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秃顶”颤巍巍的声音叫我发怵,我使劲儿甩脱他,甩脱走廊上无数双猎奇的眼睛,咚咚咚地朝楼下奔去。
瘸着一条腿,我踉踉跄跄地走到校门口,买了一包纸巾,对着小镜子,用纸巾蘸着唾沫擦净了嘴上的血,才敢朝公共汽车站走。
来到站牌下,我瘫坐在不锈钢长椅上。公共汽车一辆接一辆地开过来,在我面前停下,再开过去。成群结队的人下了车,又有成群结队的人挤上去。个个都是拖着沉重的脚步,个个都是苦着一张脸。扒扒拣拣,别说快乐,这些为生活疲于奔命的人群之中,又有几个是轻松的呢?
渐渐的,蝼蚁般的人群在我眼前虚化了,张合锐的面孔在我脑子里清晰起来。
两年前,大概也是这个时节,一次很普通的高校联谊会上,我认识了张合锐。当时我的身体很糟,一米六零的个子,瘦得只剩下八十五斤。他是个聪明人,第一次约会我,便煲了一只鸡,一个劲儿地劝我多喝汤。看我实在吃不下,他就用勺子一口一口喂……我的家庭不仅是个冰窖,同时也是个安全系数等于零的炸弹。我爸和我妈的关系,就是警察和犯人的关系。我爸除了上班,就是寻找我妈偷人的蛛丝马迹。他整天疑神疑鬼、神情恍惚,从脚手架上掉下来毫不奇怪。他们动辄非吵即打,整个家就像个滚开的油锅。长到二十岁,我从不知道男女间还有如此温暖的情谊存在……
揩干眼角渗出的泪,我忽然想起了那个算命先生,事情似乎正在朝着他预言的方向发展。
回到宿舍,周晓琳一看见我,眼睛就睁得跟鸡蛋样的:“你的嘴怎么伤了?”
“打伤的。”我把背包扔在床上。
“谁打的?”
“张合锐。”
“猜就是他!现在打女人的,就剩下农村人了!”她义愤填膺。
又是“农村人”!我的哀伤已渐趋平静,又被这三个字搅得风起云涌:“这回可能完了!”
“到底怎么了?你们谈两年了,能说完就完的?”
“不说了……”想起张合锐一巴掌把我打出门的那一幕,我屈辱地摇了摇头。
周晓琳背过身去,边收拾行李边说:“唉,武汉我真是待腻了,在爸妈眼皮子底下实在不好过!北京上海竞争又太厉害。嗯……广州的气候蛮留人的,没有冬天。等拿到毕业证,我就去广州碰碰运气。你呢?到底怎么打算?”
“准备从良?高干公子不罩着你了?”我揶揄道。
“罩个鬼呀!当玩物的滋味确实不好受,找不到做人的尊严!”她认真地说,“这次我决定离开武汉,就是想抹掉历史!你不知道,我做梦都想自食其力,理直气壮地找个真爱我的男朋友……”
“要是跟张合锐完了,我也逃离武汉!”我躺在床上,脑子乱成一团。
“唉,你舍得离开张合锐吗?”她苦笑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