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基柱的拳头狠狠地打在秀赫的脸上。秀赫摇晃几下,倒在地上。基柱抓住秀赫的衣领又把他拉起来。
“设计方案泄密的事是你干的,我都知道,但我忍了。可是你为什么要找到这里?你又想做什么?!”
秀赫低头不语。他的沉默更加刺激了基柱的愤怒。他想碰碰运气,便去了姜太英家,却在门前遇见了秀赫。他想忍耐,但是忍耐并不容易。这家伙又想干什么,为什么要找到这里来?想到这些,基柱积压心底的愤怒汹涌而起。
“你为什么要这样?我那么讨厌吗?你想把我拥有的一切全部夺走?就为了一个太英?外公和妈妈你都视而不见?你到底要毁我到什么时候,你也打我呀!打呀!”
“不要!”
听见秀赫说不要,基柱愤怒已极,用力摇晃着秀赫的身体。
“为什么不要!你挨了我这么多打,为什么不要!打呀!打吧,臭小子!难道要我继续打你,你才肯出拳吗?好!那就再吃我几拳!”
基柱咬牙切齿地继续殴打秀赫。望着扭曲的秀赫,基柱大声喊道:“你,心里一定在哭,恨我打你这么多,难道不是吗!我让你打我!”
“算了!我不想打你!”
“为什么?不打?那你继续挨打吧!”
基柱的拳头又飞了出去,然而这一回秀赫比他更快。秀赫出其不意的拳头打到了基柱的脸。看着基柱栽倒在地,秀赫痛苦地喊道:“我说过我不要打你!我不想打你!”
“为什么!为什么不想打我!”
“因为你是我哥哥!”
基柱从地上站起,全身都僵硬了。秀赫看着基柱说道:“因为你是我哥哥,所以我不想打你,所以我让你住手!”
“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你是我哥哥,不是舅舅,是哥哥。可笑吧?”
这小子说什么呢?或者是我神经不正常?基柱感觉头脑里糟乱如麻,愤怒地盯着秀赫。秀赫没有回避基柱的目光,哽咽着说:“我们是同母异父的兄弟。我妈妈就是我们的妈妈,她是我们的妈妈!”
瞬间,世界开始不停地旋转。明明听见了秀赫的声音,可是耳朵却不听使唤。
“你的话我怎么一句也听不懂?再说一遍,行吗?”
“我也不相信,可是,崔理事知道,文议员也知道,舅舅是我的哥哥。只有舅舅和我不知道!”
如果我是正常人,那么神经失常的人应该是秀赫吧?可是他的话怎么听都不像是开玩笑,更不像是在这个时候这种场合开的玩笑。
“自从知道这个事实之后,我就情不自禁地对任何人发火。如果当初我们从同样的起点出发,那么舅舅今天拥有的很多东西都可能是我的:想到这里,我就停不下来。”
秀赫眼里终于落下大滴大滴的泪珠。
“妈妈总是照顾你,舅舅从来没有叫过一声妈妈,这让我心疼;我无数次地叫过,她却一直是你的妈妈,这更让我疯狂地心疼。我拼死拼活爱着太英,她心里却只有舅舅你一个,这实在让我绝望。”秀赫说完就倒在了地上,如同坍塌的沙之城。但是基柱没有扶祝蝴,实在没有力气了。
“所以,我做了这些事,所以我这样对你。对不起,舅舅,对不起,舅舅。”
啊啊,天啊!基柱抬起瑟瑟发抖的手,摸着自己抽搐的脸。面对如此骇人听闻的消息,他实在不知道自己应该做出什么反应。明天也许会向那些了解真相却故意将他隐瞒的人大发雷霆,但不是现在。现在只有震惊,这就是全部。还有对孩子似的倒在地上嘤嘤哭泣的外甥的怜悯,这就是全部。
有生以来一直像手足一样陪伴在身边的秀赫,绝对不是那种恶意伤人的坏孩子,他挥向别人的刀最终会像回飞棒一样回到自己身上。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他更加无法摆脱内疚和惭愧。现在他更担心的是秀赫。他甩了甩手,望着坐在地上哭泣的秀赫。
“能够宽恕你的人不是我,而是你自己。”
可是,怎么办呢?那件事情却要由秀赫承担。
