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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缘分,抑或巧合
    基柱早早上班,结束了每天的第一道程序——翻阅报纸。看过的报纸推到一角,这时他看见了放在办公桌上的文件。就在他翻开文件的瞬间,忽然想起了几乎遗忘的记忆。纸上写着姜弼普的名字和抵押的内容。对,先扑急火,就从这件事情开始吧。门开了,承俊走了进来。
    “怎么了,上班这么早?”
    “我的时差还没倒过来。天黑睡觉,天亮起床,这对我来说很难。”
    承俊把手里拿的东西放到办公桌上。基柱一眼就看出来了,是他托付给金理事的摄影机。
    “金理事说只要转交给你就行,你一看就知道。这是什么呀,学长?”
    “我不能有私生活吗?别问了。”
    “那就算了,反正我早晚也会知道。我已经和社报组长谈过了。”
    “辛苦你了,把这个还给有关部门。”
    基柱把正在翻阅的关于姜弼普的文件递给承俊。承俊眼睛瞪得溜圆。
    “客户管理你也亲自负责?”
    “我还要亲自跟踪服务呢。”
    望着不知所以的秘书,基柱看了看时间。过一会儿,他要亲自去告诉姜太英。
    太英找出飞往巴黎的机票,沿着小巷往下走。她紧紧抓住小健的手,突然感觉那只手上充满了力量。太英有些吃惊,低头看时,发现小健正抓着她的手颤抖不已。
    “姐姐你要抛下我去巴黎吗?没有监护人就把小孩单独留下,这也是一种儿童虐待。”
    这孩子说起话来竞然滔滔不绝。像他这样的年纪,哭着说“姐姐,不要抛弃我”也许更讨人喜欢。
    “你这么聪明,我抛下你去哪儿啊。赶快去学校吧。”
    “我不能不上学,但是学校我只上到这个月底。”
    “多嘴,你好好学习就行了。”
    太英推着小健,小健回头抱怨。
    “连月租都交不上了。”
    “小小年纪你懂什么。这就是你的学费和三个月房租,行了吧?赶快走吧。”
    太英用力摇晃着手里的机票,小健无奈地走了。太英目送小小的身影消失,突然感觉身边有脚步声。是基柱。
    “你怎么在这里?”
    “我在这里还能做什么?当然是来找姜太英的。附近有没有说话的地方?”
    想来想去,终于想出一个可以说话的地方,太英带着基柱来到附近的一个小公园里。月亮村里别的不敢说,视野绝对是最好的。毕竟是客人,太英走到自动售货机旁去买饮料。买完饮料,回头一看,基柱正掏出手帕擦拭座位上的灰尘。太英心存期待,以为他会给自己的位置也擦一擦,然而这期待很快就破灭了,基柱一屁股坐在手帕上。
    “天啊,男人竟然也有洁癖!受过高等教育的人怎么连起码的礼貌都不懂?”
    太英买了两罐饮料,递给基柱一罐。她坐到男人身边,刚要打开自己的饮料,却被基柱一把抢了过去。也许他要帮自己打开盖子。太英满怀期待望着基柱,饮料咕噜噜顺着他的喉咙咽了进去。太英慌张地看着他,而他把自己的那罐递给了太英。
    “打不开,可能是次品。”
    太英一把夺过来,抱怨着拉起了拉环。
    “这么贵的东西,要是打不开,我一定会举报的……”心里这样想着,却轻而易举地打开了!太英的脸红了。
    “力气好大呀,我的提议你考虑过了吗?”
    “连二十四小时的考虑时间都不给?”
    “我们公司很忙,宣传室里有个空缺,不要想得太多,去上班吧。”
    宣传室,这么容易就找到工作了。她的心里总是动摇。
    “那你能把摄影机还给我吗?”
