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十一点多,陈文是和文秀准备睡下。这时,陈文是的手机响了。陈文是拿手机看了,显示的是“方如兮”。这么晚了,她打电话干什么?
“喂。”陈文是接了电话。
“我,方若兮。我在双弦月酒吧等你。”方若兮说话的语气深深印在陈文是脑海里,冷漠、严肃和冰冷,让你不能拒绝。
“好吧,我过去。”陈文是迟疑了一下,随后柔和地说,听着对方挂了电话,自己也就合上手机。
“谁?”文秀疑惑地问道。
“一个朋友,喊我去喝酒。”陈文是显得很无奈。
“明天还要出庭,你不会拒绝吗?”文秀面上有些挂不住。
“是音乐学院的朋友,很久没有联系,所以不便拒绝。”陈文是只好以此为借口,说完,他想起叶方静来。
音乐学院的朋友?文秀知道是方如兮的朋友,所以不知说什么好来。“那就早去早回,别闹到半夜了。”
“你早点休息吧。”陈文是感到过意不去,穿了外衫就出去了。
想起明天还要出庭,和方若兮也喝不了太多酒,就驾车过去。
到了双弦月酒吧,依旧是三两顾客,吧厅播放着怀旧的歌曲,给人夜深人静的缠绵感。方若兮依旧坐在墙角的桌子边,地上的冰桶放着半打啤酒。她看到陈文是进来,也装着没看到,满腹心事一样,浅饮着啤酒。
陈文是走过去,坐了下来,也为自己斟满酒。他没有说话,也没有看方若兮,眼前的女人不是人,而是一个魅影,随时都会消失。
“你来了。”方若兮举杯碰了碰陈文是的杯子。
陈文是也就举杯喝下半杯啤酒,嘴角留下一抹啤酒沫。
两人都没有多说话的意思,听着音乐,落寞地坐着。偶尔碰碰酒杯,就饮下一小口酒。
“你和我姐姐怎么认识的?”方若兮声音中透着凉意。
“我和你哥哥是同学,在你家认识的。”陈文是想起过去,看到方如兮就在空空的练舞厅独自跳舞。
“我哥哥介绍你们认识的?”方若兮似乎很吃惊,端正了身子。
“不是,是我一下子喜欢了她,积极追求的。”
“我的父母都反对你们在一起吗?”方若兮对姐姐的过去都不清楚。
“也算是,你妈妈不喜欢我。”
“为什么?你这么帅啊。”方若兮表现得很吃惊。
陈文是看了方若兮一眼,阴郁地说道:“我也不知道,她极力反对,所以我和你姐姐相处得很辛苦。”
“相处辛苦?那你们还在一起。”方若兮盯着陈文是看,心里似乎松了一口气。
陈文是看着方若兮,感到她和她姐姐还是不同,无论她们长得多么像,但是说话的语气又很多不同,方若兮有点咄咄逼人,有点居高临下。当然,方如兮有时候也会冷漠,整天郁郁寡欢,不想理会人。换了方若兮,该不会郁郁寡欢吧。
“你们在一起五年?”方若兮见他没出声就问道。
“算上在学校的时间,时间更长一些。”
“你们是怎样开始的?”方若兮对姐姐的事情充满好奇,人坐正身子。
“从喝咖啡开始的。”陈文是在她逼视下说了实话,实际他不想隐藏,过去的一切都在他心里刻骨铭心,想忘也不会忘掉。现在想起来,已经没有当初的甜美,只剩下眼前的酸涩苦楚。
“喝咖啡开始的?”
“是的,从喝咖啡开始的。”
“我姐姐病的那几年,你一直陪着她?”
“也不全是,有护理人员,因为我要工作。只是最后两年我撇下工作了,但是更多的时候一个人待着,不敢去看她。”过去的一切一点点呈现在眼前。
“不敢去看她?”方若兮立刻睁大眼睛。
“嗯,她病得不成样子,我害怕自己承受不住。”
“这样啊。她病了,你还一直爱着她?”
陈文是犹豫了,自己喝了一口啤酒,想了一下说:“开始还爱着她,可是后来我也没了耐心,对她只有怜悯。”陈文是感到这样被审问是很残酷的事情。
“是吗?”方若兮盯着陈文是看,目光有些犀利,就是在昏暗的灯光下,也让陈文是感到灼热。
“那时,死随时都会来。也许活着对她自己都是件很痛苦的事情。”陈文是平淡地说,眼前又是方如兮干枯的身子。
“她死时还漂亮吗?”方若兮沉入想象中,肌肉全无,人该是什么样子呢?
“不漂亮,除了那双眼睛一直闪着灵光。”至今那双眼睛还弥留在他记忆最深处,所有的美感最后都停在那双眼上。
“眼睛?”
“眼睛。”
“她说过什么?例如自杀一类的事情?”
