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绍波正式接手来把玩娱乐城,开始他还打算由显默默接管,但想想不妥,难免会招来风言风语,所以罢了。
“在召开这个会议之前,我们为宋经理默哀。”唐绍波在职工大会上神情严肃,不苟言笑。
会场顿时安静下来,员工本来很诧异,不知这个姓唐的跟死去的老板什么关系,竟然由他来接管。此时,也低着头,安静如肃穆的墓场。想起漂亮的女经理,大家并没有什么恶感或是好感。那个女人雷厉风行,但是过于严肃,严肃得有些刻薄。但是,她现在死了,那么美丽。美丽总是不可磨灭,所以每个人并没有忘了她,此时多少心中都有些哀伤,即便不为那个女人,也为那少有的美丽默哀吧。
唐绍波看着窗外。那时快临近中午,阳光黄灿灿地投射进来,地面留着玻璃镜面映射的光斑。因为娱乐城上午不用上班,所以借这个时间他要与职工见个面。他没有看身边的显默默。她也在那里沉默,面无表情,面前的桌上是一顶黑色礼帽,帽檐飞扬着。那是唐绍波送给她的礼物。他说要让我接手娱乐城的,显默默心中微微有些兴奋,但不确切,似乎有几只蚂蚁在里面爬,感觉痒痒的,但又不能敏锐感到在哪里痒痒。
“好了,现在我们开会吧。”唐绍波端正了身体,目光犀利地投射人群,他希望员工对他的威信不容置疑。
“今后,我将接手娱乐城,出任总经理,全权负责各项事务,希望各位一如既往支持我和显小姐的工作。”唐绍波说着对显默默投射一丝微笑,但旋即恢复脸上严肃的表情。
显默默并没有吃惊,相反感到心中痒痒的感觉没了,人骤然轻松下来。她感到受到侮辱,被唐绍波算计了一样。她保持矜持,嘴角依旧透着一丝含蓄的笑意。
“我感谢这些年大家的努力,才取得娱乐城应有的声誉。今后我将制定相应的奖惩机制,做到奖罚分明,鼓励先进,激励后进,争取取得更好的成绩……”唐绍波显得信心十足,一时豪情迸发。
员工见唐绍波举杯喝水,有人就稀稀落落鼓起掌,随后大家都啪啪地鼓掌。显默默听着掌声四起,心中不觉涌出些许悲楚,不知道为什么,好像压抑好久,以至于出不来气。她想离开,厅堂这么小,挤了这么多人,空气是那样的混浊。
“好了,现在大家先回去休息,待十一点半,在一楼大堂,我将宴请大家,以谢大家这些年对娱乐城的奉献。”唐绍波结束了讲话。
员工一听到有饭局吃,自是高兴,厅堂一时掌声雷动。
见员工散去,唐绍波这才歉意地对显默默笑笑。“我们出去透透气吧。”
显默默也想出去,就欠身起来,把手伸给唐绍波。唐绍波不想让大家知道他跟显默默的暧昧关系,所以径直往外走,没有牵显默默的手。显默默不甚在意,她也是无意把手伸给唐绍波的。
两人出了娱乐城,在广场上看了看天空。天色蔚蓝,太阳暖融融地照着。“要不要出去兜兜风?”唐绍波说,这样的天气,兜风再好不过。况且春意盎然,到郊外散散步也是差强人意。
显默默并不想去,环顾四周,看着街上交错往来的汽车,也不知道往那里更好。“或许,喝杯咖啡更好。”她提议,似乎不容人拒绝。
唐绍波笑了。“傻瓜,这时候哪有咖啡馆开门。”
显默默想想也是,倦懒地看着天空,不想作答。
唐绍波知道她不甚快意。“你会煮咖啡吗?”
