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妹没有回家,而是住在金梅的办公室。她的肚子已经挺起许多,宽松的衣服已经遮掩不住了。她这次回来,也是因为前些天一直噩梦连连,时不时梦到齐城,看到他浑身湿漉漉的,在雨雾里站着,敏锐感到家里出了什么事,可是打电话问父母,他们又说好着呢。她那时便感到该不会是齐城出了问题,心神不宁几天,结果耐不住也就赶了回来。可是挺着肚子,也就不敢回去丢人。
这晚,她又和金梅睡在一起,金梅为她买了折叠床,自己依旧睡沙发。
“听说,至选哥回来了。”雪妹睡不着,看着黝黑的天花板问。
“你的耳朵真长,没见几个人,就知道了。”金梅没好气。
“猜也能猜出来,要不你怎会睡到这里。”雪妹就是猜出来的。
“回来又怎么着?我们已经离婚了。”金梅不带一点感情,似乎夏至选早跟她一点关系也没有了。白天她开车回去运蔬菜,夏至选在菜地帮忙,看到她时,默默站了好久,后来依着大棚抽闷烟。那时金梅有些生气,夏至选以前不吸烟,她最瞧不起男人窝囊时抽烟解闷。有本事就坦然地生活,要做得出就要承受得了,这才是你大男人。所以她气呼呼地督促别人把菜装上车,就开车走了。可是刚才,却不争气,满脑子都是夏至选,他那双迷茫的眼睛,以及喷吐出的烟圈,深深地印在脑子里。她感到他吸烟的样子很熟悉,非常的熟悉,可是一直想不起来在那里见过。夏至选以前不吸烟,那该是谁呢?
“实际,至选哥一直爱着你,那时也因为你不给他机会,他才感到无脸见人,不辞而别。”雪妹心中却在想着齐城,我怎么这么不争气,回来干什么?
“爱顶屁用,他那么有囊气,可给我挣回一个子啊。回来就装憔悴,一看就知道是个孬熊。”金梅说起话来,格外尖薄。
“你是不是不再爱他了?”雪妹沉默良久又接了一句。
“这两年什么都看淡了,什么爱情,压根都是骗小女生用的。”金梅说着似乎看透了爱情。可是脑海中却是夏至选那深沉的脸。
我到底爱不爱他?金梅感到脑皮发胀,不明白内心的感受。看到夏致远那沮丧样,自己该幸灾乐祸啊,可是为什么却感到疼痛,感到烦闷,这种感觉好多年没有了。当年夏至选沉溺于赌博自己有这种感觉,后来做生意血本无归自己有这种彻骨铭心的感觉,可是现在为什么还有?他早不关我事啊,我现在爱的是齐城啊,是齐城啊。
金梅这才想起齐城,晚饭前曾去医院给他送过鸡汤,可是回来就把他丢之脑后,现在他又浮在眼前。他似乎平静了许多,躺在那里一动也不动,眼睛连眨也不眨。金梅已经知道在齐城身上发生了什么事,知道他内心的痛苦。有时,她希望他真的失忆了,那样也许对他的未来好过些,要不那将是永远治愈不了的伤痕。
金梅这样想着,脑海中忽然豁然开朗,她想起那双迷茫的眼睛,那喷吐出的烟圈,这些都是齐城的,是他把它们深深地印在我的脑海中啊。金梅分外郁闷,她翻了身。
“你自始都爱着他,是不是?”雪妹在黑暗中哀怨地问一句。
“对你说,我已经不爱他了,不再相信爱情了。”金梅感到不耐烦。
“我是说齐城,你打头都爱着他,那你为什么还要把我介绍给他?”雪妹感到气氛,人坐了起来。
金梅一时哑了声,是啊自己真的一开始就喜欢他吗?为什么要介绍给她们?金梅不理解自己的感情,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不相信爱情了。可是那天我为什么傻乎乎地向他坦然说出爱呢?幸亏他什么也听不到。可是雪妹听到啊。真丢人,金梅咬紧了嘴唇。
“因为我不配他。”金梅狠狠地说。这两天她一直在躲避,可是雪妹最终还是提了出来,而且让她给以解释。
“你既然知道不配,那你还爱他?”雪妹在气头上,自是不饶人。
“哦,那我连爱人的资格也没有啊。”金梅够烦了,人尖叫着,也腾地坐了起来,黑暗中敌视地看着雪妹。
雪妹性子好,见金梅这样激动,知道言语重了,只好哑了声,闷闷不乐地又躺下了。
金梅在黑暗中滚落了眼泪,她有些恨,恨夏至选,恨齐城,恨雪妹,可是更恨自己。是啊,明知道不可能,我为什么还要爱他啊?女人真他妈的窝囊,难怪受男人歧视。金梅为女人忿忿不平。
后来金梅也躺下,但怎么也睡不着,只是心情渐渐平和下来。
“你打算怎样?”良久,她对雪妹说。
“能怎么样?”雪妹也没睡着,一点也不困。
“你既然回来了,就不要走了。等齐城好了,你们就结婚。”金梅一本正经地说。
“他还能好吗?”雪妹没好气。
“怎么不能好,吉人自有天象,他不是那倒霉鬼。”金梅语气又急促起来。
雪妹没再说话,一想起齐城,她就来气。自己不就走了几个月,他就和别人同居了,以至于出了这码子事。
金梅见雪妹没有答话,就又问:“孩子怎么办?”
