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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三个女人把握你的命运
    八月的艳阳让人窒息,此时此刻正无情地照射着围观者的头顶。围墙外面的榉树上,知了在齐声嘶鸣。
    废后尹氏缓缓举起盛有赐死药的药碗。直到这时,一直在旁边默默流泪的母亲申氏才向她跑过来。
    “王后娘娘!”
    迷迷糊糊中的天寿以整个身体挡住了跑来的申氏。申氏在天寿胸前苦苦挣扎。
    “不要,不要啊!王后娘娘!”
    废后凝视着哭喊的母亲,目光渐渐移向远方。她的眼中噙满了泪水,难道是在寻找元子所在的宫殿吗?
    “元子啊!你一定要继承王位,为母亲报这血海深仇!”
    凝结在眼眶的泪水仿佛马上就要滴落下来,然而就在转瞬之间,废后把碗里的毒药一饮而尽。当药碗滚落在地时,申氏挣脱天寿的阻挡冲上前去。
    暗红的鲜血流出了废后尹氏的嘴角。
    “王后娘娘……”
    年迈的母亲束手无策,只能眼睁睁望着女儿走向死亡,她的哭声哀绝之极,令人扼腕叹息。吐血的人是废后,可是废后母亲那哀肠九转的哭喊声中仿佛也有鲜血在流淌。
    临近断气前的最后时刻,废后以仅存的气息和浑身的力量取出一件汗衫,一件绸缎汗衫。喷涌而出的鲜血霎那间染红了汗衫。
    “告诉元子……告诉元子……把这些人的恶毒和霸道……一定……一定要……告诉……元子……”
    说到这里,废后好象已经咽气了。然而就在最后一瞬,她又勉强撑起了快要合上的眼皮,恶狠狠地瞪着天寿。
    “你们今天所犯的罪行……总有一天……我要让你们血债血偿……”
    这诅咒是废后尹氏最后的遗言。呼吸已经停止了,但她仍然不肯合上双眼。死人的双眼直直地盯住天寿,这样的凝视比死者生前更为犀利。天寿汗如雨下,他甚至能感觉到自己身上的每一个鸡皮疙瘩。
    申氏帮助女儿合上双眼,放声痛哭。夏日的正午,连知了都懒得鸣叫了,是老人的哭声撕破了正午的寂静。天寿不忍心看这凄惨的一幕,转移视线向着远方的天空,而天空也蔚蓝得让人悲伤。
    树叶摇曳的声音飘洒在夜风里,从未有过的深邃的凄凉。尽管这条山路每天早晚都要两次经过,如今却有种初来乍到的陌生感。天寿不停地回头张望。月光映照下的松叶宛如废后无力伸出的手,正在悲切地招呼天寿。才只三杯烧酒,就让天寿的身体颤抖不已了。红角鸮在蒙栎树梢上尖叫。这样的夜晚,就连自己的呼吸都是那么恐怖。
    天寿逐渐加快了脚步。树叶随风摇曳的声音仿佛是废后的呜咽。脑海里一旦浮现出这样的恐怖念头,恐怖感便一刻不停地追随在身边,紧紧抓祝蝴的后脑勺不放。天寿几乎跑了起来,边跑边频繁地回头看。月光下轻轻摇摆的树叶就像废后凌乱披散的头发。
    天寿拼命地向前奔跑。等他再回头看时,后面齐根斩断的树木正披头散发追赶而来。天寿早已是魂飞魄散,浑然不觉自己已经跑出了路边。天寿跑啊跑啊,突然间一脚踩在树叶上,滑落到山下了。
    睁开眼睛时,天寿发现自己躺在一座山洞里,身边传来滴水声。听见滴水声,天寿感觉自己已经神志清醒了,就想努力坐起来,最后还是放弃了。也不知道哪里受了伤,手臂竟然伸展不开。
    “你醒了吗?”
