人又到了一个工作单位。两个人虽然都没有什么过格的行为,但旧情犹在,一唱一和,有点精神夫妻的感觉。别人对此都有所了解,所以,愿意讨好他们的人,就设法创造让他们在一起的机会。
席间,梁梦一少不得要说些“感谢余爱梅帮忙打字”之类的话。但大家都知道,这只不过是找个话题,活跃一下气氛,或者说是找个借口,使请客这件事变得名正言顺。其真正的目的不过是想和纪副局长、姜主任等人拉拉关系,套套近乎而已。
余爱梅回谢之后说道:“梁哥的文笔真是不错的,字写得也好。”
许莓香也附和道:“都说梁哥有才嘛!”
梁梦一听了这话心里高兴和满足,但嘴上却谦虚地笑道:“不敢当,不敢当。”
话说到这里,酒已半酣,见有纪副局长和几位女士在场,梁梦一就有意要卖弄卖弄。于是就有些牵强地说道:“别说没什么才,就是有点才,对有的人来说,也未必就是好事。‘象以齿毖,膏以明蒸。’事物都是两方面的。”
听梁梦一说出一句既像成语又像典故的话,别人不明白,也不想明白。唯有这许莓香,自以为是大学中文系毕业的,觉得不应该被梁梦一的话给懵住,就想问个究竟,一来想看看梁梦一能否解释得通,二来也想自己增加点知识。于是就问道:“梁哥方才说的那句话,我以前还真没听说过呢。能不能告诉我们这句话的意思是什么呢?让我们也长点知识。”
许莓香这句话正是梁梦一所希望听到的。于是他就抖擞精神,亦庄亦谐、半文半白地回答道:“象者大象也,齿者牙齿也。大象身上什么最值钱?是它的牙齿,同时也正因为它的牙齿值钱才使它丧命。这是很富有哲理的一句话,有着辩证法的观点。‘膏以明蒸’解释起来要费点口舌,但意思是一样的,说的都是同一个道理。”
许莓香听罢,连连点头,说道:“梁哥果然是有学问哪!”
听了许莓香的话,梁梦一既高兴又有点伤感。高兴的是,得到了许莓香这样年轻漂亮而又有些学识的女士的赞赏,又有纪副局长、姜主任和余爱梅在场,也会给他们留下一个好印象。伤感的是,自己纵然有点学问又有什么用呢?像自己这种人,没什么心计,却又自以为有点才,心高气傲,什么都不放在眼里,什么都不当回事,大事做不来,小事又不愿意做,工作随便,不思进取。这种人注定是不会有什么出息的。等到岁数大了,什么都明白了,也什么都晚了,于是由自负而为自卑,由无所用心而为无地自容……
姜主任瞅瞅梁梦一和许莓香,嚷道:“什么象啦牙啦的,说完没?说完了喝酒!”
方才,纪副局长也注意听了梁梦一对那句话的解释,觉得那句话还真有点道理,这会儿也插言道:“别看梦一平时不怎么爱说,肚子里还真有点东西呢!”
姜主任也接过话茬儿说道:“这就叫有内秀。”说完这一句,忽然好像想起了什么事,转而说道:“哎,我说梦一,这回竞聘中层干部,你也竞一下子呗!”
“竞聘中层干部?”
没等梁梦一说什么,姜主任又转过脸朝纪副局长问道:“中层竞聘是真的了呗?”
纪副局长显出不容置疑的神情说道:“你这话说的,那不是真的,还是说着玩的?方案都报到市里去了。又增设一个法规宣导科,全称是法规宣导暨行政复议科。原来九个科室,现在是十个了。”
姜主任微微皱眉道:“原有岗位上都有人,谁还好意思公开去竞争呢?”
纪副局长用餐巾纸擦了一下嘴巴——“都打乱之后再竞聘,原有岗位上的人也可以竞聘别的岗位……估计新增设的岗位竞争的人会多一点。”
庄正手一摆道:“别管怎么说,最终还得领导一句话,别的都是走形式。”
许莓香也不甘寂寞,说道:“这帮中层干部都是局长手中的纸牌,想怎么打就怎么打呗!”
你一言他一语,议论纷纷。
大家都明白,庄正说的领导和许莓香说的局长,指的都是局里的“一把手”顾局长。
纪副局长毕竟是局级领导,总有点组织原则,不便在这个话题上再说什么,端起酒杯道:“来来来,喝酒,喝酒!”
梁梦一和余爱梅知道自己没有资格谈论此事,始终保持沉默。但梁梦一的心里却很不平静,方才姜主任说的让他也参加竞聘中层干部的话,如同空谷足音一般回荡在他的耳际,在他的心里激荡起层层波澜。
酒足饭饱之后,杯盘撤下,铺上一个厚一点的桌布,麻将哗啦往桌上一倒,几个老麻友都神采飞扬起来。
纪副局长和庄正坐对门,姜主任和许莓香坐对门。余爱梅坐在姜主任旁边看热闹。
梁梦一看了两把牌,就以手触额说道:“有点喝多了,我得上林二叔的床上躺一会儿。”
说罢,便朝老林的小单间去了。
其实,梁梦一并没有真的喝多,他只是想躲一会儿清净,理理思绪。
梁梦一在心里想,看来,今天这顿饭没有白吃,不然,自己怎么能知道竞聘这件事呢?局里的好些事情都是在悄悄运行的。那些消息灵通的人士早早就能知道了,而那些消息闭塞的人们,等到事情都有了最终结果了,才傻子似的在心里说“啊,原来还有这码事呢!”
怎么办,要么试试?——试试就试试!梁梦一在心里面这样想着。
如果是在以前,类似这种事情他是连想都不敢想的,他没有这个勇气。现在不同了,他有钱了,群众关系也比以前好了。自我感觉良好,精神就有些膨胀,勇气也就来了。他又进一步想,若是试试的话,当然也只能是新增设的法规宣导科的科长位置。可是,能有多大把握呢?哎,什么把握不把握的#蝴想起“首先投入战斗,然后再见分晓”那句名言,顿时就精神抖擞起来。对,关键取决于“一把手”,只要能取得他的同意,问题也就算解决了。真就像庄正和许莓香说的,局里的中层干部都是局长手中的纸牌,想打哪个就打哪个,就是思维的一闪念,张嘴一句话的事。再说了,法规宣导科也没什么实权,现有这些中层干部谁也不会争这个职位的……应该试试,自己都这么大岁数了,这次不试一下,以后就更没有机会了……中国历来就是官本位的国度,人的最大愿望就是当官,人们最看重的也是当官,衡量一个人行与不行的标准也是当官。不管你自己的志趣如何,别人就是要拿这个标准衡量你。这就是世俗,谁也不好改变它。一个在机关工作的人,到了四十岁还什么官衔儿都没有,那这个人就算完了。别人瞧不起不说,自己也是灰溜溜的,觉得没啥意思……即使是个不起眼儿的虚职,也总比什么衔儿都没有强,起码面子上要好看点……这方面的种种滋味,他梁梦一体会得太深了。
那边麻将已经打了四圈了,这边梁梦一的主意也已经拿定。
第二天晚上,梁梦一又拿了五千块钱,再次去登顾局长的家门。因为有了上一次的经验,这一次可说是轻车熟路,事情很容易就搞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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