基柱好容易挪动着又酸又软的双腿,来到汽车旁,自言自语地说:“一切都不会改变,我……今天没来过这里。”
望着舅舅的背影逐渐变小,秀赫缓缓倒了下去。他的身体在燃烧。
第二天,秀赫果然没来上班。基柱先处理了一些紧急事务,然后利用午饭时间去了姐姐的商场。姐姐仍像平常一样正在打理商场。基柱望着姐姐的背影,心里的感觉却与平时不同了。姐姐没发现他进来,还在埋头整理着商品。基柱没有和姐姐说话,而是认真地打量着姐姐。优雅的步伐,纤细的肩部曲线,还有半月形的眼睛,适度坚挺的鼻梁,还有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嘴。看着姐姐的唇线和下颚线,他不由自主地叹息。
在一起生活了三十多年,为什么就没有发现呢?我继承了她一半的血液,可是我为什么就不知道?现在看来,相似的部位太多了。岂止这些,姐姐对自己的关心和爱护实在太过分了,可是为什么没有意识到呢?他情不自禁地呻吟了一声,基惠转过头来。姐姐看上去有些疲惫,基柱望着姐姐说道:“姐姐,你的脸色怎么这样差?”
“哦,因为秀赫很痛苦。他烧得厉害,昨天夜里照顾了一夜。”
基柱慢慢地点了点头。
“怎么了,你到这边办事吗?”
基柱摇了摇头,拉起姐姐的手,仔细打量着这双再熟悉不过的手。看着姐姐长长的指甲,基柱的眼角湿润了。姐姐的手指甲和自己一模一样,他又一次哽咽了。
“基柱,你有什么事吗?”
应该说有事才对……可是这件事情太大了,他不忍心开口。
“你……是不是有话要说?”
基惠的眼睛里充满忧虑,基柱无力地摇了摇头。
“听说秀赫……生病了。”
“刚吃过药,睡了。烧很厉害,不过现在已经降下去了。”
“他从小就这样……腿扭了也要先发烧,这小子。好好照顾秀赫,他很痛苦。我走了。”
基柱松开姐姐的手。基惠不无担忧的目光滚烫,基柱的后背仿佛被那目光灼伤了。基柱没有停下,直到上车他才吐出一口气。现在,他的手仍然滚烫,和姐姐握在一起的那只手现在仍然是滚烫的。他缓缓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过了好久,他才发现自己哭了。他知道吧嗒吧嗒落在手心里的液体是眼泪。
他整整担心了一夜。今天看到姐姐的面孑L以后,他似乎明白了,自己的担忧是徒劳的。知道了这个事实,自己并不会发生什么改变。
“姐姐”或“妈妈”,不管如何称呼,韩基惠都只是韩基惠,这个世界上韩基柱最爱的亲人。只有这个事实才是有意义的。
然而,刚刚得知的事实却必须永远埋在心底。因为他知道姐姐和父亲为他所做的牺牲……必须牢牢记在心里。
干巴巴的唇间流露出一声叹息。秀赫翻了个身,感觉额头燃烧般地疼痛,于是他睁开眼睛。视线模模糊糊在旋转的天花板缓缓固定下来。他无力地把手放在额头,碰到了一条湿漉漉的毛巾。那是妈妈放上去的。因为发烧,他一会儿睡去一会儿醒来,反复多次,但是有一个情景他是忘不掉的。妈妈忧心忡忡地望着自己。
血缘,是没有原因的。冷漠无情的妈妈日夜守护着自己,都没时间合个眼,看来血缘这个东西真的无缘无故。秀赫苦笑一声,看了看日历。他发烧卧床已经三天了,再不能这么躺下去了。他硬撑着支起沉重的身体,靠在床头。感觉还是很吃力,不过已经可以忍受了。只是他很疼,疼得情不自禁地哭泣。
“舅舅说得对,我让舅舅受伤……最后伤口还是出现在我身上。好疼……舅舅……我好疼。”
秀赫叹息着,拿起放在床尾的手机,咬紧牙关。这件事因他而起,所以结也要由他来解。他深吸一口气,给崔理事打了个电话。
“可能有些迟了……不过我想让一切都恢复到最初。”
秀赫久久地盯着咖啡杯,终于开口说道。
“原来你还活着,听说你生病了,我正担心呢。”
崔理事顾左右而言他。秀赫仍然摸着疼痛的额头,清清楚楚又说一遍:“我想让一切都恢复到最初!”