    起先,天寿以为这声音来自遥远的地方。然而,煤油灯下盘腿而坐的轮廓分明是个人。当他逐渐适应灯光,也就看清了坐在那里的是一位身穿道袍的老者,一位非同寻常的老者。
    “你的手臂受伤了,短期之内可能行动不太方便。”
    “我好像是从山坡上一脚踩空了……这么说是道长您……”
    “先把这药吃下去吧。”
    床前放着一碗药。天寿使出吃奶的劲好容易坐起身来。药有些苦,苦中又略带一丝甜味。
    “谢谢,您的大恩大德我不知道该如何报答……”
    老人双眼紧闭,纹丝不动。
    “请您告诉我怎么才能从这里出去。”
    “……”
    “前辈!晚辈就此告别了。从这里出去的路……”
    “看起来你也不像害人之人,可是虎口上怎么有血气呢?”
    天寿大惊失色,连忙对着老者仔细端详。老者仍然闭着眼睛,天寿实在读不懂老者的内心。
    “您,您说什么……”
    “命途多舛啊……你这辈子跟女人的冤仇深之又深啊。”
    “前辈!哦,道长!我的命运怎么了,何以见得我命途多舛?”老人这才睁开紧闭的眼睛,目光炯炯有神。
    “三个女人把握你的命运。”
    “三个女人?”
    “第一个女人,你想杀她,但她却死不了。”
    “我……我会杀女人?”
    “第二个女人,你救了她,她却因你而死。”
    天寿听到这里,顿时哑口无言。
    “第三个女人,她杀死你,却救了更多的人。”
    听说自己会被人杀死,天寿异常惊讶。
    “这真是我的命运吗?那我该怎样做,才能摆脱这样的命运呢?”
    “……”
    “道长!请您告诉我该怎么做。”
    “躲避才是最好的办法。”
    “怎样才能避开那些女人呢?”
    “你不是已经见过了吗?”
    天寿又一次张口结舌。
    “我已经见过并将她杀害的女人,那不就是废后尹氏吗?”
    天寿毛骨悚然,感觉后背上冷汗直冒。
    “那不是我的本意。”
    “所以说嘛,你的命运注定不幸。”
    “道长!只要我能避开第三个女人,不就可以活下来吗?我该怎样做才能避开这第三个女人呢?”
    “其实不然,你只要避开第二个女人就行了。”
    “第二个女人?那就请您告诉我避开第二个女人的方法吧。”
    老者站在那里缄口不语。
    “道长!”
    天寿连声呼唤,而老者却始终不肯开口。天寿注视着老者,心中倍感失望,当他决定放弃时,却看见老者拿来笔墨,在纸上写着什么。
    不一会儿,老者将一挥而就的三张纸抛向天寿。天寿慌忙接住,急匆匆地打开来看,三张纸上分别写着“妗”、“顺”、“好”三个字。
    “这……这是什么意思?”
    天寿抬头去看,然而老者方才坐过的地方只剩下阴森森的冷风。天寿忘了疼痛,连忙跑了出去。
    “道长!道长!”
    急切的声音变成了回声,返回来响彻在天寿耳畔。老者消失得无影无踪,从此再也没有出现过。
    “‘妗’字表示轻佻,‘顺’字表示温顺,而‘好’的意思就是美好,这些字代表的都是女人吗?”
    “有什么含义吗?”
    “怎么说呢,轻佻的女子,温顺的女子,美好的女子……仅凭这些还无法得知含义,依贫僧之见,只好拆字了。”
    “拆字又是什么意思?”
    “太祖建国前夕,民间广为流传‘木子得国’的故事,施主可否知道?”
    “大师,我越来越糊涂了,您说的怎么都是些莫名其妙的话……”
    “木和子,结合起来是什么字?”
    “是‘李’字啊。”
    “对。所谓‘木子得国’,说的就是姓李的人统治国家。就像这样,如果表面看不出内在的奥妙,那就只能拆字了。‘妗’字是由‘女’和‘今’组成的,拆开来看,就是你今天遇见的女人。施主是什么时候得到这些字的呢?”
    “昨天。”
    “昨天有没有遇见什么特别的女人?”
    天寿眼前一片漆黑。
    “难道废后尹氏就是第一个女人?”