    “条件是收回汽车,三个月后还你。以三个月的工资做欠款担保,你决定吧。”
    太英双手交叉,慌乱地活动着手指,终于下定了决心。她真的不愿出尔反尔,然而现在事态紧急。是啊,要送小健去学院,还要赎回父亲的摄影机。是的,他对自己的帮助以后再报答也不迟。一定要报答他。决心已定的太英重新找回了勇气。
    “尼斯的事情,我已经说过了,我不需要报酬,不能用金钱来衡量,既然这样说过了,我就不该接受你的帮助。但是现在我已经走投无路了,没有钱,没有能力,我真的走投无路了,所以我接受你的帮助,不过我很不好意思。”
    “我很喜欢你的坦率,一般来说女人是不会说这些的。”
    “这是我的优点。我从什么时候上班?今天是星期二……”
    “从下周一吧。需要的材料有一份简历,一张身份证复印件。”
    “我会准备好材料去找你的。”
    太英果断地说完,注视着基柱。基柱哈哈大笑,这笑容让太英感到不可思议。第一次见到他,觉得他是个很难相处的人。现在这样并肩坐在一起,似乎感觉很自然也很舒服,不知道为什么,太英心里觉得很奇妙。
    见过了太英,基柱立刻回公司。驾驶了很长时间,电话铃响了,是姐姐。
    “看你不在公司,出去办公了吗?”
    “对一个客户进行跟踪服务。”
    “是什么样的人物,还要社长亲自服务?是位女士吧?”
    “当然了,姐姐你有什么事吗?”
    基柱笑着问,但是姐姐并没有痛快地回答。到底是什么事情,如此难以开口?
    “我有事要向你坦白。”
    过了许久,姐姐才开口说话。基柱发现气氛有些不对头,但他还是故做轻松地说:
    “坦白什么?我好紧张啊。”
    “父亲极力催促你结婚,比想像中着急得多。”
    是的,文议员,他想起父亲曾经说过的话。
    “不过,难道你的意见就不重要吗?”
    “父亲从来不管这些,文议员有女儿吗?”
    “听说是个私生女,文议员把她视为掌上明珠。”
    听到这里,基柱不由得眉头紧锁。不管做什么事父亲从不考虑他的感受,这次父亲似乎太过分了。因为自己不跟议员之女成婚而惶惶不可终日,基柱左思右想,还是难以理解。
    “我哪里不好,一定要跟那样的女人结婚?是不是长辈们又在打什么算盘?”
    “如果你不喜欢,就假装不知道。我会相机行事。”
    基柱劝阻了姐姐。毕竟这是自己的事情,不能让姐姐夹在中间为难。
    “你不要管,这种事情应该由我自己处理。”
    基柱全然不顾姐姐的担忧便挂断了电话。公司里的事情堆了一大堆,还要去相什么亲,何况还是自己根本不感兴趣的人!
    到达基惠所说的那家饭店,基柱对早已等候在那里的负责人打了个招呼。负责人恭恭敬敬地回礼,把基柱带入另外一个房间。看看手表,约定时间已经过去了四十分钟。他皱着眉头,经过负责人为他打开的门进入房间。所有人的视线全都聚集到他的身上。
    “对不起!”
    基柱向文议员和议员夫人行了礼,一眼就看见了那个女人。等等,等等,这个女人是?
    “我们又见面了。”
    听见熟悉的尖锐嗓音,基柱想起来了。是太英的朋友,大概是名叫文允儿吧。刚迈进饭店时,他的心情就不愉快,现在更加难受了。基柱感觉自己就像一头被牵往屠宰场的牛,而对方偏偏就是这个女人。
    “这应该算是缘分吧?”
    听着女人无趣的话,基柱生硬地回答:
    “应该说是巧合。”
    韩会长打量着两个人,惊讶地问道:
    “你们见过面了吗?”
    “是的,父亲,我们经常遇见。”
    旁边的文议员也高兴地插嘴说道:
    “是吗?看来我们两家还真是有缘呢!快坐下吧。”
    基柱昂首挺胸走过去,抢过文允儿的椅子。
    “反正大家聚到一起,就是为了让我们两个人好好相处,我们出去走走吧。”
    “基柱。”
    姐姐不无担忧地喊道,基柱恭恭敬敬地打了个招呼。然后带着满怀期待地看着自己的女人走出饭店。
    “啊,真受不了。”
    允儿压抑不住心头的愤怒和神经质。
    文允儿因为基柱的一句“就是为了让我们两个人好好相处”而倍感欣慰,所以才跟他出来,不料竟然受到这样的冷遇。出了饭店,基柱把她带到自己的公司,几个小时过去了,看都不看允儿一眼,只顾埋头做事。
    “你搞恶作剧呢?”