“一个人不可能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
“我都告诉舅舅了。”
听完秀赫这句极富冲击性的话,崔理事扬了扬眉毛。不过,他的惊讶只是暂时的。
“我应该会料到。你呀,一有事情就躲到舅舅身后,不是吗?你这辈子也摆脱不了你舅舅的阴影。”
“你说什么都可以。但是请你不要再伤害我舅舅了。”
“这个决定应该由我来做!""”你忘了吗?崔理事跟我是同谋犯!“
崔理事面带嘲讽,立刻紧张起来。
“怎么可能忘呢,那又怎么样?”
“我豁出去了。我坦白我的过错,只要能阻止崔理事,我什么都豁得出去。”
看了看震惊得无话可说的崔理事,秀赫站起来。
“血浓于水,这话说得太对了。我先走了。”
他并不生气,只是淡淡地说道。只要能解决问题,哪怕是需要他的血,那也无所谓。尽管事已至此,再不可能恢复最初的局面,但他至少要尽力。哪怕粉身碎骨,他也在所不辞,也有勇气去承受。一直以来,他都藏在舅舅身后,又借助崔理事的力量闯下大祸,现在他不想这样做了。崔理事表情僵硬地盯着秀赫。他简单地告个别,然后缓缓离开了咖啡厅。虽然问题还没有得到解决,但是心情轻松多了。现在该去见舅舅了。
在办公室前敲了敲门,听见里面说“请进”。是舅舅那熟悉的声音……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秀赫感觉很陌生,他迟疑了一会儿,最后还是鼓起勇气,走进办公室。舅舅坐在椅子上,他的身影牢牢地嵌进自己的视野。平时没有注意到……舅舅竟是那么疲惫,仿佛挑起了全世界所有的重担。秀赫有些心疼舅舅,脸上泛着阴影。
“你的身体……没事了?”
基柱问道。直到这时秀赫才平静下来,点了点头。
“舅舅……你的拳头太厉害了。”
“你是因为这个病倒的?堂堂男子汉?坐下吧。”
基柱的态度跟平时没什么两样,秀赫对他有种说不出的感激。
“其实我来,是因为我还有话没说完。”
基柱坐在对面,满脸疑惑地看着秀赫。
“是关于太英的。”
一听到太英的名字,舅舅立刻有了反应。看来还不算晚,秀赫总算安心了。
“太英好像也知道了我们的家事,也许是文允儿告诉她的。舅舅,你不是说过吗?就算失去一切,也一定要拥有太英。虽然做起来并不容易,但我希望你能遵守诺言。”
基柱很吃惊,眼睛不停地闪烁着异样的光芒,那是另外的感情。他从座位上站起来,轻轻拍了拍秀赫的后背。
“我出去一下。秀赫,真的谢谢你。”
基柱微笑着,秀赫也报以微笑。尽管有些吃力,却并不尴尬,他们仍是一家人。想到这里,秀赫感到安心而且充满了感激之情。他望着舅舅消失的背影。
基柱跟社报组取得联系,不一会儿,文允儿就来到楼顶。基柱正在眺望楼下的风景,听见允儿的声音,立即回过头来。
“难道是我昨天做了个好梦?你怎么想见我了?下定决心了吗?”
“嗯。”
“你的决定很正确,太英也决定了。现在,只要我们谈谈就行了。”
基柱点了点头,缓缓问道:“文议员最近忙吗?”
“父亲总是很忙,怎么了?”
这个毫无教养和礼貌可言的女人!基柱目不转睛地瞪着她,向她宣战。
“不管他多忙,都请你转告他,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在我这里行不通,请他放弃吧!”