“我就是煮咖啡出身的。”显默默无邪地笑了,看上去很坦然。
“住处有工具和上等的咖啡豆,我们去现磨现煮?”唐绍波征求意见,人也兴奋了。
“是吗,那我们去吧。”显默默只好苟同。
唐绍波很快就开过汽车,显默默开了车门就侧身坐了进去。
路上,唐绍波见显默默好久没话,就解释说:“我只所以没让你接手娱乐城的事务,是不想让人知道我们的关系,那样对你以后开展工作不好。我虽然说全面负责工作,但是那是不可能的,因为省城也有自己的生意,大部分时间我不会留在这里。这里还是需要你负责的。”
显默默笑了,充满嘲弄地说:“你不用解释了,我知道你的意思。今后,我会努力的。”显默默虽这样说,心中隐隐作痛,感到莫名的委屈。
唐绍波见她那样说,一时没话可说。车里的气氛顿时紧张起来,他伸手开了CD,是陈奕迅的《十年》。两人默无声息地听着。
……
如果那两个字没有颤抖,
我不会发现我难受。
怎么说出口,
也不会是分手。
如果对于明天没有要求,
牵牵手就像旅游,
成千上万个门口,
总有一个人要先走。
怀抱既然不能逗留,
何不在离开的时候,
一边享受一边泪流。
十年之前,
我不认识你,
你不属于我,
我们还是一样陪在一个陌生人左右,
走过渐渐熟悉的街头。
十年之后,
我们是朋友,
还可以问候,
只是那种温柔再也找不到拥抱的理由,
情人最后难免沦为朋友。
知道和你做了多年朋友,
才明白我的眼泪不是为你而流,
也为别人而流。
……
听到那句“情人最后难免沦为朋友”,显默默心一跳。陈奕迅深沉地唱第二遍时,显默默忽发现这首歌很耐听,直入胸臆。
“好像这首歌还有粤语版,音乐好熟悉。”显默默没话找话说。
“是有粤语版,我也听不明白。”唐绍波笑了笑。
车很快到了凤凰别墅区。显默默初次来这里,看着一幢幢豪华别墅,感到有钱人还是多。不管在那里,穷地方还是富地方,都有穷人和富人。
凤凰别墅区聚积着S市的富人,一边是瘦水河,一边是MD山。MD山早开发出温泉,虽然离别墅区甚远,但房产开发商还是把温泉水通过管道引到每家每户。气候因为温泉显得适人,四季如春。鲜花到处可见,草木青翠,住在其间享受另当别论,简直是人间天堂,所以有许多省城的富豪也在这里买了房子,作为度假胜地。
宋倩生前不喜欢带朋友到家里,显默默虽和她多年朋友,只是以前在省城,来这里后也没来过这里。当显默默到了院外,就喜欢了这里。郁郁葱葱的爬山虎爬满一人高的篱笆,像绿色屏障环绕四周。西式洋楼红屋顶,牙白墙壁,像油画一样镶嵌在绿色景幕上,别致精巧。
“环境真好。”显默默顿时兴奋了,看着几只鸟飞过,她的目光随着它们飞向遥远的丛林。
“我以前也不曾在意,会有这样的好居处。只是来看妹妹才喜欢这里,人梦想某一天隐居在这里,以求终老。”唐绍波按了喇叭,开门人不在,就拿了遥控器,院门缓缓开启。
“隐居?”显默默心情一下子好多了,眼睛含着笑意。
“是啊,隐居。实际每个人心中都多少有隐居的念头。不管是普通人还是闲情雅士,都有归属自然的本性,只不过一些人不多在意,而一些人却有浓烈的期求。”唐绍波无根据地瞎说。
“是吗?那你是有浓烈的期求了?”显默默下了车,环顾四周。
“也算是,只不过也仅仅是想想罢了,毕竟不是古代,可以自食其力,与世隔绝。”唐绍波说着笑了。
“我也喜欢这里,能够住在这里我也不为尘世纷扰了。”显默默无比艳羡。
“那好啊,你想在这里住多久,就可以住多久。以后这里就是我们隐居的好地方啊。”唐绍波自有乐不思蜀。