    “我在工作啊。”
    说完,基柱又把目光移向显示屏。前不久,允儿才知道母亲让她相亲的富家子弟就是GD汽车公司的韩基柱,几天前发生在俱乐部门前的一幕掠过她的脑海。那天男人让她受了奇耻大辱,不仅让她感到刻骨之恨,还有无限的愤怒,因为这么出色的男人竟被姜太英抢走了。
    姜太英,从第一眼见她开始,文允儿就已经把她视为眼中钉肉中刺了。明明一无所有,却每天都装得意扬扬,像傻瓜似的事事参与,却跟大家相处得很融洽,这都让允儿深感厌恶。最让人讨厌的是,她明明表现出厌恶之情,太英却依然厚着脸皮跟她联系。总之,家里天天讲个没完的结婚对象竟然是这个男人,这让她感到欣慰。这个男人曾经保护过姜太英,尽管她稍有不悦,然而这种无难度的游戏实在无聊。允儿充满自信。她实在不理解基柱怎么会看上姜太英这样一无是处的女人,但她确信基柱迟早会落入自己的手心。尽管她不清楚基柱和姜太英之间究竟发展到了什么程度,但她相信自己必定能够战胜姜太英。
    “如果我把今天的事告诉父亲,你打算怎么办?”
    “我之所以这么做,就是想让你告诉你父亲。既然说了,就顺便也告诉你母亲吧。哦,我不说敬语了,没关系吧?”
    允儿从座位上站起来,走到基柱的办公桌旁。
    “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我父亲说,我们很快就要订婚了。你怎能这样伤我的心呢?”
    基柱注视着笔记本电脑的视线转移到了允儿身上。
    “你多大了?”
    “为什么问这个?”
    “你有没有过等待参军男友的经历?有没有过彻夜写情书,然后又毁掉的经历?有没有因为失恋而痛哭?有没有因为思念而失眠的经历?”
    “为什么问这些?”
    “从来没有谈过恋爱的女人跟我订婚,你不感到委屈吗?你不觉得吃亏吗?我可是离过婚的男人。”
    允儿的眼睛散发出光彩,她好像明白韩基柱为什么要说这些了。
    “我不太清楚你为什么要这么说,不过我从来没有谈过恋爱。从现在开始,我想谈一场恋爱。尝试一下甩人和被人甩的感觉,写情书,失眠。你想去哪个遥远的地方吗?我会等你。”
    自己甩出那样的话,而允儿却做出这样的反应,基柱不免有些慌张,他惊讶地望着允儿。这时有人敲门,承俊进来了。
    “姜太英小姐来了。”
    “让她进来。”
    太英笑着走进办公室,表情立刻便僵住了。她惊讶地望着允儿,允儿瞪着太英。基柱轮流打量着她们两个,然后站起来迎接太英。
    “快进来。”
    太英尴尬地看看基柱,把带来的材料递给他。
    “这是身份证复印件和简历。”
    文允儿一把抢走了太英的材料。
    “为什么要写简历?要在这里上班吗?”
    基柱从这个毫无教养的女人手里夺回材料,带领太英走出办公室。文允儿在后面大声叫喊。
    “你想不想知道那位小姐为什么会在这儿?”
    太英被基柱带到公司顶楼,她环视四周,回答道:
    “不想,我只想知道你为什么要把我带到顶楼。”
    “如果把你留在办公室,那位小姐恐怕会对你大打出手,所以是我把你救了出来。”
    “我一点儿也不感谢你,论拳头我比她厉害。材料已经交给你了.我该走了?”
    太英发着牢骚转身要走,基柱拦住了她的脚步。
    “我们正在相亲。”
    太英大吃一惊,情不自禁地回过头来。说完以后,基柱笑了,好像很得意的样子。
    “可笑吧?不是聚会,也不是见面会,竟然是相亲,相亲!”
    只听嗡的一声,太英感觉大脑仿佛炸开了。一种奇怪的感觉回旋在眼前,她感到眩晕,便闷闷不乐地说道:
    “你相亲也好,结婚也好,都与我无关,不要把我牵扯到你们两人之间。”
    太英拿着抹布擦拭房间,并在手上逐渐用力。她一直努力忘掉,可发生在GD汽车公司的事情总是浮现在眼前。
    “今天我是看好运气才出门的,本来这段时间就总是倒霉。可为什么偏偏是她呢?他真的找不到别的女人了吗?”