“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你不懂吗?你的欲望太多了,难道你也要像你父亲那样活着?抓住别人的弱点不放,到底想要什么?”
允儿脸色苍白了。基柱冷冰冰地问道:“你以为会把我这个当事人蒙骗到什么时候?”
“你怎么……知道的?”
“我怎么知道的,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现在知道了。既然我已经知道了,你们就不要再针对我父亲和姐姐,应该把所有的矛头都指向我。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你们用宝剑,我就用宝剑应付;你们用骗术,我就用骗术应付;你们用那些下三滥的勾当,我也会用更下三滥的勾当来应付你们。回去转告你的父亲,若想继续佩戴让他引以为荣的议员徽章,就别让我再见到他!”
听着基柱冷若冰霜的警告,文允儿缓缓后退几步,她不敢面对基柱那置人于死地的眼神。不管工作中遇到多么棘手的问题,韩基柱都能快刀斩乱麻,看来这传闻不假。
“文允儿,你也赶快在我面前消失!马上就滚!”
到最后基柱竞骂起人来。允儿知道在这种场合下不对抗才是最明智的处世之道,于是她疯了似的向电梯跑去,慌慌张张地跑回办公室,先倒了杯冷水,连喝几杯冷水之后,她好像才渐渐恢复了平静。恐惧过后,等待她的是难以抑制的愤怒,还有复仇的欲望。反正已经无法拥有这个男人了!既然耗费心血、机关算尽还是得不到他,那索性把他毁掉,心里还能痛快些。这个要自己滚蛋的男人,一定要亲眼看见他栽倒在地,才能平息心头愤恨。
下车之后,太英急匆匆地跑起来。看准时间到达基柱的写字楼,太英从送货员手中接过一个盒子。盒子里装有订婚典礼的相册和录像,今天摄影棚正好来送货。这个盒子,至少这个盒子应该由自己来接收,所以太英就匆匆忙忙地赶来。她呵护备至地抱紧盒子,沿着台阶慢慢地往下走。没走几步,太英就停住了。伴随着嘈杂的脚步声,她看见基柱正往上走来。急促的呼吸和通红的脸,看来他是知道太英要来,所以特意跑回来的。
“对不起,我没经过你的许可,我落了东西在这里。”
太英尴尬地解释几句,就想转身离开,然而基柱并没有放过她。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说一定要离开我,可是为什么要独自伤脑筋呢?”
她用尽全身力气想把手抽回,但是没有用。
“你……你说什么?”
“这是我的问题,你逃避我并不能解决问题。我的事情我自己都听说了,还听说你也知道了这件事。如果是因为这件事,那你大可不必这样做,我没关系。”
看来他什么都知道了。太英那么想把事情遮掩起来,可是他竟然知道了。即使基柱知道,事情也不会有什么不同。因为她害怕的并不是让他知道,而是担心他受到伤害。
“怎么没关系?我害怕的不是基柱君知道这件事,而是其他人知道。如果我在你身边,其他人都会知道的。允儿说过,她要让全世界的人都知道。”
“知道了又怎么样,全世界的人都知道又能怎么样,我还是没事。我不在乎,还有什么问题!”
基柱理直气壮地回答,太英更加心痛了,猛地抽回被基柱攥紧的手。
“你是傻子吗?世人并不会宽容地对待他人的不幸。以后不管你做什么,他们都会戴着有色眼镜看你。在流言的基础上添油加醋,一辈子说你。”
“就这些吗?就因为这个跟我分手?都放弃不就完了,都放弃,不就行了吗?”
一切都要放弃?忽然间,太英想笑。像孩子似的纠缠不休的韩基柱,真让人想笑。
“你都放弃了?把一切都抛弃之后来到我身边?那我们怎么生活?贴信封?串珠子?除了汽车公司的社长,你还能做什么?如果你不是社长,你做什么?靠什么吃饭?生活得那么窘迫,你还能一如既往地爱我吗?拼死拼活,吃尽苦头,你还会说什么爱不爱吗?”
望着基柱震惊抽搐的脸,太英心软了,但她竭力控制自己,更加无情地说道:“你从出生就拥有的那些东西,这些年得到的东西,你的成就,不是说放弃就能放弃的。所以,你还是放弃我一个吧。”
“姜太英!”
