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面部的衰老,甚至连那些有思想的女人,她们不敏感,甚至连她们也会哭泣,皮肤的干燥会吓倒她们那活跃的想像力,她们甚至会去求助发号施令的手臂和声音,甘愿去纵情作乐,沿街兜售自己,可她们仍然能听到计时器的滴答声,因此,她们的眼睛才如此狂热,因此,在她们微醉的时候,她们的话语才像是哭诉,仿佛隔壁的房间里躺着一位死者,仿佛心灵感到压抑,它承受不住怨诉,像鸱枭一样飞向黑夜。甚至连这样的女人,也会陷入绝望,在别人的床上喊叫一通之后,也会感到苦恼。
我活着。我经常到斯坦尼斯拉夫·阿尔伯托维奇那里去,我几乎不抽烟了,也避免和男人们来往,我那个未来的复仇者在我的肚子里活动着,我别无选择,我无法原谅那些屈辱,虽说我过的是一个基督徒的生活,因为我是心怀恐惧的。但是,我怕的不是你,莱昂纳狄克!我知道:你会再次到来的,如果你没有离去,没有丧失自我,消失在死后的迷雾中,我做好了准备,至于说维克多·哈里托内奇前一天来过,那这只是我的事情,我的生活小事,我甚至没有提到这件事情,但是他没有忘记干他要干的事,然后他开始盘问,问我有什么打算,他是带着白兰地和香水来的,他的无耻相又一次映在了梳妆镜里,我看着他,在想:什么叫男人?男人身上最主要的东西是什么呢?
我的女友们是不吝啬辱骂的。我们聚在一起的时候,就会争论起来。维罗尼卡尤其恶毒。她常常抨击我和克休莎:你们骂他们,却又把自己送给他们!——如果就是想送,那又有什么办法呢?——克休莎笑了一笑,采取了一种调和主义的姿态。维罗尼卡不喜欢作为一个种类的男人:既不喜欢男人那多毛的身体,也不喜欢他们那被男性傲慢的恶习所蛀空的灵魂。我同意维罗尼卡关于男人灵魂的看法,但是我却喜欢男人身上有毛,就像狗熊那样。娜塔莎也参加过我们的聚会,她的脑袋里满是各种各样的思想和理论。娜塔莎富有权威性地对我们说道,比起男人对我们的需要来,我们其实更需要男人,但是大自然就是这样安排的,要我们做出一个样子,似乎我们不太需要男人,要男人做出一个样子,似乎他们非常需要我们。爱情之花就盛开在这个谎言之上。胡说八道,维罗尼卡冷冷地反驳道。季姆菲依,他也同样是一个男人呀,克休莎顺便说道。季姆菲依,谢天谢地,是另一类人,维罗尼卡不客气地回敬道。姑娘们,我说道,男人身上总是热度不够!男人就像一座暖气不热的房子,你在那里是得不到温暖的。那也要看那个男人是谁,娜塔莎说道。我丈夫那里就暖气十足,热得你难受。虽说不能不承认,可是她还在争辩,说女人们如今已开始公开地追求男人,而男人们的热情奉献就整体而言已明显地降低了。克休莎开始胳肢她,想让她的理论从笑声中流露出来。我们仔细看了看娜塔莎——刺棘一般的毛发,两只乳房软塌塌的,就像别墅里的那把椅子一样,——我们仔细看了看,然后重新给她穿上衣服:非常感谢!
当维克多·哈里托内奇映照在镜子里,我提醒了他,谈到他的下流和他的调查,谈到他的嘲弄和他的粗鲁,我们有一些东西,值得共同去回忆,一起喝点白兰地,而我自己,却似乎没有被触动,所有这一切我也完全不喜欢,如果根据镜子来判断,那么,那其中有过各种各样的影像:有卡洛斯,拉丁美洲的大使,总统的儿子前文又说他是总统的“侄子”和“兄弟”。,有我的老朋友,前情人维塔西克·梅尔兹里亚科夫,他走了,就像一只鸵鸟一样钻进了灌木丛,甚至还有这个蠢货斯捷潘,他在十字路口撞了我,使劲撞上了我的大腿:我咕咚一声倒在人行道上,怕得要死,我一看,他还站在我身边,也怕得要死,他的车来回摇摆,违反了所有的道路交通法规,可是,我的一些新朋友却要我相信,斯捷潘的撞人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他的醉酒是装出来的。他不是想杀我,——他想让我残废。因为,我的力量就在于美丽,——报纸上就是这样写的,莱昂纳狄克也这样认为,在这一方面,他称我为精灵,我没有争辩,却感到很生气:我受到了局部的脑震荡,他求我原谅他,他参加了生日晚会,可大腿上却留下了一块青斑,其大小和形状都像地图上的黑海,——那一下撞得多重啊#蝴不停地诉苦,说要给我钱,在夜里细细地看了我一阵之后,甚至还爱上了我。也许他在假装爱上了我,也许他是爱上了这项任务,谁知道他呢?虽说,我的那些新朋友都确信他是在骗我,并重新提起了那些诸如此类的各种往事。鲍里斯·达维多维奇举出了那个和一位犹太演员与一辆载重卡车有关的经典事例,他还举了一个例子,说一位活动家被人用瓶子砸破了脑袋,而他们一直以为人们是热爱他们的,可是克休莎却说道:他们的努力全都是白费劲。没有奇迹,反正什么也干不成。