    太英神经质似的把抹布扔到一边,突然听见一阵脚步声,回头发现秀赫正站在身边。两只手里提得满满的,看来买了很多菜。他把袋子随手一扔,就要太英给他做饭吃,自己却坐在地上。太英拿过他递来的袋子,一一打开来看。
    “你买这些东西准备做什么?材料搭配得稀里糊涂。”
    “我什么也没想,随便买的。差不多就行了,随便做点什么吧。”
    “总得搭配起来才能做出食物啊。”
    看见粉丝,她就想做杂烩菜,可是又没有肉和蘑菇。看见茼蒿,她想做辣汤,却又没有鱼。总之,秀赫采购的东西比较奇怪。
    “你喜欢吃什么?”
    “舅舅喜欢吃的东西,我都喜欢。”
    太英惊讶地看着秀赫。喀嚓喀嚓嚼着黄瓜的秀赫把脸凑过来说。
    “我们两个什么都相似。胃口相似……看女人的眼光也相似。”
    “哎呀,吓我一跳,离我远点儿。”
    秀赫依依不舍地回到刚才的位置,悄悄问道:
    “你去哪儿了?白天你不在家。”
    “我在你舅舅的公司上班。”
    秀赫的眼睛瞪得又圆又大。
    “是,是吗?那很好啊,他给的工资多吧?”
    “当然了!当然……不是了。我的工资都被扣押了!我得先把债还上。你就要有舅妈了。”
    “什么意思?”
    “你舅舅刚刚相过亲,女人不怎么样,做过整容手术。一旦生下孩子,你舅舅大概会有被背叛的感觉。”
    太英酸溜溜地噘着嘴,秀赫看着她哈哈大笑。
    “没关系,孩子也做手术就行了。哈哈哈!我们吃南瓜煎饼怎么样?”
    “可是没有鸡蛋啊?”
    秀赫说鸡蛋马上就到,然后转身就出去了。太英站起来,拿着南瓜向水槽走去。正洗着南瓜,太英听见门咯吱一声开了。果然没白长那双长腿。
    “这么快就回来了?你在小山村里锻炼……”
    “姜导演在哪儿?”
    一个尖锐的声音把太英吓坏了,赶紧回头去看。站在门口的不是秀赫,而是一个穿得花枝招展的女人和一个戴着耀眼金项链的男人。太英不知道怎么回事。
    “请……请问你们是谁?”
    “导演,什么导演,姜弼普在哪儿?”
    “我叔叔不在家。你们到底有什么事?”
    女人四处打量着简陋的房子,摘下太阳镜说道:“我是郑恩非,姜导演说要拍电影,我已经投资六个月了,可是连个剧本也没有,净是空手套白狼,现在连人影都见不到了。还拖欠了三个月的片酬。”
    “可是,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说完,太英看了看女人,好像以前在哪里见过。太英想起来了,她去电影办公室找叔叔的时候,曾经见过这个女人。
    “以前我们在办公室里见过面吧?是不是?当时你也看到了,我也在找我叔叔。我也不知道他在哪儿。”
    旁边那个得意扬扬的男人听完太英的话,立刻掀翻了饭桌。
    “谁相信你的鬼话?他躲到哪儿去了?姜弼普!”
    看着家里的东西散落得到处都是,太英的眼里火花直窜。既然不是强盗,那为什么要把别人家的房间折腾成这样!
    “你到底为什么要这样?我都说过了,我不知道!”
    “废话少说,你告诉姜弼普!我要告他诈骗罪!现在就算他拿钱回来也来不及了。就让他在监狱里学习人生常识吧!听懂了吗?”
    男人把房间弄得一片狼藉,甩了甩手,带着女人就往外走,突然回过头来补充道:
    “那个什么弼普回来后,你们俩就组成一个办公室,一个做导演,一个做演员,不要找别人的女人为你们免费服务!也不知道你这样的体型能不能行!我们走!”