“你我到此为止。我们的缘分也就此结束了。我们不要彼此折磨了。失去你的家人,你的公司,你拥有的一切,我没有信心幸福。我走了。”
他想再去抓祝糊,但是太英狠狠地甩开了他的手,沿着台阶一路跑去。基柱茫然地站在原地,等他回过神来,太英已经消失。
太英不停地呜咽,后来实在控制不住,干脆不再忍耐,放声痛哭起来。她爬上楼梯,倒在平板床上,不停地流泪。过了好久,眼泪停了,悲伤却在持续。她喘不过气来,还在呜咽。正在这时,远远地传来~阵脚步声。太英惊讶地回过头来,原来是秀赫站在那里。太英吓坏了,连忙擦干泪痕,准备回房间。看着太英,秀赫大步跑过来。
“等~会儿,只要一会儿。”
“你让开好吗?我马上就要倒下了。”
“就一会儿,你听我说几句话。”
太英好不容易忍住眼泪,仍旧想回房间。此时此刻,不只秀赫,她不想跟任何人说话。她只想到~个没有人的地方,自己包扎伤口。
“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
“我有话要跟你说,不说不行!”
“我真的厌倦了,求求你算了吧。你走吧。”
望着满脸疲惫连连挥手拒绝的太英,秀赫的目光是那么恳切。
“太英啊,求求你了,这句话不说出来,我这辈子都不会安心的……”
“走,我让你走,你赶快走。这辈子以什么心情生活,或者能不能活下去,我都没有兴趣。你说什么我不想听,也没什么话要对你说,所以求求你走吧。我不想见你,我不想见你。就算你死了,我也不会眨一下眼睛,求求你快走吧!”
太英忍不祝旱出了满腹的话,说完之后就回家了。秀赫凄凉地愣在那里,望着太英的背影,无力地走下楼梯。站在汽车前面,他呆呆地看着手里的MP3播放器。他早已料到不会轻易得到她的宽恕,却没想到她会拒绝得如此无情。他快要崩溃了。秀赫长长地吐了口气,凝视着对面太英的阁楼,按下了MP3播放器的录音键。
“太英啊……我有些话一定要对你说。我想见你,可是……”
说到这里,秀赫已经哽咽得说不下去了,他叹息着关掉了MP3播放器,然后上了车。不管怎么样,如果今天不行,那就下次,下次不行再下次……只好这样了。秀赫心情烦乱地开车,直到闯过了信号灯,这才停下来。那短暂的时光,与太英在一起的美好时光在记忆中奔涌。秀赫感觉鼻尖阵阵发酸,呆呆地坐着。后面司机按喇叭时,他才缓过神来。秀赫匆忙中正要开动汽车,突然听见什么东西掉落在地的声音。副驾驶座上的MP3播放器在地上滚动。他连忙弯腰拾起来,然后直起身体。后面的汽笛声更响了。秀赫一急,猛地踩下了油门。然而就在转瞬之间,他倒吸了一口凉气。前面一道光线向他射来,夹杂着喇叭声。汹涌而来的光线将他覆盖了,接下来是轰隆隆的声音和难忍的疼痛。再后来……一片黑暗。
汽车发出巨大的响声,停在了医院门前。基柱手忙脚乱地向大门跑去。刚跑进医院,他的脚步就停了下来,因为他看见蹲在门口的太英。他急忙跑过来,站在太英面前。太英的表情不同寻常,她满脸恐惧地坐着,身体在剧烈地颤抖。
“怎么老是站着,先进去再说。”
他抱住太英的肩膀,太英紧紧抓祝蝴的胳膊。
“我害怕,害怕……我不敢进去。”
看来已经有人把秀赫出事的消息通知了太英。好端端的一个人,却突然出了事故,她的反应也是正常的。尽管是同样的担心和恐惧,基柱还是故作镇静地说道:“没事的,一定没事的。”
太英根本听不进去他的话,她仿佛对什么东西着了魔,眼睛紧盯前方,嘀嘀咕咕地没完没了。
“我赶他走,他就站在我眼前,脸上带着哭相站在那里,我没理他……冲他发火。我赶他走……秀赫大概也生气了。一生气就开快车……怎么办……现在该怎么办……”
不知不觉问,泪水已经夺眶而出,打湿了她的脸庞。基柱冲她摇了摇头。
“这不是你的错,听说是对面的汽车超速驾驶。你振作起来。”
太英茫然地哭泣,慢慢地抬起头来。看着她失魂落魄的样子,基柱叮嘱道:“没事的,相信我,没事的。”
直到这时,太英才拉住了基柱伸来的手。他们战战兢兢地找到手术室。秀赫正在接受手术,他们没什么可做的,只有等待。时间在他们焦急的等待中流逝,随后接到通知的基惠和韩会长也跑进了休息室。起先,太英只是呆呆地坐着,过了一会儿,她感觉坐在他们一家人中间有些不自然,就独自来到了走廊。因为担心,她也坐不住,在走廊里踱来踱去。正在这时,一名护士从走廊尽头跑了过来,看见太英便停下了脚步。
“您……您是患者尹秀赫的监护人吧?”