    天寿脸上血色顿失。
    “看你脸色苍白,就知道的确存在这样的女人了。”
    “大师,请您帮我解释一下另外两个字。”
    “依贫僧之见,‘顺’字左边的‘川’表示水,右边的‘页’表示头,其奥妙也许就在于这两个字吧。”
    “表示水的川,表示头的页……”
    “至于‘好’字嘛,则跟女儿的‘女’、儿子的‘子’密切相关。”
    “女儿的女、儿子的字……我不明白,真的不明白,到底是什么跟女儿的女和儿子的子相关呢?”
    “贫僧无能,不过是略为拆拆字而已。”
    “既然大师都弄不明白,我又怎么能懂呢?”
    “你还没见到代表‘顺’和‘好’的女子吧?只有菩萨的慧眼才能看见你今后将要遇见的这两个女人。南无阿弥陀佛,观世音菩萨……”
    看来再等下去也不会有准确的答案,于是天寿把纸放进袖筒,向大师合掌作别。
    迈步走出一柱门之前,恰好传来的木鱼声留住了天寿的脚步,他转身回望刚刚离开的庙宇,佛像所在的大雄宝殿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分外庄严而灿烂。
    有人推门进来的时候,天寿正在穿鞋。下半身仍然留在院子里的莽石只把上半身探了进来,他的脸活像一个裂开的西瓜。
    “你没事吧?”
    天寿低着头,默默地穿鞋。
    “我知道,新君即位后,你一直惴惴不安,其实你的自责根本就是多余。”
    一只蜻蜓落在门外的泡菜缸上,很快就飞走了。清晨的阳光新鲜而灿烂,温暖而祥和,这是秋天将至的前兆。
    “转眼之间就过去了十四年,那些事情你也该忘了吧。”
    十四年,天寿默默地念叨。都过去这么久了吗?然而他非但没有忘记,那个夏日的正午反而日益变得清晰,就像一把匕首牢牢插在他的心上,这些年就是这么过来的。
    “你就听信一个疯老头子胡说八道,四十岁的人了还不肯结婚,你到底想干什么?就算婚可以不结,可你为什么对女人这么冷淡,竟然看都不看一眼?“
    听完这话,天寿轻轻地笑了。
    “可怜的人啊!即使忘掉过去成家立业,你也不会痛快的,你又要结束军旅生涯?”
    莽石越想越气。而天寿全然不顾莽石的情绪,起身收起挂在墙上的军装,他第一次感到自己对这身旧军装竟怀有如此深厚的感情。
    “原来你根本就把我的话当成耳旁风,那你辞去军官职务靠什么谋生呢?”
    “我要离开。”
    “离开?去哪儿?”
    “去很远很远的地方。”
    “什么时候动身?”
    “等最后的班值完了,第二天早晨就走。”
    “你什么时候值班?”
    “今天。”
    “真没见过像你这么没有人情味的人。你呀你,你走了我怎么办呢?”
    莽石做出满脸哭相,偷偷去瞥天寿。
    “上次闹瘟疫的时候,我失去了妻子,这么多年来我都是和你相依为命,你怎么能这么狠心,抛开我说走就走呢?”
    听着莽石的话,天寿感觉鼻子阵阵发酸。
    “对不起……”
    “如果你真感到对不起我,那就不要离开。你还能去哪儿?我们两个留在这里,相依为命,直到老死。难道非要跟老婆一起才能过日子吗?”
    “很抱歉,但我一定要走。我不能继续留在这里。”
    “你这人怎么这样,那个疯老头的话比我更重要吗?老头儿不过是随口说说,你竟然让他吓成这样,还要抛下我一个人走?”
    莽石感觉到天寿的毅然决然,索性纠缠起来。
    “你太让我伤心了!愚蠢的家伙!无情无义的家伙!”
    “我无法忘记那个眼神。”
    “眼神?什么眼神?”