“你说怎么办?”雪妹这次回来也是为了孩子的事。在山东,人都很传统,都在盯着她的肚子,风言风语已经传开了。
“现在孩子已经成形了,再打掉一定很危险,只好生下来了。要不你先回山东,生下孩子再回来,到时我对齐城说,我想他是个负责的人。”金梅还是对齐城盲目地崇信。
雪妹又不语了,她回来就是想在这里生下孩子,然后再回山东。金梅的主意总是让人失望,所以她懒得搭理。她咬紧牙,感到无望,茫然无助。没有人能帮助自己,朋友都只是会说说,流一点同情的眼泪。家人都只是责怪,他们的面子比你更为重要。这就是人情世情。我不需要眼泪,只是希望有人给我丁点的关怀和支持,可是每个人都是那样的吝啬。
你雪妹啊,现在就不敢面对世情,将来真的把孩子生下来,你还敢人前站立吗?还说别人,你不是也好面子?不要面子,你还怕别人说什么?为什么中国人都爱面子,虚荣比生命都重要。面子就应该像贞操一样打倒在地,不能再累人累世了。雪妹就这样胡思乱想。
“我要在这里生下孩子,也要在这里生活下去,我不走了。”雪妹下定了决心。
金梅听了,无话可说。管她在哪里生下孩子,反正都是生下孩子。日子是她选择的,那她就要承受自己的选择。人就是那么奇怪,别人指给他的路,他以为是陷阱;自己找的路,却总是没有勇气走下去,要不停地给自己鼓气加油,你说人累不累。
“生吧,有了孩子你就知道什么是生活了。”金梅语重心长,好像一切都看明白一样。
雪妹听她那样说,倍感委屈,眼泪唰唰滚下。女人的生活就是从生个孩子开始吗?你金梅可以是那样,我雪妹决不会步你后尘。可是我的生活该从什么时候开始啊?眼前,我过的什么日子?一塌糊涂,患得患失,心中明明有浓烈的爱情,可是为什么当时我决定离开?如果不那样,也不至于现在来收拾惨剧,不至于让他深陷事故灾祸中。我爱他什么啊,假如他不能恢复,我愿意留在他身边吗?雪妹问住了自己。自始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爱他,可是稀里糊涂就为他神魂颠倒。爱情啊,女人啊。
“假如他好不了怎么办?”雪妹心中没底,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勇气来面对。
“我也不知道怎么办,反正不要以为女人都是慈善家,自己更不要做什么慈善家。”金梅也感到恐慌,自己已经说爱他了,如果他真的好不了,我该怎么办?爱他到底吗?那一天之所以坦然出口说爱他,那是以为他已经死了,拽在心中的爱情堵得人发慌。人就是那么奇妙,可以坦然对一个死人表白爱情,因为不需要承担什么责任。但是却没有勇气对活着的人说什么爱情,社会的责任让我们发怵。现实是残酷的,高尚的爱情也会变得虚伪。金梅这样想,感到失落。我该怎么办啊,怎么办啊?金梅蜷缩了身体,心中难受极了。
第二天,天大亮,金梅醒了。阳光投射在房间里,她爬起来喝了点开水,感到头很痛,脖颈涨涨的。记不起昨晚想了什么,做了什么样的梦。感觉好奇怪,印象自己不再是自己,而是另一个自己,她潜伏在身体阴暗的角落里好久了,昨晚却不留意溜了出来。但是什么也记不起来,只是有这种感觉。人懒洋洋的,像感冒一样,这样想,就张了张嘴,接连打了三个喷嚏。一想二骂三感冒,我定是感冒了。金梅想着就开始翻抽屉,找感冒冲剂。
“你醒那么早?”雪妹也醒了,感到浑身不舒服,懒懒地不想起来。据说孕妇大多恋床,极容易春困。
“我感冒了,找包凉茶喝喝。你要不要喝点热水?”金梅找到几包夏枯草,就拿了纸杯冲了杯凉茶。
“不用了,我牙齿还没有刷。昨晚,它踢了我好多次,都让我疼醒了。”雪妹指的是肚子里的胎儿。
“那你再睡一会,胎儿晚上没休息好,白天会再睡,但是母亲如果运动,会让它憋气的。”金梅没根据瞎说,实在记不起那张报纸这样报道过。
