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灯初上,董骅开着一辆银灰色的日本轿车,出了邱友南的小院落。
车子的前排坐着我,一个名叫陈锁锁的女孩。仿佛是做了一场大梦,梦中的灰姑娘摇身一变,成了高贵的公主,时时处处有人呵护。这辆封闭的、冷气十足的轿车,活像一条鱼,肚腹里装载着命运大起大落的陈锁锁,在广州这个被欲望弥漫成五颜六色的夜海里游动。
与董骅关闭在一个狭小的空间里,我又一次感到了空气的稀薄。我不由得转脸看了看他,他的鼻梁的线条竟如此完美。不过,他的面孔向我表达的,除了一丝局促,再没有别的。他专心开车,一路上都没和我搭讪。我不认得夜色下广州的路,只是任由他带着,无论走向何处。这种无意识地将自己交付的满足,在我的周身雾一般地蒸腾着。
车子在一个豪华商场前停下了。
这几天,广州的气温已经高于人体体温,异常闷热,而商场里却冷得像个冰窖,一脚踏进去,犹如步入天堂。轻音乐若隐若现,客人稀稀落落的。人头攒动的地方永远在卖廉价商品,而这里,穷人进来会感到难忍的压迫。
一个美艳的女孩首先进入了我的视野,使我顿时惊为天人。她穿着一件露出半边奶的黑色低胸长裙,裙摆上缀着柔曼的花边,正是流行的时尚。她手里握着一个快要被人民币涨破的钱包,正在买化妆品。而我身上这些从汉口汉正街服装市场买来的时髦,相比她真正的前卫来说,简直落伍了半个世纪。——这确实是个萧条的年代,尽管如此,广州仍然是个充满奇迹的城市。总有肉体在和钞票一起狂欢,那个女孩的乳房也在狂欢。这一刻,我艳羡她,简直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我也想让我的乳房开始狂欢。
商场里类似于那个女孩身上的裙子款式并不少。我摸着它们的料子,看着它们的价格,蠢蠢欲动。我明白,我已经开始认同“堕落”二字了,此刻体现在了对堕落款式服装的偏好上。是的,我已经堕落了,从陪男人踏入酒吧的那一刻开始,就认可了“用身体交换物质”的作为。此刻,我正在准备花邱老头儿的钱,而阿美当时已经把话扔给我了——邱友南绝对不会白白在我身上花钱的。我管不了那么多了,先把他的钱花了再说。
董骅的眼睛早把那个穿低胸裙子的女孩研究透了,同时也把我的心理研究透了。他平静地提醒我道:“你今天买衣服,花的是邱先生的钱。”
董骅的意思我明白,钱是邱友南的,如果这次买的衣服不合他的意,那么就别想再花下一次了。我已经投奔邱友南了,一定需要他下一次的投资。邱友南不喜欢堕落女孩,尤其是不喜欢婊子。邱友南是个天大的白痴,他是在自欺欺人——只要陈锁锁今天花了他的钱,明天不就被他变成一个不折不扣的婊子了吗?
“今天你可以买一万块钱的衣物。”董骅说。
我一听这个数目就惊呆了。我是个底层女孩,从没见过一万块这样的大钱,根深蒂固的观念是一分钱掰成两半用。我没能在董骅面前掩饰好,我的眼睛睁得一定比鸡蛋还大。说真的,我舍不得买这么高档的衣服,我更希望这一大笔钱落在我手里,我带着它们,去夜市上买回无数套便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