    秀赫提着鸡蛋呼哧呼哧地爬楼梯,这时他慢慢地睁大眼睛,跟在那对嘀嘀咕咕的男女身后。
    “大叔!你的金项链掉了。”
    男人被秀赫吓了一跳,赶紧回头去看。说时迟那时快,秀赫立刻就把手里的鸡蛋甩到男人脸上。女人声嘶力竭地尖叫,秀赫挥拳朝男人脸上打去。男人承受不住这突如其来的攻击,身体靠着墙倒了下去。
    “你干什么?”
    男人满脸都是鸡蛋液,连忙站起来朝秀赫冲去。秀赫敏捷地避开,抓住男人的胳膊别到身后,让他身体靠墙。秀赫突然想到太英所受的侮辱,恨得咬紧牙关。
    “我一直在外面偷听,看我女朋友会不会有事。你竟敢说她的体型?立刻给我收回!”
    “你这兔崽子,我看你是想死想疯了,你今天死定了!”
    “我这人从小就做事彻底。我的外号叫跳蚤,不管什么事情一定要做到底!”
    女人不知所措,只顾扯着嗓门尖叫。秀赫紧紧按住男人的喉咙,警告他说:“你以后不要再到这里来。你要找的人是姜弼普,不是姜太英!”
    “你!我要告你滥施暴力!”
    “随你的便!”
    秀赫把男人抛在一边,最后补充一句非常重要的话:
    “还有!我女朋友的体型是最好的,你给我记住了?”
    秀赫甩了甩手,走进房问。太英正在收拾乱七八糟的房间。
    “你到养鸡场买鸡蛋去了?”
    秀赫悄悄瞥了一眼太英,发现太英的眼圈红红的。秀赫鼻子酸酸的,但他极力掩饰,一边和太英收拾着房间,一边若无其事地说:
    “天啊,你是不是又摔倒了?”
    “是啊,我的腿太长了,总是控制不住,两条腿往一块儿凑。鸡蛋呢?”
    “这个嘛,我忘带钱包了。”
    太英吃完了南瓜煎饼,又忙着收拾玻璃碎片。秀赫看着她,站了起来。好像还需要一杯酒。这个女人,还有他自己,都需要一杯酒来安慰心灵。
    鳗鱼、海囊、烤山玛鱼、鱼丸汤、鸡肠,小菜多得几乎压折了桌子腿。两个人坐在饭桌前,你一杯我一杯地喝着。几杯酒下肚,秀赫依然没事,而太英已经醉了。脸早就红了,现在她不停地大笑。
    “鳗鱼为什么叫鳗鱼?因为它慢吗?那么海囊又为什么叫海囊?”
    “那么山玛鱼呢?为什么叫山玛鱼?”
    听到秀赫的反问,太英不知如何做答,只好讪笑不语。
    “刚才你在路上看见碎鸡蛋了吗?可能是谁家打碎的,还不如送给我们呢。哈哈哈。”
    她笑了。太英分明在笑,秀赫却没有心思跟她一起笑。笑也悲伤。
    “你怎么笑得有点儿悲伤?”
    “笑得悲伤?那我悲伤的时候应该很可笑了。哇,这可真有意思。嘻嘻。”
    她笑得愈发叫人怜惜。秀赫忍不住问她为什么这么高兴,其实秀赫是想告诉她,不要笑了,不要强迫自己笑,还不如痛痛快快地哭出
    来。但他只问了一句。
    “什么事情这么高兴,让你笑个不停?”
    “当然高兴了,当然高兴,你买了这么多下酒菜。对了,如此看来.
    你肯定很有钱,是吧?”
    “不是。”
    “怎么不是呢,父亲有钱的话,儿子也有钱。舅舅是富人,外甥当然也是富人,全家都是富人……不用交房租,不用分期付款买车,真好啊!”
    太英一直在笑,却突然低下头去,然后就再也不说话了。秀赫有些担心,索性坐到太英这边。
    “太英啊,你睡着了吗?姜太英!”
