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的笔记，熟悉的名字，小落反反复复地看，反反复复地在脑海里浮现那张朝思暮想的面孔。入神了，连午饭都没有吃。苏章和潘劲海他们叫了几次，周小落只是条件反射地点点头。
    下午的军训开始练习打靶演练，也就是瞄靶练习。操场是按国际标准设计的，比小落高中的操场大好多。操场上的新生们围着跑道围了一个大大的圈练习打靶，大家都很兴奋，从领枪到打靶结束，就和真的打仗一样。宿舍里的几个人瞄着对面同学“嘣嘣”地嘟囔着，一个比一个有感觉。
    只有周小落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抱着枪在那里发呆。大家都知道小落有心事，所以谁也不去打扰他。
    小落的脑海里都是那封信。小敏在信里把他这三年来最想知道的事情都告诉了他，几乎包括了所有的东西。
    小敏在收到他那封唐突的表白信之前并不认识小落，因为他们并不在一个班。但是小敏知道周小落这个名字，因为他在高一第一次全市统考的时候分数很高。小落那次考了12个班第三名，其中有三门课都进入全市单科前5名。周小落这个名字在女生当中是个传奇，因为在高一入学的时候他并没有什么名次，而那回统考他创下了学校历史上成绩飙升的纪录，以至于老师们除了惊讶之外没有别的话可说。
    小敏说她开始只以为那封信是朋友们的恶作剧，甚至连以后周小落约她的纸条也不例外。那天之所以会去见他并不是为了应约，而是想阻止这场恶作剧的继续。可是当见到小落的时候她不知道该说什么，甚至不相信面前这个男生就是周小落……
    可是他在光荣榜上见过小落的照片。小落不说话，所以她也不说话，因为这一切对于她来说是那么的突然。她觉得自己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相貌平平而且并不温柔。
    ……
    她说自己并不想这么早恋爱，所以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她说自己想拒绝他的信，可是每次都收下。她说无数次想过要把信烧掉，但是又保存下来。她说她不想伤害小落，但是不知道怎么做才算对。她说所有人都羡慕她，可是她却不敢去相信……
    小敏说她曾经给小落写过回信，但是都没有给他，原因太多了，却不知道该如何说起。
    她说她曾经悄悄跟姐姐提起过小落的名字，提起过小落的家境，可是姐姐回娘家的时候告诉了父母。她说父母不希望她恋爱，她说父母对她的期望是那么的高，她不想也不敢放纵自己。压抑着，好痛苦。
    小敏说她曾经试图让自己相信小落是个不务正业的坏孩子，因为他抽烟、喝酒、混社会，可是小落对朋友却那么好，成绩也一直都比她好。小敏说她曾经试图让自己认为小落的一切都是暂时的，只是头脑发热的想法，或许过一阵就会冷下去的，所以一直去努力地回避他。可是每当看到小落的信她都会失眠，每当看到小落独自一人在操场的草坪上发呆都会很忧伤，会有一种想去安慰的冲动……
    小敏说她最怕看到小落一味地说自己对他是那么的冷漠，她不能肯定地说自己很在乎小落，但是肯定不是不在乎……
    小敏说她一直很努力地学习，希望能和小落报一样的学校。可是，虽然努力了却没有成功，甚至连问问他报什么学校的勇气都没有。
    小敏说吕菲一直一直地告诉她小落是认真的，可是她总是害怕面对小落的眼神，她怕看出真诚，更怕看出虚伪。
    小敏说她落榜了，一切都已经结束了，她希望小落有自己的未来，可以幸福地生活。
    小敏说她知道小落考得很好，不希望小落因为自己而耽误了前程。
    小敏说写这封信的时候她哭了，把小落写的562封信全部看了一遍，她一天没有吃东西了。她说她希望能把信还给小落，因为这些东西不应该属于她，可是却不敢面对小落的眼神，害怕自己会流泪……
    她说小落走了，前面的路不要回头，她会走好自己的路，如果再有人对她象小落这么好，一定会拿出自己的勇气……
    辅导员在小落的面前了好久，弯下腰，给他一张纸巾。小落抬起头，发现自己哭了。
    小落说我要请一会假，辅导员没说话，只是点点头。
    周小落疯子一样地跑到人工湖，可是那里并没有他要找的东西，这里只有一些新生在踢着正步。他顺着主楼旁边的大道一直走着，在宿舍楼前的小卖铺前停住。
    他还记得那个号码，三年了，却从来没有打过。他看不清楚电话的按钮，甚至没有任何的犹豫。比如小敏在不在家，小敏的家人接了应该怎么说之类的问题都不重要了，她要的只是一丝希望，哪怕只是那么零星的一点点。
    只要电话接通了，他不管是谁都会问“小敏在不在”。不管怎么样，他只想今天能知道小敏的消息，哪怕什么都不说，只要能听到她的呼吸！！！
    “喂——”电话里的声音嘶哑却并不苍老，让小落窒息。电话那头问他是谁，小落不知道怎么说，再问，仍然沉默。“那我挂了。”
    “别！！！……”小落大声地喊道。路上路过的人纷纷侧目，好像他是一个外星人一样。
    “你……”电话那头也是一阵的沉默：“是周小落么？”
    “敏……”小落压着声音抑制自己的冲动：“是你么？”
    “我以为你不会打电话来的。”
    “为什么。”
    “你不是报到去了么。”
    “恩……”
    那端是一阵沉默，那一刻是如此寂静，小敏的心里滴落了一滴泪，小落可以清晰地听到。
    “在哪？”
    “徐州——矿大，你呢？”
    小敏那端又是一阵的沉默，良久才响起那沙哑的声音：“落，你说我是应该复读，还是上学。”
    “你考上的什么学校。”
    “一个降分录取的学校。”
    “你想去上么？”
    “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小落呆住了，他从来没有想过小敏会把这样的问题交给自己来决定。他甚至没有做出什么思考便坚决地说：“只要你决定了，我一定支持你！”
    “我想复读，因为你考的是矿大。”小敏的语气里透着坚决。
    “复读为什么现在还没去，别人早就开学了……”
    “因为吕菲说你只知道这个电话，我怕我走了，你会找不到我。”
    “不……”周小落的声音哽咽了，几乎说不出话来：“敏，只要你愿意，天涯海角我都能找到你。”
    “你知道么，天涯海角的话是最不真实的。”小敏那边笑了笑，用小落从来没有听过的温柔说：“落，我不要天涯海角，不要山盟海誓，我只要你开心，可是你现在又哭了。”
    “没……”
    “落……”小敏用很低的声音说：“我去工作，供你上学。好么……”
    “不。”
    “为什么？”
    “原因就在我给你的第一封信上。”
    “可是信不在这了。”小敏顿了顿，“你那封信我忘了。”
    “原因很简单。”小落坚决的说：“我爱你！”
    这是所有男男女女都会说，也可能都说过的话，平凡，却不平淡，最直接，最没有创意，却最能让人感动的话。小敏也不例外，在三年后的今天，仍然如此。
    “落，我答应你，我去复读，你也要答应我，对自己好点……”
    放下电话，小落一路跑回到宿舍里。海涛知道小落有事，准不会想起来吃饭，带了盒饭放在小落的桌子上。看到小落回来的他想提醒小落记得吃饭，他却一头埋进豆腐块里，把海涛和世界都抛在了九霄云外。
    苏拍了拍小落的肩膀，没有任何反映。
    鲁小军冲苏章摆了摆手，小声地说：“让他哭吧，小落好像压抑了好久，哭完了会好点的。”