“没有,病也是慢慢被诊断出来的,直到头发开始脱落时她才知道是绝症,那时她适应了疾病的痛苦。”
“可是她没有为你考虑吗?难道没想过为你也要提前死吗?”方若兮没有感情地问,像一个记者一样,总想挖掘人性最深处的东西。
陈文是愣在那里,是的,方如兮从没有提到死,越到最后,她越变得冷漠,似乎静静地等待着死,等待着某一天的到来。
“实际她活着比让她死更残酷,可是她却活着。”方若兮叹了口气。“换了我,为自己也要死。”
陈文是苦笑了。“是我要她活着,因为我太爱她了,只是没想到会拖那么久,以至于最后都没有了耐心。那时即使她想死也已是手无缚鸡之力了。”
“你知道她爱你什么吗?”
陈文是感到她问得深刻却也幼稚。“不知道,我们在一起的日子很快乐。”
“即使她病的期间?”方若兮一直面无表情,似乎看不出明确的情感。
“不是说过,那是段很痛苦很无望的日子吗。”陈文是显得不耐烦。
“很痛苦很无望?”
“是的。”
“这就是爱?”
陈文是又愣住了。爱究竟是什么,实在说不明白了。对于爱,不同的人有不同的阐释,可最终谁也说不明白。
“她提起过我的表哥没有?”方若兮转了话题。
“表哥?齐城?我跟他认识,我们是校友。”
“是吗?我曾说过你和我表哥有些相像。”
“是的,你姐姐也说过,你哥哥也说过,我们的老师也说过。”陈文是显得不耐烦。此时忽地厌恶了自己与齐城的相像,好像自己不再存在了,不过是齐城的影子一样。
“你看过我姐姐跳舞吗?”方若兮接着问下去。
“看过,我第一次看到她,她就在你家的客厅里跳舞。”
“天鹅之死?”
“是的,天鹅之死。”
方若兮盯着陈文是看,良久没说什么,自己也喝了口啤酒,随后开了一瓶,给两人都斟满。
“我想她坚持活下去,应该是想多看你一眼。”方若兮忽地幽忧地说,一副哀伤的样子。
陈文是看着她,此时她的样子很像她的姐姐,方如兮沉默的样子,也是如此的哀艳。陈文是又感觉她是一个魅影,似乎正在消失一样。
两人把剩下的啤酒都喝了,方若兮显得很豪爽,也是一杯一杯地干。
“你从外国回来?”陈文是试探地问一句。
“你怎么知道?”方若兮说着喝完最后一杯酒。
“你表哥说你一直在国外读书。”陈文是也喝完杯中的酒。
“你跟我表哥一直联系?”
“他在学校教书。”
“是吗?”方若兮若有所思。
陈文是看着方若兮,她竟然不知道齐城在这个城市里。
“好了,你可以离去了。”方若兮说着把桌子一角的录音笔收了起来,放进紫色的提包里。陈文是记得很清楚,那是方如兮的遗物。
“你做了录音?”陈文是这才注意到她做了录音。
“是的。”
陈文是不知她录下来干什么用,人就呆坐在那里。
“你可以走了。”方若兮又提醒他。
“我送你回去吧。”
“那也好。”
两人就走了出来,陈文是过去把车开了过来。两人在车上什么话也没说,只是听着周传雄的《黄昏》。轻车熟路,转下内环,走过一个小区,就到了方视为的家楼下。
“你下去吧。”陈文是提醒方若兮。
“隔了这么多年,你还能记住我家在什么地方啊。”方若兮似乎很吃惊。
陈文是顿时也愣了,是啊,隔了这么多年,自己怎么还能记祝糊的家?不过是跟着方永兮来过几次,可是自己心里为什么还记得?。
方若兮下了车,关车门时说:“喝了酒,路上小心些。下次,可以喊我喝咖啡。”
陈文是点了点头。“你上去吧。”
看着方若兮上去,陈文是才调车头离去。路上他一直在想,自己为什么能够记着方若兮的家,好像那是自己家一样熟悉。这是很奇妙的事情。
回到住处,文秀还没有睡下,靠着床头发呆,看到陈文是进来,才返过神来。
“你回来了。”
“嗯。”齐城说着把外套挂进衣柜。
“桌面上有茶水。”
陈文是走过去,茶水已经凉了,就喝了大半杯。“还没睡啊。”
“嗯。”文秀显得懒洋洋的。
“我去刷下牙。”说着进了浴洗室。
再出来后就上了床。“睡吧,明天还要出庭。”
文秀没说什么,也就躺下了。
隔了好一会,文秀问了一句。“还没有睡下?”
“是啊,还没有睡下。”陈文是很清醒。
“我刚才想了,很想和你结婚。”文秀第一次提出和陈文是结婚。
陈文是没出声,后来说:“好吧,日子你安排吧。”
文秀侧过身搂了陈文是,眼泪淌了出来。
陈文是握了文秀伸过来的胳膊,把它放在胸前,脑海中却在想着方若兮的话。是啊,这就是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