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对我说着这话,而部长却一下子死了,尽管住进了医院,他的病也没能被治好,在一个月之内就被熬干了,绝对是不走运,如果他的病被治好了,他一定会结婚的,亚历山大·普罗科菲耶维奇,这位杰出的、耀眼的人物,不过他很严厉,始终不肯原谅我,因为我曾像土耳其人那样盘腿坐着,他常常痛苦地问道:你为什么要像土耳其人那样盘腿坐着呢?为什么?——但是,我已经被郑重地介绍给了他年老的妈妈,这是最主要的!我们三个人甚至一起围在浆洗得很挺刮的白桌布旁吃过饭,餐桌上还摆着水晶花瓶,这位老太太,她非常非常地喜欢我,而很尊重高官的维克多·哈里托内奇,为我感到高兴,他更来劲了,答应一定要把我变成舞台上的女王,但是这件事却什么结果也没有,于是,他给我的女保护人们写了一封短信,替自己辩护,他说,他是根据我的愿望去做的,因为我遭遇了一场重大损失,而济娜伊达·瓦西里耶夫娜洒干了眼泪,却什么也没得到,因为大家都在颂扬我的爱情,公开地用一些含糊的词句去谈论她,不过,想听的人自然能听明白,而这时,他甜言蜜语地要我前去,什么提示性的话也没有,在十一点钟,于是,我惊讶于他的愿望,身上还带着床上的余温,就直接去了他那里。
我一看:一片激动,所有的人都向我这边看来,我想,他们看的是项链,我戴着一串拉丁美洲项链,紫水晶项链,是卡洛斯送的,我要让这个杂种看上我,我一看,所有的人都看着我,他的女秘书把我领进了大厅,在这个大厅里我们将有一场演示,桌上铺着绿呢布,不过不是为了开宴会,维克多·哈里托内奇和其他一些代表已经坐在桌子后面了,那儿还坐着小黄雀尼娜。
我和小黄雀尼娜很熟悉。她爱吃奶油蛋卷,却不知道我们女人的尿到底是从什么部位撒出来的,当她得了膀胱炎之后,她来问我,我也就和她分享了我的知识,但是我们并不十分亲密,波里娜也坐在那里,她看着我,眼中流露出无尽的得意,肖马“肖马”是“谢苗”的爱称。·爱普施泰因也在那里,维克多·哈里托内奇转过眼去,说起话来,他说,进行一次讨论的必要性早就具备了,是时候了,然后,他让母狗波里娜·尼卡诺罗夫娜讲话,她是我的直接上司,他说,她能表达出大家一致的意见,于是,波里娜·尼卡诺罗夫娜就从座位上跳起来,奔向自己制作的讲台,奔向讲台上的那个麦克风,似乎要对我的服装进行一番评论,所有的人都盯着我,窃窃私语,而我却仍旧什么都不明白,但是我在想,大家干吗要来这里呢,甚至连那些身穿皮夹克、嘴里衔着大头针的裁缝师傅也在门口探头探脑的,还有那些穿着半透明衬衣的女裁缝,他们干吗要从自己的窝里爬出来呢?自从干部处的档案被大火烧了之后,我们的办公室里还从未这样喧闹过,我盘腿坐着,波里娜冲我大喊大叫,说我不应该盘腿坐着,说我戴了项链,而有一个我不认识的人也在说话,我看见,维克多·哈里托内奇在竭尽全力地看那个人的脸色,模仿那个人,那个人说,这不成体统,最后他说,您该坐得端正一些!好吧,我坐了下来,然后,波里娜就开始说东说西了,说到纪律和形象,说到外在的形象和内在的形象,她说道,外在的形象我们刚才已经看见了,到处都是项链,至于内在的形象,如果不更坏的话,那么,去这样问上一句也许是很有意思的,比如说,塔拉卡诺娃想的是什么呢,她希望得到什么呢,不过,提出这样的问题似乎已经为时过晚了,因为,她说,我们已经多次问过她了,不止一次地找过她,和她谈过话,她本人谈过,这位维克多·哈里托内奇也谈过,她说,有过那样的谈话,关于形象问题,可是事情却越来越糟糕了,纪律很差,这有可怕的表现,我们的工作是很特殊的,要互相盯着,如果某人的闲暇时间弄得很不成体统,这也会影响到大家,这不仅仅是个人的事情,结果,果然有人弄得很不成体统了,出现了种种迹象,她说道,在各个方面,我本人就不止一次地看到,在那些任务很是棘手的出差中,常常会出现一些举止放肆的男人,还有酒,而且直到纯酒精,这些都会出现,尤其是男人,他们会死死地缠住你,就像蜜蜂叮着一块蜜糖,请原谅我的用语,一块变了质的蜜糖!