“那我就多睡一会,好像昨晚做了一夜的梦,现在什么都想不起来。”雪妹本来就不想起,因为起来又不知道干什么好。以前在家里,还可以到田地里帮帮忙,或是三两朋友打牌。现在却要闷在这里,静静地生养,甚至没有勇气出门,怕被人看到。
真是受罪,我当时为什么要生养它啊?仅仅为了能够作母亲,不能再流产了?雪妹这样想,有些后悔,当时不该太迁就齐城了。
“你去不去看齐城?”雪妹想到齐城就问了一句。
“去又该怎样?不还是那样,昨天他好像有了反应,只是不想理睬大家罢了。”金梅一想到齐城昨天六神无主的样子就有些生气,这么多人关心爱护他,可他连眨下眼睛也没有,就那样面无表情。不就是死个女人吗,要么陪她去死,别在那里装纯情。不想死就坦白说吗,大家没有人逼你去死,何必假惺惺?不仅自己装傻,还让一圈人忙活,男人都是这样孬种?
雪妹不再出声,看着惨白的天花板发呆,可是却想看到他,看他到底怎么样了。昨天她很失望,他连一个微笑也没有,只是茫然地看着她。自从肚子一天天的隆起,她就没日没夜地想着齐城,想着和他组成一个家庭,夫妻和睦,孩子可爱天真。但是现在她看不到那美好的景象了,心中却交织着无法陈述的郁闷、痛苦和绝望。
“你待一待,我出去看看缺少什么蔬菜。”金梅洗了脸,略施粉黛,就出去了。
外面阳光很好,金黄的光泽让人感觉暖融融的。下楼梯时,金梅愣在那里,居高临下看到夏至选和儿子金宝正坐在楼梯上,虽是背影,但还是一下子认出来了。他们默无声息,儿子正在吃一块金黄的面包。金梅鼻子一酸,眼角便晒晒的。她往下走,故意把鞋跟踩得咚咚响。
夏至选扭头看,见是金梅下来,忙拉了儿子起来。“金宝,你不是想见妈妈吗,你妈妈下来了。”
金宝这些天没看到妈妈,虽然七八岁了,懂得很多,可是还是想见母亲,早上便吵着要上街。夏至选知道他想妈妈,就跟着来了。一到街上,就往菜市场赶,但是到了,谁也没勇气上去。
“是你想见妈妈,不要说我。”金宝狡辩,随即冲着妈妈鬼笑。
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这么小就不敢说出心里的话。金梅这样想,可是心里却痒痒的。这些天试着不去想孩子,可是无法忘记。
“那你不想我,来这里干什么?”金梅没好气。
“爸爸不知道路,他让我带路。”金宝露着天真的笑容。
夏至选有些尴尬,被儿子算计了,好在知道儿子是好意。
“你回去吧,我把老房子收拾好了,已经和爸妈搬了过去。”夏至选装着面无表情。
“不用了,我已经决定在市里买房了,你夏家的房产还是由你们收回了。”金梅也面无表情,当年可是为了那份房产而闹上法庭的。金梅说完,却感到自己在颤抖,想伏在他肩上哭一场。
“你……”夏至选吃了一惊,感到气愤,但是没话可说。这个女人早就领教了,自己斗不过她的。
“我怎么了?”金梅说着瞪大了眼,不想在这个男人面前示弱,也只有在这个男人面前,她才能找到做女人的光荣。
“那孩子你总得要吧?”夏至选也提高了声音。
“要,当然要,你夏家不要的我都当成破烂统统要了。”金梅才不想给夏至选发脾气的机会。人说完,就绕身走了。
“妈。”金宝在后面绝望地叫了一声。
金梅没有迟疑,照样走了。原本要在菜市场转,现在却走到大街上,不知道往哪里去好。后来来到公园,坐在长椅上傻待着。看着周围三两的人群待在草地上打牌聊天,还有人放风筝。风筝在天空悠悠地飘着。金梅看了好久,感到艳羡,长这么大还没有放过风筝。卖风筝的看到金梅傻傻地看天空,就凑了过来。
“风筝要吗?塑料的两块,布的五快。”