显默默听他这样说,心中的兴奋顿时没了,起始的郁闷重新袭来,就嗤嗤笑了,不再言语。
在门口,看到黑色大理石地面如镜,两人的浮影幽幽地飘着上面。唐绍波换了门口的拖鞋,走进去拉开触地的窗帘,阳光隔着巨大的落地玻璃门投射进来,地面立即折射光线,房间不用开灯已经很亮堂了。
“经常有人来打扫吧?”显默默看着一尘不染的地面说。
“我雇了钟点工,两三日来打扫一次。”唐绍波拿了拖鞋过来,那是宋倩生前用的,是猫拖鞋,黑色的猫头,睁着亮晶晶的眼睛。
“好有情趣的拖鞋啊。”显默默啧啧叹服起来。
“是啊,好漂亮。”唐绍波嘿嘿地笑了。
显默默进了房间,看到墙上是宋倩巨大的黑白照片,像电影明星一样,非常漂亮。大概是她最喜欢的造型,所以放大了镶嵌在白色墙面上。
“一切都照旧,简单却惬意,我也就不想增加什么摆设了。”唐绍波说着在茶几下拿出小半瓶的咖啡豆。“喏,就是这些,我也不知道放了多久。”
显默默接过玻璃瓶,嗅闻一下,淡淡的酒香沁人心脾。“没有过期,上等的也门摩卡咖啡。”
“那就好,我可以品尝你亲手煮的咖啡,想来让人兴奋。”唐绍波呈露出周润发式的笑容,眼睛几乎要眯在一起。
“看看有什么工具,咖啡豆需要研磨。”显默默在想象以前的女主人在这里怎样生活。
“有的,有自动研磨机,还有烧酒精的咖啡壶。”唐绍波说着就从壁橱里拿出不锈钢的咖啡壶和金黄色的研磨机。
显默默看到工具齐备,心情愉悦起来。“看看有什么调料,例如脱脂冷牛奶、威士忌什么的。”
“酒有芝华士,牛奶要看冰箱里有没有。”唐绍波说着便把壁橱上的洋酒拿到茶几上,随后开了侧门看厨房的冰箱有没有牛奶,在进来时拿了一大盒牛奶。
这边显默默已经研磨好咖啡豆,正在往滤网放。咖啡不能研磨得太细,不然冲出的咖啡会苦;但也不能太粗糙,那样咖啡又会太稀。显默默好久没有冲泡咖啡,但技巧娴熟。她用滤网压了压咖啡粉,不能太紧,要不水不能过滤出,也不能太松,不然水会直接流下。
唐绍波一旁看着显默默,想象以后可以在家中喝上一杯浓郁咖啡,感到惬意不过。
显默默放置好滤网,就点了酒精炉开始烹煮咖啡。唐绍波开了音响,播放音乐。音乐似乎沉郁中有些欢快的节奏,印象听过,该是贝多芬的《欢乐颂》吧。
“应该是贝多芬的《欢乐颂》吧。”唐绍波记起前天看到碟片有贝多芬这首曲子。
“应该是贝多芬的《悲怆凑名曲》,听起来很哀伤。”显默默仔细听了,这首曲子她很熟悉。
“是吗?”唐绍波笑了,仔细听了是有些忧伤的成分。但是为什么《欢乐颂》不能是《悲怆凑名曲》?又为什么《悲怆凑名曲》不是《欢乐颂》?欢乐与悲怆实际一样,只要心情一样,什么都会一样。但是他什么也没说。
十多分钟,咖啡壶便开始冒出热气,房间散着淡淡的咖啡香气。看着咖啡不停冒出的泡泡。唐绍波便拿过两个酒杯。“爱尔兰咖啡吗?”
“是啊,带有浪漫气息的爱尔兰咖啡。”显默默露出恬淡的笑容,她在静静聆听咖啡渗过滤网的滴露声。
房间的咖啡香味越来越浓郁,唐绍波此时才感觉亲手炮制咖啡的好处,不仅可以在等待中享受乐趣,而且可以仔细品味到咖啡诱人的香气。
“好香啊,难怪我那些咖啡发烧友都喜欢自己磨制咖啡。咖啡的香味只有在烹煮中才能充分感受到。”唐绍波装出沉醉的样子。
显默默见他那样,就笑了。她没有搭话,移过咖啡壶,把高脚酒杯微倾放在酒精炉上旋转加热,随后倒入酒杯三分之一的芝华士,这样又把还沸腾着的热咖啡倒进杯子,有三分之二的量,她停下来,搅拌了一下,就加搅拌好的冷牛奶,牛奶泡沫快溢出杯沿时,她停下来。“有没有巧克力粉?”