    “废后临死抛向我的怨恨眼神。”
    也许是想摆脱这眼神的困扰,天寿粗暴地取下军装,可是腰带怎么也系不上。
    “要说圣上也真是的,杀头鹿也就罢了,怎么能连恩师也杀呢?想起这件事来,我全身直起鸡皮疙瘩。”
    好象真的起了满身的鸡皮疙瘩,说到最后,莽石猛地抖了抖身体。
    这段时期,燕山君的暴虐在百姓中间广为流传,其中有两件事更是满城风雨,首先是燕山君射死了先王珍爱的鹿。
    燕山君与鹿之间的恩怨要追溯到燕山君还是世子的时候。有一次,先王成宗把世子隆叫到身边教他为君之道。听到父王的召唤,隆立刻跑了过去。刚要接近父王,一头鹿突然跑了过来,伸头舔了舔隆的衣服和手背。隆勃然大怒,忘了父王就在旁边看着自己,便朝那头鹿一顿猛踢。成宗大怒,狠狠地训斥了隆。隆登上王位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找来那头鹿,乱箭射死。
    传闻还不只这些。隆有两位师傅许琛和赵子书,他们两个都是德高望重的学者,是成宗请来专门教育世子的。这两位师傅的脾气判若天壤,赵子书性情严厉,一丝不苟,而许琛则宽厚豁达,为人大度。隆动不动就逃学,严厉的赵子书经常吓唬拢旱,要把他逃学的事禀告大王。许琛的态度与之形成鲜明对比,他总是很和气地微笑着,就连责怪也是和颜悦色。隆登基后,首先杀死了师傅赵子书。
    莽石长长地叹了口气,心头依旧萦绕着难以排解的愤恨。
    “你也听说了吧?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竟然连自己的师傅都能杀,还有什么人不能杀呢?”
    岂止是听说!正是因为听说了这些事情,天寿才毅然决定放弃军官身份远走他乡。
    “对。如果那老者真是神机妙算的道士,为了你的安全,也许离开才是完全之策。”
    莽石沮丧的话语重重地敲打着天寿的心灵。对天寿来说,莽石是值得生死相托的好朋友。
    “别太伤心,只要还活着,早晚有一天我们还会重逢。”
    “想好要去哪里了吗?”
    “唉!先到处转转,再找个落脚的地方,安安静静地生活罢了。”
    “那么,一定是个没有女人的地方吧。”
    “也许是吧。”
    “哎呀,那肯定很无聊。”
    “你又不在,就更无聊了。”
    一个是鳏夫,一个是老光棍,两个好兄弟彼此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转过头去。两个男子汉的眼圈都红了。
    建春门上晴空万里,一碧如洗。站在入口处的甲士中间当然有天寿的身影,魁梧的身材,合身的制服,足以展示护卫君王的内禁卫军官的风采。
    燕山君平时起居于昌德宫,如果出入景福宫,则表示他要举行宴会了。为了接待明朝使臣,特意在水中修建了庆会楼。通往庆会楼的每条路上,都有宫女步履匆匆地奔走。
    表面看来天寿十分严谨,但是他的内心深处激荡着无限悔恨。天寿的父亲是一名武官,看到长子在射箭方面有天分,就亲手教他旗枪*(朝鲜时代的兵器,枪尖处挂有黄色或红色的旗帜,又叫短枪——译者注)和击球*(朝鲜和高丽时代的武将在练习武艺时一边骑马一边以木仗打球,也叫打球或抛球——译者注)。天寿在木箭、飞箭、铁箭等比赛中都曾拿过第一,当他通过式年试*(朝鲜时代每三年举行一次的科考——译者注)时,中风的老父亲坚持着坐起来接受儿子的大礼。经历了废后事件,天寿逐渐失去了往日的斗志,终日里神情恍惚。不久,父亲离开了人世。又过了两年,母亲也随父亲而去。父母殷切地盼望着自己的儿子能够早日成婚,却过早地离开了人世。
    “作为武官,作为徐家的长子长孙,没有尽到自己的责任和义务,难道我就这样离开吗?”
    天寿眼角湿润了。
    门里边的宴会场里传出阵阵喧哗,然后逐渐变得平静。尽管看不见里边的情景,却也知道王宫深处的宴会正在热热闹闹地准备着。
    离宴会场稍远的地方,布满了大大小小的遮阳篷。这是为宴会临时搭建的“内熟说所*(朝鲜时代为王宫宴会而搭建的临时性厨房——译者注)”。
    男女侍从们穿梭于遮阳篷之间,待令熟手*(在宴会或其他大型活动时负责准备宫廷饮食的男厨——译者注)打开最大的遮阳篷正要进去。
    御膳和宴会用膳分别由不同的人在不同的调理室内进行,君王的日常用膳由厨房尚宫负责,每逢宫中举行宴会或庆典时,则由待令熟手负责。
    负责厨房事宜的厨房尚宫通常都是十三岁进宫,跟随固定的一位师傅学艺满二十年,等到了三十三岁时才能正式任命。“手艺娴熟随时待命”的待令熟手并不直接调制食物,只是负责准备宴会和接待事宜。待令熟手和尚宫所属机构也不相同,他们从属于吏曹下辖的内侍府。
    “嬷嬷,请问您有何吩咐?”