金梅看了一眼花花绿绿的风筝,在小贩的手中一悠一悠。没有理他,并不是舍不得几块钱,而是实在找不到心情。似乎风筝是孩子们的事,遥远不可及了。风筝就那样飘在天空,飘在她心中。就像路过游乐园多次,听到那些乘坐摩天轮的人在欢呼,而自己只是呆在外面,傻傻地看着,一圈一圈,那些人多么兴奋啊,可是自己却没有想过自己也可以坐,只是艳羡。
小贩见她没有理会自己,就只好转身走开。
“喂,给我一个布的。”金梅鼓足了勇气,说着掏出五元钱。我为什么不能放,不就是举手之劳,就能够想干自己从没有做过的事情,可以不再艳羡别人。
小贩高兴地抽出一个风筝,是一只火红的凤凰。他帮她接好线,试了下,调整一下尾翼,就给了金梅。
金梅拿了风筝,学着别人的样子,一手拿着风筝,一手放线,跑了起来。风筝晃晃悠悠地飞了起来。金梅害怕它掉了下来,拼命地跑。风筝嗖嗖飞上天空。金梅停了下来,大口地喘息,仰头看天空上的风筝。风筝变成一点,一悠一悠,金梅不觉笑了。
就那样,她坐在长椅上,仰头看属于自己的风筝。绳子在她手中一拉一松,风筝也就抬高一点。一个小孩走过来,也仰着头看,眼睛可怜巴巴。金梅窃窃地笑了。“来,阿姨把风筝给你。”金梅说着站起来。
“妈,我也有风筝了。”小家伙高兴坏了,扭头对不远处的妈妈喊道。那个女人在和人打牌,头也没回。
金梅把风筝线交给小孩,又看了一眼天空,这才高兴地离开。出了公园,她想去看看齐城,这些天齐城有好转的迹象,似乎已经能认得大家了。她在花店买了一束百合,就往医院去。
医院不知哪个单位集体体检,显得噪杂。金梅坐电梯到了四楼,径直往齐城的病房走去,看到方心和与一个女人正在走廊的椅子上低声说话,就上前。看到那个女人是梁以西。
“梁老师,好久没见了。”金梅连忙给她打招呼。
梁以西连忙欠欠身,微微一笑。“金小姐,气色不错啊。”
“金梅,这些天也多亏你来照应,只是你也够忙活了。”方心和指了指旁边的位子让金梅坐。
“他怎么样?”金梅摆弄手中的花。
“还是老样,跟常人没什么两样,就是不曾说话。他父亲还考虑是不是给他转院,作进一步检查。”方心和显然已经接受了现实。儿子的状况,似乎一日一日地好转,所以多少感到欣慰。
“那我先进去,把花放进花瓶里。”金梅流露出淡淡的笑容。这些天心情都舒缓了,不再强作阴沉。
“那你进去吧,他还在床上傻待着,让他出来散步,没有一点反应。”方心和回答道。
金梅就进了房间,齐城果然睁着大眼睛看着天花板,对她进来没一点反应。金梅见桌上有一篮鲜花,猜是梁以西送来的。她把百合放在桌上,看了一眼齐城。伸出手在齐城眼睛上方摇了摇,见他依旧眼睛眨也不眨,就叹了口气出来了。
方心和招手她坐到一旁。
“梁老师何时回来的?”金梅问道。
“昨天过来的,有些手续没办完,所以过来看看。”梁以西这个学期已经没有代课了,研究生成绩三月已经下来,四月就要复试。前些时候她写了辞职报告,可是转档案关系时被教育局卡住,要她交5000元的人才交流费。梁以西很生气,当时签合同时并没有提到不允许辞职和什么人才交流费问题。但是不交,教育局就要开除你,那么以后档案中就有了污点,影响今后在公职部门的任职。这样,梁以西自是不干,交了,又是不甘心,这就想起齐城,要他帮忙。回到S市,知道齐城出了事,便急忙忙赶过来。
“手续,什么手续?”金梅不解。
“是那样,梁老师考上研究生了,现在转办粮油、档案关系。”方心和插了话。
“哦,那就是梁老师要走了,今后看不到梁老师了?”金梅感到惊讶,语气好像不无遗憾一样。
梁以西就笑了笑,没再说什么。是啊,又有什么理由来这个城市啊,当然更没理由来找金梅。
“那在什么大学上研究生,说不定某日路过还可以顺便看看你。”金梅喜欢这样含蓄地表达自己内心的感受。实际她与梁以西并不深交,但是既然认识就是缘分啊,分别多少是需要客套的。
“她在齐城的母校上大学,只是在外语学院。”方心和插话。
