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那种白皙、高挑、身形挺直、面容秀美、端庄、从容、优雅、沉静、大气的女人。一看就知是,出身非富即贵、见贯大场面、历经不少大事的女人。
无论她出现在什么场合,只要她往那地一站,立即在众多的人群中凸现出来;他人的目光,总是不由自主地被她吸引。但她的声音和体态都是温和的,徐缓的,轻柔如春风、春雨。这是一个堪称优美,隐含着无声的威严的女人。
从和他人的经历中她早已悟出,一个人要不要做这件事,最主要是看他需不需要,而无干其他,想通这一点,以后的工作、生活中,她都不再强求什么。
在她十七岁那年,她忽发奇想要去当兵,父母怕这个宝贝女儿吃不了苦,坚决不同意,她就背着父母,找女友的父亲,在另一个部队报了名,高高兴兴去了四川。
原以为这下自由了,天高皇帝远,这下没人能管着她了,没想到,不出一个月,她就受不了了,哭着,喊着,要父亲调她回北京。父母虽然气她任性,找麻烦,但毕竟是自己宠爱的小女儿,心疼她,没办法,老父亲只有亲自出面,一个月后,把她调回北京。要知道这是部队跨军区调动,1个月内办成很不容易。
三年后,她从部队退伍,分配到北京市政府的某个局工作,还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直到90年代初,她跟随姐姐,象大多数高干的儿女一样,面对急剧变化的形势,出于某种不安的心理和对生活更高的期待,而纷纷出国定居,她养尊处优的生活才开始改变,命运才有所改变。
她的姐姐出国后,发展得不错,买了别墅、宝马,有了不错的买卖和资产,因为她本来就是从事贸易生意,出国、对她来说,只是挪了个地方办公、生活,所做的事还是那些事。陈樱却不行,她到美国后,生活来了个180度的大转弯,首先,她在大陆是从事机关工作的,搞的是人事,跟外语不沾边,所以到了美国,几乎就成了哑巴,成了跃上岸的鱼,生活异常孤独、绝望。
更可怕的是,花钱像流水,而且,只出不进,她又拿不下身价去求职打工,要知道,在大陆打从她懂事起,到现在30几岁,都是别人求她,求她的家人,她现在怎么能为了生活,去求人给她一份工干呢?这是她的自尊心所不容许的。
她也不愿到她姐姐那去工作,第一是她不懂外语;第二是她,从小到大,她从来就没瞧得起她姐姐,姐姐自小没她漂亮,没她聪明,没她受宠,走到哪,姐姐都是不幸被人遗忘的那一位,而现在,姐姐是被人追捧的明星,而她却被人遗忘,门庭冷落鞍马稀。
熬了半年,她终于放下自尊,回国了。
这时,她过去挣的钱也花得差不多了。虽然有老爹老妈养着,但毕竟不是长久之计。
过去单位,她辞了职,想回去,已不可能,父亲已退休,帮不了她多大的忙了。
她面临的又是一个找工作养自己、养儿子的问题。
过去的女友,开了个广告公司,请她去当办公室主任,这工作正和她过去的工作经验相吻合,她答应下来,并且干得有声有色,成为女友的得力助手。这个时候,也许是存在基因里的管理才能,才开始显现。
但她的心是不开心的,虽然半辈子受宠,吃喝玩乐过,但骨子里她是个要强的人。
看着过去的女友年收入上百万,而她一个月才三、五千元,还是女友恋旧情才有机会挣到。最让她不开心的是,女友的父亲原是她父亲的部下,现在,她却要为父亲的老部下的女儿打工,这让她觉得羞耻,虽然收入在当时的白领一族中,以她的条件来说,就算是给的高的了,明显地有朋友情份在里面,但她不开心,所以没干半年她就辞职了。
她的女友对她的离去似乎颇为理解,女友说,我知道我这里你不会待长久,但没想到你这么快就要走,我只是想你有了更好的去处,有些基础再走,其实,我这里很需要你,你是知道的,咱俩的组合真是绝配,有你在,我什么都放心,你干什么我都放心,你走了是我和企业的损失,但我知道你的心思,我没法留你。
陈樱说:对不起,老同学。
两人一时都有些伤感。
女友多给了她两个月,6000元的工资,陈樱收了,这6000元,在她以后的日子中,帮了她大忙。
辞职后,陈樱又找了好几个工作都不如意,无奈之下只有辞了,最长的干了不到两个月,她总是半年半年地呆在家,什么也不干。
这时候,她的哥哥嫂嫂、弟弟、弟妹们开始不高兴,有意见了,她不工作,待在家里,老父老母心疼这个小女儿,明里暗里没少塞钱给陈樱。
哥哥弟弟是骨血至亲还好说,嫂嫂、弟媳是外人,当然心疼的是钱,给陈樱的多了,意味着,将来留给两个儿子的自然就少了,两个女人,为这事,话里话外,明里暗里,没少讽刺陈樱的爹妈和陈樱,让陈樱心里堵得慌,陈樱不明白,过去那么宠,那么惯他的哥哥弟弟,现在怎么变成这样。
那时,陈樱最羡慕的是那些在高档写字楼里上班的外企员工,她家住在呼家楼,出门就是京广中心和国贸等五星级宾馆和写字楼,看着她们一个个穿着整齐的套装、高跟鞋,挎着坤包,昂首挺胸,精神抖擞,进进出出那些蓝色、银灰色玻璃幕墙垒成的耀眼的大厦内,做着一份稳定体面的工作,拿着一份不低的薪水,风吹不着,雨淋不着。羡慕归羡慕,她知道,那不是她能拥有的世界。没有文凭,英语不好,这是她两个跨不过去的坎。
陈樱有个女友,经历和境遇都和陈樱差不多,两人经常在一起聊天,同病相怜。有时一起利用父母亲戚的关系,替人办点事,隔三差五地挣点小钱,也还混得下去。这个女友叫阳艳。
有一天下午,阳艳神秘兮兮地对陈樱说:晚上有一个从马来西亚来的大老板在阜成门外的国宾酒店二楼请吃饭。陈樱说太远不想去,而且临到下午才随随便便请吃个什么饭?按礼仪,他应该最少提前两三天请,理由得相当充足,这才是应有的尊重与礼貌。多年的养尊处优,使她在困境中还没忘记什么是尊重。
女友却坚持要去,说这是某个朋友特意嘱托的,说外商想见见北京的高层,想有人引见引见,不去不好。况且,今晚上也没什么外事活动,去五星级宾馆吃顿好的也没什么不好。说不定还能碰个什么好机会呢?
女友的最后这一句话打动了她。机会,机会,这是她心底潜藏的愿望,这是她的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