“大概没有吧。”唐绍波一直看着她冲泡咖啡。
“算了,将就吧。有了巧克力粉不会形成奶皮,而且味道更加可口。”显默默把一杯咖啡放在唐绍波面前。
唐绍波仰靠在沙发上,不觉啧啧地夸奖几句。“你这是从那里学来的,挺专业的呀。”
显默默又为自己调制一杯。“那里学过,不过是看人家师傅那样调制罢了,也不知味道怎样,有没有咖啡馆里的正宗。”
唐绍波饮了一小口,连连夸赞。“不错,不错,虽然我不多喝咖啡,但咖啡馆里也不过是这个味道。”
显默默微微一笑,听到音响正播放贝多芬的《欢乐颂》,就说:“这不,现在才是贝多芬的《欢乐颂》。”
唐绍波仔细听了,感到音乐很熟悉,果真是《欢乐颂》,就笑了笑。
这时显默默的手机响了。显默默从手提包拿出手机,看是娱乐城的一位部长打来的电话,就接了。
“显经理,这里准备就餐,不只你能不能和唐经理联系一下,看他过不过来就餐。”那位部长有些着急,因为娱乐城的员工已经就绪,只等上菜,但是餐饮部却不知道两位经理是否就餐。
“哦,应该不去了,他有急事走开了。”显默默不想让别人知道她和唐绍波在一起,就支吾开。
“那你过来吗?”那位部长问道。
“我也不去了,辛苦你们了。”显默默确实不想去,那么多人,热闹的场面总让人反感。
“那好吧,我们这里就上菜了,不打扰你了。”那部长说声再见就挂了电话。
“谁打来电话?”唐绍波欠身问道。
“餐饮部的王部长,问我们去不去和员工一起就餐,我推掉了。”显默默低头饮咖啡。
“那我们往哪里吃中饭,还去那个上海菜馆吗?”
那晚的激情迸发已经深深地印在脑海,这么多天后,唐绍波感觉一切都是蓄意,显默默的美丽恰好可以填补因为和妻子闹矛盾产生的缺失与空洞。只是没有想到那么快,就在那么一个寂静、美丽的晚上,带着荒诞、哀伤的夜空下,他占有了她。出乎意外,却来得兴奋。这些天,他在考虑要不要与妻子离婚,以前的承诺已经变成束缚心灵和想象空间的枷锁。如果这样下去,总有一天我会心神疲惫。
“再喝杯咖啡吧。”沉醉在咖啡香的显默默有些痴迷,慢慢地沉寂。她像一个美丽的大理石雕塑,静窝在沙发里,似乎在下陷,与弹性很大的沙发融为一体。
显默默想起曾经的男人。那时自己大专毕业后辗转来到这个省的省城,在一个公司上班,偶然去一个名叫“云上”的小咖啡馆喝咖啡,那个俊秀的男人在那里调制咖啡,对她微微地笑笑。
“你要来点什么?”他像一个邻家大男孩,有些腼腆、含蓄。咖啡馆昏暗的灯光衬得他的大眼睛分外的明亮。
“我第一次喝咖啡,你推荐一下吧。”她付之微笑,也有些害羞。
“是吗?或许炭烧咖啡适合你的口味,可以让咖啡沉入你的心灵,许多人喜欢咖啡,就是从炭烧咖啡开始的。”他依旧微笑着,让人感到亲切。
果真,那杯炭烧咖啡打动了她,焦渴中有种甜润的回味,而陈留的咖啡香久久不散,就在嘴角鼻际弥留,蔓延至脑神经,再移至全身。
“多少钱?”埋单时她舔了舔嘴唇,好像回味无穷。
“这一杯不要钱,欢迎你下次来。”他没有端详她,依旧忙碌着,在烹煮一壶香气四溢的咖啡。
显默默的心扑腾一下,感到不好意思,但没有坚持。
“那就谢谢了。”她快步逃离咖啡馆,像吃了一顿因为困顿而无奈的霸王餐。
后来,她成了那里的常客,知道那个男人是那里的老板,扬州人。咖啡馆的生意很冷清,仅仅能维持他清淡的生活。
“我喜欢这里,因为这里的一切都是我的,这种感觉很重要。人活着,就是为了找到属于自己的东西,没有自己的东西就没有归属感,没有归属感人就是没有佛龛的游神。”他显得很自豪。
那时天色已经很黑,咖啡馆没有别的客人,瓢泼的大雨把她挽留了好久。屋檐啪啪地滴落着雨水,压住咖啡馆低沉的音乐。
“好有哲学意味,看不出。”她与他已经很熟悉了,可以坦然地聊一些没有边际的闲话。