严格说来,她算不上是秀赫的监护人,护士因为记住了第一个跑进医院的人是她,所以就把她当做是秀赫的家人了。太英连纠正的力气也没有了,只是机械地点点头。
“患者手里一直握着这个东西,好像是想转交给谁。”
护士把拿在手里的MP3播放器交给太英。太英坍塌般地坐在椅子上,一只手紧紧握住机器,把MP3播放器打开了。不一会儿,秀赫颤抖的声音和杂音一起传来。太英瞪大了眼睛。
“太英啊……我有些话一定要对你说。我想见你,可是……我想说的话很短,可是你连这么短暂的时间都不给我。对不起,我让你痛苦……我的爱太痛,所以我没想到你的爱也是这么痛。对不起……还有,祝你幸福。这就是……我想说的话。如果可以删除,我真希望删除所有的记忆……还有因我而痛苦的你,连同你的记忆,也一起删除。”
手里的MP3播放器掉到了地上,好不容易咽进肚子里的泪水再次溢出。为什么会这样?他那么强烈地想说几句话,他的眼睛那么恳切,几乎是在哀求她。要是给他时间就好了,要是给他机会,让他亲口说出来该有多好!
“秀赫,你怎么样了?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该怎么办呢?所以你一定要醒过来。好好做手术,安然无恙地醒来。从今往后我再也不会把你推开了,也不会无情地把你赶走了。求求你……求求你。”
太英双手抱在胸前,紧紧地闭上眼睛。有生以来,她第一次相信神灵。“求求你,求求你”,她一千次一万次地祈祷,直到秀赫手术结束。
“意识还处于模糊状态。手术明显很成功,受伤部位的治疗也很彻底,可是像他这种状况……仿佛是患者本人拒绝清醒。现在只有等等看了。”
秀赫戴着吸氧机,昏迷不醒地躺在病床上。医生看着他,说了这样一番话。今天也许可以醒来吧,这样等了一天,结果医生所说的话和昨天一样。手术明明很成功,可是秀赫仍然处于昏迷状态。脑手术要在手术之后等上一段时间,患者才能醒来。这个道理他们都懂。所以他们一直等待,没有任何怀疑。可是已经过了一周,这么长的时间,他早就应该醒来无数次了。基柱郁闷地叹了口气,医生刚刚出去,他就坐到椅子上。基惠也憔悴地坐在他身边,她好像崩溃了。基惠抚摩着秀赫的脸低声说道:“秀赫,你知道今天是第几天了吗?你到底梦见谁了,怎么睡了这么久……睁开眼睛看看吧,妈妈在这儿呢。求求你睁开眼睛……”
听着姐姐的哀求,基柱的眼睛湿润了。望着尸体一样躺在病床上的秀赫,他在心中默默地说着不能大声说出来的话。
“秀赫呀……我知道你固执得很,但不要躺得太久。哥哥……哥哥有很多话要对你说。睁开眼睛吧。是哥哥,还是舅舅,又有什么关系:活着才是最重要的……一定要活下来!”