    “我今天退掉了飞往巴黎的机票。我真的去不了巴黎了,我好难过。”
    吧嗒……大滴的泪珠落在餐桌上,闪闪发光的泪水打湿了餐桌。太英的眼泪流进秀赫心里,仿佛钉了钉子,他差点儿说不出话来。
    “看见你这个样子,我不禁想起在巴黎喝葡萄酒时的情景,一边看着塞纳河。”
    太英再次举起酒杯,秀赫立刻抢了过来。秀赫和太英开始争论,争了好久,太英又把被秀赫抢走的酒杯重新夺了回来,一饮而尽。秀赫咂了咂舌头,赶紧掏出手帕。
    “你看看你,真固执。总体来看有点儿脏,不过角上是干净的。快擦擦吧。”
    “哦!这话好像在哪儿听过。”
    “你不会想起来的。一个因为自行车发生故障而在街头痛哭的女人,是谁为她修好了自行车,还把手帕借给她用?”
    太英呆呆地望着秀赫,惊讶地合不拢嘴。她终于想起来了。
    “是你吗?真的吗?所以你总问我想没想起来?”
    “这不是很深的缘分吗?所以你不能把我推开。”
    太英看着秀赫笑了,过了好久才回答。
    “那要看你的表现了。啊,我爸爸每次喝醉酒都会为我做一件事,你也做做看啊。”
    秀赫沿着陡峭的山路往上爬,额头渗满了汗珠,伏在他后背上的女人却兴高采烈的唱着歌,“孤独我不哭,悲伤我不哭”。她胡乱哼唱,曲调七拐八拐。秀赫连声呻吟,把太英往上托了一下。太英问道:
    “很重吗?”
    “你的头像个石头疙瘩,铁胳膊铁腿,而且还吃了五盘菜。”
    太英的呼吸轻轻缭绕在他耳边,秀赫笑着抱怨。
    “不行,不行,不行,不管你怎么说,我绝对不下来。我不哭。”
    “以后你完全可以哭出来,我是说在我面前,不要当着其他男人的面哭。”
    “太英啊。”
    “怎么了?”
    太英的声音里明显带有一丝困意。
    “你真的很漂亮。”
    “我也这么认为,太出色了。”
    秀赫笑着抬头,已经看得见阁楼了。为了不惊醒太英,他小心翼翼地爬上楼梯,轻轻地走进屋里,让太英躺下。秀赫久久地注视着这个毫无防备的女人,然后到客厅躺下了。“哎哟,真的不想走了。”秀赫突然想道,于是翻身面向太英,轻声问询呼呼沉睡的太英。
    “太英啊,今天我就在你家睡了,在我数完三个数之前回答我。如果你不回答,我就当做你默许了。一、二、三,谢谢。”
    秀赫满意地看着太英,既然说到这里了,索性再前进一步。
    “那么,我以后就住在这里吧。我数两个数之前回答我,一、二,谢谢。”
    就像在自己家里一样,秀赫拿来枕头,平静地躺在客厅里。房门没关,他能听见太英的呼吸。呼呼……哈……听来就像摇篮曲,秀赫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职员见面会那天,基柱取消了在大会议室进行的议程。他不喜欢一一握手,说些言不由衷的话。这样的安排自然是意料之中的事。他让承俊安排一个可以吃午饭的地方,结果选中了一个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常葫。
    放弃大会议室而选择“舒适的餐厅”,其实就是公司食堂。每人都端着同样的餐盘,坐在座位上等候基柱的到来,那阵势就像等待检阅的军队。崔理事坐在那里,表情仍然让人读不懂。基柱冷冷地注视着他。崔理事面无表情地说道:
    “你大概从来没在公司食堂用过餐吧。是我选中的这个地方。”
    基柱立刻就明白了他的用意。
    “看来崔理事经常在这里进餐。”
    “算是吧。因为在这里可以亳不拘束地跟职员交谈。”
    “是吗?好,吃吧,看来很好吃。”
    基柱举起筷子,旁边的官员和远处观望的职员也都跟着举起筷子。
    “嗯,很好吃。”
    基柱边吃饭边环顾周围,这时他发现了金理事,想起金理事曾为太英的事情帮过自己。
    “你给我的东西我收到了,不知道那个要求是不是有些过分?”
    “没什么困难,她已经把车款交齐了,没有违反我们的规定。”
    “太好了。”
    下面轮到旁边的朴专务理事了。
    “听说朴专务的女儿有喜了?”