那可不是我们的蜜糖!纪律的缺乏,全民大众都知道,我们也注意到了,这就是一种方式隐蔽的不劳而获,我们如果直说的话,而我不认识的那个人,维克多·哈里托内奇一直在瞄着他,一直在随声附和他,整个大厅,也就是说,我的那些女同志们,都在听着,波里娜说道,所谓的忍耐已经到头了,她说,是作出决定的时候了,项链帮不了我的忙,那没什么可炫耀的,衣服中的秩序也众所周知,她的胸脯在过着自由自在的生活,在游泳的时候会耷拉下来,她不提这事,却把它推到了我的头上,而我坐在那里,眨巴着眼睛,我的两只眼睛还没有完全清醒过来,因为我和克休莎一样,不轻视睡觉,不喜欢过睡不好觉的日子。
这时,喜欢吃奶油蛋卷的小黄雀尼娜,由于发言而激动得满脸通红,她含糊不清地说道,如果只有抽烟,只有那些像蜜蜂一样的男人,倒也没什么,不过,她说道,让我们完全弄不懂的是,这些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呢,而先前发过言的肖马·爱普施泰因说,他一直持怀疑态度,不过,他说,她是被一种不健康的气候所包围了,甚至,——怎么说呢?——是一种崇拜的气候,我们感到惊讶的东西,他说,也许就是一种视幻觉,因为气候就是不健康的,似乎,他向维克多·哈里托内奇的园子里扔进了一块石头,不过后者却毫不理会,他坐在那里,气呼呼的,主持着会议,而那些嘴里衔着长别针的裁缝们却在门口张望,我感到:事情不知为何突然转变了!
这时,小黄雀尼娜无缘无故地冲了出来,她也是我的代表,唉,好吧,爱普施泰因,他周游过许多国家,也是本地的立法者,而小黄雀尼娜,一个未确立命运的代表,出于怜悯,我曾领她去餐馆看乐队,没有人邀请她去那家餐馆,当时,我们正在非黑土地带旅行,她无缘无故地说道,如果突然发生了战争,伊林娜·塔拉卡诺娃会不会摘下项链,成为一名志愿兵呢?她说,这是一个严肃的问题,尤其是在多事的背景下,而波里娜急忙补充说,瞧着吧,塔拉卡诺娃不会成为志愿兵,而会成为臭名昭著的弗拉索夫将军原为苏军中将,卫国战争期间叛变投敌。的情人,情况如果这样,我们就要抓祝糊,这难道还不是十足的亵渎行为吗,她竟成了我们的形象和同类的广告,她成了举止的广告,如果你们愿意听的话,她甚至成了发型的广告,说真的,我们是以什么人为榜样的呢?爱普施泰因喊道:要知道,不是以波兰为榜样的!而我大喊:喂,这太过分了!而我自己在想,他们暗示的是什么,那个弗拉索夫指谁,也就是说,我是明白的,我不是傻瓜,但是,弗拉索夫和这有什么相干呢?我的爱国主义激昂起来,我喊道:不对!这太过分了!——而他们却回答我说,这并不过分,一切都对,他们说,我该闭嘴了,别老晃悠着项链,而我偏晃悠着项链,使人们陷入了可以理解的困惑,因此,您得作出回答,面对聚集在这里的男男女女,他们说,我是没什么可反驳的,因为一切都很清楚了,而小黄雀尼娜还要宣称一遍,如果只有男人和酒精和饭店里蓬乱的床铺,倒也罢了,如果这里头再加上女人,老实说,从最好的方面来讲,这里也会显露出一副最凶恶、最恐怖的面目,肖马·爱普施泰因说,不会有宽恕,而那位名叫杜加林的陌生男人,甚至满脸涨得通红,那样富有表情地看了我一眼,竟使得我安静下来,甚至没去回绝那些诬陷,而他们对我说,听一听同样对我有好处,似乎我的举止并不十分谦虚、优雅,谁又能去对他们加以评判呢?于是,我沉默下来,静静地听着。