    待令熟手走进遮阳篷,垂首请示提调尚宫。
    “圣上想吃鸡参熊掌,崔尚宫已经备好了材料,你看一看。”
    “是,嬷嬷。”
    待令熟手认真检查了整理好的熊掌和其他材料。
    “这些够吗?”提调尚宫问道。
    “是的,崔尚宫准备得很充足。”
    “那就好,一定要准备好,确保万无一失。”
    “是,嬷嬷。”
    提调尚宫回头看了看崔尚宫,终于松了口气。崔尚宫紧绷的脸上也少了些紧张。
    “御膳房里也不能有半点闪失,你告诉御膳房内人*(朝鲜时代尚宫以下的宫女称为内人——译者注)了吗?”
    “是的。最高尚宫正亲自准备王后娘娘的膳食呢。”
    “我还忙着准备宴会顾不上那边,越是这种时候,越是马虎不得。”
    “是,嬷嬷。”
    崔尚宫垂首侍立,极尽谦恭。提调尚宫朝她轻轻点了点头,目光中充满了深深的信任。
    与此同时,崔内人正在御膳房里烹炒鲍鱼。负责君王和王后膳食的地方叫做御膳房或烧厨房,烧厨房又分为内厨房和外厨房,内厨房负责御膳,外厨房负责宴会或祭祀所需的食品。
    鲍鱼已经收拾停当了。崔内人切鲍鱼的动作既柔和又麻利。改刀完毕,她又开始捣蒜和姜,速度更快了。
    离此不远处,朴内人正在切萝卜,准备往萝卜酱汤里放。不知道为什么,她并没有集中精神切萝卜,而是不停地偷瞟崔内人。
    崔内人没发现朴内人正在偷看自己,她专心致志地捣蒜。仔细看时,中间好象有几个不是大蒜。朴内人要看的似乎就是这些,她的眼神立刻尖锐起来。
    捣完调料后,崔内人把它们放进正在熬制的调料酱。正在这时,最高尚宫进来了。
    “都准备好了吗?”
    “是的。”
    负责指挥内人的气味尚宫站到最高尚宫面前说道。君王和王后用膳之前,先由尚宫对食物进行检验,负责该项工作的就是气味尚宫。这个步骤只是为了检查食物中是否有毒,食物摆上御膳桌前品尝味道则是最高尚宫的职责。
    连同早晨七点钟前的初朝饭床在内,包括早餐、午餐和晚餐,王宫里一天要进四顿膳食。初朝饭床和白天的膳食相对简单,而晚餐就不同了,原则上至少要有十二道菜,需要准备的食物很多。
    最高尚宫开始检查了,吃一口,如果点头,烹饪这种食物的内人立刻面露喜色。拌香蔬还没入口,只是打眼一看,就被最高尚宫扔到了一边。当事者大惊失色。
    “我……重……重新做……”
    “哪里做得不好?”
    “这……这个……”
    “你见过这么差劲的东西吗?”
    “嬷嬷,请饶恕我一次吧。”
    “到现在还不知道该放多少苏子油才能让圣上满意吗?”
    “……”
    “重新做!”
    “是,嬷嬷。”
    “不是你!你,再做一遍!”
    犯过错误的内人是没有第二次机会的,拌香蔬交给了其他内人,萝卜酱汤则安全通过了检查。
    朴内人紧张散去,调匀了呼吸。最高尚宫走到烹饪“松仁野鸡”的内人面前,目光立刻变得犀利。所谓松仁野鸡,就是把炒过的野鸡精肉和黄瓜、鲍鱼、海参、葡萄、梨等材料混合腌制,再准备好以醋、酱油和白糖等调料调过味的高汤浇在上面,最后撒一层松仁。松仁野鸡是今天御膳桌上的主打菜。
    “做好了吗?”