两个人守着秀赫。伴随着敲门声,太英走进了病房,这些天她一天不落地到医院来,现在看上去也很疲惫。看见基柱上班时间还留在病房,太英默默地向他示意。基柱回应着太英,把苦笑咽在心里。自从秀赫出事,他们的关系就暂时沉到水下了。他愿意想尽一切办法让太英回心转意,然而现在情况不允许。首先要等秀赫身体恢复,然后再去解决自己和太英之间的问题。太英从基柱身上挪开视线,把准备好的盒饭放在餐桌上,望着基惠说道:“还没吃饭吧?”
基惠与太英目光相遇。看着仿佛马上就要倒下的基惠,太英为难地露出笑容。
“就算没有胃口,也得吃一点儿。我准备了很多。”
“我没有资格享受这个待遇。”
她是因为想起以前对太英的种种无礼吗?基惠没有回报给太英微笑。基柱看出两个女人之间的尴尬,便向基惠走去。
“姐姐,这样下去你也会病倒的。”
“我倒真想病倒。”
“不要这么说,秀赫听着呢。”
“真的吗……他真的……能听见我的话吗……?”
基惠摸着秀赫的手哽咽了。突然,她为一种奇妙的感觉惊呆了。秀赫的手指轻轻地抖了一下。
“基柱,你看见了吗?他动了!”
基柱大吃一惊,紧紧地盯着秀赫。真的。开始时似乎只有手指在动,现在肩膀和眼皮也在颤抖。他们由半信半疑变成了确信。三个人屏住呼吸盯着秀赫。秀赫瑟瑟抖动的眼皮终于睁开了。也许是找不到焦点的缘故,秀赫呆呆地望着他们,眼睛只盯着一个地方。
“秀赫!你醒过来了吗?”
“妈……妈……?”
是秀赫的声音!尽管声音柔弱无力,就像刚刚出壳的小鸡,但那分明是秀赫亲口所说。基惠高兴得浑身颤抖,紧紧拉住儿子的手。
“是的,秀赫呀,是妈妈呀,你看见了吗?”
“我……生……生病了吗?”
“不,现在没事了。现在好了,现在好了,基柱!”
基柱深深地吸了口气,走向秀赫。太英也跟着走了过来。
“秀赫呀,是我,是舅舅,你看出来了吗?”
“秀赫……你醒了,太好了!”
可是秀赫看着他们两个的表情,似乎有些尴尬,仿佛遇到难题的孩子,眼睛里充满了恐惧,然后他问基惠。
“妈妈……他们……是谁呀?”
三个人的表情同时凝固了。这……实在令人难以置信。最先清醒的是基柱。他赶紧去叫医生,在医生到来之前,他焦急地在病房里踱来踱去。没等医生过来,承俊倒先来了。他门也没敲,径直走进病房,面红耳赤地看着基柱。
“学长!大事不妙。崔理事在闹事,他召集了临时股东大会。”
基柱本来正为秀赫头痛,现在更加疼痛难忍了,他努力抑制住愤怒和烦躁,反问承俊:“到底是为什么?”
“这个……”
承俊没有立刻回答,基柱有些生气,粗暴地追问道:“到底是为什么?”
“关于罢免社长的事。”
病房里的几个人顿时惊呆了。基柱惊讶地看着承俊,一屁股跌坐在椅子上。无论面对任何事情,韩基柱向来都是昂首挺胸无所畏惧,然而今天他第一次有了被打败的感觉。基柱倍感凄凉,甚至有些疲倦。
基惠先于约定时间到达咖啡厅。见到崔理事之前,她有必要整理好自己的心情。然而不等她平静下来,崔理事已经走进咖啡厅了。看着这个在过往岁月中和自己纠缠不清的男人,基惠掩饰不住叹息。如果只有他能挽救基柱,那她只有不惜代价,不怕采取任何手段了。崔理事坐在对面,目光锐利地打量着基惠。
“你脸色很差,我知道你是为秀赫操心……”
“请你取消股东大会!”
基惠冷冷地说。崔理事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这种事情你不该插手!”
“这怎么不是我的事?这是我儿子的事!”