于是,他们排成了长长的一列,一个比一个更漂亮,每个人都在给我说媒,说我是那个臭名昭著的将军的情人,还在我身上发现了一些新的缺点,他们纷纷提出批评,甚至连那些手里的活还没干完的裁缝们也发了言,把他们做的服装吹得天花乱坠,并请求我别以我的诡计使这些服装蒙受耻辱,不要去穿它们,而我也不太想去穿它们,对于我来说这也同样是一泡臭狗屎,但是,听到这些话,我毕竟感到有些奇怪,而维克多·哈里托内奇一直在生气,把眼睛转向一旁,波里娜·尼卡诺罗夫娜憋不住了,由于内心聚积起的对我的敌意而痛苦起来,她憋不住了,小黄雀尼娜就去安慰她,建议她吃奶油蛋卷,于是,她俩就在众目睽睽之下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就像是在小吃部里一样,他们甚至不让我拨弄项链,他们朝我扑了过来,这些裤裆里的虱子,而我坐在那里,没有去拍打他们,只在那里听着,肖马·爱普施泰因已经喊完了,那位姓杜加林的陌生人已渐渐淡化了他那失控的愤怒,他也举出了一些例子,说我对集体产生了危险的影响,他说道,你们看着她,也许甚至会把她给看大了,你们会惊讶于其外貌,而对其内涵估计不足,我想,事情就要结束了,这股自发势力会平息下去,可是情况却并非如此:我的天使保护人,我个人利益的捍卫者,斯坦尼斯拉夫·阿尔伯托维奇·弗拉维茨基,也脚步轻快地走上了讲台,说了起来,他口齿有些不清,声音却很甜蜜。
斯坦尼斯拉夫·阿尔伯托维奇:我看上去是个外人,可是我的情绪却是非常明确的,我亲爱的病人们,我不止一次地给伊林娜·弗拉基米罗夫娜做过人工流产,我已经记不清是多少次了。我不打算去计算次数,因为我记不清是多少次了,准确的数字我给忘了,虽说,医学秘密在你们面前并没有什么重大意义,因为,你们代表着你们上级工会的意志。
维克多·哈里托内奇:毫无疑问。
波里娜·尼卡诺罗夫娜:(哭)呜—呜—呜—呜—呜!!!!!
小黄雀尼娜:嘣—嘣—嘣!
杜加林:接着说。
斯坦尼斯拉夫·阿尔伯托维奇(兴奋地):每一次我都很震惊!
维克多·哈里托内奇:正确!
斯坦尼斯拉夫·阿尔伯托维奇:我和伊林娜·弗拉基米罗夫娜毫无共同之处,但是,我却清楚地记得她那些话,她不想被迫地把孩子生下来,虽说,作为一名医生,我不想做恶事,而希望她能改变主意。
波里娜·尼卡诺罗夫娜:她是不会改变主意的!
弗拉索夫将军:她是我的联络副官。
肖马·爱普施泰因:是名女罪犯!可你身上却没有烙印!
斯坦尼斯拉夫·阿尔伯托维奇:
我们是身穿白大褂的人
我们愤怒谴责俄国堕胎的祖母
我们是身穿白大褂的人
我们不让俄国堕胎的祖母进家门!
波里娜·尼卡诺罗夫娜:我是波里娜·尼卡诺罗夫娜。
斯坦尼斯拉夫·阿尔伯托维奇:我难于言表地非常高兴!
大厅里的众人:友谊。友谊—谊—谊—谊—谊!!!!!
裁缝们:瞧,伙计们,将军!
弗拉索夫将军(戴着镣铐,站在齐脚脖子深的水中,浑身爬满了耗子):我所有的犯罪念头都来自伊林娜·弗拉基米罗夫娜·塔拉卡诺娃,她是个意大利女骗子,墨索里尼的姘妇。
裁缝们(哭着,并唱道):
蟑螂和蜘蛛
住在我们的家里。
有学位的家伙
蟑螂和蜘蛛
都有鸡奸癖!!!
小黄雀尼娜:嘣—嘣—嘣!
波里娜·尼卡诺罗夫娜和斯坦尼斯拉夫·阿尔伯托维奇(当众接吻。)
维克多·哈里托内奇(疯狂地鼓掌):瞧,这才像回事!
我(叫喊道):是你,爷爷!!!
(爷爷从我身边走过,没有停下来,他的勋章和眼睛闪闪发亮。他经常用牙粉擦洗勋章。他不认同牙膏,认为它是一种有害的、危险的发明,会将人民引入歧途。爷爷登上了讲台。)
爷爷的发言
亲爱的同志们!
我的亲孙女,伊林娜·弗拉基米罗夫娜·塔拉卡诺娃……
……
……
……
……(沉默。)
维克多·哈里托内奇:你为什么不说话了?
爷爷(沉默。)
维克多·哈里托内奇:您是有稿子的呀。
爷爷:我把它给弄丢了。
维克多·哈里托内奇 (以协商的口吻):他把它给弄丢了。
爷爷:我可以就这么说吗?不要任何修饰?
杜加林:你说吧,老斯达汉诺夫工作者!