“哦,那是一个好学校。”金梅看上去幼稚许多,她并不知道NJ大学有没有名气。
“时间不早了,我还要到学校看看。那事就拜托您和伯伯了。”梁以西站了起来。
方心和也站了起来。“那好吧,不用着急,这事情好办,我回去就给校长打电话问问。”
“那就多谢了,要不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办好。”梁以西说着伸出手握了握方心和的手。随后露着含蓄的笑容看着金梅,微微地点头,轻轻地衔了金梅伸过来的手,就款款地离去。方心和看着她转下楼梯,赞许的表情不觉流露出来。
“她有什么事啊?”金梅忍不住问了一句。
“哦,是教育局的问题。学校已经允许她辞职了,但是教育局却不同意,要她支付五千块的人才交流费,那样才允许她提取档案。否则以开除处理,这样就影响她以后任公职,所以她过来看看能不能帮忙。”方心和平淡地说一句。
“不会吧,这不是狮子大张口吗。人家去上研究生,是好事啊,凭什么卡人家的档案。”金梅感到不忿。
“可不是,但是土政策是那样,一时也不好解决。”方心和叹口气。
“那就告他们了,不能这样没有王法吧。”金梅以为法律还是能够解决的。
“告有什么用,就算他不要你钱,但是把你开除了,档案中存了黑锅,今后就难以找到工作了。”方心和多少知道政策。
“那她该怎么办,总不能白白交几千块吧,她在这里工作不到两年,说不定还没有挣那么多。”金梅感到太不合理了。
“要不她怎么找过来,看看能不能让齐城的爸爸通融一下。”方心和苦笑一下,感到金梅就是淳朴,有什么就说什么。
金梅一听也就不再说什么,想想也是,有时候找下关系,什么为难的问题都迎刃而解。
方心和拉了一把金梅,让她坐到自己身边。
“金梅,雪妹今天怎么没有来?”方心和想起往次都是两人一起来的。
“哦,昨晚睡得迟,所以就睡懒觉了。”金梅一说,也感到困意,昨晚她也没睡好。
“是吗,她有了孩子,可要休息充沛才行。”方心和关心地说。
“那是,只是昨晚聊天聊得高兴,才迟睡了。”
“金梅,你给我说实话,她肚子里的孩子是不是齐城的。”方心和忍不住还是问了出来。雪妹对齐城的紧张,明眼人一看就能猜个八九。
金梅一下子不知道怎样说,雪妹可是要求她保密的,但是这节骨眼,撒谎也是要不得的。人不觉尴尬地笑了笑。“这该怎样说啊……”金梅打哑胡。
方心和见她紧张的样子,就心知肚明了。“你不说我也知道。真是作孽,苦了那孩子。”方心和一想到那将是齐家的骨肉,心里就隐隐作痛。
金梅这才放松了。既然她已经知道了,倒不如说个明白,这样雪妹将来有了困难她方家不会不照应。
“不是我想隐瞒,而是雪妹不让说。她肚子里确确实实是齐城的骨肉,可是两人没有结婚,该怎样说出口哩。”金梅说着长叹一口气,不知怎地,感到格外的沮丧,好像秘密一透漏出去,心里都会空上一截。
“唉,齐城也真的不争气,这么好的姑娘不要,偏偏去兜那趟混水,捞上这摊事。”方心和已经知道事故缘由,想那宋倩是娱乐城的老板,该不会几分正经。
“这事也怨不得齐城,只是将来必苦了孩子。”金梅一想到当时是雪妹先离开,自是怨不得齐城。但想到将来,雪妹一个人拉扯孩子,辛苦当然不必说,不如此时暗示方心和,看他们方家会不会帮助一下。
“齐城这孩子,我做母亲自是了解一些,会负起责任的,只是现在他那样,我也不忍心让人家的姑娘跟着受罪。今后,还需要你多担着点,有什么困难,白姑娘不敢说,你就对我说。”方心和为人慈善,况且另一方还是自家骨肉,心中别番滋味。做老母亲的,谁不希望自己的孩子早成家有后。
金梅听她那样说,知道方家不会不管雪妹,不觉放下心来。但是,想到雪妹做母心切,不会让方家插手太多,所以话到这里也就不往下说。“方老师,我们进去吧,看齐城是不是饿着?”