基惠毫不犹豫地使用了“儿子”的字眼。面对她的态度,崔理事有些心慌意乱。在此之前,基惠从来不提有关基柱出身的问题。知道也假装不知道,这是他们之间的一条不成文的规矩。
“现在你随口就能说出‘儿子’了。”
“基柱,我让你放过他,你忘了吧?”
“你的儿子都是野心勃勃,而且嫉妒心很强。秀赫和我都嫉妒同一个人,所以他是我的同伙,但基柱不是,他什么都不怕。”
不就是这虚无的野心毁了秀赫吗?他不是已经很痛苦了吗?所以她一定要照顾好基柱。不管发生什么事,她一定要照顾好基柱。基惠攥紧颤抖的双手,清了清嗓子。
“我喜欢基柱的性格。因为我不能保护他,所以他必须坚强。但是秀赫不一样。崔理事没有必要为了满足自己的野心,就把秀赫拉下水。”
“野心……开始的时候那也是一种爱。”
爱?从前崔理事总是执著地跟在她身后,他的感情能称得上是爱吗?由爱而始的感情最终发展到今天的地步吗?基惠从不承认这份爱,不承认这个男人所说的爱。她所了解的爱,她所相信的爱不是这样的。舔舐自己的伤口,毁灭他人的人生,这不是爱。
“爱?崔理事所说的爱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我怎么想也想不通。我从不记得我曾得到过崔理事的爱。”
基惠直逼崔理事惊讶的眼睛,说出了埋藏心底33年的话。她极度厌恶这些事,甚至不愿说出口,始终压抑在心底。然而现在,她把这一切都说出来了。
“但是有一点是确定的,不是吗?就是因为你所说的这份爱,我失去了我的第一个孩子,并且失去了对我来说比生命更重要的男人。我不能用自己的怀抱去爱我宝贵的孩子,只能把他当做弟弟。而我的小儿子呢,他不得不把自己的亲哥哥叫做‘舅舅’。只要那天你闭上嘴巴,我的人生就不至于这么悲惨,我也不至于这么痛苦,亲生儿子在眼前,我却不能拥抱他。可是,你竟然跟我谈什么爱?这就是爱吗?”
望着崔理事苍白的脸,基惠血泪交加地说道:“你不要找借口了,说什么一切都是因为爱。不要再把这个字眼挂在嘴边。”
基惠让眼泪尽情地流淌,她瞪着对面的男人继续说道:“如果在这种情况下你还能信心十足地说你爱我,那请你现在就改变自己,不要用这种方式表达你的爱。还有,也不要把对我的恨转嫁到基柱身上。求求你了,请你帮帮我的儿子。”
“求求你了”,这种话基惠是不会轻易说出口的。崔理事脸色阴沉,他看了看基惠,表情奇妙得难以用语言形容。基惠低下头去。
“因为你,我已经哭过太多次。所以,以后请你不要再让我哭了。”
泪水沿着基惠的脸颊流下,滴落到桌子上。看着几乎流成了小河的眼泪,崔理事闭上了眼睛。这个女人从来没在自己面前哭过。尽管她知道自己就是那个卑鄙的告密者,却从来没有埋怨他一次。所以他更加讨厌基惠,更加讨厌这个冷冷的像个没有感情的木偶的女人。这个女人仿佛根本不愿理会自己,仿佛自己根本就没有被人理会的价值,她总是漫不经心地对待自己。他对这个女人充满了憎恶。
他到底做错了什么?或者说,他们之间的缘分究竟在哪里出错了?十六岁,如花似玉的美丽少女,自从看上她的那个瞬间开始,他就永远地把她放在了心里,难道这也是罪过?或者,少女把另外的男人装在心里是一种罪过?当他出于愤怒而毁掉这个女人时,他还是不明白。他的爱给了她太多的痛苦,已经无法挽回她的心。
不过,他还是不想让她哭。尽管她一生也没用包含爱意的眼神看过他,但他还是不想让她哭。并不想这样……让她哭……
╱◥██◣ C E Q Q . C O M 千
︱田︱田田|╬╬╬╬╬╬╬╬╬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