    “是的。”
    “风太大了,香味很容易跑掉。把最后要加的材料单独准备出来,我来做这道菜的收尾工作。”
    最高尚宫说完,一刻未停就离开了御膳房。气味尚宫如影随形,紧跟在最高尚宫身后。朴内人的目光追随着她们的背影,目光中充满了矛盾,因而显得有些迷离。她好像做出什么重大的决定似的,快步离开了御膳房。
    尽管下了很大的决心,但当她来到气味尚宫门前时,心还是再次抽紧了。深深地吸了几口气,恐惧感才稍微减轻了。
    “嬷嬷,奴婢是朴明伊。”
    “有什么事吗?”
    “奴婢有事要禀告嬷嬷。”
    “进来吧。”
    门开了,出来的是侍奉内人。气味尚宫使个眼色,侍奉内人便出了房间。
    “说吧,有什么事?”
    “这……这个……”
    开口之后,却又不知道如何往下说了。朴内人思忖许久的话含在口中说不出来。
    “到底是什么事,吞吞吐吐的?”
    “奴婢要说的是圣上吩咐御膳房给太后娘娘准备膳食的事。”
    气味尚宫紧张起来。
    “对呀,圣上说太后娘娘患有肥胖症,所以特地吩咐御膳房为太后准备食物,怎么啦?”
    “对,可是崔内人在给太后娘娘准备食物的时候,把草乌、川芎和蒜放在一块儿捣。”
    “草乌是治疗肥胖症的药材,这有什么奇怪的吗?”
    “的确如此,不过生食会使人精神萎靡,关于这点御膳房里每个内人都知道。川芎如果生食,也会导致气血不畅,恐怕还会加重病情。而且川芎也不是治疗肥胖症的药材。”
    气味尚宫无言以对。朴内人紧张极了,但是既然说到这里,也只能全部说出来了。
    “起先我以为这是内医院给太后开的药方,可是长期这样下去,奴婢担心太后娘娘的病情会更严重,所以……”
    “你看清楚了吗?”
    “我亲眼所见,看得清清楚楚。”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四天以前。”
    “四天以前?不就是圣上吩咐御膳房为太后娘娘准备膳食那天吗?”
    “是的。”
    “竟然出现这种混帐事,除了你还有谁知道?”
    “这件事我从来没对任何人说起过。”
    “你做得很好!”
    “是,嬷嬷。”
    “我知道了。我会暗中调查清楚并做出处理的,你先退下吧。”
    朴内人谦恭地答应着,起身离开了。突然,气味尚宫又把朴内人叫住了。
    “这件事千万不要告诉任何人!”
    “奴婢牢记在心。”
    走出气味尚宫的房间,紧张万分的朴内人连忙大口大口地喘息。腊月的寒冷空气搅动着她热烈的心。现在她感觉轻松了许多,同时恐惧之感也更加深了。该做的事情都做了。她安慰自己,但是当她想到接下来即将汹涌而来的波澜,又情不自禁地叹了口气。
    无论如何,反正事情已经说完。朴内人努力让自己恢复平静。就在这时,她看见韩内人正从对面走过来。
    “白荣!”
    韩内人赶紧走过来,匆匆忙忙的样子好像被人追赶着。
    “怎么了?我还有要紧事呢!”
    “我说了。”
    “跟谁说了?最高尚宫?”
    “不,我是跟气味尚宫说的。”
    “你做得对。我也总觉得把崔内人的事告诉最高尚宫不太妥当。那她说什么了?”
    “调查以后再做处理。”
    “感觉好轻松啊。”
    “气味尚宫问我还有谁知道,我没说你。”
    “为什么?”
    “没什么……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呢。”
    韩内人正想说点儿什么,等候在旁边的同伴催促起她来。
    “白荣,快走吧。”
    “对了,圣上的御膳里出现了过期材料,现在生果房里正乱成一团呢。”
    “那可糟了,快走吧,等回到宿舍再谈。”
    “好吧,呆会儿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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