爷爷:好吧,我就从这里讲起,她出门的时候,从来不关灯,浴室里的煤气热水器也不关,这会引起火灾的,所有的东西都会烧得一干二净,我可不想被火烧死,可以说,我活了一辈子,可不是为了在年老的时候被烧死,至于她整天身穿一件日本和服在屋子里溜达,我倒不感到可惜,溜达呗,反正你也没有良心,但是,如果她突然从床上跳起来,或是从什么一个角落里钻出来,抓起电话聊了起来,那样的话,(对杜加林)小伙子,可就是另一回事了,我就会像一个病人那样,精神上受到刺激,他们在她的房间里过夜,他们哈哈大笑,弄得到处是水,似乎无处下脚,水甚至会流到过道里来,而且,她还躺在床上吸烟,我很激动,睡不着觉,如果在年老的时候被烧死了,这毕竟是一件令人遗憾的事情,还有一件事情:一次,我没说假话,我在她的床上看到一大摊血,我本想问问她,但是说实话,我害怕了,事情已经够多的了,但是那摊血是有过的,至于她身穿一件日本和服走来走去的,我是没有意见的,因为那是件不错的和服,虽说,当然也是下流的……
维克多·哈里托内奇:你根据这些情况能得出什么结论来呢,吉洪·马卡罗维奇?
爷爷(叹了一口气):什么样的结论呢……
维克多·哈里托内奇:比如说,你们能不能一起生活下去?
爷爷:啊,这个!……好吧,就从这里说起,由于火灾的威胁,作为一个受尊重的人,我和她生活在一起似乎是不合适的。我也不需要她的任何照顾!见她的鬼去!(跺脚。)
大厅里的众人: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传来一声枪响。怎么回事?是弗拉索夫将军开枪自杀了。
裁缝们(抑扬顿挫地):有窟窿的英雄!有窟窿的英雄!有窟窿的英雄!
一位穿白衬衣的女裁缝:姑娘们!让我们去揪下她的头发!让我们用别针挑出她的眼珠!
姑娘们:走呀!
维克多·哈里托内奇(严厉地):嘿—嘿!不得胡来!
小黄雀尼娜(兴高采烈地):嘣—嘣—嘣!
肖马·爱普施泰因:弗拉索夫将军的尸体为什么要开枪自杀呢?
波里娜·尼卡诺罗夫娜(温情地):那又有谁知道呢?
弗拉索夫将军的尸体(带有南俄口音):我并没有开枪自杀。我的一切坏事都得归功于伊林娜·塔拉卡诺娃!
维克多·哈里托内奇(面对我):喂,你有什么好说的?(他的目光充满仇恨。)
我(站在讲台上):我从未爱过这个人(指弗拉索夫将军的尸体)。我爱的是另一个人。我非常爱他!这一切全都是由于他!!!我……我……我……(我昏了过去。)
(时间到了晚上。我仍旧没有知觉地躺在那里。有两张熟悉的脸庞向我俯了过来。这是维克多·哈里托内奇和他的女友波里娜·尼卡诺罗夫娜。时间到了那一天的晚上。)
维克多·哈里托内奇(对波里娜·尼卡诺罗夫娜,口气软了下来):唉,你这条母狗!
波里娜·尼卡诺罗夫娜:请原谅。
维克多·哈里托内奇:坏蛋。
波里娜·尼卡诺罗夫娜:怎么啦?
维克多·哈里托内奇:没怎么!老妓女!
波里娜·尼卡诺罗夫娜:谁?我?
维克多·哈里托内奇:就是你。
波里娜·尼卡诺罗夫娜:混蛋!
维克多·哈里托内奇:请原谅。
波里娜·尼卡诺罗夫娜:畜生!
维克多·哈里托内奇:请原谅。
波里娜·尼卡诺罗夫娜:恶棍!
维克多·哈里托内奇:请原谅。
波里娜·尼卡诺罗夫娜:我不原谅。
维克多·哈里托内奇:不,你会原谅的!
波里娜·尼卡诺罗夫娜:不原谅。
维克多·哈里托内奇:母狗!
波里娜·尼卡诺罗夫娜:我不原谅。
维克多·哈里托内奇:坏蛋!
波里娜·尼卡诺罗夫娜:住口。我还用……还用挺起的nǎi子干过你呢!
维克多·哈里托内奇:不可能。
波里娜·尼卡诺罗夫娜:可能!
维克多·哈里托内奇(不太肯定):不可能。
波里娜·尼卡诺罗夫娜(做了一个恐吓的手势):可能!
维克多·哈里托内奇:滚!我要杀了你!!!
波里娜·尼卡诺罗夫娜:请原谅。
维克多·哈里托内奇:我不原谅!
波里娜·尼卡诺罗夫娜:维佳“维佳”是“维克多”的爱称。!
维克多·哈里托内奇:什么维佳?
波里娜·尼卡诺罗夫娜:维佳……
维克多·哈里托内奇(口气软了下来):唉,你这条母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