“大部分时间,我都闲在这里,一个人,幽暗的环境,难免会思考,会看一些无聊的书。”他又是腼腆的笑容,眼睛却时不时流露一种莫名的感情,深深打动了她。
或许这就是含情脉脉吧。
“看什么书?”她嗅了嗅潮湿的空气,感觉到处都是湿漉漉的,身体似乎有些冰凉。而那还是夏天。
“没有什么系统地看书,只是在书店翻翻,某一行字,或是某个词语打动了我,就买回来看。例如劳伦斯的《智慧的七大支柱》,或是尼采的《查拉斯图如是说》,或是叔本华的《爱与生的苦恼》什么的。”他有一搭没一搭说着,随即为显默默炮制一杯爱尔兰咖啡,已经是第五杯咖啡了,先是巴西咖啡,再皇家咖啡、再卡布基诺咖啡,冰拿铁咖啡,好像特意一一表演给她看一样。
显默默立即对他另眼相看,这样商业城市里,竟然有人会看尼采,而且他不是学者,仅仅是一个小咖啡馆的主人。
“劳伦斯,写《查泰来夫人的情人》的作者吗?”显默默看过那本书,但是印象他没有写过什么“智慧的七大支柱”。
“不是爱坡-劳伦斯,而是T-E-劳伦斯,俗称阿拉伯的劳伦斯。”他天真地笑了,似乎故意说出这样一本书,来让她混淆两个不同的劳伦斯。
“哦,一个阿拉伯人吗?”显默默尴尬地笑笑。
“不是,也是英国人,此劳伦斯只写过这一本书,但我感觉成就不亚于彼劳伦斯。”他似乎蛮有见解。
“此劳伦斯,彼劳伦斯,真有意思。”显默默笑了,感到很愉快。
“是啊,此劳伦斯,彼劳伦斯。”咖啡馆的主人也感到愉快。
他们相视而笑。
“这鬼天气,总是这么意外,开始还有星星,现在却是瓢泼大雨。”显默默抱怨一句。
“我却喜欢这样的天气,因为这是喝咖啡的天气,坐在静静的咖啡馆,一边喝着浓郁的热咖啡,一边听着雨水拍打玻璃、屋顶的声音,感到再惬意不过。”
不同的人基于日常习惯对同一件事情有不同感受,再正常不过。
“我也喜欢。曾有这样的早上,我睡到不忍起来。大雨滂沱,充斥耳际的是无止尽的哗哗声。我知道我是喜欢下雨的,从小我便睡在顶楼,晚上可以听到雨打屋檐的美妙声音,虽然在黑夜中目不能视,但是想像却可以让我拥有最美的雨景。你睡过了吗?”显默默似乎回到小时候那种纯粹的憧憬中。
“好幽默的一句:你睡过了吗?睡过什么?像一个睡眼惺松的孩子,在黎明的安静中问候窗台上的留鸟。萧瑟的秋夜,滂沱的大雨,就那样拍打窗玻璃。人在漆黑的房间里假寐,什么也不想,也没什么可怕,心中涌起甜美的感觉。明天可以睡个懒觉,可以不吃早餐,可以拿把雨伞孤零零地站在雨中。是这种感觉吧?”他也沉入美好的遐想中。
“就是这种感觉,雨尽情地飘,心情乐融融,喧哗的世界,而心在享受一人的安静。就这样蜷缩着身体,双手合拢放在耳边侧睡,不觉中会沉入梦中。”显默默无比兴奋,双手合拢放在耳旁,比划动作。
“喜欢下雨,曾经在雨中漫步,游泳,郊游,也曾经在大风雨中爬上楼顶,赤条条地任由风吹雨打。雨点落在肌肤上,痛而不苦,伸开双臂,有种舒爽的惬意。”他说,眼睛似乎也在笑。
“我也曾经站在窗前,默默地看着外面茫茫大雨,那时总会有种冲动,想流眼泪,这是一种莫名的情感。雨飘落在玻璃上,一行行像滚落的眼泪,心情里的怜悯情愫油然而生。身虽在屋中,而神思远行,融进朦胧雨色中。安静与宣泄,寂寞而不孤独,有时更是一种忘我,一时化成雨水流去。”这实在再甜美不过了,显默默似乎沉醉其间。
“想象可以让我们拥有最美的雨景。最美不存在现实,而存在想象中,存在回忆中。有时我们面对美丽的风景,我们连感叹的勇气或是情愫也没有。虽然我们可以旅游,可能成为爱好,但是我们却吝啬自己面对美丽的情感冲动,这也许是种不可原谅的冷酷。”他为自己冲泡一杯咖啡。
显默默不知他怎会有这种想法,不可原谅的残酷?好像他的脑袋不仅仅是闲适的生活哦。