“那好吧,这些天也真难为你了,我这里代齐城谢谢你。”方心和不明白金梅为什么对齐城这么好,跑前跑后,却没什么厌烦。
“方老师见外了,我跟齐城可是多年的朋友,关心他是应该的。”金梅露出笑容。
两人进了屋,看到齐城还是死死地盯着天花板,不觉都有些失望。
“要不要吃点东西?”金梅关心地问一句,说着上前拉住齐城的手。这些天来,齐城靠点滴维持生命,所以瘦多了,原本宽厚的手干枯许多。
齐城动了下身,却没有说什么。实际他听明白一切,但是脑海中的轰鸣声不容他多想。他也能够看到什么,只不过模模糊糊一片红艳,什么都不明朗。他也没有忘记,看到血溅在玻璃上,一道道流淌着。
他张了张嘴唇。
“他能听到了。”金梅兴奋了。
方心和也看在眼里,以为是齐城恢复了听觉,眼泪不觉涌出眼眶。
“齐城,你能听到我说话吗,我是金梅啊。”金梅大声说,掩饰不住内心的兴奋。
齐城嘴唇没再动,只是紧紧握住金梅的手,就像那天紧张一瞬握紧宋倩的臂膀,血喷溅了他一脸。脑海中都是红色,都是流动的红色。这些天他一直看到红色,直至最后变成模糊。脑子绷得紧紧的,以至于时常呼吸紧张。
金梅的手被抓得生疼,但是很兴奋。
“喊医生来,他真的能听到我的声音。”金梅的心都快跳出来了。
方心和也感到紧张,手忙脚乱地往外跑。“医生快来,医生快来。”
紧张的声音在楼道里回响,不知真相的人都以为出了大问题,护士抢先跑过来。隔壁的病人也探出脑袋观看。方心和看到护士跑了,这才想到自己失态。“快来,我儿子他有听觉了。”
护士不觉放慢了脚步。“哎呀,你吓死我们了,还当出了什么大问题。”她们说着都面带不悦,但是基于职业习惯,旋即舒展眉梢。
隔壁的病人都知道旁边有一个失聪、失明、失声的病人,此时听了好消息,都感到惊讶,便往这边涌来。
随后赶到的医生让他们都回去,随即进了屋,听了金梅说,感到没什么大不了。他们试着跟齐城谈话,看他的反应,最终无奈地摇了摇头。虽然齐城是有些反应,但是并不能说明他恢复了听力。医生总是冷静的,没有什么好的仪器可以测出一个人听力存在与否,只能看病人的反应。
方心和火热的心随即冷却下来。金梅也无奈地叹口气。
就在此时,奇迹出现了。齐城竟然喃喃细语。“血、血、血……”他看上去很痛苦。
声音是那样细微,医生把耳朵凑过去。别人都屏着呼吸。依稀是听到这些字眼,但是又不能明确,也好像他在吁吁地喘息。前些时候,他也出现呼吸不畅,窒息喘气的情况。医生仔细听着,但是齐城的声音已经没了。
医生起身拉下口罩,对方心和说:“我们再留心观察,说不定就会有好的转机。”说着嘴边露出难得的笑容。
没有比这再好的消息了,方心和失声痛哭。金梅起身扶了她,让她侧身坐到床沿。齐城又恢复平静,眼睛还是睁着,躺在那里不再动。
医生吩咐护士多加注意,这才离开。护士见医生出了房间,也便离去,让金梅有什么事情按警铃,别一惊一咋的。
何必东游西逛,全本书库最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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