而我想起了这些。在我拿定主意的时候,我就对他们说,看来,我有汲取各种泛滥之脏物的能力,我在自己身上感觉到了那种朦胧的力量,维罗尼卡从她的立场出发,问到了那个施暴者,她听到的回答是,实际上每月都要重复一次,这沿街的流亡,这肮脏的门洞,上楼梯的脚步声,我缩进黑暗的角落,可他最终还是遇见了我:恐怖而又伟岸!——那你就试一试呗!——维罗尼卡说,但是,却没有任何热情。社会问题不会使她激动,虽说我也一样!——似乎,季姆菲依比谁都好#糊给自己找到了一种皮革代用品,恶臭和卑鄙,你在都市遇见的一切!我没赞同,如果去帮她,请一些人来,让大家快活快活,那么这就是大公无私,虽说维罗尼卡好像也算是一个女友,她的烹调手艺很高,我常常怀着一种特殊的感情回忆起她做的柠檬饼,季姆菲依总能得到最好的一块,在桌子旁边吃得咕噜咕噜地作响,什么事情都不关注,似乎他并不是半小时前那场演出的参加者。无论如何,我都惊讶于他熟练的手法,而且,客人们也陷入了一种窘迫的心理状态:他们开始相互怂恿,女主人也展示出了其艺术,我们取代了那面不合她口味的镜子,也成了一面镜子,她从每对人、也就是每两个人那里收取二十五戈比,早晨,她手脚麻利地做好早饭,对季姆菲依吆喝一声:别叫!——然后就去上班了,去实验室,而季姆菲依,这个寄生虫,像主人一样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晃晃悠悠,去洗个淋浴,不停地打电话,并不太在意我们大家,也许只有对我是例外,因为他已经习惯了,要拿走我那份食物:我看他一眼,拍拍他的腰身:乖孩子!——而维罗尼卡,我一看,正看着我们,带着经久不息的怀疑,她是在吃醋,没什么,她总能平安无事,甚至没人会知道,而我,可以说,干吗要为那对莱昂纳狄克的纯洁爱情而白白地受苦呢?
在和解日,莱昂纳狄克因为他的勇敢而获得了奖赏,不过我也不觉得可惜,因为我想念他,一直在等待他的求婚,但是,得到满足之后,他认定他已经完全得到了我,弗·谢又重新端起架子来,甚至好几次不由自主地将自己比做丘特切夫。只不过,他说,他要采用散文式的讽喻、而不是扬抑格的诗句来描写这不祥的爱情。情节照例发生在前线,而我,自然就是一位战地女护士。总之,弗·谢解释道,他准备让我永垂不朽,他在收集素材,甚至眯缝起眼睛久久地打量着我,想记祝蝴喜欢的那些特征:颜色像海浪一样的眼睛,时而是碧蓝的,时而是灰蒙蒙的,充满着神秘的色彩,顽皮的女护士,很是多情,而他,一个受了震伤的中年上校,看着看着,就爱上了她,他看见,精力饱满的她,正在笑着,和那些小尉官们纠缠在一起。作为一位爱好诗歌、读过很多书的女性,我知道,丘特切夫尽管写了不少的诗,却并没有离开他的老婆,而莱昂纳狄克却给出了一个对比:他说,我要把这个故事放到上一次战争的世界性事件的背景中去写,他在接受一家文学报纸的采访时透露了这首天鹅之歌,他说,我要让女护士也长着你这对扁桃状的眼睛。我假装出一副高兴的样子,可是我自己却冷静了下来,因为我在这件事情中看到了最终的拒绝,于是,我对他说,我再也不能和他见面了,既然他骗了我,至于那些橙子,这不过是歇斯底里,也就是说,是一件女人的事情:歇斯底里!!!——求求你了,亲爱的,用不着说服我,用不着吻我的手,我想嫁人,我想生孩子,这时,他出乎意料地回答道:那好吧,就按你的意思办吧,我们永远别再见面了,而我要描写你,为你而痛苦,就当你死了,我要去旅行,去日内瓦参加一个大会,然后,去爬勃朗峰,我会回忆起你,我会感到苦闷,而现在,亲爱的,再见吧,不过,在即将分别之前,最后一次,让我们献身于爱情,就像那个孤独的上校,在出院的时候,那儿像是有炸弹落下,又像是发生了其他什么事件,反正那位顽皮的女护士将要死去,是他自己用那枝枪口还冒着青烟的左轮手枪杀了她,因为,如果不杀了她,她又会和那些小尉官们缠在一起,而这是他所难以忍受的,于是他就开枪打死了她,再把这一切都写成战争行动,他说,这就是那本书的构思,那本书能让整个国家都失声痛哭,不过我却担心,他甜蜜地降低了声音,他们会禁止出版这本书(有一次,在晚饭之后,他曾想写上一本禁书),一部歌剧脚本已经被预约了,电影界已经折腾起来,说什么人在写剧本:他站在她的上方,叉开两腿,握着那枝冒着青烟的左轮手枪,一列运送物资的列车在不远处燃烧,天空中,一队战机正风驰电掣地向西飞去,这个混血儿,是丘特切夫和头发蓬乱的上校的混合体,然后,他要前去占领华沙,或者是布拉格,或者是哥本哈根,但是,在道德上他却依然是纯洁无瑕的,他有一位妻子,和济娜伊达·瓦西里耶夫娜长得一模一样,那真是一个歇斯底里的女人,是他家中的十字架,她闷闷不乐地度过了战前的四年光阴,情绪非常沮丧,原因何在,——还是个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