“说也是,我们不得不面对,我们在不觉中失去许多,至于失去什么,我们自己也不知道。就这样,没有了孩时的惊奇,少年时的疑惑,青年时的激情,中年时的豪放,老年时的洒脱不羁,我们剩下的还有什么?一个躯壳,一副皮囊?”显默默想起一本书中有这些话,不假思索附和了一句。
咖啡馆的年轻老板愣了下来,注视着眼前的女人,以往感觉她很天真、单纯,可是别致的思想让她看起来不简单。
“有一天,我们开始讨厌下雨,因为它防碍我们远行,打湿我们的衣服,变霉我们的环境,那时我们真的丢失了一个自我,开始另一个自我,大多数人都会这样。”他说完笑了。“算了,我们好像跑题了,扯到那里了,好像很沉重啊。”
显默默也笑了。“是啊,我们在说屋外的雨。”
此时他们才发现外面的雨小多了,只剩下屋檐的流水在淅沥淅沥地滴着,拍打在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多好听的雨声啊。”显默默感叹。
“雨声可以让人情感细腻。”年轻的老板笑了。
显默默没有说走,他也没有说雨小了,你可以走了,我要打佯了。他们感到很愉快。
“要不要再来杯咖啡?”他问道,咖啡让他清醒,时钟已经敲打了十二下,但没有丝毫的困倦。
“真想多喝杯咖啡,享受这种宁静。和你聊天又很愉快,只是太晚了,我要回去了。”显默默显然不舍离去。
“那我送你。”他含情脉脉地看着她,似乎也不想让她离去。
“好吧。”她站了起来。
他也站了起来,替她拿起红色小提包,递给她。
在出门时,他吹灭最后一根蜡烛,房间顿时消失在黑夜里,看不到彼此。他趁机拉祝糊,似乎听到她的心在激烈跳动,后来他把她拥在胸前,亲吻她的脸。她没有拒绝,只是潜意识挣扎几下,后来也沉在甜美的吻中,舌头不自觉地和他伸进的舌头纠葛在一起。
此劳伦斯,彼劳伦斯……
如不与人说话,我便是不存在的……
她脑袋里开始还有一些片断,后来当炙热的身体彼此渗透时,神思已经不知远游到何处……
唐绍波一直端坐在一旁,听着音乐,看着她失神。似乎能够窥视一切,所以他没有打扰。可是,此时看到她眼角落下眼泪,不觉有些忧心。
“你在想什么?”唐绍波忍不住问一句。
显默默从那场大雨中回到现实,知道自己失态,但不想掩饰什么。
“我刚才想起我的第一个男人,就是他教我炮制咖啡。”
唐绍波正在喝咖啡,听了忽感觉嘴中的咖啡分外苦涩,想吐,但是最终还是咽进肚中。
“是吗?”他的声音有些颤抖,他猜到她有过过去,但是这样直接说出来,让他感到意外。
显默默沉默在那里,她感到自己很可笑,当年离开那个男人,是因为他已经结了婚,他不过是在欺骗。可是现在,明知道唐绍波已经结婚,为什么还迷恋一时的温存?当初还是不知世情的小女孩,而现在六七年过了,看的、听的、遇到的,都是无奈女人的无奈情事,自己为什么还要趟这趟混水?
“我们去吃饭吧,随便吃点吧。”显默默感觉饿了,现在也只有类似吃的生理感觉才是真实的,可以让你放心。
“好吧。”唐绍波感到沮丧极了,起始的兴奋没了,取代的是无法言传的失落。
他们很快出来,坐在车上时,没有说话。唐绍波感到失望,似乎自己怎么也逃不脱荒诞的生活一样。
“我想开一家自己的咖啡馆,不要太大,但属于自己的就行。”显默默忽然说,她看着车窗外路的尽头,似乎不是说给唐绍波听一样。
“好吧,若需要我帮忙你尽管说。”唐绍波没有感情地说。
快到凤凰公园的云上居时,显默默侧身搂了唐绍波,呜呜地哭了。唐绍波连忙把车停在路边。CD播放的依旧是陈奕迅的《十年》。唐绍波一手轻轻抚摸她那披垂的长发,另一手轻拍她的脊背。他也感到相当落寞,因为爱的存在,人生才会这样落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