    朴专务尴尬地回答。基柱看了一会儿,把筷子放下,叫来了崔理事。
    “崔理事!职员们看上去都很不舒服,难道就我有这种感觉?我一离开,大家肯定争先恐后去药店买消化药吃。”
    听了基柱的话,崔理事看看四周。他仍然面无表情,好像听不懂基柱的意思。这就更可恶了。
    “谁不知道我是会长的独生子?从我踏进食堂开始,大家就已经消化不良了,还谈得什么交流?午饭就应该舒舒服服地吃嘛。大家肯定在背后议论我,什么会长的儿子讨厌啦,油腔滑调啦,靠着父母的庇护养尊处优啦,等等等等。在公司食堂吃午饭的富家子弟,这不是太做作了吗?我先走了。”
    基柱从座位上站起来,很自然地跟那些惊讶的职员打了个招呼,让大家安心就餐,然后就离开了食堂。承俊跟在基柱身后,低声说道:
    “崔理事连头缝的方向都跟两年前一样。学长是不是很讨厌他?”
    “你喜欢吗?心怀叵测,动机不纯,用能力掩饰心计,凭借能力的包装,得以在一个地方停留这么久。我讨厌的每一条,都让他占全了。”
    “会长好像并不这么想。”
    所以到现在还把他放在身边。在基柱看来,这才是问题所在。
    “你打听一下崔理事的背景,还有他最近做的事、见的人、投资的方向,越详细越好。”
    走在到处都是小石块的路上,旅行箱发出刺耳的声音。阳美环顾四周,看了看陷进石子中间的旅行箱轮子,凶巴巴地发着牢骚。
    “这该死的东西也来捣乱。到底在哪儿呀?布局这么乱,我可怎么找啊?这么多房子都有具体地址吗?”
    望着密密麻麻的房子,阳美只有叹息。这样下去,天黑之前真的能找到太英姐姐的家吗?她郁闷极了,不由得长叹一口气。忽然,她看见前面不远处站着一个男人和一个小孩。男人正吵着要抢过孩子手里的钱。
    天啊!光天化日之下,一个大人竟然这样对待小孩子?这个国家怎么变成这样了!阳美按捺不住火爆性子,拼命朝那两个人跑去。阳美她赶走了那个折磨小孩的男人,拉着孩子的手上了阁楼才知道,小孩正是太英的堂弟小健,那个无能而滑稽的男人便是太英的叔叔。
    “这个怎么样?我从巴黎回来的时候,特意为你买的。怎么样,小健?颜色的搭配是不是很浪漫?”
    “像理发店的标志,看着眼花缭乱。”
    阳美带着小健来到阁楼,兴高采烈地把从法国带回来的东西一一展示出来,太英闷闷不乐地问。
    “你就那么让他走了?”
    “我怎么知道他是你叔叔?既然要走就让他走了。”
    太英越想越气愤,要找的人已经到了眼前,却把他放跑了,而且听阳美这么说来,他也真够狼狈……
    “他看上去真的一分钱也没有吗?身体怎么样?像不像生病的样子?”
    “你也关心关心我好不好?我刚从巴黎回来,不是从东大门市场回来!”
    听阳美一说,太英也觉得她突然从巴黎回到韩国有些反常。既然太英问了,阳美就如等待已久似的滔滔不绝地倾诉起来。她的男友在外拈花惹草了。
    “早知道是这样,我就应该问问那个鼓手的电话。哦!你的东西收到了吗?”
    “他干脆住在这里了,那位老先生。”
    真是奇怪。“秀赫说是我同意的,可我一点儿也不记得。”明知自己不胜酒力,却偏要喝那么多酒,现在剩下的只有后悔了。太英连连叹息。
    “什么!我先看上他的,你怎么能这样呢?好啊,那就一起住吧。”
    “什么?你把这里当成天使之家啊?”
    “你在巴黎的时候不也在我家里住过吗?家里没有啤酒吗?招待客人这么马虎?”
    “天啊!秀赫没走,现在又来了个阳美,她也要在这个窄巴巴的房子里住?”太英的脑海里一片}昆乱,好像马上就要爆炸了。
    噌——电梯门开了,舅舅从里面走出来。靠在停车场围墙边的秀赫慢慢地向前挪动脚步。舅舅坐上了驾驶席,几乎与此同时,秀赫也一屁股坐到副驾驶的位置上。舅舅吓了一跳,惊讶地看着秀赫。他应该高兴才对,不过高兴归高兴,更多的却是另一种心情。刚才他在太英家里偷听了太英和阳美之间的对话,其中有一句格外刺耳,一直回荡在耳边。
    “怎么说呢,他说相亲的时候,我有种特别奇怪的心情。我不知道是因为我讨厌允儿,还是我心里对他有意。”
    “给我钱。”
    秀赫突然出现在眼前,劈头盖脸就管自己要钱,基柱哈哈大笑。
    “要买的东西多吗?”
    “当然啦。我想买一栋房子,这样就不用交房租了,还想买车。就算是非法透支,我也要为女人还债!”
    “你又在哪儿谈恋爱了?一见面就满口是钱。回家吧。”
    一听“家”这个字眼,秀赫立刻就把嘴噘得老高。
    “外祖父眼里岂能容得下我这样的戏子?最后还不是把我安排在公司里做事。”
    “臭小子,你去哪儿都行,就是不许从我眼前消失。”
    听见舅舅温柔的话语,秀赫感觉心中熊熊燃烧的火焰渐渐熄灭了。舅舅毫不知情。其实这只是太英和他之间的事,自己到底是在做什么呢。
    “我们去哪儿呢?应该喝杯酒才行,最好再听听你的鼓声。”
    基柱的汽车出了停车场,朝着弘大附近的钟根的俱乐部驶去。进了俱乐部,秀赫如鱼得水,马上就找到了鼓槌。基柱选了个适当的位置,望着和乐队一起在舞台上敲鼓的秀赫。前来上酒的钟根捕捉到了基柱的视线。
    “你在哪儿找到这小子的?他同意回家了吗?这段时间他都干什么了?”
    钟根仍然是一连串的提问。
    “他自己回来的;他不想回家;至于他这段时间做了些什么,我还没有来得及问。”
    “总得回家才行啊,反正已经被大哥你发现了。他的鼓敲得很有长进啊,还是巴黎好啊!”
    钟根滔滔不绝的讲话终于结束了,演奏也几乎同时结束。全场掌声雷动,秀赫向观众恭恭敬敬地行礼,然后坐到基柱旁边。
    “你是不是碰上什么难事了?听你的鼓声,好像跟从前不大一样啊。”
    看来舅舅还是很敏感,秀赫不禁耸了耸肩膀。
    “好久没摸鼓槌了。我妈妈呢?她知道我回国的消息吗?”
    “我告诉她了。别看她假装不在意,其实每天晚上都在院子里等你回家。”
    “真的吗?我妈妈会等我?等我?”秀赫难以置信,连连眨巴着眼睛。钟根把下酒菜摆满桌子,谈起了基柱的恋人。秀赫被“恋人”二字吓了一跳。基柱看着他笑了,讲起了在这里遇见太英的事情。秀赫强行按捺住内心深处的震颤,举起钟根放在桌子上的酒杯。也不知道究竟喝了多少杯,秀赫浑身都被一种辛辣的感觉包围了。秀赫盯着基柱,把平时想说但不敢说,只能借着酒劲才能说的话一股脑倾倒出来。
    “舅舅,如果我有了女人,而这个女人却不合舅舅你的心意,你会怎么办?”
    “胡说八道,这怎么可能?你的女人,我当然满意。”
    “果然如此,我就害怕会是这个样子。因为不管做什么,我们两个向来都相似。”秀赫心里想道。
    “舅舅,无论何时你都会站在我这边对吗?不管我做什么,你都会站在我这边对吗?”
    基柱默默地看着秀赫,神情凝固了。
    “这像话吗?你小子到底去哪儿了,怎么这么缠人?你到底担心什么?”
    “有什么好担心的。你一定要遵守承诺,一定,一定!”
    基柱开着玩笑地答应了外甥,但是外甥的表情却有些异常。很尴尬的样子,好像有话要说,却故意隐藏起来。这孩子以前从来没有这样过。对别人怎样不敢说,但秀赫是绝对不会隐瞒自己的。在这种尴尬的氛围中,他的心情不仅失落,更多的还是担忧。他究竟什么时候回的韩国,怎么直到现在才出现,而且他说的话也很奇怪,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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